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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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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9章 第39章

季小師叔前往了曾經游歷過的一個小千世界, 了結最後一段凡世恩怨。紀若清處理完門派內務,準備開始閉關。

卻有內門弟子前來告知,楚方寒已經返回自己道場。

紀若清猶豫片刻, 還是決定有些事情, 需要和楚方寒當面厘清。

她到的時候, 楚方寒站在雲崖邊,迎著細風輕撫, 懷中握著某種散發著淡紫幽光的靈寶,看向玉秋仙府的方向, 等著她。

而紀若清不等他轉身,省去寒暄, 直入主題。說清了當日功德臺前一番首尾:

“……如此, 反推柳蘭心之前種種作為,她對葉元君必定還有圖謀。對此人,不可不防。”

楚方寒將手中握著的東西,微微往心間斂了斂, 低聲回答:“我知道。”

紀若清還想就之前自己和葉圓圓幾次過節, 細說兩句。她覺得這其中似乎也有柳蘭心的影子。

卻在開口之前,偶然透過楚方寒指間縫隙,看清楚了他掌中之物, 繼而略驚:

“這是……”

“寓心。”楚方寒幾不可聞地嘆息。

錦鱗寓心木, 一種依附人心滋養而生的特殊靈木。

它以赤忱情意為養料,錦心為花苞。等收集了足夠的纏綿情思, 就會綻放出純白的花。而情思所寄之人, 觸碰到花瓣, 就能讀到其中的綿綿情意。

道侶之間,常借助此物, 心神相照,心意相通。

當然也有不少修士拿此花來傳情。

雖然錦鱗寓心木的花,是純凈如月光般的白色。但總是有一種謠傳,說是:

只要用一顆不染塵的真心,用最真摯的深情,去全心全意地澆築。錦鱗寓心木開出來的花,就會是紫色。

而其一綻放,便是永恒。摘下後,亦可歷億萬時光而不朽。

紀若清也知道這個傳聞,但從未親眼見過紫寓心,一直也只將其當成閑散之輩的無聊嚼舌。

但現在,她見到了一朵。

只是不知道為什麽,這朵傳說中的紫寓心周圍,還籠罩著一種破碎的虛幻感,給人感覺像是……時光大道的氣息?!

“這……!”

“這一朵,已經碎了很久了。

“是我涉時光長河,重新凝聚回來的。”楚方寒語調平緩。

一開始,他只是試著從他和阿圓的每一次漸行漸遠裏,尋找那些他從沒註意到的蛛絲馬跡。

努力拼湊過往的遺跡碎片,拼湊出那些,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在他沒有陪伴著的日子裏,他的阿圓,到底經歷了什麽。

所有線索,最終把他引向了一捧灰燼。

而他不知道為什麽這捧灰燼,會灑落在他的道場門口。也不知道為什麽這捧灰燼,會和他道心上的三生命契微微呼應。

直到他涉過時光長河,將那灰燼還元返真。

然後,他得到了一朵紫寓心。

“其實,我早應該去找你的。”楚方寒撫過指尖花,語氣平靜沈緩,叫人聽不出任何情緒。

但紀若清卻能聽出來,這話語下的無邊悲傷。

“怎麽?”紀若清輕聲問。

楚方寒微微停頓,似乎是在積蓄再開口的力量。

那時,他和阿圓兩情相悅。他帶阿圓去附近小千世界的廟會。她第一次知道,原來凡世的情人之間,可以在七夕廟會,互贈禮物,折枝傳情,表明心意。

他記得那一刻,他的小姑娘,眼睛亮亮地映著凡塵燈火,看著他,期待又得意。

將他的世界,也一並融化在那星火璀璨的眼中。

歸來後,他取了自己一滴真靈血,制作了一道命契符咒,想要贈給她。只要她佩戴上,一切她受到的傷害,都會通過命契符咒,轉移到他身上。

就像他答應過的,他總會一直保護她。

只是,東西做好,他正打算騙她戴上。卻在無意間,聽到柳蘭心和門仆、道童抱怨。

柳蘭心說,她以為他們兩個好事將近,就幫他去試探了阿圓。結果阿圓卻不像他這樣沈迷其中。

她還是清醒的。覺得楚師兄雖然不錯,但為了掌控玉秋仙府,她需要更大的助力。而楚師兄作為兄長照拂她,還算稱職。但作為道侶就太弱了。

柳蘭心憂心,阿圓不會接受他的表白,他們之間後續會變得難堪。而她在中間,都不知道怎麽處。

柳蘭心說得真切,他一時動搖遲疑。再後來……又發生了許多。

而那枚命契符咒,他遲遲沒有送出去。

但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制作命契的時候。他的阿圓,也知道了他正在準備禮物,也在悄悄準備著給他一份表明心意的回禮。

