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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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唐靈知道上帝是什麽意思。
這就好比電視劇最經典也是她認為最智障的情節——
三個人, 同伴被敵人用.槍指著，自己用.槍對準了敵人。
敵人說：放下武器，不然我殺了她。
最後到場的角色總是會不忍心放下武器, 然後兩個人一起被敵人囚禁或者殺死。
這種情節太過常見，常見到幾乎凡是帶.槍械的影視劇集和電影都要加上這種橋段。
唐靈明白人類想要表達什麽東西。
想要表達好人跟壞人不一樣, 好人哪怕占據優勢，也不願意同伴死, 寧願自己死, 寧願由優勢變為劣勢。
可是她就是不能理解共情。
在她看來，這就是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死一個還是死兩個的算術題。
不管被敵人挾持的是誰都一樣。
如果她幹脆利落直接把敵人殺死，那同伴有可能會死也有可能活下去，全看她跟敵人誰動手更快，誰實力更強。
如果她放下武器說什麽千萬別殺她的屁話, 只會被敵人解決掉同伴後將自己也殺死。
現實可不像影視劇主角一樣, 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
上帝顯然是在借著瘟疫騎士的爛嘴警告她，告訴她停手、放棄, 不然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他會將她在乎的一切都慢慢奪去。
可幾千年的追殺下來, 她早就認清了一個道理：不管放下什麽, 都不能放下手中能夠反擊的武器。
只有自身的力量不能放棄，不能停止追尋, 這才是賴以生存的東西。
她當然不會停止了，只不過借這個引子，鬧一鬧離職，提升自己接下來的待遇罷了。
早在她決定放出天堂監獄的墮天使們, 就推演過會出什麽亂子。那些她從來沒接觸過的墮天使，一個賽一個傲氣, 不會比最初的阿撒茲勒強到哪裏去。
她既然能夠讓阿撒茲勒初具人形，那其他的墮天使也行。不過直接來只會被強烈抵抗，以退為進是最好的辦法。她還得謝謝瘟疫騎士給了她最完美的契機。
現在她忙著收集“女巫之神”的信仰之力，本就繁忙，完全可以將地獄扔下一段時間，讓地獄裏的這群生物，明白優秀的高管們是多麽難尋。
莉莉絲見唐靈心中有數，無奈地搖頭離開。
地獄裏，最先扔下手裏工作的是文姍。
文姍負責的是所有後勤的統籌安排，唐靈不在地獄的時候，幾乎都是她來指揮惡魔。自從變成了惡魔，一直沒怎麽閑下來過。
她剛按照唐靈的要求，吸收完轉化出來的能量，就聽到了唐靈跟不知道哪來的墮天使的爭執。
地獄裏的事情究竟有多繁雜，只有唐靈、人間的鐘影和地獄的她最清楚，她們三個平時接觸最多，一見面幾乎全部都是在商討地獄事務。
維持地獄的有條不紊，可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細碎的事務非常多，稍微有哪幾個惡魔亂了不及時解決都會影響接下來的工作。
唐靈對她們怎麽樣，對地獄的貢獻有多大，只有常在地獄的她最清楚。雖說她下地獄不是最早的，但是也知道地獄之前什麽樣子，並且親眼見證了地獄裏日新月異的變化。這一切都是因為唐靈，還有她們的不懈努力。
現在剛從天堂監獄裏被放出來的墮天使，把她們頂頭上司趕走了？憑什麽？就憑他們是天使？天使就高人一等了？
之前那個墮天使別西蔔已經讓惡魔們哀聲載道，數次跟她反應了。
惡魔們都在抱怨他之前肆意攻擊惡魔和人類，還總是用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們惡魔和人類。
地獄裏的惡魔們已經好久沒有受過來自天使的種族歧視了！
現在又來了一個剛來就把唐靈老大趕走的？這誰能忍？反正她是忍不了！
文姍直接將手裏時時刻刻不放的平板交給了阿撒茲勒，扭頭就要走。這後勤主管誰願意當誰當吧，反正她是不幹了！
貝利爾看到文姍這樣，立刻擺起了臉子：“你誰啊？幹什麽的？你什麽意思？你只是個小惡魔！我一個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聽到這話，文姍回頭看向貝利爾，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只有鄙夷，鄙視這個空有美貌的天使。
“知道我是怎麽來到地獄的嗎？自殺厭世。你的威脅對我來說，屁都不是。”
聽到文姍這種明晃晃的挑釁，貝利爾更忍不住了。唐靈也就算了，一只力量孱弱的小惡魔都敢跟他這樣？他立刻就要動手，卻被阿撒茲勒攔住。
“行了你。你要真把她怎麽樣了，唐靈跟你可就徹底不死不休了。”
阿撒茲勒了解唐靈，知道她的底線，所以一直死死地盯著貝利爾，生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其他的女惡魔們，除了仇還沒報完正在折磨仇人靈魂□□的幾個，剩下全都跟在文姍後面一同離開了地獄。
地獄短時間內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像是一座擁有數個現代化建築的空城。
貝利爾有些莫名：“地獄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惡魔呢？惡魔都哪去了？還有人類女人的靈魂，怎麽全都是這副反叛的樣子了？一點也不像人類女人，她們跟女巫簡直沒有什麽區別。”
阿撒茲勒無奈地扶額：“唐靈來地獄之前，地獄不到千只惡魔，什麽都沒有。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她搞出來的。也不怪她聽你這話生氣。你可以看看她讓惡魔們拍的紀錄片。我現在算是知道她當初為什麽要拍下那些了。”
“什麽？”
貝利爾看到屏幕上播放的地獄荒涼景象，著實沒想到自己被天堂關押後，地獄竟然會變成這副淒慘的樣子。
