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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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不見日的牢房裏，劉豐提著燈跟在沈淩雲後面，來到了最裏面，打開牢門走到周□□身後。
周□□背對著沈淩雲，盤坐在石床上，擡著頭看向墻面上微微透出些光的地方。聽到停在身後的腳步聲，語氣帶著嘲諷，“不必來我這炫耀，是個人就直接給我個痛快。”
“你盡管撞墻自盡，沒人攔著你。”沈淩雲輕輕一笑。
“還是你知道我會來，所以想趁機殺了我，再自行了斷？”
周□□終於轉過身，眼睛裏帶著無盡的恨意，仿佛想要將沈淩雲抽筋剝皮。
“你什麽眼神，找死。”劉豐向前一步，單手抓住周□□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另一只手還順便給了她一拳，周□□嘴角滲出血跡。
隨後她的手中出現一把短刀，直直捅向劉豐。劉豐將其分手一扭，卸掉她拿著刀的胳膊，短刀應聲落地。劉豐像扔垃圾一樣把人甩在石床上，接著撿起地上的短刀，想要將其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劉豐，停下。你先出去吧，我和她單獨聊聊。”沈淩雲制止住劉豐的行為。
“將軍，那您小心。”劉豐隨意看了眼石床上的周□□，隨即抱拳離開。
“你又在這裝些什麽？”周□□痛苦又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
“我給你們周家留了最後一個血脈，如今似乎才兩歲，這些日子知道哭喊。”
“你想要什麽？”周□□捂住被卸掉的胳膊，轉過頭緊緊盯著沈淩雲。
“周文西手裏有座金礦，在哪？用金礦的位置，換你周家最後的血脈。”沈淩雲也懶得拐彎抹角。
這個消息還是此前扶青在南下途中無意提及的，那時她想要成為不愁錢的人，委婉表示需要扶青提供資金。扶青說，有消息稱周文西發現金礦，等拿下永州就可以小富一把。
周□□聞言眼睛微微睜大，但轉瞬像是聽到什麽荒謬的言論，像是瘋了一樣，開始哈哈大笑。眼角沁出淚水，她擡起手隨意一抹，面部表情帶著幾分猙獰，“你現在就把人都殺了，我不會告訴你任何消息，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輩子都別想要什麽金礦，我早就派人將其炸毀。”周□□的表情越發激動，嘴角掛上得逞的笑。
“想給你周家留最後的血脈，你不領情，那我只好成全你了。”沈淩雲扯了扯嘴角，“你這人喜歡自作聰明，其實總是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招數。”
“下輩子想算計人的時候，記得把表情藏好，別讓人一看就看出來。”沈淩雲上下掃視周□□，輕笑一聲，轉身走出牢房。
“將軍，問出金礦在哪了嗎？”劉豐見她走出來，立即問道。
“沒有金礦這東西，人給個痛快，不必留著了。”
沈淩雲接下來留在永州收編永州軍，但永州作為周文西紮根的地方，這對她的抵觸情緒很深。一直沒有進展，直到四月底。這段時間，何鈞淮的人在黔州成功射殺楊問尋，活埋永州軍一萬人的消息傳到永州。
何鈞淮的人一路燒殺搶掠，拿下黔州後直逼胡望原老巢，一直到五月底何鈞淮親手將胡望原斬殺，屍體曝曬了幾天幾夜。整個益州如今就是個人間煉獄，成了何鈞淮手下的狂歡之地。
“我們那時進入永州城就該像何鈞淮一樣，看這幫人還敢不敢這麽神氣。都是些手下敗將，還敢不服管教，誰給她們的臉。”於詡目光沈沈，語氣狠厲。
劉豐皺眉，“都是些普通百姓，何鈞淮此舉實在是過於殘忍。”