她想,送他一朵花。

她有一顆寓心木,是她親手從廢棄道場的僻野荒原上,救回來,種在了她的秘密小園裏。

在她的悉心照顧下,寓心木華蓋如雲,花苞如錦。

她總是喜歡帶著他,倚在寓心木下,數著風吹動新生的花苞,幻想花開後的美麗。

雖然她不知道寓心木到底是什麽、該怎麽開花,但她認定它的花會很美。

所以她去問柳蘭心,有沒有讓樹開花的方法。她想找一朵最美最美的,摘下給他,當成禮物。

但柳蘭心卻告訴她,她試探過了,但楚師兄對這些濫賤花草,並不以為意。而且他那準備已久的廟會禮物,也應該是贈予紀師姐的,並不是要送給她。

阿圓等了很久,真的沒有收到他的贈禮。

她非常難過。

而柳蘭心在不停鼓勵她,可以用靈寶鑄造的非常珍貴、有足夠配得上楚師兄身份的禮物,去挽回他的心。

阿圓信了,開始努力去做。

就是那段時間,她橫沖直撞,得罪了許多人。

很多事情,被柳蘭心操縱。

阿圓和紀若清數次因為門派事務而發生爭端,也是在那個時候。

“……那段時間,她並不是刻意要和你作對。”

楚方寒對紀若清,說著那幾件事的原委,和其中誤解。

他那時,也曾屢教阿圓不要去和旁支子弟,爭奪那些蠅頭小利。

而阿圓意外地執拗己見。

他無法事事盯著她,也日漸心灰失望。

不知道為什麽轉眼間,他的小姑娘就變了模樣。

而當葉圓圓終於抱著自己收攢的所有,打造了一枚玉佩,忐忑又鼓舞地,準備抱著來找他。卻被柳蘭心透露給葉決發現。

葉決一劍斬滅了葉圓圓用珍寶堆砌的玉佩!

而阿圓,第一次反抗了葉決。

她血脈力量爆發,掙脫了玉秋仙府的宮禁,失去了蹤影。

葉決和所有人,不得不到處找她。

她卻只是躲回了自己的寓心木下,哭得傷心。

她只是想要給心上人,一個像樣的禮物,挽回他的心。

人生自是有情癡,一寸相思一寸灰。

而世間有辜負,也有憐惜。

所以,東風吹落星如雨。

她擡頭,看見了亭亭樹木,繁花似錦。

一樹花蕾,到底盛開。

她沒有了琳瑯的珍寶,但有了一開始,就很想要送給他的花。

她想,就算折下的花,他不喜歡。但有一朵花,也總比那被劈成灰燼的玉佩要好。

總比她哭著去求他不要把禮物送給別人要好。

總比她又只能一個人藏起來哭了一整夜,卻連一個人都沒有來找她。也沒有一個能讓她抹幹淚站起來的理由,要好。

他是她想要貪求的人,想要珍惜的人,想要把自己最寶貝的東西都給他的人,想要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人。

