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蒹葭蒼蒼所謂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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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蒹葭蒼蒼所謂伊人
富寧宮裏。
穆辛九那張臉，把太後嚇得半晌出不了聲，直楞楞地看著她的臉好久，才找回了努力維持淡定的聲音：“你說你叫什麽？”
“回太後，沈風吟是我的名字。”
穆辛九頂著還算乖巧的淺笑，做出一副懵懂純真的樣子，任由太後打量，她心裏也在琢磨眼前這位依舊美艷動人的婦人是不是當年的主謀。
“你哥哥是那個大理寺的沈玠？”
見少女乖巧地點著頭，全然沒有心計的樣子，太後緩緩明白了過來，這些日子裏在虹陵出盡風頭的“沈玠”為什麽招人註意了。背後沒有陛下的推波助瀾，他一個小小的官員會接連涉及兩起大案？
如果是別的原因，她還不相信。現在看到這張臉，這個人，她徹徹底底明白了。
太後最明白蕭硯的執念是什麽了。
昨日皇後跑來告訴她陛下從她宮裏帶走了一個女人，除了過濾掉皇後那些爭風吃醋的話，她聽了個大概，聽出了陛下的反常。一位帝王，一旦在女人的事情上出現反常，不是什麽好的征兆。她自然是想去看看那個女人是誰。
她為蕭硯選的皇後，除了考慮那些皇室正統子嗣繁衍的因素以外，還有一個就是希望能緩解蕭硯那時候的低迷。她除了是太後，也是一位母親，蕭硯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從他出生之日起她就成為了他的母親，甚至喝過他的母乳。哪一個母親願意見到自己的兒子那般過活？
然而，她高估了江嫣的作用，同時又低估了那個女人在蕭硯心裏的地位。
整整七年，蕭硯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她親手為他選的皇後至今仍是處子之身，這種事放在歷朝歷代都是沒有的。而在昨天，他卻突然發了瘋把一個陌生女人帶回了自己那裏。太後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了。
她也曾是皇帝的女人，明白一個動搖君心的女人意味著什麽。
太後本名叫林葭。出自“蒹葭”一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進了宮，就不能有“唯一”二字。先帝是她一生中最愛的男人，她用了自己一輩子的愛和智慧去靠近這個男人，哪怕他一生的原配是華殊皇後。直到後來，她也知曉了，在先帝心中並不只有華殊皇後這個“唯一”。
思及此，太後胸口又傳來絲絲麻麻的疼痛。
她望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孔，想起陛下年幼時常掛在嘴邊的“穆家姐姐”，那個時候的陛下願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樂，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回來前也會整理好自己不讓她擔憂，被她問出來時又會眼淚汪汪，像個沒糖吃的孩子。
常人說在宮裏是母憑子貴，她和蕭硯這對母子卻恰好相反。她要為長子謀個前程，最終成為了六宮之首。如今，母子倆表面平和，真正的關系卻早已是如履薄冰，就差一把錐子砸下來，砸得分崩離析。
那把懸在空中的錐子終於是要落地了。
“陛下對你好嗎？”太後這話問出來，連自己都覺得沒意思，蕭硯當年為了那個女人的死差點把江山都拱手相讓了。
穆辛九楞了，有些沒聽明白，她原本以為會迎來太後怒而發威的連番質問，卻沒想到是這麽輕飄飄一句。
“哀家換句話問你。”太後那雙眸子笑起來時極為動人，美人如畫也不為過，“陛下和你在一起時，笑過嗎？”
