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未亡人解君仇
關燈
小
中
大
第十六章 未亡人解君仇
“有人托我來送你一程。”
背對著世子的人從食盒中取出一個酒壺和一只杯子，小心地斟上酒，酒水還是滿了出來，濺落到桌面上。
世子震驚地抓住那人的手臂，與那人對視：“怎麽會是你？”
杯子中的酒水被灑了出來，那人可惜地嘆氣，將世子顫抖的手推開，露出厭惡的神色：“你的手上沾了那麽多的血，虧她還能忍你三年。”
世子顫聲道：“她在哪裏！你把她怎麽樣了！”
“薛名揚，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癡情，到了這一刻還在記掛她的安危。她已經頂下所有的罪，今朝這一切正是她想要的，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那人重新斟滿酒，將杯子遞到世子面前，問他：“喝嗎？”
世子臉色蒼白，抿緊著唇，接過那杯酒，仰頭喝下，空酒杯被砸到墻上，四分五裂。他緊望著那人瞬間舒展的眉眼，沈聲道：“讓我死是你們的最後一步計劃嗎？”
那人露出難以捉摸的神情：“有個人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人死不能覆生，殺再多人也換不來一條命。”
牢房頭頂，灑下滿片滿片的月光，如往事的塵埃，落進難逃的命裏。
***
世子口吐鮮血地躺在地上，胸前被吐出來的黑血染臟。
守衛發出一聲尖叫。
沈玠仿佛是預判到了眼前的突發事情，還算沈著冷靜，他讓守衛先將世子扶起來，自己將兩指探到世子鼻子底下，略松口氣：“世子還有氣息。”
穆辛九趕到時，世子正被擡出去，她踏入牢房，看見沈玠倒在墻邊，地上一灘醒目的鮮血。她的呼吸停住了一瞬間，急呼出聲：“沈玠！”
沈玠被她搖醒，睜開朦朧的雙眼，一張急切的臉落入視線，“阿吟，你怎麽來了？”
穆辛九一拳捶在他胸口，罵道：“你搞什麽！”
沈玠摸摸胸口，無辜道：“我在想世子出事前發生了什麽事？”
穆辛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沈玠蹲在角落裏，拾起那只被摔碎的酒杯，餘光瞥見裴儼州從外頭走進來，聽到裴儼州峻色道：“獄卒說世子出事前的半個時辰，世子夫人剛剛離開。”
世子在天牢裏出事，傳到了宮裏。
蕭硯正在太後的宮殿裏請安，太後問他：“世子的案子，聖上打算如何處置？”
太後年過半百，保養得當，依舊能窺見年輕時候的傾城之姿，她進宮時曾被先帝評價為“膚若雪、發如漆”，因此被封為雪貴妃。太後與先帝育有一子，就是當今的誠王，蕭硯是自小寄養在她那裏，也被她待如己出。蕭硯登基後，她順理成章成了太後。
蕭硯吹開茶面上的一朵花瓣，看著它在茶湯上飄飄浮浮，甚覺有趣，道：“待查實世子被陷害的真相後，朕自會為武侯府正名。倒是武侯自己將事情看得太嚴重，非要將世子打入天牢。若不是朕攔著，他還要將世子親自押到延慶殿門口。”
只是不知道是請罪，還是示威，總之是讓他這個皇帝難做就是了。
蕭硯在心底嘆氣，太後仿佛是聽見了他心底的抱怨，繼續說道：“武侯是忠貞之人，僅憑他親手將自己兒子打入天牢，這份大公無私難能可貴。武侯大義滅請的作法是為了樹立軍威，做給手下那幫將士們看，聖上成全他是對的。”
蕭硯自是點頭，抿了口茶，抱憾道：“朕是在為薛名揚可惜。”