雖然感到了一丟丟理虧，不過他依舊強硬地說：“這些我要是在的時候，我也能做啊，之前不就是我們負責的嗎。我、瑪門還有你阿撒茲勒。我們難道還不如一個唐靈嗎。”
貝利爾立刻召集地獄裏剩下的惡魔：“先一切照舊，按照之前的步調進行，接下來我會跟你們安排別的工作。”
惡魔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明白怎麽照舊。
貝利爾：“怎麽？聽不懂？”
惡魔們糾結了好久，最後有些為難地開口：“這，沒法照舊啊……”
“怎麽就沒辦法照舊了，唐靈讓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幹什麽唄。我還使喚不動你們這群小惡魔了？”
“不是不是不是！”惡魔們連連搖頭：“是我們工作要根據人間分部那邊分配派單後才能行動。人間那邊不派單，我們找誰去啊？”
“什麽人間分部？”貝利爾越想越來氣：“說來，為什麽你們惡魔總是要跟人類扯上關系呢！十字路口啊！都給我去十字路口守著去！還用我教你們嗎？”
這些惡魔抿著嘴都很窩火，但是他們懼怕貝利爾的力量不敢反抗。
他們不像唐靈新帶回的那批靈魂，都是抱著必死決心主動要求下地獄成為惡魔並覆仇，一個比一個不怕死的刺頭女人。
他們活了那麽多年，受苦那麽多年，好不容易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一點不想被貝利爾弄死。只能期盼唐靈老大趕緊回來統領地獄。
惡魔們久違地跑到了十字路口站崗。
人間最近深受傳染病的影響，別說是十字路口沒有人了，就連以往爆火的商場裏人都很少，只有個別人因為好奇網上殘存的十字路口惡魔召喚儀式，去十字路口嘗試，大多沒有達成交易。
對於這種老套、落後、低效率的銷售模式，惡魔們真的很想問問貝利爾上網學學行不行，可是他們沒有那份勇氣。
跟著文姍去往人間的惡魔，全部跑到了鐘影那裏，鐘影得知了地獄裏的情況後，立刻聯系唐靈。
“老大，咱們接下來……”
“地獄裏的事情暫時放一放，讓這部分惡魔們配合人類員工積極發展女巫之神的信徒。與之前打著撒旦旗號做事時，專找備受折磨的可憐受害者不同。以女巫之神的手下行事，要找普通人，就是那些隨便扔塊石頭能砸死一片的最普通的人。告訴他們，上帝當初設置的天啟已經來臨，讓人類自己選，遵循上帝的意志去死、拿著排隊覆活的號碼牌、等著比彩票中獎還低的覆活幾率，還是信仰女巫之神，一起反抗上帝，只能二選一。告訴他們女巫之神目前的信徒太少，可沒有獨自對抗上帝的能力，人類必須自救，靠自己才行。”
惡魔和人類員工們四處尋找需要幫助的人類。唐靈去往教廷，找到了自己一手提拔的教皇伊萬。
伊萬看到唐靈出現，立刻激動地問：“那個什麽女巫之神是你吧？很多的神父都在說有什麽女巫之神出現了，說我們教廷在中世紀毀掉了有關女巫之神的記錄，神父們全都在向教廷詢問，這件事是否屬實。”
“不是我。”
“不是？我們教廷燒過有關女巫咒語符文的書籍，但是可沒燒過什麽女巫之神的記載啊，我們從來沒有聽過女巫之神的名字。”
“怎麽，天堂難道還會什麽事情都告訴你們？女巫之神，我們女巫的神明就是依靠巫術和信仰生存的，使用和相信巫術的人越多，她的力量越強。你們毀掉巫術相關的記載，就是在毀掉女巫之神的力量和生命。”
伊萬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對，如果真的有女巫之神，他們不可能一丁點都沒聽過，更是從來沒被女巫之神攻擊過。
“可是……教廷的資料裏沒有一丁點記載啊。這麽多年，如果真的有女巫之神，那怎麽可能……”
“你活了多少年，我活了多少年？難道天使不會來到這裏將女巫之神的記載帶走嗎？難道天使不能洗掉相關記憶嗎？他們只會讓你知道想讓你知道的東西。因為你只是人類，而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天使。”
伊萬被唐靈的一連串追問說得啞口無言。
天使……確實具備這樣的能力。
但，如果天使真的這麽做了……
“天使還有消除別的東西嗎？我們的典籍，我們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還有真實的東西嗎？”
“等我再強大些許，我能重新創造出新的現實。你的答案，不言自明。”
雖然她說的天使抹除了女巫之神存在的痕跡是假的，但是天使的確具備這種能力，當年就是這樣抹除掉她們母親莉莉絲存在痕跡的。
最底層的人類，確實只能知道天堂想讓他們知道的東西。
伊萬信了唐靈的話，用雙手搓著袍子，忐忑不安地詢問唐靈：“女巫，女巫之神是什麽樣子啊？她有什麽規矩嗎？實力很強大嗎？跟現在的你相比如何呢？”
他是上帝信徒的最高領袖，引導數量最多的人類信徒，距離天父最近，表面上看，妥妥的天堂陣營。
從前他無比渴望這個位置，等到真的坐上來後，才發現並沒有原來看起來的容易。
他不光成為了教廷的奸細，為地獄做事，得罪了天堂，還大概率惹上了從未聽說過的神明。實則是人類信徒之中站得最高的靶子，三方的靶子。
“那不重要。女巫之神並不是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攻擊的神明，不像上帝。我找你是為了更加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做得好了，女巫之神不光不會懲治你，還會獎勵你。你應該知道吧，現在信仰女巫之神的人類越來越多了，她是個冉冉升起的新星，繼續下去，早晚會有抵抗上帝的能力。”
“我，我，需要我做什麽？”
唐靈坐在伊萬的對面，撥弄著桌子上的十字架，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微微勾起。
“伊萬，你應該知道吧，那一年被你們教廷打壓的神學派系。那群人用自己的方式解讀了聖經。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信徒，還是清楚地意識到只有披著這層皮方便更好地傳播。總之那簇星星之火，真的擁有了燎原的趨勢……”
教皇伊萬記得那一年的事情，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但是那段歷史無人不知，尤其是教廷的神職人員。