穆辛九被太後這番聞聲細語的問詢繞得雲裏霧裏，想起蕭硯那副癡傻的樣子，如實回答了出來：“陛下總是莫名其妙地笑，連我吃飯都在笑。”
半絲感傷從太後臉上一閃而過：“你過來，讓哀家仔細瞧瞧。”
穆辛九走過去，手被太後握住了，太後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端詳起來，端詳到後來，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伸出了手來朝她的臉伸過去。
這時，一道略顯急促的聲音打斷了這一幕：“太後！”
兩人同時朝外面望出去，長公主風風火火向這邊走裏，兩道強烈的目光掃過穆辛九，將她從太後身邊拉了過來，臉上掛著帝姬無雙的倨傲：“太後不知找我幹女兒有何事？”
幹女兒？
穆辛九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臉錯愕，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太後起身，也驚奇不已：“長公主，你說沈風吟是你的……幹女兒？”
“沒錯。”長公主面不改色道：“她哥哥沈玠已經同意了讓我收她做幹女兒。我原本是想在仲秋宮宴上對外公布這件事，看來是藏不住了。”
胡說！沈玠怎麽會同意這種事！穆辛九頭痛不已，這位祖宗要搞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的幹女兒和陛下已經……”太後難以啟齒後面的話，臉色非常不佳：“陛下也知道這件事？”
長公主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我還沒和陛下說。”
“哀家原本是想替陛下做主，讓沈風吟進宮當妃子，你如今這麽一說，這讓……陛下如何是好？”太後望著穆辛九，糾結的目光裏透著同情和惋惜。
穆辛九已經麻了，她已經預料到蕭硯崩潰的場面。
延慶殿內，傳來了一聲崩潰大叫。
“開什麽玩笑！”
“你還敢質問我？你們幾個……”長公主指著氣憤交加的蕭硯，面無表情的裴儼州，還有正在坐在臺階上吃甜瓜的穆辛九：“這事瞞了我這麽久，我還沒算這筆賬。”
當初的四個人，以一種奇怪的關系重新聚頭了。
蕭硯瞪著“叛徒”：“這事兒，你也同意？”
裴儼州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皇姐，這叫什麽事，你收了阿九當女兒，我……成什麽了！”蕭硯一激動，袖子揮得太開，把穆辛九手裏的瓜給打掉了。
長公主翻白眼道：“能成什麽，叔侄唄。”
穆辛九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瓜，這時頭頂傳來一盤的瓜，長公主挑了最大的一塊給她，露出慈母般的微笑：“阿九，這塊最甜。”
“……”
穆辛九太覺得毛骨悚然了，躲到裴儼州身後，攥著他的衣角不敢擡頭：“師兄，長公主是不是中邪了，我有點怕。”
裴儼州也覺得無奈：“忍耐一下。”
一個發瘋，兩個忍耐，另一個還愁著，老婆突然變侄女，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開解。蕭硯雖然知道長公主這麽做是想把阿九放在自己的庇蔭下保護起來，但是這個招數損的可以，說直接點就是對他的報覆。
這位長姐的獨斷專橫沒人能招架得住。
蕭硯望著穆辛九的目光變得哀怨起來：“阿九……”
穆辛九聳聳肩：“只要能活著，我無所謂。”
四人都沈靜下來，不尋常的氣氛在殿裏縈繞。
過了會兒，穆辛九開口，打破了寂靜：“蕭應什麽時候回來？”
三人齊齊望向她。
***
在離京城幾十裏遠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朝著虹陵的方向驅使而來。
馬車裏的男子伸出一只手來，將一封撕得粉碎的信撒了出去，碎片如白色的雪花般隨著風的方向飄得越來越遠。
幾個字若隱若現，南下，素川，百裏。