她想要和他在一起。

就算只能得到嫌棄,她還是想要和他在一起。

於是,她擦幹淚,折下樹梢那朵最美的、紫色的寓心,抱著她破碎的心,忍著哭來找他。

來得那麽義無反顧,那麽不悔不渝。

但他那時只是知道,她是敖然耍性子直接出走了,正在和葉決一起找她。

替她傳訊的門仆,是和柳蘭心“談過心”的那個道童。他沒有傳信,反而撞落了她的花,踩上兩腳,更加上了幾句奚落。

她試著撿起來。但花已經碎了。

她又想起了柳蘭心那一句:楚師兄是看不上這些濫賤花草的。

於是,最後的勇氣也消散。

她獨自哭著離開。

而那一朵,記錄了他一路心酸的紫寓心,最終無人知曉地,在她身後,委落一地,碎裂化灰。

那一天,沒有人能找到她。

最後,是他想起,在葉圓圓和他鬧別扭後,他再沒有去過的,她的秘密花園。

他去到那裏。

看到了寓心木,和一樹銀色繁花。

它們在樹梢,對他招搖。

訴說她的相思,訴說她的悲傷。

他怔怔良久,最終在這銀白世界的落英繽紛下,俯首稱臣。

——卻不知道她最想要給他的那一朵,早已經碎在了他的道場前。

他邁入微光籠罩的樹蔭。

阿圓擡頭看過來,紅著眼,對他說:

“如果我有很多珍貴的寶貝,我會把它們都給你;

“如果我有很多漂亮的小花,我也把它們都給你。

“我知道我不夠好。我給你的,也不夠好。但我會努力變好的。

“你不要看不上,不要不喜歡,不要嫌棄我。好不好?

“因為我只有這麽多,我也只有你。”

他那時只是低頭嘆息,將她攬入懷中。將一直帶在身上的命契符咒,化為一道結契法印,印在大道感應中,印在自己的道心裏,印在寓心木上。

待葉圓圓結丹之日,她自會從大道感應中,感應到這一道締結命契的法印。若是她到時仍願意回應,就可以勾連這法印,和他結成命定道侶。

只要真靈不散,即使轉世重修,也可以憑借命契,再續前緣。

三生契闊,與子成說。

他以為是他在低頭和解。

但實際上,他是踏過了一地破碎的寓心花,站在她茫茫的痛上,對她表白。

而阿圓,是踩著自己支離破碎的希冀和茫茫的痛,對他破涕為笑。

原來他對她最好的時候,都不過如此。

原來她一直那麽傷心,那麽痛。

原來在慢慢時光裏,她一直堅持了當初的誓言。只給他最好的自己,將所有快樂都給他,藏起了悲傷。

讓自己的心傷,和那朵紫寓心一樣,破碎在無人知曉的地方,被踐踏,腐敗,化灰。

成了永遠不會被他知道的事。

直到那朵應該要永恒不朽的花,已經成了永恒不朽的灰燼。

直到她終於耗盡了所有,無法再微笑。

直到他嘗試去拼湊她的世界,重覆她的路。嘗試去了解,自己曾經對她做過的惡。一件,又一件。一遍,又一遍。

直到他終於從時光長河裏,從灰燼中,拼湊出這一朵,記載了她所有心事的紫寓心。

它穿過時光,那麽歡欣地,來到了它終於應該在的人手裏,對他說:

我想給你我有的全部呀!

這是他品嘗到的昔日苦果中,最痛苦的一件。

楚方寒在躲避紀若清。

因為他不敢看她。

因為看到她,他就想起曾經因為阿圓和她的過節,而斥責阿圓的光景。

阿圓。

我的阿圓。

在我最愛你的時候,我都對你做了什麽呢?

“你……”紀若清心中微驚。

一層層若有若無地時光漣漪,在楚方寒周身沈沈晃蕩。他腳邊的徐徐微風,也被時光大道之力浸染。微風所過,花草樹葉,皆陷入時光大道的生滅循環。不停的生發、繁榮、枯萎、化灰,又從灰燼中重生。

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這證明,楚方寒已經初步掌控時光之力,開始突破下一個大境界的瓶頸!

而他自己似乎全然不覺。

紀若清眼中浮起不可思議。

能在如此短的時間,邁入真君境界。這是只在上古記載的傳奇大能中,才有的事。楚方寒若能得證真君,他將無可置疑地成為重鑄昆侖後的第一人!

“我並無礙。”

楚方寒握著那紫寓心,終於從回憶中稍稍抽離,微微側頭過來:“紫霞朝露一事,懸濟宗之前有人來問,我已回絕。此事已了。倒是多勞你費心。”

“你我之間倒不必說這些。”紀若清緩緩道。

她看楚方寒此時狀態,應該是在某種漫長的頓悟之中。她當即決定不再打擾,也不再提其他事,等待楚方寒自悟。

而楚方寒輕一點頭。

他自問行事無愧於人,這一生對不起的,只有一個。

然而,然而。

三生契闊,與子成說。

阿圓。

我確實罪無可恕,但也有過真心不假。

他感應著刻在大道中,那道三生命契。

憑借此,他才能找到,最後一點可以面對她的勇氣。

找到唯一還能再站在她面前的基石。

“至於柳蘭心,你不用擔心。”

他落得如此下場,不讓她和她背後的人,落得和他一樣慘敗哀毀、惶惶如喪家之犬,豈不是辜負了她做這一場?

