朱子璇一邊想“活著真難呀”一邊看蘇陌，想從對方沒有表情的臉上看到惺惺相惜。但是她錯了，並不能夠。她只能看見蘇陌張開了嘴然後說，“山隱艱苦，習慣就好，能忍則忍吧。”

是艱苦不艱苦的事嘛！朱子璇挺想說出來的，但還是覺得不妥，就假裝自家師伯不食人間煙火，沒有察覺出有什麽問題吧。

接著就尷尬地坐在質量不好使用體驗也不好的凳子上對視。就是蘇陌閉著眼睛發呆，朱子璇看著蘇陌發呆。

過了很久蘇陌突然說，“你得吃飯。走吧，去山下買點鍋碗瓢盆和糧食。”然後迅速站了起來。

“不僅要吃糧食還要吃菜啊，師伯您是多少年沒吃飯了。”朱子璇吐槽道。

看見對方挑了挑眉，她才發現自己一時激動就把腦子裏吐槽的東西給說了出來，趕緊捂了捂嘴。

“我，嗯，大概二十幾年吧。”蘇陌居然很認真地考慮這個問題。

修為很高的人是可以不吃飯的，但很多人還是會吃，因為吃飯的作用不僅在於填飽肚子，還在於享受美味，反正亦舟不能說天天吃，也是經常吃。蘇陌的話，可能除了朱子璇給他帶的零食外就不再主動找東西吃了。

“那就再買點蔬菜。”蘇陌想了想說，“你不能辟谷嘛？我教你辟谷吧。”

“不。”朱子璇搖了搖頭，“我還是喜歡我的肉體凡胎。”

蘇陌表示不能理解。

朱子璇接著說，“師伯你還不如教教我怎麽用仙術燒水做飯。”朱子璇覺得蘇陌肯定不會，但還是故意問道。

沒想到蘇陌回答說，“好啊，對此我還是很有一些心得的。我們沒有竈臺，所以第一步是要生一個火堆。其實砍點木材用打火石一點也是一樣，但是因為這樣生的火不穩定，而且我們比較懶，所以找一塊兒土壤中雜質比較多的地方放一張火符用靈力點燃就可以了。其實在土上直接畫符更為簡便，不過需要用朱砂粉，待會兒下山也買一點。”

“還有這種操作？那我們快去買朱砂吧。”朱子璇說。

然後兩人就禦劍下山去了。不遠處有三個小鎮，再遠一些有一座較為繁華的城，他們去的就是最近的一個，叫做祺尚。

因為在山上耽擱了挺久，所以達到的時候已經快到傍晚。朱子璇是個來到承淵派以後就從來不下山去的人，聽到久違的叫賣聲，聽到尋常人家瑣碎卻溫馨的對話，朱子璇感覺到一種虛幻的真實。

相比遠離塵世的仙山，平凡卻充滿生活氣息的城鎮更能讓她感到腳踩在地面上的真實。

朱子璇笑了。

蘇陌問，“你笑什麽。”

朱子璇說，“剛才有個小孩說，媽媽我要吃糖人，然後他媽媽說，街上沒有賣糖人的，下次再吃好不好。”

“然後呢？”蘇陌說。

“沒有然後了呀。他們走遠了，我聽不打清了。”朱子璇回答。

“哦。”蘇陌頓了頓說，“其實前面朝右拐個彎就有賣糖人的。”

朱子璇驚呆了，“師伯你能聽見？還是你能感覺到？”

“不是。”蘇陌的回答讓朱子璇詫異，“我以前來過。”

朱子璇知道自己師伯是個有過去的人。不過師父說那不是什麽有趣故事。朱子璇覺得這種時候自己不應該明知道會觸及人家傷痛還往下問，但是她又直覺蘇陌還挺想想跟自己講一講的。

要真誠，朱子璇對自己說，然後決定還是要問。

不過還沒等朱子璇的心理鬥爭做完，蘇陌就說，“我以前經常到外面除魔，所以去過跟多地方。”

朱子璇想，那接下來要怎麽說才能引出重點呢，就說“那你怎麽會關註到賣糖人的呢是因為那個賣糖人的被妖魔鬼怪纏住了嘛”？

不過還沒等朱子璇把自己想好的句子說出來，蘇陌就又說，“我有個經常跟著我下山的徒弟，她特別愛吃這些，凡是你能想到的零食，她都想吃，只要看見就吃。”

“那也得發生過什麽有意思的事情才能記得住那個賣糖人的呀！要不然去過的地方那麽多，買過的好吃的那麽多，怎麽能全都記住。”朱子璇打定主意要做一個合格的聽眾，所以問道，這下是脫口而出了。她說完才後知後覺地發現，故事的主人公出場了，聽起來很精彩，不像師父說的，是個“並不有趣的故事”。

蘇陌也不惱，笑了笑說，“和她在一起的日子，每時每刻都是有趣的。”說完很陶醉的樣子，似乎是沈浸在回憶裏。

朱子璇只想驚嘆，這是什麽神仙愛情！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不妥，師伯要是跟自己的徒弟談戀愛，那就不是很光彩的事情了。但是這不是愛情是什麽！朱子璇抑制不住嘴角上揚，心臟湧躍而歡騰。這比戲文裏講的書生小姐私會精彩多了，也比承淵劍派弟子們腦補的師伯和書蘅師叔的事情勁爆多了。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神仙師徒情？