那時候星國附近的其他國家一直過著貧窮困苦的日子，被星國的人壓迫剝削。星國做得太過，以致於大多數普通人幾乎無法喘息。
困苦的人們無處逃避，只能尋求精神上的依托，這些地區幾乎所有人都信仰上帝。
有些人敏銳地察覺到了改變這一切的契機，找到了煽動人民反抗的方式，構建出了一種全新的神學派系——
解.放.神學。
有人意識到一味讓長期受到迫害、精神萎靡、不具備任何生命力的人們奮起反抗，去改變一切，反對剝削壓迫不可能成功。
起不到任何作用，達不到任何目的。
不反抗是因為這部分人早就麻木到將自己困在了繭裏。一次又一次地請求上帝這種外界的幫助，向上帝告罪，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贖清自己的罪行，得到幸福。
對於這部分人來說，再怎麽鼓勵規勸哪怕辱罵都沒有用，她們還是不能獨自站立。
要想大範圍地改變她們的思想，要從她們現有的邏輯出發，解構並歪曲，最終構建出一種新的邏輯。
在她們錯誤的敘事邏輯裏，改變她們原有的認知，提出對她們有實際好處又不改變她們早已固定的、錯誤邏輯的理念。
無比扭曲又該死的好用的神學邏輯就此誕生了。
唐靈記得她最開始對此的感受——
滑稽，無比滑稽。
上帝那套東西，跟自由平等可完全沒有什麽關系。
可就是這個全新的、有局限性的理念，讓整個大州的人為此癲狂，獲得了無數人的信仰支持，一度威脅到了教廷。
上帝不是愛每一個人嗎，不是要救贖所有人嗎？那憑什麽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要剝削壓迫窮人呢。上帝不是關愛窮人嗎，不是提倡因信拒絕財富嗎？那麽那些剝削壓迫底層人的有錢人豈不是罪大惡極。
正常人甚至不能理解的邏輯，在這些麻木被欺壓的信徒腦子裏卻極其好用。
在她們看來，她們反抗不是為了自己啊！是為了維護上帝的意志！她們有原罪，但對方的罪孽更重，沒有權力壓迫自己！她們是在幫助上帝救贖更多人類！是為了更崇高的東西！
原本就歪曲的思維邏輯被再次歪曲一通，負負相抵。
不管別人怎麽評價、理解、為之困惑，總之這些人是真的因此有了反抗的意志。
發展到最後，這些原本麻木不知反抗的人們甚至認為自己在為上帝而戰，端起.槍成為了真正的戰士，對死亡都不再畏懼。
信念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
如果不是教廷拉攏當時武力最強的星國，舉國之力去打壓，教廷早就沒了今天的地位。
那是一場失敗的鬥爭，從一開始唐靈就清楚。如果教廷沒能拉攏到同夥，天使們必定會參與。只要天使們下場，人類就會輸得一敗塗地。
但這不意味著那場鬥爭中所有方式方法全都無用。
歷史上有太多東西可以借鑒學習。
如今她等到了另一個時機。
現代化的生活讓信徒的數量大幅度減少，地獄有了更強的力量，女巫也全部覆活。
再來一次，人類絕對不會孤立無援，獨自堅守人間這個陣地。
“我要你推出全新的思想，反對金錢崇拜、批判教廷現在神職人員們的奢靡；關愛少數群體獲得這部分人的支持；將二十萬小男孩受到侵害的事情暴露出去，讓調查機構介入，不再打著教廷的旗號拒絕調查，不再把犯了罪的神職人員隨便調職了事。我要你變得世俗自由化，而不是之前的教條化。我要你區別於所有過往的神職人員，成為一個既虔誠保守又理智開化的教皇。”
伊萬年事已高，直到他嘴角的口水流出，才發現自己驚訝到已經張嘴半天了。他拿出自己價值不菲的絲綢方巾，擦了擦嘴角，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裏的東西不符合唐靈剛剛說的規矩。
“我，會死的吧？”
這些行為無異於公開反對現有的教廷，會引發所有神職人員的抵觸，無論是保守派還是革新派，他會同時得罪雙方。
“你不按我說的做，現在就會死。我不介意找到下一個願意當教皇的神職人員。反正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只要聽話就行。”
“可是天使……”
“天堂之門剛剛被關閉。時間有限，所以我現在行動，來找你。這件事幹成了，我保證會在地獄裏為你留下一席之地。接下來，全都看你了。”
新任教皇面對所有信徒的演講，讓全世界的信徒都為之震驚。
20萬世界各地的信徒，齊聚教廷前的廣場，排滿了整條街道。信徒們無懼淅瀝瀝的陰雨，打著傘等著教皇出現。從高處望下去，黑壓壓一片，雨霧蒙蒙什麽都看不清。
伊萬站在白色的門簾後方，調整情緒，反覆* 思考接下來要說的禱告之詞。
“一會兒我會送你一個禮物，伊萬。這是我給你的賀禮。”
唐靈就站在他的身側，他不敢讓任何人發現自己能看見唐靈，只好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聽到了。
伊萬鼓起勇氣，拉開了那層白簾，面對數十萬的信徒，滿足地閉上眼睛，迎接信徒們的喝彩歡呼。聽著信徒們的掌聲和呼喊，他知道自己期盼了多年的夢想，終於降臨。
信徒們歡呼的聲音慢慢減弱，伊萬疑惑地睜開眼睛，發現天空中的烏雲漸漸散去，雨水驟停。
唐靈站在他的左邊，靠在石欄上攤手，示意這就是出自她手的賀禮。
還不等他震驚與撒旦唐靈現如今的實力，下方信徒們親眼見證神跡後呼聲更高，認定了現任的教皇得到了上帝的肯定。
高亢又沈穩的演講在廣場回蕩：
“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在上帝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侍奉上帝，侍奉你們。從今往後，我會聆聽上帝的教誨，聆聽上帝的聲音，帶領你們，走進上帝的懷抱裏……”
伊萬的禱告極短，唐靈讓他不要在這個時候暴露出太多的東西。接下來還要分批次去很多地方禱告，他有很多次機會，能夠說出唐靈讓他說出的東西。
媒體很快發現了這個教皇的不同之處。
新任的教皇不像其他教皇或者神職人員一樣穿著考究，帶著昂貴的金表。高清攝像機拍到新任教皇的手腕上，只有一只廉價破舊的腕表，表帶都是脫皮的，似乎戴表這個行為就只有看時間這麽一個作用，恢覆了本質，而不是現代人用來顯示自己財富值的工具。