“蘇練。”
馬車前坐著駕車的一個青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那個女人聽到裏面的人在喚她，撩開簾子鉆了進去，跪坐在男子面前，“王爺有何吩咐？”
那張臉長得過於柔美，只有面具才能讓他顯得疏冷威厲些。蕭應握著面具在手中把玩，緩緩道：“進了京先不回王府，直接去宮裏。”
***
南山上雲霧環繞，清幽之地，只有一座南山寺，古鐘幽鳴。
沈玠心緒不寧，下錯了棋。
對面的宋禦把他被勾走的神叫了回來：“如此心不在焉，怎能下好一盤棋？”
沈玠面露愧色，伸手要把棋子收回來，被宋禦阻止道：“落棋無悔。就放那裏好了。”他唉聲嘆氣道：“老夫就不應該把你叫來。心思都不在這裏。”
妹妹需要哄，師父這個老小孩也要哄。沈玠最擅長心軟嘴甜，白玉清雋的一張臉堆著如沐春風的笑，和煦溫柔的樣子，誰看了都不忍心皺眉頭：“師父，羨衍錯了。”
宋禦走到一棵松樹旁，負手而立，望著山下的遠景，喃喃道：“你沒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回京，也不該心血來潮上南山打擾故人的清凈。”
沈玠走到他身邊：“這位故人還在閉關之中，師父要一直等到他出來？”
“快出來了。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宋禦感慨道，朝沈玠望去：“羨衍，若是我以後走了，你要替為師每年來南山燒一柱香。我沒有子孫後代，唯有你這個小徒弟能夠囑托此遺願，這件事就交代給你了。”
沈玠心頭一震，這才明白宋禦為何突然回京，又為何單獨帶他來南山，竟然是為了托付遺願。望著師父一頭銀發，滿臉滄桑的模樣，沈玠的眼角微微泛了紅。
宋禦拍拍他的肩膀，神情豁然道：“羨衍，不要傷心難過。生死人之常情，老夫這輩子沒有任何遺憾。只求夢裏一醉，不覆醒來。”
沈玠的前半生雖然顛沛流離，但是絕不缺少真心對他的人，眼前就有一二。
他在觀自在裏過得太超脫冷清，宋禦的出現將他拉入詩酒夢劍五彩斑斕的凡塵，阿吟的出現讓他體會到了尋常人家的溫暖日常。那個人的出現，使他燃起了為人最本真的欲望。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著這些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感情，生怕丟了又不敢太用力。
他縱身入這些令人苦惱使人歡喜的七情六欲，甘之如飴。
“我在觀自在找到你，既是命運的偶然，也是必然。”宋禦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沈玠望著他滿含欣慰的眼睛，重重點了點頭。
不遠處，一個小道士跑來告知二人：“宋施主，易水師父出關了。”
宋禦對沈玠道：“走吧，陪老夫一起去見這位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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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辛九那張臉，把太後嚇得半晌出不了聲，直楞楞地看著她的臉好久，才找回了努力維持淡定的聲音：“你說你叫什麽？”
“回太後，沈風吟是我的名字。”
穆辛九頂著還算乖巧的淺笑，做出一副懵懂純真的樣子，任由太後打量，她心裏也在琢磨眼前這位依舊美艷動人的婦人是不是當年的主謀。
“你哥哥是那個大理寺的沈玠？”
見少女乖巧地點著頭，全然沒有心計的樣子，太後緩緩明白了過來，這些日子裏在虹陵出盡風頭的“沈玠”為什麽招人註意了。背後沒有陛下的推波助瀾，他一個小小的官員會接連涉及兩起大案？
如果是別的原因，她還不相信。現在看到這張臉，這個人，她徹徹底底明白了。
太後最明白蕭硯的執念是什麽了。