周遭全是粉紅色，齁甜只想找水喝。

朱子璇想推一推蘇陌跟他說，“師伯你別追憶了”。可是她不好意思打斷。好容易萬年冷漠臉的師伯看著有點喜氣，好容易聽到這個絕口不提過往的人說出點陳年舊事，怎麽能輕易揭過？

不過過了一會兒，蘇陌就自己回過神來了。他說，“雖然很難忘，但畢竟是過去很久的事情了，就先不提了吧。”

有“先不提”就有“以後提”，所以朱子璇並不擔心自己日後不能再聽到有關“高冷師父和饞嘴徒弟”的八卦日常，她就是比較擔心蘇陌沈迷其中不能自拔。

朱子璇說，“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師伯不必太過介懷。”

蘇陌笑道，“你這是詩詞用錯了還是專門搞事情？說了這個又讓人不要介懷，前後矛盾呀。”

“枝上柳綿吹又少，天涯何處無芳草。師伯不必太過介懷。”朱子璇改口道。

蘇陌說，“叫你不要搞事情，你就來搞笑是吧？”

朱子璇說，“沒有的事！我就是，觸景生情，吟個詩～”

蘇陌笑笑說，“現在哪裏來的柳絮呀”

“是呀，五月份哪裏來的柳絮。”朱子璇正色道，“師伯，不該有柳絮的，可是空中真的飛了一些。”

朱子璇擡手逮了一片，放到蘇陌面前說，“你看！”想了想發現對方看不著，就又擡手逮了一片，吹在對方臉上，“你看，是真的吧，癢癢的。”

“是癢癢的，大概是這裏氣候和北方不一樣的緣故吧。”蘇陌晃神，隨口說道。

朱子璇發現自己一時高興，動作有點僭越了，頓時不敢再說話。蘇陌也不再說話，朱子璇就亦步亦趨跟在他後面。

買了一些簡單的炊具和米油鹽，又買了一點兒朱砂，朱子璇和蘇陌就打算回山上。不過原地禦劍起飛有點招搖，所以他們出城找了個沒人的地方才拔出劍來準備飛，結果就碰上了一樁怪事。

蘇陌聽見遠處傳來似人似魔的嘶吼，就叫朱子璇警覺。

朱子璇說，“我沒聽見呀，有嘛？”

蘇陌說，“不要大意，還是檢查一下的好。”

朱子璇就掏出一張百裏神行符。這種東西說得很威武，其實根本沒有那麽誇張。沒有百裏，但是方圓幾裏之內的所有妖魔鬼怪的動靜都可以通過精神力來感知的到。

承淵派出產各種用途的符紙，簡單好用，但從不外傳。早年有承淵弟子從門派中買到驅魔符往外賣的事情被查出，那弟子當即就被開除，而且全武林通告，是非常嚴重的處分。

朱子璇把符紙鋪在地上註一點靈力進去，然後就閉上眼睛開始感知，結果發現什麽都沒有，就告訴蘇陌。

蘇陌說，“既然沒事，那我們就回吧。”然後就站到了劍上。

準備要飛了，他又突然從劍上下來說，“要不你帶我飛吧。禦劍帶人，你應該沒試過。”

朱子璇說，“行吧，那試試。要是飛得不穩可別怪我。”然後抽出自己的劍站上去，又把蘇陌拉上去。

“飛了啊！”朱子璇說，然後默念咒訣就飛了起來。

“原來被別人帶著飛是這麽個感覺呀，還挺愜意的。突然覺得微風拂面是如此的和美～”蘇陌笑笑，“下次我帶你哈，讓你也體會一下。”

“哦，站穩了。”朱子璇適應了帶人禦劍的感覺，然後就開始加速。這下不是微風拂面了，改成了威風吹面，不過好在溫度適宜，所以不會讓人覺得難受。

禦劍飛行真得很快。傳說中是一盞茶的時間想去哪裏都能到，當然有待考證，因為飛行不是瞬間移動，距離和速度都成為限制時長的條件，但的確是快的。尤其蒼翠山離祺尚這地方很近，所以沒說兩句話就到了。

回去收拾了一下買回來的東西蘇陌就要準備睡覺。不過朱子璇已經一天沒吃東西了，又經歷了逛街和禦劍這兩項體力活動和與蘇陌聊天這一消耗精神的活動，餓得十分痛苦。

朱子璇說，“師伯你先休息，我去煮個粥喝。”

蘇陌嗯了一聲就去洗漱，朱子璇則去研究如何做飯吃。她按照蘇陌的說法放了一張火符在地上，註入靈力將其點燃，然後把新買的鍋放在上面，又從一張水符中撕下一小塊來放到鍋裏，念了一段咒訣，鍋中的符紙就變成了一坨水。朱子璇抓了一把米在裏面，蓋上鍋蓋，就不再管它。她想這樣做成的食物應該不會好吃，但是把生米煮成熟飯充饑應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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