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是內人非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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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是內人非外人
穆辛九被腦子裏的幻象搞得十分心煩意亂，她將側臉貼近對方幾分，小聲在他身前說道：“我認得你。”
對方開口滿是殺氣：“我小瞧你了，是你將他們引來的？”
穆辛九道：“那日我去柴房發現你不見了，以為你早走了，你的事也與我再無幹系。你對滿貞女神發過誓，不會要我的命。”
對方道：“這次情況不同了，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是朝廷的人。”
穆辛九道：“大魏的策天司你應該聽說過，神秘莫測，本領通天，你殺了我他們立刻就會動手。我是你活著的唯一機會。”
見對方氣息有所遲緩，穆辛九繼續說服：“京城已被策天司密網遮天，但是我有辦法能讓你逃出京城，而且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逃入黑市，隨便找一個叫花子，放一朵石榴花在破碗裏，他會帶你去找能幫你逃出京城的人。”
對方逐漸放松了手中的銀絲：“你究竟是誰，怎麽會知曉這麽多秘密？”
“手持銀槍的那位男子，是策天司長使。”穆辛九動了動脖子，對方已經將銀絲抽了回去，她的脖子上只剩下一條又細又長的血痕。
“你若是敢騙我，我會回來殺你。”對方離開前留下一句話，“我的扳指在你那裏。你放好了，下回我來取。”
穆辛九凝重地望著夜色裏消失的人影。
裴儼州從那頭追過來，夜色遮住了他臉上的擔憂，氣息仍未平覆，在見到穆辛九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所有的重負都得到了釋放。
穆辛九朝他無聲地搖搖頭，抹抹脖子道：“死不了。”
這副滿不在乎的語氣，是她無疑。
裴儼州口中苦澀。
穆辛九拍拍他的胳膊，“去看看其他人。”
此時，玉生煙作坊的院子裏攻擒住了六人，四男兩女，其中三個人在與策天司打鬥過程中死了，還有三個被綁在地上。
唐順齊指認出其中的一個男人是跟他日常交接生意的封老板。
三個人嘴都嚴得很，不肯開口，一副任憑殺剮的不怕死態度。
陸堯齜了齜牙，撫掌道：“我讓你們見一個人。”
面如死灰的趙采青被押解了出來。
這三個人一見到她，全都情緒激動。封老板朝趙采青啐了一口口水，“叛徒！魏人果不可信！”
趙采青揚起纖細的脖子，發出不屑的哂笑：“是你們背叛我在先，那日在侯府你們派人來刺殺我，我就知道你們改變主意了。”
男人奮力掙紮起身沖向趙采青：“女人，你背叛了滿貞女神，你會被滿貞詛咒的！”
陸堯一腳踹上去，將他踢開：“好了，要吵進了牢裏吵去，有你們開口的時候。”
那男人被踢翻在地，嘴角溢出鮮血，他朝另外兩個同伴對視一眼，三人同時，一齊用力地咬緊後牙槽。
裴儼州進來喊道：“拍碎他們的下巴。”
然而為時已晚，三人都咬破了牙齒裏的毒丸，烈毒發作，瞬間就斃了命。
趙采青看到這些人全死了，終是松了口氣，“也好，省得我親自出手了。”
裴儼州扒開這些屍體的上衣，從陸堯手中接過一只火折子，放在一具屍體上用火熏烤，很快隨著溫度升高，這具屍體的左臂上顯現出了一枚狼首刺青。
這種特制的刺青一般會用在做刺探或暗殺任務的死士身上。
每具屍體都一一按照火熏的方法驗證過去，無一例外，六具屍體上都有一模一樣的狼首標志。
陸堯道：“大人，這些人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北柔死士。”
裴儼州揮揮手：“擡下去吧。”
趙采青被押出去，與躲在門外的穆辛九迎面撞上了目光。她奮力掙紮了幾下，一樣東西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正好落在穆辛九腳邊。