“總不會事事都讓她如意的。”

紀若清看著時光漣漪中,幾乎就要踏破那一步的楚方寒,緩緩點頭。

*

葉圓圓磕著滿兜的凝光甘露,順著地脈,在昆侖境內四處閑逛,到處點評別人道場的風水,跟留下“到此一游”的印章一樣。

直到把自己的凝光甘露全部吃幹凈了,她才回到了在墟冢的小窩。準備小憩一下,等著自家小弟來補貨。

而此時的墟冢之地,早已經改頭換面。

幹涸的湖心島四周,如今充斥著各種上古遺跡的投影。一眼望去,環繞著湖心島,盡是遺府廢墟,密密層層,連綿無疆。

宛若到了某種地下幽冥之界。

而湖心島中央,那些從三千大道中析出的、封禁厲七的鎖鏈,如今也皆散開,延伸到四周的無垠虛空裏。

厲七已經自行領悟了利用魔道法門,延展封禁範圍的方法。

鎖鏈籠罩之下,都是他的活動範圍。

如今他人也不在湖心島上。

而葉圓圓也一點沒有找他的意思。她都逛累了,現在只想睡一覺,補補。

就在她伸著懶腰,往自己最中意的角落而去時,天道元靈默默上線,催她:不要偷懶了。

劇情裏,葉圓圓的宿命之一,是要墮入魔道,並初步探索出一套利用魔息力量的魔道功法。並引導厲七,繼承她未完成的道路,將這套功法最終完善成直指魔道本源的無上功法,並以此成為劇情裏的終極大反派。

她被鎮壓在玉秋仙府下的日子裏,本來應該要完成對魔功的後續推演、創造的。

但現在,葉圓圓只是向厲七演示過一遍魔道法門的構築,扔給厲七一朵記載了魔道法門的魔花。就不管他了。

還從劇情裏柳蘭心的謀劃裏,借來了靈感。直接從地脈中,召來了上古遺跡在時光中的投影,讓厲七深入那些上古魔君的遺府,自己找相關的功法記載,自己琢磨。

還美其名曰:她是在幫助厲七,鍛煉他自創功法的能力,助力他盡早成長成一代魔尊!

但可惜,經歷了剛剛“我們要相信柳蘭心”的忽悠後,天道元靈現在完全不吃葉圓圓這一套了。它也不理葉圓圓的說辭,只是默默地不停戳她,戳她,戳她……

擺明不會讓她好好睡!

葉圓圓覷了天道元靈好一會兒,最終對峙失敗,還是爬起來。順著地脈湧流,向感應到的厲七的方向,走過去。

厲七站在虛空之上。不同世代的遺跡的投影,在他身下,堆積成一棟龐然屹立的宏大基座。

曾經被道尊魔祖踏過的斑駁石階,曾經被頂禮膜拜的殘缺神柱……那些已經堙滅在光陰中的宏偉遺跡,如今匍匐在他腳邊。

而那些銘刻著天魔之道的玉板、魔道本源裏孕育出的石牌、種種上古時代魔尊魔祖的無上傳承功法……被他一一抽取出來,圍繞在四周,懸空編列,漸次排開。

仿佛所有上古神魔,穿過億萬斯年,在向他齊聲低語。

而他不徐不疾,凝寂沈靜地翻閱著,這些關於本源的無上奧義。察覺到葉圓圓的到來,他從魔道本源的真言至理中回頭,看過來。

而葉圓圓跟天道元靈嘖嘖感嘆:看,別人為了毀滅世界,多努力啊!告訴你不用擔心的吧!

天道元靈表示,葉圓圓也可以更努力一點的。

但葉圓圓覺得,她更希望讓厲七把她那份一起努力掉。

於是,她帶著滿心的欣慰,和一定要哄住厲七更加上進的小心思,愉快地走過去,問他:

“你感覺怎麽樣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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