新任教皇開著他那臺二手破車招搖過市，開車和他擦身而過的神父都比他的座駕高級。
新任教皇穿著他那雙破皮鞋，上面沒有任何牌子的標識，鞋跟磨損，皮面褶皺不規則，像是穿了十幾年的東西。
新任教皇親切地拉著所有人的手，對信徒微笑，跟信徒沒有一丁點的距離。
新任教皇還未曾說出什麽言論，就被全世界的媒體大肆報道。他們說，新任教皇是在用自己的行為對教廷發出抗議。
普通民眾不滿教廷的奢靡之風久矣。
教廷的神職人員們總是喜歡有歷史感的東西，什麽幾百年的桌椅，中世紀的擺飾……
衣著更是考究，定制的皮鞋必須壓出固定的紋路才能穿，日日都是纖塵不染。
隨便拉出一個神職人員都身價不菲，更別說還有那些富豪信徒大筆大筆地捐贈，帶著這些神職人員滿世界旅行住這些富豪的莊園。
這些富豪這種方式的虔誠也說不好是欺騙別人還是欺騙自己。
所有的普通信徒都喜歡這個新任的教皇，除了教廷內部的保守派。
不過教皇這個位置具有特殊性。除了上一任教皇的死亡，新一任的教皇不會出現。唐靈就是知道這一點，才瞄上了伊萬，推舉他為教皇，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新任教皇一開始的行事作風極大程度地得到了治愈小鎮居民的支持。
小鎮上的居民想著教廷終於清醒了，終於上來個願意改變，真正虔誠的信徒當上了教皇，可沒想到新任教皇接下來的話，讓治愈小鎮的居民憤怒到委屈。
“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才能在一起！新任教皇說的是什麽話，憑什麽說什麽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
“就是啊，這根本不符合聖經！”
“可是……聖經從來沒寫過同性戀是一種罪行啊。嚴格來說，上帝從來沒有說過同性不能在一起，只是說讓他們自己承受妄為的報應。”
“怪不得要天啟，上帝一定是知道現在的人類是這副變態的樣子，上帝不會錯的，就應該來一場大清洗！”
小鎮上的狂信徒們爭執不休，兩部分信徒都認為自己嚴格地遵守著聖經，遵守著世界上唯一一本重要書籍的規矩。
一部分信徒認為，聖經上沒有的東西，那就不是。要嚴守上帝每一句告誡，不能揣測上帝。不能對這些人進行審判。如果審判，那就是違背了上帝的旨意。上帝明確說過任憑他們存邪僻的心，行不合理的事[註1]，那就該讓他們繼續，然後等待天啟。再說早就有基.督降臨，清洗赦免了全人類的罪行，這些人或許也被赦免了罪行也說不定。
另一部分信徒認為，上帝創造了一男一女，不是兩男或者兩女，這個行為已經很明確了。上帝認為男女結合才是正確的，否者就是罪行。他們要教導審判這些有罪的人，讓他們及時醒悟才行。
越是極端的信徒，越容易因為理解不同而分裂。
新任教皇的演講越來越多，一部分能夠讓極端信徒們無比讚同，一部分讓極端信徒極力反對。
這些尖銳的矛盾日益明顯，明顯到開始狂信徒有了分裂的趨勢。
他們唯一還留在治愈小鎮的原因，就是等待天使，他們知道天使一定會道明真正的、正確的規矩。
唐靈就在這個時候降臨。
依舊是和藹親切的笑容，只有對她最了解熟悉的女巫們，能從她真摯憐愛的目光中，看到狡黠和諷刺。
“加百列天使！”
看到唐靈出現，狂信徒們跪成了一片，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的爭端，讓他們甚至想不起聖物，只想問清楚上帝真正的意思。
“加百列天使！同性戀是不是罪行？該不該被審判？”
“每個人都有罪，沒人比其他人的罪更加輕。”
唐靈環視四周，看到狂信徒們呆傻迷茫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沒有半分變形，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她很想說，問撒旦上帝是什麽意思，還能問出個什麽東西。
對於地獄來說，別說喜歡同性了，你要是愛上了拖拉機，你還是個業務能力極強的，那她撒旦主動給他買一臺，親自主持婚禮都行。
地獄主打的就是個地獄特色自由主義。
“但是，但是上帝……”
“我比你們更清楚經文裏的話。當你們迷茫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在上帝面前，萬事萬物都是平等的。我也並不高於你們。愛他人如同愛自己。這是上帝最重要的教誨。你們之中部分人，似乎忘了這一條。你們說的那條，接下來的幾條不就是說了嗎，背後說人的、悔慢人的、捏造事實的……他們雖知神判定這樣行事的人是當死的，然而他們不但自己去行、還喜歡別人去行[註2]。你們和他們有何分別呢，不都是犯了當死的罪行嗎。”
唐靈越說臉上的表情越嚴厲，似乎是對他們失望至極。
一個又一個信徒開始低下頭閉起眼，向上帝懺悔自己的罪行，說自己不該侮辱那些不同的人。
唐靈眼看著一地的信徒、最極端的一批信徒，在她的引導下，向著天堂希望的相反方向，如同上了高速，朝著地獄一路疾馳。
現代社會本就少有虔誠的信徒，虔誠的信徒幾乎都被她聚集在了一起，現在連虔誠信徒都滿身罪孽。
當世間最後一個真正的信徒消失，她倒是要看看，上帝究竟要覆活誰去。
至於小鎮的領導者老歐文在懺悔過後，立刻來詢問唐靈。
“加百列天使，聖物……”
“聖物暫時收了回去，異端出現了，那些擁有邪惡非凡能力的人類，一定會從你們手中奪走那兩樣東西。”
老歐文立刻明白了唐靈在說什麽。
“女巫！女巫之神難道是真的嗎？世間真的有其他神明嗎？”
唐靈眉頭微顰，反問他：“難道你沒有熟讀經文嗎？上帝不是明確說過，不許拜其他神明和偶像嗎。難道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麽會有這個規矩？”
老歐文和一眾信徒聽完恍然大悟。
是啊，要是世界上沒有其他神明，上帝何必這麽說呢。既然規定了，那肯定是有。這一條規定可比之前什麽同性戀明確多了。
“那，加百列天使。我們該怎麽處理這個女巫之神呢？現在有很多的人類都被女巫之神蒙蔽，去信仰了女巫之神。”
“不用處理，天啟已經降臨。一切都會重啟。”
“什麽？”