“哪裏殘忍？留到最後，沒準成為隱患。況且將士們打打殺殺就是需要釋放，若是一味約束，到時誰還願意跟著你南征北戰。”進入永州城以來，永州百姓不待見的態度，以及永州軍不配合的表現，都讓於詡很不爽。
要不是沈淩雲下令，不準燒殺搶掠，違者觸犯軍令當斬。於詡怕是最先去將那些刺頭都“收拾”了。
劉豐對於於詡的說辭不認同，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再開口反駁。
“將軍，那些不願被收編的士兵今日都安靜如雞，不敢在城中議論您。估計是被何鈞淮的做派嚇到了，怕您也效仿何鈞淮，將永州一洗而空。”劉豐轉而說起城中的情況。
“劉豐，把手底下的人管好，別再出現當街強搶民男的事，也不準去騷擾那些鰥夫。表現勇猛者要賞，在此基礎上為人端正者更要賞。那個吳大石，多關註些，提拔上來。”
“你的能力我一向相信，這一路走來你不可或缺。有事你總是沖在最前方，將士們士氣低迷時，你以身作則，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你的抱負與願景，我們都會一同實現。”沈淩雲站起身，拍了拍劉豐的肩膀以作勉勵。
看著劉豐充滿幹勁的背影，沈淩雲轉身看向一旁坐著的於詡，視線掃過她臉上猙獰的傷疤。
“你也知道，劉豐為人剛正最聽不得你那些草芥人命的話。但我知你也是為我、為將士們著想，她們不理解你，我懂。”
“這次能如此順利拿下潭州，你功不可沒。上兵伐謀，其下攻城，此次劉豐也對你刮目相看。等日後事成，這天下如雪兒一般的男子，也都能好好生活。”
於詡低著頭，“他們怎麽配和雪兒比。”
沈淩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看著對方頭頂的橙光也就不再廢話，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書房裏人都離開，沈淩雲坐回上首。視線穿過窗臺，看著於詡走遠的背影，眸光加深。
於詡此人因為她曾經在海曲的恩情，對她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如今於雪對沈墨又產生其他感情，只要沈墨一直跟在她身邊，那於詡這個弟控自然難以離開。
但這人又因為沒感受過什麽善意，也不相信人性，所以為人格外極端偏執，做事不擇手段。沈淩雲需要這樣的人來替她提出，她不能替的方案，但放在身邊久了極易影響身邊的人。
劉豐以前對於於詡一些過於血腥殘酷的提案或是發言，從來都是鮮明的反對，但方才她卻選擇回避。這樣的轉變是因為在潭州，於詡的計謀取得成功，極大降低死亡率。長久以往，如果於詡作出更大的成就，周圍人都會更信賴她、支持她。
智囊團的生態會被破壞，沈淩雲需要新鮮的正義血液。沈淩雲提起筆，打算些一封信寄往蘇州，但寫下第一個字時，門口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將軍，肖校尉求見。”
紙上出現一個黑點，沈淩雲放下筆，朗聲道：“叫她進來。”
肖元身後跟著一個冒著光的，她如今急需的人走了進來。文朝彎腰作揖，隨後擡起頭，滿身正氣地看著她。
沈淩雲粲然一笑，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肖元也跟著笑了笑，“將軍，您交代的事屬下都辦好了，就趕到永州與您會合。但鄂州碰到文小姐，說是來尋您，屬下便順路把人帶來了。”
“肖元，你做得很好，一路辛苦了。去找劉豐領賞，好好歇息。”
將肖元打發走，沈淩雲看著文朝又揚起笑容，“臣擇良主而侍，文朝你想好了？”
“沈將軍，你那日在蘇州所言句句在理。”文朝半低著頭，沈淩雲不自覺摩挲手指。
“既然如此，往後還需你出謀劃策。我如今謀士只有一人，名為於詡。”沈淩雲簡單介紹後，派人將文朝帶去住所。