太後娥眉一峻，浮上一層克制的怒意：“世子這次的確是讓人大失所望，為了一個女人捅出這麽大的婁子，讓底下無數將士寒了心，自己英名一朝盡毀，牽連武侯府。就讓他在天牢裏多待幾天，好好反省反省。”
發洩完怒意，話鋒一轉，轉到了蕭硯身上，語氣柔和些許，但也綿裏藏針：“聖上要引以為戒，切不可被兒女情長這種小事牽絆住。”
茶湯是甜的，蕭硯嘴巴裏卻是苦澀不已，他早已沒了機會。
徐另從殿外進來，靠到他耳邊將世子出事的消息告訴了他。蕭硯眉梢一抖，目光看向太後，開口道：“母後，世子在天牢裏中毒昏迷。”
太後問道：“人救回來沒？”
徐另回道：“還在昏迷中。”
太後問：“查出是誰下的毒手？”
徐另朝蕭硯看去，蕭硯眼神示意他如實稟報即可。於是他便道：“世子出事前只見過一個人，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人靠近過他。”
太後有種不祥的預感，凝聲問道：“那人是誰？”
***
世子被送回了侯府。
侯府上下一片陰雲密布，武侯見到昨日自己親手送進天牢的兒子今天被擡著送了回來，而且生死不明，一瞬間險些暈倒過去。等他恢覆清明，聽到太醫的診斷，說世子是被下了毒，當場要去拿刀劍劈了那個陷害世子的兇手。
索性被在場的裴儼州攔了下來，“侯爺冷靜。”
“趙采青不是被你們抓住了嗎，世子為什麽還會中毒！”武侯勃然道，“她是不是還有同夥？”
在場的譚半山抹了把冷汗，悄悄挪到邊上，免得被誤傷。
裴儼州道：“趙采青的確還有同夥在府中。”
武侯瞪大血紅的眼珠：“是誰！”
“是我。”端惜水平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從眾人中間慢慢走過，朝床上昏迷中的世子瞧了一眼，向武侯款款施了個禮。
武侯眼前一黑，險些又要倒下，驚恐地看著端惜水那張泰然自若的臉：“惜水，連你也……背叛了名揚？”
端惜水取出一封信，擡手遞過去，淡淡道：“武侯，世子的命，全系在你的手上。三個時辰之內，如果得不到解藥，世子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看你是要保全侯府的名聲，還是選擇，保他的命。”
武侯勃然大怒：“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端惜水絲毫不懼，面露哀色，道：“為一個人討回一個公道。”
“誰的公道？”
“趙子京。”
聽到這個名字，武侯渾身大震，面色慘白如紙。
十多年前，奉丘之圍，大魏與北柔兩軍大戰。魏軍將北柔大軍逼至奉丘的邊城，下令封城，要把北柔士兵困死在城中，然而因魏軍裏出現了叛徒，違抗軍令，私通城中敵軍，開放城門，放敵人出去，致使敵軍首領殺出重圍逃脫。那名叛徒被當場萬箭穿心擊殺，死後屍體被懸掛在城墻之上。
當時，領軍的大將正是薛名揚。
那個被懸屍城墻上的叛徒叫趙子京，是薛名揚手下的一名副將。
這裏儼然成為了一片人間地獄。
連綿不斷的雨水夾在著血水變成了一場血雨。
一支飛箭穿過急雨朝血泊中哭泣的女孩射去，一個男人沖出來抱起女孩翻滾到地上，箭射進了他的後背，穿刺血肉的聲音格外清晰，鈍澀，有力。
緊接著，第二支箭射來，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那種鈍澀有力的回響聲一次又一次回蕩在身體裏。