昨日皇後跑來告訴她陛下從她宮裏帶走了一個女人，除了過濾掉皇後那些爭風吃醋的話，她聽了個大概，聽出了陛下的反常。一位帝王，一旦在女人的事情上出現反常，不是什麽好的征兆。她自然是想去看看那個女人是誰。
她為蕭硯選的皇後，除了考慮那些皇室正統子嗣繁衍的因素以外，還有一個就是希望能緩解蕭硯那時候的低迷。她除了是太後，也是一位母親，蕭硯雖然不是她親生的，但是從他出生之日起她就成為了他的母親，甚至喝過他的母乳。哪一個母親願意見到自己的兒子那般過活？
然而，她高估了江嫣的作用，同時又低估了那個女人在蕭硯心裏的地位。
整整七年，蕭硯沒有碰過任何一個女人。她親手為他選的皇後至今仍是處子之身，這種事放在歷朝歷代都是沒有的。而在昨天，他卻突然發了瘋把一個陌生女人帶回了自己那裏。太後太明白這意味著什麽了。
她也曾是皇帝的女人，明白一個動搖君心的女人意味著什麽。
太後本名叫林葭。出自“蒹葭”一詞。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
進了宮，就不能有“唯一”二字。先帝是她一生中最愛的男人，她用了自己一輩子的愛和智慧去靠近這個男人，哪怕他一生的原配是華殊皇後。直到後來，她也知曉了，在先帝心中並不只有華殊皇後這個“唯一”。
思及此，太後胸口又傳來絲絲麻麻的疼痛。
她望著面前這張熟悉的臉孔，想起陛下年幼時常掛在嘴邊的“穆家姐姐”，那個時候的陛下願意跟她分享自己的喜樂，在外面被人欺負了回來前也會整理好自己不讓她擔憂，被她問出來時又會眼淚汪汪，像個沒糖吃的孩子。
常人說在宮裏是母憑子貴，她和蕭硯這對母子卻恰好相反。她要為長子謀個前程，最終成為了六宮之首。如今，母子倆表面平和，真正的關系卻早已是如履薄冰，就差一把錐子砸下來，砸得分崩離析。
那把懸在空中的錐子終於是要落地了。
“陛下對你好嗎？”太後這話問出來，連自己都覺得沒意思，蕭硯當年為了那個女人的死差點把江山都拱手相讓了。
穆辛九楞了，有些沒聽明白，她原本以為會迎來太後怒而發威的連番質問，卻沒想到是這麽輕飄飄一句。
“哀家換句話問你。”太後那雙眸子笑起來時極為動人，美人如畫也不為過，“陛下和你在一起時，笑過嗎？”
穆辛九被太後這番聞聲細語的問詢繞得雲裏霧裏，想起蕭硯那副癡傻的樣子，如實回答了出來：“陛下總是莫名其妙地笑，連我吃飯都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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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辛九走過去，手被太後握住了，太後的目光在她臉上細細端詳起來，端詳到後來，越看越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伸出了手來朝她的臉伸過去。
這時，一道略顯急促的聲音打斷了這一幕：“太後！”
兩人同時朝外面望出去，長公主風風火火向這邊走裏，兩道強烈的目光掃過穆辛九，將她從太後身邊拉了過來，臉上掛著帝姬無雙的倨傲：“太後不知找我幹女兒有何事？”
幹女兒？
穆辛九懷疑自己聽錯了，一臉錯愕，這是發生了什麽事？
太後起身，也驚奇不已：“長公主，你說沈風吟是你的……幹女兒？”
“沒錯。”長公主面不改色道：“她哥哥沈玠已經同意了讓我收她做幹女兒。我原本是想在仲秋宮宴上對外公布這件事，看來是藏不住了。”
胡說！沈玠怎麽會同意這種事！穆辛九頭痛不已，這位祖宗要搞什麽！
“你知不知道你的幹女兒和陛下已經……”太後難以啟齒後面的話，臉色非常不佳：“陛下也知道這件事？”
長公主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我還沒和陛下說。”
“哀家原本是想替陛下做主，讓沈風吟進宮當妃子，你如今這麽一說，這讓……陛下如何是好？”太後望著穆辛九，糾結的目光裏透著同情和惋惜。
穆辛九已經麻了，她已經預料到蕭硯崩潰的場面。
延慶殿內，傳來了一聲崩潰大叫。
“開什麽玩笑！”