穆辛九將那樣東西拾起來，仔細端詳，眼皮子突突跳了兩下，不詳，很不詳。
趙采青失色大叫：“把東西還給我！”
穆辛九躊躇著懷疑的語氣，湊近她，開口問道：“趙子京是你什麽人？”
果然，一提到這個名字，趙采青眼淚奪眶而出。
秀氣的臉龐上布滿淚痕，幹枯的嘴唇被用力咬出血來，淚水和血水扭曲了這張被巨大悲痛吞噬的臉。
穆辛九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在奉丘城裏拖著一具萬箭穿心屍體的小女孩。
***
趙采青被關進了策天司的地牢裏。
天牢裏關押著世子，不太合適再關她進去；大理寺的牢裏關押細作還不夠格。
沈玠和譚半山連夜趕到策天司，穆辛九正坐著吃點心。
兩人都不知道她今天跟策天司經歷了一場血的洗禮。譚半山埋怨沈玠道：“沈玠，你這妹妹怎麽到處串門，跑大理寺也沒什麽，連策天司都進得來，當逛菜市場呢這是。”
沈玠原地沈默。
“裴長使讓我來這裏等哥哥，家裏沒人給我做飯，我快餓死了。”穆辛九往他嘴裏塞了一塊糕點：“這個好吃。”
“……”
看著兄妹倆吃糕點的場景，譚半山白眼翻上天：這兄妹倆一個德行。
裴儼州從門外進來，對譚半山和沈玠道：“兩位現在就可以去審問趙采青了。”
譚半山疑惑道：“長使大人不同我們一道去嗎？”
裴儼州的目光越過沈玠的肩膀，落在後頭的少女身上，略一沈定，又轉回來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
穆辛九也想跟上去，被譚半山攔下，指著她手上的點心哼哼道：“你就不要去了，還打算去牢裏吃點心不成。”
二人一走，穆辛九和裴儼州神神秘秘鉆入策天司內隱蔽的一處。
穆辛九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重新回到策天司，這裏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腳下的每一塊地磚，每一方門檻，每一片黑瓦，都承載著她的無數往事。
父親教她習武，師兄幫她頂禍，師兄弟師姐妹們揚鞭策馬而出又高高興興迎門歸來。她曾在屋檐上和他們一起被罰倒掛金鉤一整夜，為誰家的初生兒發紅包討糖吃，替犧牲的同門收屍，在九死一生堂的先人牌位前立誓.....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猶如昨日光景。
進九死一生堂時，穆辛九的腳下被絆了一下，身子向前撲去，裴儼州出手扶住她，將她領到牌位前。
穆辛九腳步虛浮，啞了嗓子，對著最中間的那塊牌位，喃喃道：“爹，我回來了。”
那塊牌子的下面一個牌位，被擦拭的幹幹凈凈，赫然寫著“穆辛九”三個字。
她啞然失笑：“看見自己的牌位豎在那裏真奇怪。”
裴儼州無聲點頭，陪她靜靜立著。
他們前腳剛離開九死一生堂，陸堯後腳進來，剛巧碰見他們出去的衣角。他呆呆地立了一會兒，身後有人用力拍他的背：“傻站在門邊作甚！”
陸堯被嚇一大跳，轉回頭，果然見一張膚色健康牙齒亮白的笑臉。他齜牙恨恨道：“傅小魚，你手勁那麽大，是想拍死我嗎。”
傅小魚哈哈大笑：“那你怎麽還不死。”
“不開玩笑了。”陸堯一臉正色道：“方才我看到長使帶著一個女的進了祠堂，你說奇怪不奇怪？”
傅小魚：“九死一生堂從不給外人進，長使怎麽會壞了這個規矩，是不是你看錯了？”
陸堯：“一個大活人我還能看錯，那不成睜眼瞎了。”
傅小魚倚著墻，雙手抱胸，語調漫不經心道：“不是外人，就是內人了。”
陸堯目光斜著九死一生堂巨大的匾額，眉毛抖了抖：“內人？”
傅小魚道：“對啊，咱們策天司的規矩，誰要是成親訂婚約了，要帶來給先輩們看看才行。長使說不定就是帶著相好來看看老長使，盡盡孝道。”
陸堯撲過去，捂了她的嘴，把她拽到角落裏去，戰戰兢兢地警告道：“傅小魚你這張嘴就積點德吧，這話要是讓公主府的人聽到了，策天司就要有一場血光之災。”
“唔唔唔……你松手！”
“啊！唉喲！傅小魚，你練鐵砂掌的啊！”
“誰讓你捂我嘴！”