治愈小鎮上的居民全都慌了，誰都沒想到天啟來得這樣突然。
天啟……
這意味著……他們會死。
除了虔誠極端到能隨時為上帝自.焚的那極少部分信徒，大多數人在面對死亡臨近時，都會感到恐懼。
“我們如此虔誠，一定會被上帝覆活的對吧。”
信徒們詢問著聖潔的加百列天使，拉著自己身邊的家人朋友，恨不得此時此刻自己能有一張贖罪券，全家都能上天啟後的覆活名單。
“不。天啟後，覆活的人數是999。不光是在現在活著的人類中挑選，從創世紀初期到現在所有的義人加在一起，一共有999個名額。如果你們足夠虔誠，那一定會是999之一。”
“什麽？”
治愈小鎮上的居民，這次問什麽時，完全沒有了上一次的精氣神，像是靈魂被抽走一樣，呆坐在地上。
從創世紀開始，光是聖經記載的義人就有好幾個。那麽多代下來，只有999個名額。他們怎麽可能搶得到。他們環顧四周，光這個小鎮上的信徒數量就不止1萬9千999了。
信徒們的腦子瘋狂運轉，反思自己從小到大犯過的所有罪行。
反思過後，在心中暗道一聲：完了！
肯定不會被覆活了！
誰從小到大，沒犯過一點罪行呢！
這怎麽可能呢！
無論是無心之失、還是怒氣之語，人類就是會無數次做錯事、說錯話，有錯誤的言行，這些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直到發現自己不夠聖潔、不夠虔誠、罪孽不夠輕，以至於無法上天堂後，他們才對那些有罪的少數群體，有了一點點共情。
有些信徒似乎是崩潰到無法接受，六神無主地重覆：“真的，真的只有999個嗎？”
唐靈只是嚴肅地看著他，無聲質問他為什麽要質疑天使的話語，為什麽要讓她重覆第二次。
實際上，覆活多少，全看上帝的心情，誰知道他願意赦免誰覆活誰呢。
999只不過是倒過來的666。
純粹是她信口胡謅，張嘴就來，胡編亂造出來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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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靈知道上帝是什麽意思。
這就好比電視劇最經典也是她認為最智障的情節——
三個人, 同伴被敵人用.槍指著，自己用.槍對準了敵人。
敵人說：放下武器，不然我殺了她。
最後到場的角色總是會不忍心放下武器, 然後兩個人一起被敵人囚禁或者殺死。
這種情節太過常見，常見到幾乎凡是帶.槍械的影視劇集和電影都要加上這種橋段。
唐靈明白人類想要表達什麽東西。
想要表達好人跟壞人不一樣, 好人哪怕占據優勢，也不願意同伴死, 寧願自己死, 寧願由優勢變為劣勢。
可是她就是不能理解共情。
在她看來，這就是一道簡單的算術題。
死一個還是死兩個的算術題。
不管被敵人挾持的是誰都一樣。
如果她幹脆利落直接把敵人殺死，那同伴有可能會死也有可能活下去，全看她跟敵人誰動手更快，誰實力更強。
如果她放下武器說什麽千萬別殺她的屁話, 只會被敵人解決掉同伴後將自己也殺死。
現實可不像影視劇主角一樣, 總能在最後關頭化險為夷。
上帝顯然是在借著瘟疫騎士的爛嘴警告她，告訴她停手、放棄, 不然就沒有挽回的餘地了，他會將她在乎的一切都慢慢奪去。
可幾千年的追殺下來, 她早就認清了一個道理：不管放下什麽, 都不能放下手中能夠反擊的武器。
只有自身的力量不能放棄，不能停止追尋, 這才是賴以生存的東西。
她當然不會停止了，只不過借這個引子，鬧一鬧離職，提升自己接下來的待遇罷了。
早在她決定放出天堂監獄的墮天使們, 就推演過會出什麽亂子。那些她從來沒接觸過的墮天使，一個賽一個傲氣, 不會比最初的阿撒茲勒強到哪裏去。
她既然能夠讓阿撒茲勒初具人形，那其他的墮天使也行。不過直接來只會被強烈抵抗，以退為進是最好的辦法。她還得謝謝瘟疫騎士給了她最完美的契機。
現在她忙著收集“女巫之神”的信仰之力，本就繁忙，完全可以將地獄扔下一段時間，讓地獄裏的這群生物，明白優秀的高管們是多麽難尋。
莉莉絲見唐靈心中有數，無奈地搖頭離開。
地獄裏，最先扔下手裏工作的是文姍。
文姍負責的是所有後勤的統籌安排，唐靈不在地獄的時候，幾乎都是她來指揮惡魔。自從變成了惡魔，一直沒怎麽閑下來過。
她剛按照唐靈的要求，吸收完轉化出來的能量，就聽到了唐靈跟不知道哪來的墮天使的爭執。
地獄裏的事情究竟有多繁雜，只有唐靈、人間的鐘影和地獄的她最清楚，她們三個平時接觸最多，一見面幾乎全部都是在商討地獄事務。
維持地獄的有條不紊，可不像表面看起來那麽輕松，細碎的事務非常多，稍微有哪幾個惡魔亂了不及時解決都會影響接下來的工作。
唐靈對她們怎麽樣，對地獄的貢獻有多大，只有常在地獄的她最清楚。雖說她下地獄不是最早的，但是也知道地獄之前什麽樣子，並且親眼見證了地獄裏日新月異的變化。這一切都是因為唐靈，還有她們的不懈努力。
現在剛從天堂監獄裏被放出來的墮天使，把她們頂頭上司趕走了？憑什麽？就憑他們是天使？天使就高人一等了？
之前那個墮天使別西蔔已經讓惡魔們哀聲載道，數次跟她反應了。
惡魔們都在抱怨他之前肆意攻擊惡魔和人類，還總是用鄙視的目光看著他們惡魔和人類。
地獄裏的惡魔們已經好久沒有受過來自天使的種族歧視了！
現在又來了一個剛來就把唐靈老大趕走的？這誰能忍？反正她是忍不了！
文姍直接將手裏時時刻刻不放的平板交給了阿撒茲勒，扭頭就要走。這後勤主管誰願意當誰當吧，反正她是不幹了！
貝利爾看到文姍這樣，立刻擺起了臉子：“你誰啊？幹什麽的？你什麽意思？你只是個小惡魔！我一個手指頭就能捏死你！”
聽到這話，文姍回頭看向貝利爾，目光中沒有一絲一毫的恐懼，只有鄙夷，鄙視這個空有美貌的天使。
“知道我是怎麽來到地獄的嗎？自殺厭世。你的威脅對我來說，屁都不是。”
聽到文姍這種明晃晃的挑釁，貝利爾更忍不住了。唐靈也就算了，一只力量孱弱的小惡魔都敢跟他這樣？他立刻就要動手，卻被阿撒茲勒攔住。
“行了你。你要真把她怎麽樣了，唐靈跟你可就徹底不死不休了。”
阿撒茲勒了解唐靈，知道她的底線，所以一直死死地盯著貝利爾，生怕他做出什麽出格的事。
其他的女惡魔們，除了仇還沒報完正在折磨仇人靈魂□□的幾個，剩下全都跟在文姍後面一同離開了地獄。