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而降，女孩被保護在男人千瘡百孔的身體下面，小小的身軀被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血水澆透了一遍又一遍。
這張年青臉龐上傷痕累累，緩慢地擡起虛弱的目光，看著女孩，雨水聲蓋過了他說的話，猩紅的雨水流淌過他幹裂爆皮的嘴唇。
他艱難地說了幾個字。
牢房外一聲轟隆隆的驚雷，將她從夢中驚醒了。
“青兒別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有人托我來送你一程。”
背對著世子的人從食盒中取出一個酒壺和一只杯子，小心地斟上酒，酒水還是滿了出來，濺落到桌面上。
世子震驚地抓住那人的手臂，與那人對視：“怎麽會是你？”
杯子中的酒水被灑了出來，那人可惜地嘆氣，將世子顫抖的手推開，露出厭惡的神色：“你的手上沾了那麽多的血，虧她還能忍你三年。”
世子顫聲道：“她在哪裏！你把她怎麽樣了！”
“薛名揚，我竟不知你是如此癡情，到了這一刻還在記掛她的安危。她已經頂下所有的罪，今朝這一切正是她想要的，你應該為她感到高興才對。”那人重新斟滿酒，將杯子遞到世子面前，問他：“喝嗎？”
世子臉色蒼白，抿緊著唇，接過那杯酒，仰頭喝下，空酒杯被砸到墻上，四分五裂。他緊望著那人瞬間舒展的眉眼，沈聲道：“讓我死是你們的最後一步計劃嗎？”
那人露出難以捉摸的神情：“有個人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人死不能覆生，殺再多人也換不來一條命。”
牢房頭頂，灑下滿片滿片的月光，如往事的塵埃，落進難逃的命裏。
***
世子口吐鮮血地躺在地上，胸前被吐出來的黑血染臟。
守衛發出一聲尖叫。
沈玠仿佛是預判到了眼前的突發事情，還算沈著冷靜，他讓守衛先將世子扶起來，自己將兩指探到世子鼻子底下，略松口氣：“世子還有氣息。”
穆辛九趕到時，世子正被擡出去，她踏入牢房，看見沈玠倒在墻邊，地上一灘醒目的鮮血。她的呼吸停住了一瞬間，急呼出聲：“沈玠！”
沈玠被她搖醒，睜開朦朧的雙眼，一張急切的臉落入視線，“阿吟，你怎麽來了？”
穆辛九一拳捶在他胸口，罵道：“你搞什麽！”
沈玠摸摸胸口，無辜道：“我在想世子出事前發生了什麽事？”
穆辛九臉色一陣紅一陣白：“……”
沈玠蹲在角落裏，拾起那只被摔碎的酒杯，餘光瞥見裴儼州從外頭走進來，聽到裴儼州峻色道：“獄卒說世子出事前的半個時辰，世子夫人剛剛離開。”
世子在天牢裏出事，傳到了宮裏。
蕭硯正在太後的宮殿裏請安，太後問他：“世子的案子，聖上打算如何處置？”
太後年過半百，保養得當，依舊能窺見年輕時候的傾城之姿，她進宮時曾被先帝評價為“膚若雪、發如漆”，因此被封為雪貴妃。太後與先帝育有一子，就是當今的誠王，蕭硯是自小寄養在她那裏，也被她待如己出。蕭硯登基後，她順理成章成了太後。
蕭硯吹開茶面上的一朵花瓣，看著它在茶湯上飄飄浮浮，甚覺有趣，道：“待查實世子被陷害的真相後，朕自會為武侯府正名。倒是武侯自己將事情看得太嚴重，非要將世子打入天牢。若不是朕攔著，他還要將世子親自押到延慶殿門口。”
只是不知道是請罪，還是示威，總之是讓他這個皇帝難做就是了。
蕭硯在心底嘆氣，太後仿佛是聽見了他心底的抱怨，繼續說道：“武侯是忠貞之人，僅憑他親手將自己兒子打入天牢，這份大公無私難能可貴。武侯大義滅請的作法是為了樹立軍威，做給手下那幫將士們看，聖上成全他是對的。”
蕭硯自是點頭，抿了口茶，抱憾道：“朕是在為薛名揚可惜。”
