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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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瘟疫

“姐姐,先轉移到山洞。”蘇寒山提議,章婉清明白他所指的山洞就是當初他暈倒在山腳下的那個,那是他先前玩耍的地方,他為了尋她,以為她會在那裏避雨。

這個提議不錯,可以將就過一晚,明日大早再去請示楊縣令。

幸好是秋天,氣溫尚好,不冷。不過夜間山裏風大,章婉清見難民中有老人與小兒,與趙熙然將難民轉移到白象山腳下後,便和蘇寒山去尋些可以墊地和蓋身的毯子。

*

山洞口支起了一口大鍋,柴火燒得劈裏啪啦響,白色的粥翻著泡,章婉清將洗凈的青菜葉倒進鍋裏,用鏟子翻了一下,對蘇寒山說:“去喚大夥來用飯。”

“好!”坐在一塊大石塊上的蘇寒山忙起身,將錦袍上的灰塵拍掉就去山洞裏喚人。

不知他在裏面說了什麽,難民排著隊依次從山洞裏步出。

蘇寒山來到章婉清的身旁,協助她盛粥,他擺碗,將碗一個個擺成一條線。

“是你讓他們排隊的?”

“是!”

難怪,前日搶食他心中很是不快,但現時幾乎能理解他們當下的行為。

“我說,如若不排隊,我就將粥餵山裏的兇獸也不給他們吃!”蘇寒山邊說邊擺碗。

章婉清笑道:“你居然學會了威脅人。”

“有時候不用在乎方法,只要目的能達到就行。”

粥盛完,蘇寒山一碗一碗遞給他們,很快分完。

章婉清望著蘇寒山的背影,不禁嘆道,他雖然膽小怯弱,卻是能一個吃一塹長一智的人,你永遠不知他會鉆進哪個角度來獲取他對一件事情的獨特認知。

三十個難民是自發找到並圍困了驛站,趙熙然除了提供吃食和大鍋,其他都由章婉清和蘇寒山解決,意思很明顯,禍端是她惹起,桃花裏只能做到這個份。

章婉清沒想過要逃避責任,她也不會讓驛站的生意受這些災民的影響,她如今擔憂的是處理了這三十個難民,後面還會不會有更多的難民聞訊而來,丞州的難民數目可能比她想象中更要驚人。

難民們默默喝著粥,很少有人說話,一位老漢喝完想要再添,雙手捧著碗,小心翼翼的問:“娘子,我可以再添一碗嗎?”

“當然可以。”章婉清替他添了粥,對眾人高聲道:“喝完可以再添。”

聽了她的話,陸續有人上前添粥。

月上樹梢,樹下的人在洞口前的火堆裏添了些柴,火勢又旺了些。

“姐姐,我們要守一宿嗎?”

章婉清點點頭,“收留了他們,就要保證他們的人身安全,等到明早楊縣令差人接走他們,才可放手。”

“嗯!”

“寒山,你回陶然居去休息!”

蘇寒山不依,也添了兩根柴,“姐姐在我便在。我和姐姐一起守護他們。”

他的臉部輪廓清晰而俊朗,眼睛柔和明亮,鼻梁線條流暢,火光照亮他的側臉,愈發顯得好看。

他驀地轉頭,目光對上章婉清,眉眼一彎,一個溫柔的笑容綻放,那帶著澄凈笑意的眼睛如同伴隨在圓月周圍的星星,特別亮,特別好看。

章婉清心頭一跳,一股異樣從裏面鉆出來,冒了尖,癢癢的,她快速低下頭,耳尖泛紅。

“今日是中秋,是我與姐姐過的第一個中秋。”蘇寒山不禁嘆道。

章婉清未做聲,拾起腳邊的一根枝條去挑火堆,火花濺起,在空中跳躍幾番,又落回火堆。

*

趙熙然天未亮便去了縣衙,所以天將亮時,官府派的車便到了,五輛馬車好算將人全部塞了進去。

章婉清和蘇寒山則是回了鹿州。

隔日,章婉清去了趟花溪縣臻善堂,給難民送些吃食。臻善堂只是暫時收留,兩日便要放人,由他們自己去尋生計。

臻善堂在一個偏僻的街道,位置極不顯眼,是一個兩開間的民房,外面有一個小院子。一間民房是官差辦公用,但很少有官差,畢竟一年收集的難民沒有幾次,甚少有人知曉官府有這個此類救助機構。

另一間房則是難民休憩之地。房間不大,一面有窗,除了地上墊了些稻草和舊棉絮,沒有任何其他家具。往日不會一次性收留這麽多人,所以當三十人同時聚在一起,哪怕有些人在院子外逗留,也顯得逼仄,空氣中彌漫中他們身上的汗味、腳臭味等各種難聞的氣味。

章婉清向官差說明來意,官差就出了院門,在外面候著。院子裏有兩位難民見到她,忙客氣相迎,躬身打招呼,“婉清娘子!”

章婉清往裏間瞄了兩眼,“大夥還好吧?”

“還好,謝謝婉清娘子惦記。”一個留著小羊須的中年男子回答,瞧了她和蘇寒山手中的包裹,笑嘻嘻問:“這是送給我們的吃食嗎?”