地獄短時間內一下子變得空蕩蕩的，像是一座擁有數個現代化建築的空城。
貝利爾有些莫名：“地獄怎麽變成這個樣子了，惡魔呢？惡魔都哪去了？還有人類女人的靈魂，怎麽全都是這副反叛的樣子了？一點也不像人類女人，她們跟女巫簡直沒有什麽區別。”
阿撒茲勒無奈地扶額：“唐靈來地獄之前，地獄不到千只惡魔，什麽都沒有。這裏的所有東西，都是她搞出來的。也不怪她聽你這話生氣。你可以看看她讓惡魔們拍的紀錄片。我現在算是知道她當初為什麽要拍下那些了。”
“什麽？”
貝利爾看到屏幕上播放的地獄荒涼景象，著實沒想到自己被天堂關押後，地獄竟然會變成這副淒慘的樣子。
雖然感到了一丟丟理虧，不過他依舊強硬地說：“這些我要是在的時候，我也能做啊，之前不就是我們負責的嗎。我、瑪門還有你阿撒茲勒。我們難道還不如一個唐靈嗎。”
貝利爾立刻召集地獄裏剩下的惡魔：“先一切照舊，按照之前的步調進行，接下來我會跟你們安排別的工作。”
惡魔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明白怎麽照舊。
貝利爾：“怎麽？聽不懂？”
惡魔們糾結了好久，最後有些為難地開口：“這，沒法照舊啊……”
“怎麽就沒辦法照舊了，唐靈讓你們幹什麽，你們就幹什麽唄。我還使喚不動你們這群小惡魔了？”
“不是不是不是！”惡魔們連連搖頭：“是我們工作要根據人間分部那邊分配派單後才能行動。人間那邊不派單，我們找誰去啊？”
“什麽人間分部？”貝利爾越想越來氣：“說來，為什麽你們惡魔總是要跟人類扯上關系呢！十字路口啊！都給我去十字路口守著去！還用我教你們嗎？”
這些惡魔抿著嘴都很窩火，但是他們懼怕貝利爾的力量不敢反抗。
他們不像唐靈新帶回的那批靈魂，都是抱著必死決心主動要求下地獄成為惡魔並覆仇，一個比一個不怕死的刺頭女人。
他們活了那麽多年，受苦那麽多年，好不容易過了一段時間好日子，一點不想被貝利爾弄死。只能期盼唐靈老大趕緊回來統領地獄。
惡魔們久違地跑到了十字路口站崗。
人間最近深受傳染病的影響，別說是十字路口沒有人了，就連以往爆火的商場裏人都很少，只有個別人因為好奇網上殘存的十字路口惡魔召喚儀式，去十字路口嘗試，大多沒有達成交易。
對於這種老套、落後、低效率的銷售模式，惡魔們真的很想問問貝利爾上網學學行不行，可是他們沒有那份勇氣。
跟著文姍去往人間的惡魔，全部跑到了鐘影那裏，鐘影得知了地獄裏的情況後，立刻聯系唐靈。
“老大，咱們接下來……”
“地獄裏的事情暫時放一放，讓這部分惡魔們配合人類員工積極發展女巫之神的信徒。與之前打著撒旦旗號做事時，專找備受折磨的可憐受害者不同。以女巫之神的手下行事，要找普通人，就是那些隨便扔塊石頭能砸死一片的最普通的人。告訴他們，上帝當初設置的天啟已經來臨，讓人類自己選，遵循上帝的意志去死、拿著排隊覆活的號碼牌、等著比彩票中獎還低的覆活幾率，還是信仰女巫之神，一起反抗上帝，只能二選一。告訴他們女巫之神目前的信徒太少，可沒有獨自對抗上帝的能力，人類必須自救，靠自己才行。”
惡魔和人類員工們四處尋找需要幫助的人類。唐靈去往教廷，找到了自己一手提拔的教皇伊萬。
伊萬看到唐靈出現，立刻激動地問：“那個什麽女巫之神是你吧？很多的神父都在說有什麽女巫之神出現了，說我們教廷在中世紀毀掉了有關女巫之神的記錄，神父們全都在向教廷詢問，這件事是否屬實。”
“不是我。”
“不是？我們教廷燒過有關女巫咒語符文的書籍，但是可沒燒過什麽女巫之神的記載啊，我們從來沒有聽過女巫之神的名字。”
“怎麽，天堂難道還會什麽事情都告訴你們？女巫之神，我們女巫的神明就是依靠巫術和信仰生存的，使用和相信巫術的人越多，她的力量越強。你們毀掉巫術相關的記載，就是在毀掉女巫之神的力量和生命。”
伊萬怎麽想都覺得不太對，如果真的有女巫之神，他們不可能一丁點都沒聽過，更是從來沒被女巫之神攻擊過。
“可是……教廷的資料裏沒有一丁點記載啊。這麽多年，如果真的有女巫之神，那怎麽可能……”
“你活了多少年，我活了多少年？難道天使不會來到這裏將女巫之神的記載帶走嗎？難道天使不能洗掉相關記憶嗎？他們只會讓你知道想讓你知道的東西。因為你只是人類，而他們是高高在上的天使。”
伊萬被唐靈的一連串追問說得啞口無言。
天使……確實具備這樣的能力。
但，如果天使真的這麽做了……
“天使還有消除別的東西嗎？我們的典籍，我們的記憶，一切的一切……還有真實的東西嗎？”
“等我再強大些許，我能重新創造出新的現實。你的答案，不言自明。”
雖然她說的天使抹除了女巫之神存在的痕跡是假的，但是天使的確具備這種能力，當年就是這樣抹除掉她們母親莉莉絲存在痕跡的。
最底層的人類，確實只能知道天堂想讓他們知道的東西。
伊萬信了唐靈的話，用雙手搓著袍子，忐忑不安地詢問唐靈：“女巫，女巫之神是什麽樣子啊？她有什麽規矩嗎？實力很強大嗎？跟現在的你相比如何呢？”
他是上帝信徒的最高領袖，引導數量最多的人類信徒，距離天父最近，表面上看，妥妥的天堂陣營。
從前他無比渴望這個位置，等到真的坐上來後，才發現並沒有原來看起來的容易。
他不光成為了教廷的奸細，為地獄做事，得罪了天堂，還大概率惹上了從未聽說過的神明。實則是人類信徒之中站得最高的靶子，三方的靶子。
“那不重要。女巫之神並不是不分青紅皂白胡亂攻擊的神明，不像上帝。我找你是為了更加重要的事情。這件事做得好了，女巫之神不光不會懲治你，還會獎勵你。你應該知道吧，現在信仰女巫之神的人類越來越多了，她是個冉冉升起的新星，繼續下去，早晚會有抵抗上帝的能力。”
“我，我，需要我做什麽？”
唐靈坐在伊萬的對面，撥弄著桌子上的十字架，似是想到了什麽，唇角微微勾起。
“伊萬，你應該知道吧，那一年被你們教廷打壓的神學派系。那群人用自己的方式解讀了聖經。我不知道那些人到底是真的信徒，還是清楚地意識到只有披著這層皮方便更好地傳播。總之那簇星星之火，真的擁有了燎原的趨勢……”
教皇伊萬記得那一年的事情，那時候他還只是個孩子，但是那段歷史無人不知，尤其是教廷的神職人員。
那時候星國附近的其他國家一直過著貧窮困苦的日子，被星國的人壓迫剝削。星國做得太過，以致於大多數普通人幾乎無法喘息。
困苦的人們無處逃避，只能尋求精神上的依托，這些地區幾乎所有人都信仰上帝。