林江的加入，估計是文朝選擇她的最大推動力。文朝是個讀書人，一個聰明的讀書人。
接下來的日子，文朝的加入為整支隊伍註入了活力。劉豐與文朝倒算是投機，文朝通過劉豐迅速了解永州狀況，向沈淩雲提出了許多改善方案。
於詡對於文朝暫時看不出喜惡，但兩人同為謀士，關系卻比不上劉豐與文朝的關系，那就很值得細品。
六月初五，沈淩雲決定帶軍去陳州與林江會合。但還未等她離開永州，何鈞淮便與範貞打了起來。
“範貞之女範齊，寫下檄文聲討何鈞淮的暴行，雙方打了起來。”於詡將事情簡單陳述。
沈淩雲有些意外，“範齊？她還活著？”
劉豐也感到十分詫異，“一直沒傳出她的消息，屬下以為此人已身死，只是那範貞為穩定局勢密而不發。”
“真是命大，這都活了下來。”肖元也覺得範齊活下來實在是稱得上一個奇跡。
在座的只有文朝不知道大家為何都是這個反應，她聽到這消息時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她對於範齊的做法是稱讚的，她欣賞範齊站出來聲討何鈞淮的勇氣。
文朝與於詡頭上截然不同的光，一下子吸引了沈淩雲的目光。沈淩雲仔細觀察文朝的神情，最後開口道：“這二人鷸蚌相爭，我們先觀望一番，瞧瞧能不能坐收漁翁之利？”
“但如今最緊要的是，明日帶兵去陳州與林江會合，不可再耽誤。”指令下達後，眾人便退了下去。
六月初六，一行人離開永州。到了六月底，沈淩雲順利帶兵到達陳州。周槐這些時日充分發揮個人能力，在陳州站穩了腳跟。
沈淩雲進城時，百姓夾道相迎，場面十分熱鬧。這時林江還未趕到陳州，比她先到的是萬寧的信。
“林江在軍中威望極高，手下將領多數只認林江其人，而不識兵符。呂家隨林江遷來徐州，屬下按你所言，密切監視其動向。且呂家產業如今盡數掌握在一叫蘇水的人手中，此次也一同來到陳州。”
萬寧介紹了林江身旁的人員，林月白與蘇水一起跟著來陳州。沈淩雲再次看到這些人名只覺得恍若隔世，一時間有些恍惚。她離開營州後，只與林江通過幾次信，至於蘇水這個“自己人”，沈淩雲和她再沒了聯絡。
林江會甘願屈居於她身後嗎？當初在營州，兩人也只是口頭合作，林江深受肖家母女猜忌，故而選擇另謀出路。為人效命，怎樣也比不上讓人效忠，沈淩雲心中有些擔憂。
等真正見到林江時，沈淩雲心中的揣測化為實質，她審視著大步跨進議事廳的林江。對方頭頂發著橙光，神色有些愉悅。沈淩雲的眼神掃過林江，隨後轉向她一旁的夫郎呂氏。
幾人神色各異，呂氏似乎對向沈淩雲行禮有幾分不自在。畢竟在他記憶裏，沈淩雲還是那個營州軍營不起眼的幫廚，跟在他身邊鞍前馬後。
沈淩雲視線一轉，看向兩人身後，目光一凝。蘇水頭頂發著光，而林月白卻沒有。這是什麽情況，光是轉移了，在妻夫之間轉移？
呂氏與林月白很快離開，議事廳裏只剩下沈淩雲的人。沈淩雲的目光一直放在蘇水身上，她好奇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變化。
突然沈淩雲想到萬寧信裏那句話，呂家產業盡數掌握在一個叫蘇水的人手裏。呂氏為呂家獨子，林月白又是林江唯一的孩子，若是沒有蘇水，林月白會接管呂家的產業。
沈淩雲眸光微沈，腦中思緒錯綜覆雜。
“將軍，將軍！”劉豐加大聲音，喊了沈淩雲好幾聲。
她回過神，“怎麽了？”
“林將軍問你有何安排？如今何鈞淮與範貞打了起來，若是一直旁觀也非上策。”劉豐回答。
沈淩雲將目光轉向林江，兩人視線交匯，林江帶著善意微微一笑。“屬下得到消息，肖硯初與範貞達成合作，兩方聯手，再加上何鈞淮此前在益州的暴行引起民怨。
“何鈞淮恐怕不是她們的對手。”
沈淩雲先是註意到林江的自稱，隨後垂下眼眸，“何鈞淮恐怕會尋求我的幫助，此前胡望原與範貞合作想置我於死地，那時我在信中許了些好處。”
於詡皺眉，“將軍寫的信在那何鈞淮手中，到時她定會運作一番。若是我們不幫她，她反咬一口，說她於益州所為皆為將軍指使，到時我們定也會遭天下唾罵。”
