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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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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偷看

蔣螢在第二天中午給她爸打了個電話, 將自己的條件明確地告訴了他。蔣志文果然反應激烈,連連嘆氣,說她體會不到爸爸的心情, 又說等她年紀到了四五十歲才能懂得自己。

有些人活了很久都活不明白,自己也找不出理由, 就喜歡拿年紀壓人, 說人生就是如此。

蔣志文這半輩子都在婚姻失敗這一件事兒裏轉圈, 和王歆離婚,對他來說不僅是感情上的失敗,還是對他這個人的否定。所以王歆回來找他, 蔣志文得到了一種心靈上的滿足。

蔣螢把這件事兒看得清清楚楚,好話也對蔣志文說盡了。

她最後再勸她爸一次:

“爸,這事情跟年紀沒關系。你心裏明明清楚,我媽當年離開和現在回來, 都是為了她自己, 根本沒把你當回事兒。你自己想想,要是你倆真在一起了,過得能比現在好嗎?你們連養活自己都夠嗆。”

蔣志文聽她這麽說,在電話那頭陷入長長的沈默, 最終還是勉強地接受了她的條件, 答應會跟王歆說清楚。

這也是蔣螢要求的,這種事兒由她爸跟王歆說, 比她親自說更有用, 也能讓王歆看清楚蔣志文其實也沒有多少真的情意。

事情說定了,蔣志文免不了還是難過, 哽咽地說:“螢螢,爸爸現在又只有你了。”

以前蔣志文總是把這句話掛在嘴邊, 蔣螢每次聽到都感覺很心酸,會安慰他別難過,說她是愛爸爸的。但現在,蔣螢自己也經歷了很多事情,已經意識到這句話是個危險的陷阱。

這是蔣志文在作繭自縛,也是他試圖綁架她的人生。

“爸,我們是親人,但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你往前看吧,把自己下半輩子過好來。”

她第一次明確了自己的態度,聲音很堅定。

電話掛斷,蔣螢坐在宿舍的椅子上,發呆了一會兒,然後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她有一種很奇妙的感覺,這讓她想起了小時候家裏小區角落裏的一條廢棄的排水溝。

小學的時候,每到周末,蒙紹就拉著她在小區裏晃蕩,他這人像猴子一樣上躥下跳閑不住,有一次是要跟她比原地起跳跨越那條水溝,看誰敢跳過去。

水溝半米寬,不深,但黑漆漆,臟兮兮的。蔣螢個子矮,不敢跳。在之後很長一段時間裏,她都覺得那水溝難以跨越,像是深淵那麽寬。

直到高考結束後,她拿到了華大的錄取通知書,而蒙紹也要去英國學設計,他們最後一次在那個舊小區裏散步聊天,又走到那條水溝邊上。這一回,他們都長大了,長高了,邁開腿輕輕一蹦,就把小時候以為過不去的坎輕輕松松地邁過去了。

蔣螢現在就覺得,她和蔣志文的關系就像這條水溝。

她邁過去了。

可她和陸之奚之間的關系,蔣螢卻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至少那不像骯臟的水溝。

和俞斯言分手後,陸之奚步步靠近,逼迫著將她的註意力放在他身上。而當蔣螢再次將目光投向他的時候,理性和感性總會陷入一場漫長又艱難的鬥爭。

當陸之奚抱住她、握住她的手,和她親吻的時候,無數的回憶裹挾著覆雜晦澀的心情,一同擠在她胸口。

快樂,又悲傷。

舍不得,卻握不住。

想靠近,又想遠離。

不論是她還是陸之奚,都陷入了一種緊張的狀態,誰都不自在。

蔣螢想,周安寧說得對,一切關系都是圖個自在。如果感到不自在,不如也往前看算了。

這些天裏,她已經知道怎麽跟陸之奚溝通這樣的事情,只要找到合適的時機、用合適的方式。

她認為他會接受的。

手機又響起幾條消息,蔣螢回過神來,打開手機一看,來自很多人。

有蒙紹問起她爸媽的事情是否解決,有俞斯言問她的流感有沒有好全,有剛從導師那裏聊完論文的周安寧催她快出門去食堂一起吃飯,還有導師林教授提醒她記得把畢業論文定稿後看看投稿期刊的事情。