有些人敏銳地察覺到了改變這一切的契機，找到了煽動人民反抗的方式，構建出了一種全新的神學派系——
解.放.神學。
有人意識到一味讓長期受到迫害、精神萎靡、不具備任何生命力的人們奮起反抗，去改變一切，反對剝削壓迫不可能成功。
起不到任何作用，達不到任何目的。
不反抗是因為這部分人早就麻木到將自己困在了繭裏。一次又一次地請求上帝這種外界的幫助，向上帝告罪，想著自己什麽時候能贖清自己的罪行，得到幸福。
對於這部分人來說，再怎麽鼓勵規勸哪怕辱罵都沒有用，她們還是不能獨自站立。
要想大範圍地改變她們的思想，要從她們現有的邏輯出發，解構並歪曲，最終構建出一種新的邏輯。
在她們錯誤的敘事邏輯裏，改變她們原有的認知，提出對她們有實際好處又不改變她們早已固定的、錯誤邏輯的理念。
無比扭曲又該死的好用的神學邏輯就此誕生了。
唐靈記得她最開始對此的感受——
滑稽，無比滑稽。
上帝那套東西，跟自由平等可完全沒有什麽關系。
可就是這個全新的、有局限性的理念，讓整個大州的人為此癲狂，獲得了無數人的信仰支持，一度威脅到了教廷。
上帝不是愛每一個人嗎，不是要救贖所有人嗎？那憑什麽那些有錢有勢的人要剝削壓迫窮人呢。上帝不是關愛窮人嗎，不是提倡因信拒絕財富嗎？那麽那些剝削壓迫底層人的有錢人豈不是罪大惡極。
正常人甚至不能理解的邏輯，在這些麻木被欺壓的信徒腦子裏卻極其好用。
在她們看來，她們反抗不是為了自己啊！是為了維護上帝的意志！她們有原罪，但對方的罪孽更重，沒有權力壓迫自己！她們是在幫助上帝救贖更多人類！是為了更崇高的東西！
原本就歪曲的思維邏輯被再次歪曲一通，負負相抵。
不管別人怎麽評價、理解、為之困惑，總之這些人是真的因此有了反抗的意志。
發展到最後，這些原本麻木不知反抗的人們甚至認為自己在為上帝而戰，端起.槍成為了真正的戰士，對死亡都不再畏懼。
信念有時候就是這麽奇怪的東西。
如果不是教廷拉攏當時武力最強的星國，舉國之力去打壓，教廷早就沒了今天的地位。
那是一場失敗的鬥爭，從一開始唐靈就清楚。如果教廷沒能拉攏到同夥，天使們必定會參與。只要天使們下場，人類就會輸得一敗塗地。
但這不意味著那場鬥爭中所有方式方法全都無用。
歷史上有太多東西可以借鑒學習。
如今她等到了另一個時機。
現代化的生活讓信徒的數量大幅度減少，地獄有了更強的力量，女巫也全部覆活。
再來一次，人類絕對不會孤立無援，獨自堅守人間這個陣地。
“我要你推出全新的思想，反對金錢崇拜、批判教廷現在神職人員們的奢靡；關愛少數群體獲得這部分人的支持；將二十萬小男孩受到侵害的事情暴露出去，讓調查機構介入，不再打著教廷的旗號拒絕調查，不再把犯了罪的神職人員隨便調職了事。我要你變得世俗自由化，而不是之前的教條化。我要你區別於所有過往的神職人員，成為一個既虔誠保守又理智開化的教皇。”
伊萬年事已高，直到他嘴角的口水流出，才發現自己驚訝到已經張嘴半天了。他拿出自己價值不菲的絲綢方巾，擦了擦嘴角，突然意識到自己手裏的東西不符合唐靈剛剛說的規矩。
“我，會死的吧？”
這些行為無異於公開反對現有的教廷，會引發所有神職人員的抵觸，無論是保守派還是革新派，他會同時得罪雙方。
“你不按我說的做，現在就會死。我不介意找到下一個願意當教皇的神職人員。反正對我來說，沒有什麽區別。只要聽話就行。”
“可是天使……”
“天堂之門剛剛被關閉。時間有限，所以我現在行動，來找你。這件事幹成了，我保證會在地獄裏為你留下一席之地。接下來，全都看你了。”
新任教皇面對所有信徒的演講，讓全世界的信徒都為之震驚。
20萬世界各地的信徒，齊聚教廷前的廣場，排滿了整條街道。信徒們無懼淅瀝瀝的陰雨，打著傘等著教皇出現。從高處望下去，黑壓壓一片，雨霧蒙蒙什麽都看不清。
伊萬站在白色的門簾後方，調整情緒，反覆* 思考接下來要說的禱告之詞。
“一會兒我會送你一個禮物，伊萬。這是我給你的賀禮。”
唐靈就站在他的身側，他不敢讓任何人發現自己能看見唐靈，只好微微頷首，示意自己聽到了。
伊萬鼓起勇氣，拉開了那層白簾，面對數十萬的信徒，滿足地閉上眼睛，迎接信徒們的喝彩歡呼。聽著信徒們的掌聲和呼喊，他知道自己期盼了多年的夢想，終於降臨。
信徒們歡呼的聲音慢慢減弱，伊萬疑惑地睜開眼睛，發現天空中的烏雲漸漸散去，雨水驟停。
唐靈站在他的左邊，靠在石欄上攤手，示意這就是出自她手的賀禮。
還不等他震驚與撒旦唐靈現如今的實力，下方信徒們親眼見證神跡後呼聲更高，認定了現任的教皇得到了上帝的肯定。
高亢又沈穩的演講在廣場回蕩：
“我們都是上帝的子民，在上帝面前，我們都是一樣的。我侍奉上帝，侍奉你們。從今往後，我會聆聽上帝的教誨，聆聽上帝的聲音，帶領你們，走進上帝的懷抱裏……”
伊萬的禱告極短，唐靈讓他不要在這個時候暴露出太多的東西。接下來還要分批次去很多地方禱告，他有很多次機會，能夠說出唐靈讓他說出的東西。
媒體很快發現了這個教皇的不同之處。
新任的教皇不像其他教皇或者神職人員一樣穿著考究，帶著昂貴的金表。高清攝像機拍到新任教皇的手腕上，只有一只廉價破舊的腕表，表帶都是脫皮的，似乎戴表這個行為就只有看時間這麽一個作用，恢覆了本質，而不是現代人用來顯示自己財富值的工具。
新任教皇開著他那臺二手破車招搖過市，開車和他擦身而過的神父都比他的座駕高級。
新任教皇穿著他那雙破皮鞋，上面沒有任何牌子的標識，鞋跟磨損，皮面褶皺不規則，像是穿了十幾年的東西。
新任教皇親切地拉著所有人的手，對信徒微笑，跟信徒沒有一丁點的距離。
新任教皇還未曾說出什麽言論，就被全世界的媒體大肆報道。他們說，新任教皇是在用自己的行為對教廷發出抗議。
普通民眾不滿教廷的奢靡之風久矣。
教廷的神職人員們總是喜歡有歷史感的東西，什麽幾百年的桌椅，中世紀的擺飾……
衣著更是考究，定制的皮鞋必須壓出固定的紋路才能穿，日日都是纖塵不染。
隨便拉出一個神職人員都身價不菲，更別說還有那些富豪信徒大筆大筆地捐贈，帶著這些神職人員滿世界旅行住這些富豪的莊園。
這些富豪這種方式的虔誠也說不好是欺騙別人還是欺騙自己。
所有的普通信徒都喜歡這個新任的教皇，除了教廷內部的保守派。
不過教皇這個位置具有特殊性。除了上一任教皇的死亡，新一任的教皇不會出現。唐靈就是知道這一點，才瞄上了伊萬，推舉他為教皇，以達成自己的目的。