“但此時也絕不能站在何鈞淮這邊，何鈞淮不仁不義，過於殘暴，斷不能與之為伍。”文朝也表態，堅決不能與何鈞淮攪和在一起。
沈淩雲手指敲擊著椅子把手，隨意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將軍需趕在何鈞淮行動之前，旗幟鮮明地反對何鈞淮所做所為。”文朝立即想出對策。
“就按文朝所說，劉豐你去安排。你們都下去吧，我與林將軍單獨談談。”
眾人離開後，偌大的議事廳只餘她們兩個人。沒等沈淩雲提問，林江便率先開口。
“沈將軍不必擔憂，我知你對我心中猜忌，但我的確不曾有那般野心。從營州一路到陳州，看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間，自文帝逝世後，這般的場景我便未曾再見過。”
“昔年不過是想保自身以及家人一命，才起了離開營州的念頭。”
好話誰都會說，麻痹對方神經的話沈淩雲也能張口就來。但看著林江頭頂的光，沈淩雲無端產生了幾分覆雜情緒。
“我信你。”沈淩雲微微一笑。
“將你留下，不過是想問問，營州如今是何模樣？肖硯初為何突然與範貞聯合？”
“你離開營州後，肖硯初震怒，軍中動蕩。肖硯初手段頻出，嚴格管控將士，我費了些功夫才能將五萬人帶走。這無疑讓其更為恐慌，此時範貞之女範齊出面，兩人便達成協議。”林江簡單介紹一番。
簡而言之，兩次“叛逃”徹底擊垮肖硯初。再加上沈淩雲的捷報不斷傳到她耳邊，她不想在營州坐以待斃等沈淩雲殺回來，從而選擇與範貞合作。
兩人一直聊到夜深，林江才終於離開。沈淩雲看著對方已經不再年輕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感慨。
但這份感概沒延續多久，接下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沈淩雲措手不及。
何鈞淮公開聲明，沈淩雲和她是一夥人。如於詡所預料的那般，何鈞淮反呀一口。範齊看熱鬧不嫌事大，也寫了篇檄文聲討沈淩雲。局面本就混亂，何鈞淮更是再添上一把火。
何鈞淮回京，將先前扶持的小皇帝廢除，自己稱了王。攤牌了，直接不裝了。範貞也緊隨其後，在靈州稱王。令沈淩雲意想不到的是，肖硯初身死。
範貞嘴上說是和肖硯初合作，但實際上派林南嘉帶一部分兵力抵抗何鈞淮，大部分兵力用來背刺肖硯初。肖清嶼接管營州軍，臣服於範貞。
短短一周，各方勢力再次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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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不見日的牢房裏，劉豐提著燈跟在沈淩雲後面，來到了最裏面，打開牢門走到周□□身後。
周□□背對著沈淩雲，盤坐在石床上，擡著頭看向墻面上微微透出些光的地方。聽到停在身後的腳步聲，語氣帶著嘲諷，“不必來我這炫耀，是個人就直接給我個痛快。”
“你盡管撞墻自盡，沒人攔著你。”沈淩雲輕輕一笑。
“還是你知道我會來，所以想趁機殺了我，再自行了斷？”
周□□終於轉過身，眼睛裏帶著無盡的恨意，仿佛想要將沈淩雲抽筋剝皮。
“你什麽眼神，找死。”劉豐向前一步，單手抓住周□□的衣領，將她提了起來。另一只手還順便給了她一拳，周□□嘴角滲出血跡。
隨後她的手中出現一把短刀，直直捅向劉豐。劉豐將其分手一扭，卸掉她拿著刀的胳膊，短刀應聲落地。劉豐像扔垃圾一樣把人甩在石床上，接著撿起地上的短刀，想要將其手筋腳筋全部挑斷。
“劉豐，停下。你先出去吧，我和她單獨聊聊。”沈淩雲制止住劉豐的行為。
“將軍，那您小心。”劉豐隨意看了眼石床上的周□□，隨即抱拳離開。
“你又在這裝些什麽？”周□□痛苦又帶著嘲諷的聲音響起。