太後娥眉一峻，浮上一層克制的怒意：“世子這次的確是讓人大失所望，為了一個女人捅出這麽大的婁子，讓底下無數將士寒了心，自己英名一朝盡毀，牽連武侯府。就讓他在天牢裏多待幾天，好好反省反省。”
發洩完怒意，話鋒一轉，轉到了蕭硯身上，語氣柔和些許，但也綿裏藏針：“聖上要引以為戒，切不可被兒女情長這種小事牽絆住。”
茶湯是甜的，蕭硯嘴巴裏卻是苦澀不已，他早已沒了機會。
徐另從殿外進來，靠到他耳邊將世子出事的消息告訴了他。蕭硯眉梢一抖，目光看向太後，開口道：“母後，世子在天牢裏中毒昏迷。”
太後問道：“人救回來沒？”
徐另回道：“還在昏迷中。”
太後問：“查出是誰下的毒手？”
徐另朝蕭硯看去，蕭硯眼神示意他如實稟報即可。於是他便道：“世子出事前只見過一個人，除此以外沒有任何人靠近過他。”
太後有種不祥的預感，凝聲問道：“那人是誰？”
***
世子被送回了侯府。
侯府上下一片陰雲密布，武侯見到昨日自己親手送進天牢的兒子今天被擡著送了回來，而且生死不明，一瞬間險些暈倒過去。等他恢覆清明，聽到太醫的診斷，說世子是被下了毒，當場要去拿刀劍劈了那個陷害世子的兇手。
索性被在場的裴儼州攔了下來，“侯爺冷靜。”
“趙采青不是被你們抓住了嗎，世子為什麽還會中毒！”武侯勃然道，“她是不是還有同夥？”
在場的譚半山抹了把冷汗，悄悄挪到邊上，免得被誤傷。
裴儼州道：“趙采青的確還有同夥在府中。”
武侯瞪大血紅的眼珠：“是誰！”
“是我。”端惜水平淡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從眾人中間慢慢走過，朝床上昏迷中的世子瞧了一眼，向武侯款款施了個禮。
武侯眼前一黑，險些又要倒下，驚恐地看著端惜水那張泰然自若的臉：“惜水，連你也……背叛了名揚？”
端惜水取出一封信，擡手遞過去，淡淡道：“武侯，世子的命，全系在你的手上。三個時辰之內，如果得不到解藥，世子就再也醒不過來了。看你是要保全侯府的名聲，還是選擇，保他的命。”
武侯勃然大怒：“你們到底想要什麽！”
端惜水絲毫不懼，面露哀色，道：“為一個人討回一個公道。”
“誰的公道？”
“趙子京。”
聽到這個名字，武侯渾身大震，面色慘白如紙。
十多年前，奉丘之圍，大魏與北柔兩軍大戰。魏軍將北柔大軍逼至奉丘的邊城，下令封城，要把北柔士兵困死在城中，然而因魏軍裏出現了叛徒，違抗軍令，私通城中敵軍，開放城門，放敵人出去，致使敵軍首領殺出重圍逃脫。那名叛徒被當場萬箭穿心擊殺，死後屍體被懸掛在城墻之上。
當時，領軍的大將正是薛名揚。
那個被懸屍城墻上的叛徒叫趙子京，是薛名揚手下的一名副將。
這裏儼然成為了一片人間地獄。
連綿不斷的雨水夾在著血水變成了一場血雨。
一支飛箭穿過急雨朝血泊中哭泣的女孩射去，一個男人沖出來抱起女孩翻滾到地上，箭射進了他的後背，穿刺血肉的聲音格外清晰，鈍澀，有力。
緊接著，第二支箭射來，第三支、第四支、第五支，那種鈍澀有力的回響聲一次又一次回蕩在身體裏。
密密麻麻的箭雨從天而降，女孩被保護在男人千瘡百孔的身體下面，小小的身軀被冰冷的雨水和滾燙的血水澆透了一遍又一遍。
這張年青臉龐上傷痕累累，緩慢地擡起虛弱的目光，看著女孩，雨水聲蓋過了他說的話，猩紅的雨水流淌過他幹裂爆皮的嘴唇。
他艱難地說了幾個字。
牢房外一聲轟隆隆的驚雷，將她從夢中驚醒了。
“青兒別怕。”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