“打人不打臉，你講不講武德！”
這日，策天司千戶的背上胸前又多了幾個掌印，最明顯的一個在臉上的印堂處。逢人看見就問他掌印哪兒來的，他遮遮掩掩說是被鬼拍了印堂。
從來都只有鬼壓床，沒聽過鬼拍堂。
策天司裏那幫缺德鬼，幸災樂禍，都知道是另一位千戶傅小魚幹的，她天生神力，掌力驚人，十三歲就能劈倒一棵樹。後來鬼拍堂這件事在策天司內被傳成了一個玄乎的笑話。也成為了陸千戶怕妻的鐵證，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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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辛九被腦子裏的幻象搞得十分心煩意亂，她將側臉貼近對方幾分，小聲在他身前說道：“我認得你。”
對方開口滿是殺氣：“我小瞧你了，是你將他們引來的？”
穆辛九道：“那日我去柴房發現你不見了，以為你早走了，你的事也與我再無幹系。你對滿貞女神發過誓，不會要我的命。”
對方道：“這次情況不同了，你和他們是一夥的，你是朝廷的人。”
穆辛九道：“大魏的策天司你應該聽說過，神秘莫測，本領通天，你殺了我他們立刻就會動手。我是你活著的唯一機會。”
見對方氣息有所遲緩，穆辛九繼續說服：“京城已被策天司密網遮天，但是我有辦法能讓你逃出京城，而且現在就可以告訴你，你逃入黑市，隨便找一個叫花子，放一朵石榴花在破碗裏，他會帶你去找能幫你逃出京城的人。”
對方逐漸放松了手中的銀絲：“你究竟是誰，怎麽會知曉這麽多秘密？”
“手持銀槍的那位男子，是策天司長使。”穆辛九動了動脖子，對方已經將銀絲抽了回去，她的脖子上只剩下一條又細又長的血痕。
“你若是敢騙我，我會回來殺你。”對方離開前留下一句話，“我的扳指在你那裏。你放好了，下回我來取。”
穆辛九凝重地望著夜色裏消失的人影。
裴儼州從那頭追過來，夜色遮住了他臉上的擔憂，氣息仍未平覆，在見到穆辛九安然無恙的那一刻所有的重負都得到了釋放。
穆辛九朝他無聲地搖搖頭，抹抹脖子道：“死不了。”
這副滿不在乎的語氣，是她無疑。
裴儼州口中苦澀。
穆辛九拍拍他的胳膊，“去看看其他人。”
此時，玉生煙作坊的院子裏攻擒住了六人，四男兩女，其中三個人在與策天司打鬥過程中死了，還有三個被綁在地上。
唐順齊指認出其中的一個男人是跟他日常交接生意的封老板。
三個人嘴都嚴得很，不肯開口，一副任憑殺剮的不怕死態度。
陸堯齜了齜牙，撫掌道：“我讓你們見一個人。”
面如死灰的趙采青被押解了出來。
這三個人一見到她，全都情緒激動。封老板朝趙采青啐了一口口水，“叛徒！魏人果不可信！”
趙采青揚起纖細的脖子，發出不屑的哂笑：“是你們背叛我在先，那日在侯府你們派人來刺殺我，我就知道你們改變主意了。”
男人奮力掙紮起身沖向趙采青：“女人，你背叛了滿貞女神，你會被滿貞詛咒的！”
陸堯一腳踹上去，將他踢開：“好了，要吵進了牢裏吵去，有你們開口的時候。”
那男人被踢翻在地，嘴角溢出鮮血，他朝另外兩個同伴對視一眼，三人同時，一齊用力地咬緊後牙槽。
裴儼州進來喊道：“拍碎他們的下巴。”
然而為時已晚，三人都咬破了牙齒裏的毒丸，烈毒發作，瞬間就斃了命。
趙采青看到這些人全死了，終是松了口氣，“也好，省得我親自出手了。”
裴儼州扒開這些屍體的上衣，從陸堯手中接過一只火折子，放在一具屍體上用火熏烤，很快隨著溫度升高，這具屍體的左臂上顯現出了一枚狼首刺青。
這種特制的刺青一般會用在做刺探或暗殺任務的死士身上。
每具屍體都一一按照火熏的方法驗證過去，無一例外，六具屍體上都有一模一樣的狼首標志。
陸堯道：“大人，這些人莫非就是傳說中的北柔死士。”
裴儼州揮揮手：“擡下去吧。”
趙采青被押出去，與躲在門外的穆辛九迎面撞上了目光。她奮力掙紮了幾下，一樣東西從她身上掉了下來。
正好落在穆辛九腳邊。
穆辛九將那樣東西拾起來，仔細端詳，眼皮子突突跳了兩下，不詳，很不詳。
趙采青失色大叫：“把東西還給我！”