熱鬧的消息將她從有些沈悶的心情中拉扯出來,她一一回覆後,把聊天對話框往下劃,又看見了程教授的消息。

她在早上給程教發了自己在周末打網球的照片,程教授看見後迅速發來鼓勵紅包。

蔣螢一點開,有66.6元!·她立刻發去一個謝謝老板的表情包。

程教授發來一串大拇指,「下次鍛煉繼續報告還有獎勵,努力強身健體,為學術事業奮鬥六十年!」

每個年齡段的女孩子都沒辦法抵抗粉色的東西,程教授還問蔣螢那個粉色網球是哪裏買的,下次她打網球也要用粉色的。

兩人聊了一會兒,程教授提起半個月後有一個學術論壇在香港舉辦,她會在論壇上進行報告,打算帶三個學生一同去參會交流,問蔣螢想不想去。

說著,程教授發來一個關於論壇的電子版介紹手冊。

蔣螢點開一看,瞬間激動了。

這個學術論壇定在香港,也是考慮到參會的學者來自許多不同的國家,折中選擇了出行比較方便的城市。而在參會的名單上,她看見哈佛大學心理學系勞拉·布朗教授的名字。這位教授的研究領域集中在認知和臨床方向,恰好是她所在的碩博項目可以選擇的導師。

說來也巧,當初蔣螢申請程教授的項目組,正是因為她想要申請拜入布朗教授的門下,所以打算積累更多的臨床研究經驗。

人生的奇妙之處在於,機會總在無法預料的時候出現,但前提是得不停地往前走。

蔣螢都沒意識到自己回覆程教授的時候,臉上已經樂開了花,也許因為太激動了,她給程教授發的消息都不像之前那樣中規中矩。

蟲蟲:「去去去!」

程教授:「太好了。」

顯然,程教授是個緊跟時代的老師,她對微信的很多功能也玩得很熟練。

於是就在蔣螢以為對話結束的時候,她看見聊天框裏出現了這麽一行字——

“Jasmine Ching” 拍了拍蟲蟲的觸角並被毒死了。

程教授:「我就知道拍一拍學生的頭像總會有驚喜[齜牙笑]」

*

“我也跟你一起去香港。”

晚上,陸之奚還是照常給蔣螢打電話。他一聽到她要去香港的消息,立刻說要跟著,還說可以給她的老師和同學買頭等艙。

“不用,只是去五天而已。況且你現在不方便出門,沒有必要跟我一起去。”蔣螢說。

她從陸之奚的聲音聽出了明顯的疲憊,大致能猜到是什麽原因。

這幾天媒體還在報道他們家的事情,縱使不是專業人士,她也感覺到這樁鬧劇似乎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老威廉姆斯出山坐鎮勉強維持住了股價,但老爺子年紀大了,身體不好,安東尼被調查纏身,陸之奚不知所蹤,那些安東尼的私生子們已經在今年一月份的時候被爆出各種醜聞,在公眾視野裏徹底敗壞了名聲。這些事讓大股東和普通股民對繼承人的事情一直存在疑慮。

這場本質上由家族內鬥引發地震實在是令人驚心動魄。

蔣螢猜測,陸之奚始終不露面,大概是因為還在私底下和家裏談條件。

她本來想今晚跟他約個時間見面,說清楚兩人之間的事情,但見他狀態不好,而自己未來幾天也要幫程教授準備去香港參會的材料,同樣會很忙碌,又有了一些遲疑。

左思右想,蔣螢打算等一切都忙完了再心平氣和地談,於是到了嘴邊的話又咽下,轉而問:“你好像很累,遇到棘手的事兒了嗎?”

得到她的主動關心,陸之奚很高興,溫聲道:“不是。談判的時候總是比較費心神罷了,別擔心。”

“那你專心處理家裏的事情吧,跟我一起去香港費時費力。等你手裏的事情處理完,我們可以再見面。”

對於外國人來說,在香港出入境比在內地出入境簡單很多,要是陸之奚過去,雖然不至於有什麽危險,但可能也會被一些人找上門,影響他的談判。

陸之奚卻說:“我不放心你。”

“現在是法制社會,我在香港也不會有危險的。而且住宿和日程都安排好了,你就算跟過去,我們也沒什麽時間見面。”

“不是安全的問題......”

他頓了頓,心裏清楚蔣螢不喜歡他纏得太緊,最終退了一步,說:“如果你不希望我去,至少讓我安排保鏢和車去接送你們,這樣你們出行也比較方便。要是你的老師同學問起,就說是朋友幫忙。”

見他讓步,蔣螢也不再糾結,應下了。

這個學術論壇在香港持續三天,但主辦方慷慨地給參會的學者們安排了五天的住宿。

此次和程教授一起參會的,除了蔣螢,還有兩個京師大的學生,一個是博士,叫蘇任元,另一個是碩士生,叫劉瑾。

他們到達香港的第一天還沒有會議安排,主辦方不吝住宿經費,安排參會者住在位於尖沙咀地界的一家五星級酒店。這家酒店歷史悠久,典雅精致,雖然他們住的是普通房型,但已經足夠寬敞,視野極好,往明亮的方形窗戶往外一看,就能看見坐落於碧綠樹林之間的半山別墅。