“你還敢質問我？你們幾個……”長公主指著氣憤交加的蕭硯，面無表情的裴儼州，還有正在坐在臺階上吃甜瓜的穆辛九：“這事瞞了我這麽久，我還沒算這筆賬。”
當初的四個人，以一種奇怪的關系重新聚頭了。
蕭硯瞪著“叛徒”：“這事兒，你也同意？”
裴儼州不自然地摸摸鼻子：“完全在我意料之外。”
“皇姐，這叫什麽事，你收了阿九當女兒，我……成什麽了！”蕭硯一激動，袖子揮得太開，把穆辛九手裏的瓜給打掉了。
長公主翻白眼道：“能成什麽，叔侄唄。”
穆辛九默默看了一眼地上的瓜，這時頭頂傳來一盤的瓜，長公主挑了最大的一塊給她，露出慈母般的微笑：“阿九，這塊最甜。”
“……”
穆辛九太覺得毛骨悚然了，躲到裴儼州身後，攥著他的衣角不敢擡頭：“師兄，長公主是不是中邪了，我有點怕。”
裴儼州也覺得無奈：“忍耐一下。”
一個發瘋，兩個忍耐，另一個還愁著，老婆突然變侄女，這事擱誰身上都不好開解。蕭硯雖然知道長公主這麽做是想把阿九放在自己的庇蔭下保護起來，但是這個招數損的可以，說直接點就是對他的報覆。
這位長姐的獨斷專橫沒人能招架得住。
蕭硯望著穆辛九的目光變得哀怨起來：“阿九……”
穆辛九聳聳肩：“只要能活著，我無所謂。”
四人都沈靜下來，不尋常的氣氛在殿裏縈繞。
過了會兒，穆辛九開口，打破了寂靜：“蕭應什麽時候回來？”
三人齊齊望向她。
***
在離京城幾十裏遠的官道上，一輛馬車正朝著虹陵的方向驅使而來。
馬車裏的男子伸出一只手來，將一封撕得粉碎的信撒了出去，碎片如白色的雪花般隨著風的方向飄得越來越遠。
幾個字若隱若現，南下，素川，百裏。
“蘇練。”
馬車前坐著駕車的一個青年男人和一個年輕女人。那個女人聽到裏面的人在喚她，撩開簾子鉆了進去，跪坐在男子面前，“王爺有何吩咐？”
那張臉長得過於柔美，只有面具才能讓他顯得疏冷威厲些。蕭應握著面具在手中把玩，緩緩道：“進了京先不回王府，直接去宮裏。”
***
南山上雲霧環繞，清幽之地，只有一座南山寺，古鐘幽鳴。
沈玠心緒不寧，下錯了棋。
對面的宋禦把他被勾走的神叫了回來：“如此心不在焉，怎能下好一盤棋？”
沈玠面露愧色，伸手要把棋子收回來，被宋禦阻止道：“落棋無悔。就放那裏好了。”他唉聲嘆氣道：“老夫就不應該把你叫來。心思都不在這裏。”
妹妹需要哄，師父這個老小孩也要哄。沈玠最擅長心軟嘴甜，白玉清雋的一張臉堆著如沐春風的笑，和煦溫柔的樣子，誰看了都不忍心皺眉頭：“師父，羨衍錯了。”
宋禦走到一棵松樹旁，負手而立，望著山下的遠景，喃喃道：“你沒錯，是我錯了，我不該回京，也不該心血來潮上南山打擾故人的清凈。”
沈玠走到他身邊：“這位故人還在閉關之中，師父要一直等到他出來？”
“快出來了。一晃三十年過去了。”宋禦感慨道，朝沈玠望去：“羨衍，若是我以後走了，你要替為師每年來南山燒一柱香。我沒有子孫後代，唯有你這個小徒弟能夠囑托此遺願，這件事就交代給你了。”
沈玠心頭一震，這才明白宋禦為何突然回京，又為何單獨帶他來南山，竟然是為了托付遺願。望著師父一頭銀發，滿臉滄桑的模樣，沈玠的眼角微微泛了紅。
宋禦拍拍他的肩膀，神情豁然道：“羨衍，不要傷心難過。生死人之常情，老夫這輩子沒有任何遺憾。只求夢裏一醉，不覆醒來。”
沈玠的前半生雖然顛沛流離，但是絕不缺少真心對他的人，眼前就有一二。
他在觀自在裏過得太超脫冷清，宋禦的出現將他拉入詩酒夢劍五彩斑斕的凡塵，阿吟的出現讓他體會到了尋常人家的溫暖日常。那個人的出現，使他燃起了為人最本真的欲望。他小心翼翼地珍藏著這些人與人之間最珍貴的感情，生怕丟了又不敢太用力。
他縱身入這些令人苦惱使人歡喜的七情六欲，甘之如飴。
“我在觀自在找到你，既是命運的偶然，也是必然。”宋禦的話又在耳邊響起，沈玠望著他滿含欣慰的眼睛，重重點了點頭。
不遠處，一個小道士跑來告知二人：“宋施主，易水師父出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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