蘇寒山不喜他並不是因為饑餓卻覬覦他人東西的眼神,忙將包裹往懷裏揣,側過身。

小羊須男子笑容收斂,朝身後大聲喊叫:“娘子給我們送吃食了,你們出來領!”他頓了頓,看了一眼蘇寒山,“要排好隊,不然不給領。”

眾人排隊出來領吃食。

昨日那位要求添粥的大漢在領完轉身時,突然停步,回頭問:“娘子,我們可以不走嗎?”

流落在此,出了這個門,不曉得還能去哪裏。

他身後的人接了吃食也是問:“縣太爺是不管我們了嗎?”

章婉清心中酸澀,不曉得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官府的救濟只是暫時的,最後依靠的仍是他們自己。何況他們不是本州的老百姓,縣衙沒有責任去承擔到底。

蘇寒山想要解釋,被她攔住。

“娘子,你說話啊,縣太爺是不是不管我們?”

章婉清一哽,沒有言語。

這時一位女聲打破了沈寂,焦急又恐懼,“快來人啊。”

“你把吃食分好,先在外面候著。”章婉清吩咐蘇寒山,自己跑進裏間,一婦人直坐在地,雙條腿平攤著,手中抱著一個小兒,小兒臉蛋通紅,嘴唇幹裂,不省人事。

章婉清試著用手探了探小兒的額頭,如火般滾燙,她忙對婦人說:“她在發燒,你不要抱著她,將她平放,外面水缸裏有水,去尋個帕子用冷水浸濕,放置額頭,讓她散熱降溫,我去尋大夫。”

章婉清起身就走,原先逼問她的幾人也跟了出來,那位大漢臉上帶著喜色,“娃兒生病,我們是不是可以不用走了?”

章婉清回頭望了他們一眼,又轉頭對蘇寒山說:“你向官差將這裏的情況如實稟告。”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去。

兩刻鐘的功夫,大夫請來,他為小兒診了脈,開了方子,問:“這藥怎麽煎?”

大夫自是知曉眼下的情況煎不了藥。

“我來替他煎。”

大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無話。

章婉清讓蘇寒山就此等候,她回陶然居煎藥。

陶然居離花溪縣臻善堂更近,來回時間比回春花巷要快。

看診的銀錢和這幾副藥的銀錢都是她支付的,在回陶然居前,她安排蘇寒山去縣衙,請示楊縣令將他們多留幾日,待小兒病好後,再放他們離開。這期間的所有花銷均由她捐助。

只是萬萬未想到的是,待她返回臻善堂時,發燒的不止小兒一人。

共有五人有發燒癥狀,程度不一。

這下就不好辦了。

她將藥給了小兒母親,又去請大夫,大夫看診後眉心蹙得似麻花,“娘子,方才那小兒是風寒癥狀,可是另外五人不是。”

“那是什麽?”

大夫沈默許久才道:“瘟疫!”

“何瘟疫?”

“傷寒!”

所有人一驚,紛紛起身躲開那五人,爭先恐後往門外鉆,小羊須男子破口大罵:“什麽破地兒,沾染這玩意兒,留在這兒只是等死。”

“我可不想死在這裏。”有人附和道。

然後十幾人頭也不回的跑了,生怕後面會有人阻攔。

“唉,你們不能走!”章婉清想喚住他們,但是早沒了人影。

傷寒,它是一種外感熱病及烈性傳染病,在現代社會即是流感,幾包藥即可根治,可是在醫學水平不發達的一千多年前,就如同瘟疫一樣,死傷不計其數。那些人驚懼會被傳染情有可原。

只是其中五人患病,那其他人被傳染的可能性就非常大,必須將他們關起來隔離,否則會傳染給更多的人。

“大夫,可有辦法醫治?”章婉清管不了那十幾人,眼下先將這五人醫好,再想辦法將剩下的還在門口徘徊的上十人隔離起來。

大夫皺著眉頭,思索了一會兒,才道:“可以治,只是需要些時日。”

聽他這麽說,章婉清暫時松了一口氣,“那您還是先開方子,我去煎。”

門口幾人小心翼翼往裏瞧著,糾結著要不要離開,章婉清直接說道:“現下你們一刻不能離開這裏,你們轉移到其他地方隔離。”

“可是……我們會不會死?”有人提出疑問。

章婉清擡下巴示意他們看裏面,“大夫方才不是說有法子治嗎,你們不用慌。”

幾人拍著胸脯舒氣。

章婉清將藥遞給蘇寒山,囑咐他,“你將藥拿回陶然居,讓陳大娘幫忙煎,我去趟縣衙。”

這回她要親自去趟縣衙稟命情況。

楊縣令聽了來龍去脈,當即決定將縣衙一處空置的房間作為這十人隔離的居所。

章婉清向楊縣令道了謝,去街上買了陶罐,準備後面就在臻善堂的小院裏搭煎藥的小竈,不用來回兩邊跑。

五日後五人病情好轉,被隔離的十人也沒有被傳染的跡象,章婉清徹底松了一口氣。

這日,她又準備了吃食為這十五人踐行。經歷這一遭,無人再提留下來,都說出去後會好好尋個活計幹。

眾人向她表示感謝,章婉清笑著道不用謝。吃食一共有十五份,不僅有糕點、面餅,還有水,夠他們食用兩日。

只是將分到一半,期間一位被隔離的老漢“轟”的一聲,載倒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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