新任教皇一開始的行事作風極大程度地得到了治愈小鎮居民的支持。
小鎮上的居民想著教廷終於清醒了，終於上來個願意改變，真正虔誠的信徒當上了教皇，可沒想到新任教皇接下來的話，讓治愈小鎮的居民憤怒到委屈。
“上帝創造了男人和女人！男人和女人才能在一起！新任教皇說的是什麽話，憑什麽說什麽大家都是上帝的孩子！”
“就是啊，這根本不符合聖經！”
“可是……聖經從來沒寫過同性戀是一種罪行啊。嚴格來說，上帝從來沒有說過同性不能在一起，只是說讓他們自己承受妄為的報應。”
“怪不得要天啟，上帝一定是知道現在的人類是這副變態的樣子，上帝不會錯的，就應該來一場大清洗！”
小鎮上的狂信徒們爭執不休，兩部分信徒都認為自己嚴格地遵守著聖經，遵守著世界上唯一一本重要書籍的規矩。
一部分信徒認為，聖經上沒有的東西，那就不是。要嚴守上帝每一句告誡，不能揣測上帝。不能對這些人進行審判。如果審判，那就是違背了上帝的旨意。上帝明確說過任憑他們存邪僻的心，行不合理的事[註1]，那就該讓他們繼續，然後等待天啟。再說早就有基.督降臨，清洗赦免了全人類的罪行，這些人或許也被赦免了罪行也說不定。
另一部分信徒認為，上帝創造了一男一女，不是兩男或者兩女，這個行為已經很明確了。上帝認為男女結合才是正確的，否者就是罪行。他們要教導審判這些有罪的人，讓他們及時醒悟才行。
越是極端的信徒，越容易因為理解不同而分裂。
新任教皇的演講越來越多，一部分能夠讓極端信徒們無比讚同，一部分讓極端信徒極力反對。
這些尖銳的矛盾日益明顯，明顯到開始狂信徒有了分裂的趨勢。
他們唯一還留在治愈小鎮的原因，就是等待天使，他們知道天使一定會道明真正的、正確的規矩。
唐靈就在這個時候降臨。
依舊是和藹親切的笑容，只有對她最了解熟悉的女巫們，能從她真摯憐愛的目光中，看到狡黠和諷刺。
“加百列天使！”
看到唐靈出現，狂信徒們跪成了一片，這些日子他們之間的爭端，讓他們甚至想不起聖物，只想問清楚上帝真正的意思。
“加百列天使！同性戀是不是罪行？該不該被審判？”
“每個人都有罪，沒人比其他人的罪更加輕。”
唐靈環視四周，看到狂信徒們呆傻迷茫的表情，臉上的笑意沒有半分變形，心裏卻已經樂開了花，她很想說，問撒旦上帝是什麽意思，還能問出個什麽東西。
對於地獄來說，別說喜歡同性了，你要是愛上了拖拉機，你還是個業務能力極強的，那她撒旦主動給他買一臺，親自主持婚禮都行。
地獄主打的就是個地獄特色自由主義。
“但是，但是上帝……”
“我比你們更清楚經文裏的話。當你們迷茫的時候，一定要記得。在上帝面前，萬事萬物都是平等的。我也並不高於你們。愛他人如同愛自己。這是上帝最重要的教誨。你們之中部分人，似乎忘了這一條。你們說的那條，接下來的幾條不就是說了嗎，背後說人的、悔慢人的、捏造事實的……他們雖知神判定這樣行事的人是當死的，然而他們不但自己去行、還喜歡別人去行[註2]。你們和他們有何分別呢，不都是犯了當死的罪行嗎。”
唐靈越說臉上的表情越嚴厲，似乎是對他們失望至極。
一個又一個信徒開始低下頭閉起眼，向上帝懺悔自己的罪行，說自己不該侮辱那些不同的人。
唐靈眼看著一地的信徒、最極端的一批信徒，在她的引導下，向著天堂希望的相反方向，如同上了高速，朝著地獄一路疾馳。
現代社會本就少有虔誠的信徒，虔誠的信徒幾乎都被她聚集在了一起，現在連虔誠信徒都滿身罪孽。
當世間最後一個真正的信徒消失，她倒是要看看，上帝究竟要覆活誰去。
至於小鎮的領導者老歐文在懺悔過後，立刻來詢問唐靈。
“加百列天使，聖物……”
“聖物暫時收了回去，異端出現了，那些擁有邪惡非凡能力的人類，一定會從你們手中奪走那兩樣東西。”
老歐文立刻明白了唐靈在說什麽。
“女巫！女巫之神難道是真的嗎？世間真的有其他神明嗎？”
唐靈眉頭微顰，反問他：“難道你沒有熟讀經文嗎？上帝不是明確說過，不許拜其他神明和偶像嗎。難道你從來沒想過，為什麽會有這個規矩？”
老歐文和一眾信徒聽完恍然大悟。
是啊，要是世界上沒有其他神明，上帝何必這麽說呢。既然規定了，那肯定是有。這一條規定可比之前什麽同性戀明確多了。
“那，加百列天使。我們該怎麽處理這個女巫之神呢？現在有很多的人類都被女巫之神蒙蔽，去信仰了女巫之神。”
“不用處理，天啟已經降臨。一切都會重啟。”
“什麽？”
治愈小鎮上的居民全都慌了，誰都沒想到天啟來得這樣突然。
天啟……
這意味著……他們會死。
除了虔誠極端到能隨時為上帝自.焚的那極少部分信徒，大多數人在面對死亡臨近時，都會感到恐懼。
“我們如此虔誠，一定會被上帝覆活的對吧。”
信徒們詢問著聖潔的加百列天使，拉著自己身邊的家人朋友，恨不得此時此刻自己能有一張贖罪券，全家都能上天啟後的覆活名單。
“不。天啟後，覆活的人數是999。不光是在現在活著的人類中挑選，從創世紀初期到現在所有的義人加在一起，一共有999個名額。如果你們足夠虔誠，那一定會是999之一。”
“什麽？”
治愈小鎮上的居民，這次問什麽時，完全沒有了上一次的精氣神，像是靈魂被抽走一樣，呆坐在地上。
從創世紀開始，光是聖經記載的義人就有好幾個。那麽多代下來，只有999個名額。他們怎麽可能搶得到。他們環顧四周，光這個小鎮上的信徒數量就不止1萬9千999了。
信徒們的腦子瘋狂運轉，反思自己從小到大犯過的所有罪行。
反思過後，在心中暗道一聲：完了！
肯定不會被覆活了！
誰從小到大，沒犯過一點罪行呢！
這怎麽可能呢！
無論是無心之失、還是怒氣之語，人類就是會無數次做錯事、說錯話，有錯誤的言行，這些根本就是不可避免的！
直到發現自己不夠聖潔、不夠虔誠、罪孽不夠輕，以至於無法上天堂後，他們才對那些有罪的少數群體，有了一點點共情。
有些信徒似乎是崩潰到無法接受，六神無主地重覆：“真的，真的只有999個嗎？”
唐靈只是嚴肅地看著他，無聲質問他為什麽要質疑天使的話語，為什麽要讓她重覆第二次。
實際上，覆活多少，全看上帝的心情，誰知道他願意赦免誰覆活誰呢。
999只不過是倒過來的666。
純粹是她信口胡謅，張嘴就來，胡編亂造出來的數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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