程教授要私下見一些學界的朋友,讓他們三個自由活動,還給他們發了一堆游玩攻略。蔣螢和新認識的京師大師兄師姐就相約一起在香港逛了一圈。

她在北京住久了,對香港的第一感受是逼仄,但逼仄中又洋溢著旺盛熱鬧的生命力,林立的高樓、印著廣告的雙層巴士、中英夾雜的招牌和擁擠的人群聚集在一處,和厚重沈靜、地界開闊的北京很不一樣。

他們一路走到域多利監獄博物館附近,喝了杯咖啡吃了簡餐,又在霓虹街景中一路走回了酒店。

“香港雖然小,但對外地人來說真容易迷路......不過今天太陽很好,在街頭散步的時候有一種走在電影裏的感覺,我還去坐了叮叮車。”

晚上,當陸之奚打電話過來,問她在香港第一天玩得是否開心的時候,蔣螢跟他簡單說起了今天游玩經歷。

陸之奚安排的保鏢司機確實很貼心,只要蔣螢需要接送,他就出現,如果想要自己出行,就立刻隱身。

人高馬大的保鏢西裝革履,說著一口港普,也像是電影裏走出來的。

陸之奚笑了笑,“這些保鏢是我表兄家的人,你上次在公寓樓下見過他。他們家在七八十年代的時候從北美回香港發展,你看過的香港經典警匪片裏的一些情節,他們家都經歷過。”

他還說,等之後事情忙完了,帶蔣螢跟他的表兄表嫂一起吃飯。

聽陸之奚帶著笑意提起以後的事情,她默了片刻,把話題轉移了:“那你小時候也遇到過很多危險的事兒嗎?”

“美國民眾可以持槍,遇到槍擊事件是很正常的事情。不過保鏢也不僅僅是保護我們在危險事件裏的安全,比如有一次我們家公司部門調整進行裁員,有些民眾很憤怒,盡管裁掉的職位和他們沒關系。那時有人趁我爺爺出門的時候朝他潑嘔吐物,我爺爺氣得把那群保鏢全辭了,當天吃飯時大家都不想靠近他。”

蔣螢沒想到有錢人的危險竟然可以這麽樸實無華,震驚不已,連問三次這是不是真的。

“是真的,如果你對這些事情感興趣,以後我慢慢說給你聽。”

陸之奚以前覺得自己身邊的事情都是些無聊的鬧劇,沒什麽值得談論的,所以之前和蔣螢戀愛的時候,他從來不提。

從一開始,他願意和她戀愛,就是因為他發現她擁有像小狗那樣的純粹。在這個世界上,小狗要比多數人類可愛,他不希望破壞這份純粹。

對於一個在好人居多、壞人易辨的環境裏生長起來的女孩兒來說,太近距離地接觸那些她沒看過的覆雜事物,就像給嬌貴的小狗餵堅硬的碎骨頭是一個道理,那是一種傷害。

陸之奚不想改變她、汙染她,他認為讓她待在自己的世界,也許是最好的選擇。可等他回了美國,回到那個令他厭倦的世界後,又難以避免地思念那種純粹。

他思來想去,覺得自己將身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處理清楚,再將她帶回身邊也很好,這也可以保護她不受影響,只不過要花一些功夫罷了。

只是沒想到,在他做完這一切之前,蔣螢就有了新的人。

陸之奚從美國回來得很匆忙,但他並不後悔。沒有什麽要比讓蔣螢回心轉意重要。

在試圖分開她和俞斯言的過程中,他又發現自己對她曾經的認知有偏差。

蔣螢除了擁有令人著迷的純粹之外,還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她不會被其他人輕易改變自己的判斷。

陸之奚不知道這是不是好事兒,因為這使得分手後的蔣螢很難被他誘惑。

可有時候,他必須承認這令她更加可愛。

但無論如何,陸之奚可以慢慢等。

他相信,只要蔣螢讓他留在她身邊,他們總會心無芥蒂地在一起的。

“螢螢,我很開心,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聊天了。”

陸之奚在電話裏的聲音仍然有些疲憊,但卻洋溢著掩飾不住的愉快。

結束通話,蔣螢溫柔的聲音在耳邊消失,陸之奚感到有些寂冷。

太平山郁郁蔥蔥的樹林環繞在別墅周圍,寬敞幹凈的落地窗外是浸在夜色裏的香港。他看向窗外,透過一片斑斕絢麗的城市光輝,目光落在尖沙咀的方向。

想到蔣螢就住在那裏,離他並不算遙遠,他的心裏又有了一點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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