穆辛九躊躇著懷疑的語氣，湊近她，開口問道：“趙子京是你什麽人？”
果然，一提到這個名字，趙采青眼淚奪眶而出。
秀氣的臉龐上布滿淚痕，幹枯的嘴唇被用力咬出血來，淚水和血水扭曲了這張被巨大悲痛吞噬的臉。
穆辛九想起了許多年前，那個在奉丘城裏拖著一具萬箭穿心屍體的小女孩。
***
趙采青被關進了策天司的地牢裏。
天牢裏關押著世子，不太合適再關她進去；大理寺的牢裏關押細作還不夠格。
沈玠和譚半山連夜趕到策天司，穆辛九正坐著吃點心。
兩人都不知道她今天跟策天司經歷了一場血的洗禮。譚半山埋怨沈玠道：“沈玠，你這妹妹怎麽到處串門，跑大理寺也沒什麽，連策天司都進得來，當逛菜市場呢這是。”
沈玠原地沈默。
“裴長使讓我來這裏等哥哥，家裏沒人給我做飯，我快餓死了。”穆辛九往他嘴裏塞了一塊糕點：“這個好吃。”
“……”
看著兄妹倆吃糕點的場景，譚半山白眼翻上天：這兄妹倆一個德行。
裴儼州從門外進來，對譚半山和沈玠道：“兩位現在就可以去審問趙采青了。”
譚半山疑惑道：“長使大人不同我們一道去嗎？”
裴儼州的目光越過沈玠的肩膀，落在後頭的少女身上，略一沈定，又轉回來道：“我還有些事情要辦。”
穆辛九也想跟上去，被譚半山攔下，指著她手上的點心哼哼道：“你就不要去了，還打算去牢裏吃點心不成。”
二人一走，穆辛九和裴儼州神神秘秘鉆入策天司內隱蔽的一處。
穆辛九萬萬沒想到自己還能重新回到策天司，這裏是她從小長大的地方，腳下的每一塊地磚，每一方門檻，每一片黑瓦，都承載著她的無數往事。
父親教她習武，師兄幫她頂禍，師兄弟師姐妹們揚鞭策馬而出又高高興興迎門歸來。她曾在屋檐上和他們一起被罰倒掛金鉤一整夜，為誰家的初生兒發紅包討糖吃，替犧牲的同門收屍，在九死一生堂的先人牌位前立誓.....一樁樁，一件件，歷歷在目，猶如昨日光景。
進九死一生堂時，穆辛九的腳下被絆了一下，身子向前撲去，裴儼州出手扶住她，將她領到牌位前。
穆辛九腳步虛浮，啞了嗓子，對著最中間的那塊牌位，喃喃道：“爹，我回來了。”
那塊牌子的下面一個牌位，被擦拭的幹幹凈凈，赫然寫著“穆辛九”三個字。
她啞然失笑：“看見自己的牌位豎在那裏真奇怪。”
裴儼州無聲點頭，陪她靜靜立著。
他們前腳剛離開九死一生堂，陸堯後腳進來，剛巧碰見他們出去的衣角。他呆呆地立了一會兒，身後有人用力拍他的背：“傻站在門邊作甚！”
陸堯被嚇一大跳，轉回頭，果然見一張膚色健康牙齒亮白的笑臉。他齜牙恨恨道：“傅小魚，你手勁那麽大，是想拍死我嗎。”
傅小魚哈哈大笑：“那你怎麽還不死。”
“不開玩笑了。”陸堯一臉正色道：“方才我看到長使帶著一個女的進了祠堂，你說奇怪不奇怪？”
傅小魚：“九死一生堂從不給外人進，長使怎麽會壞了這個規矩，是不是你看錯了？”
陸堯：“一個大活人我還能看錯，那不成睜眼瞎了。”
傅小魚倚著墻，雙手抱胸，語調漫不經心道：“不是外人，就是內人了。”
陸堯目光斜著九死一生堂巨大的匾額，眉毛抖了抖：“內人？”
傅小魚道：“對啊，咱們策天司的規矩，誰要是成親訂婚約了，要帶來給先輩們看看才行。長使說不定就是帶著相好來看看老長使，盡盡孝道。”
陸堯撲過去，捂了她的嘴，把她拽到角落裏去，戰戰兢兢地警告道：“傅小魚你這張嘴就積點德吧，這話要是讓公主府的人聽到了，策天司就要有一場血光之災。”
“唔唔唔……你松手！”
“啊！唉喲！傅小魚，你練鐵砂掌的啊！”
“誰讓你捂我嘴！”
“打人不打臉，你講不講武德！”
這日，策天司千戶的背上胸前又多了幾個掌印，最明顯的一個在臉上的印堂處。逢人看見就問他掌印哪兒來的，他遮遮掩掩說是被鬼拍了印堂。
從來都只有鬼壓床，沒聽過鬼拍堂。
策天司裏那幫缺德鬼，幸災樂禍，都知道是另一位千戶傅小魚幹的，她天生神力，掌力驚人，十三歲就能劈倒一棵樹。後來鬼拍堂這件事在策天司內被傳成了一個玄乎的笑話。也成為了陸千戶怕妻的鐵證，此乃後話，暫且不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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