“我給你們周家留了最後一個血脈，如今似乎才兩歲，這些日子知道哭喊。”
“你想要什麽？”周□□捂住被卸掉的胳膊，轉過頭緊緊盯著沈淩雲。
“周文西手裏有座金礦，在哪？用金礦的位置，換你周家最後的血脈。”沈淩雲也懶得拐彎抹角。
這個消息還是此前扶青在南下途中無意提及的，那時她想要成為不愁錢的人，委婉表示需要扶青提供資金。扶青說，有消息稱周文西發現金礦，等拿下永州就可以小富一把。
周□□聞言眼睛微微睜大，但轉瞬像是聽到什麽荒謬的言論，像是瘋了一樣，開始哈哈大笑。眼角沁出淚水，她擡起手隨意一抹，面部表情帶著幾分猙獰，“你現在就把人都殺了，我不會告訴你任何消息，你死了這條心吧。”
“你這輩子都別想要什麽金礦，我早就派人將其炸毀。”周□□的表情越發激動，嘴角掛上得逞的笑。
“想給你周家留最後的血脈，你不領情，那我只好成全你了。”沈淩雲扯了扯嘴角，“你這人喜歡自作聰明，其實總是出一些損人不利己的招數。”
“下輩子想算計人的時候，記得把表情藏好，別讓人一看就看出來。”沈淩雲上下掃視周□□，輕笑一聲，轉身走出牢房。
“將軍，問出金礦在哪了嗎？”劉豐見她走出來，立即問道。
“沒有金礦這東西，人給個痛快，不必留著了。”
沈淩雲接下來留在永州收編永州軍，但永州作為周文西紮根的地方，這對她的抵觸情緒很深。一直沒有進展，直到四月底。這段時間，何鈞淮的人在黔州成功射殺楊問尋，活埋永州軍一萬人的消息傳到永州。
何鈞淮的人一路燒殺搶掠，拿下黔州後直逼胡望原老巢，一直到五月底何鈞淮親手將胡望原斬殺，屍體曝曬了幾天幾夜。整個益州如今就是個人間煉獄，成了何鈞淮手下的狂歡之地。
“我們那時進入永州城就該像何鈞淮一樣，看這幫人還敢不敢這麽神氣。都是些手下敗將，還敢不服管教，誰給她們的臉。”於詡目光沈沈，語氣狠厲。
劉豐皺眉，“都是些普通百姓，何鈞淮此舉實在是過於殘忍。”
“哪裏殘忍？留到最後，沒準成為隱患。況且將士們打打殺殺就是需要釋放，若是一味約束，到時誰還願意跟著你南征北戰。”進入永州城以來，永州百姓不待見的態度，以及永州軍不配合的表現，都讓於詡很不爽。
要不是沈淩雲下令，不準燒殺搶掠，違者觸犯軍令當斬。於詡怕是最先去將那些刺頭都“收拾”了。
劉豐對於於詡的說辭不認同，但不知出於什麽原因沒再開口反駁。
“將軍，那些不願被收編的士兵今日都安靜如雞，不敢在城中議論您。估計是被何鈞淮的做派嚇到了，怕您也效仿何鈞淮，將永州一洗而空。”劉豐轉而說起城中的情況。
“劉豐，把手底下的人管好，別再出現當街強搶民男的事，也不準去騷擾那些鰥夫。表現勇猛者要賞，在此基礎上為人端正者更要賞。那個吳大石，多關註些，提拔上來。”
“你的能力我一向相信，這一路走來你不可或缺。有事你總是沖在最前方，將士們士氣低迷時，你以身作則，這些我都看在眼裏。你的抱負與願景，我們都會一同實現。”沈淩雲站起身，拍了拍劉豐的肩膀以作勉勵。
看著劉豐充滿幹勁的背影，沈淩雲轉身看向一旁坐著的於詡，視線掃過她臉上猙獰的傷疤。
“你也知道，劉豐為人剛正最聽不得你那些草芥人命的話。但我知你也是為我、為將士們著想，她們不理解你，我懂。”
“這次能如此順利拿下潭州，你功不可沒。上兵伐謀，其下攻城，此次劉豐也對你刮目相看。等日後事成，這天下如雪兒一般的男子，也都能好好生活。”
於詡低著頭，“他們怎麽配和雪兒比。”
沈淩雲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但看著對方頭頂的橙光也就不再廢話，只是拍了拍對方的肩膀。
書房裏人都離開，沈淩雲坐回上首。視線穿過窗臺，看著於詡走遠的背影，眸光加深。
於詡此人因為她曾經在海曲的恩情，對她可以說是忠心耿耿。如今於雪對沈墨又產生其他感情，只要沈墨一直跟在她身邊，那於詡這個弟控自然難以離開。
但這人又因為沒感受過什麽善意，也不相信人性，所以為人格外極端偏執，做事不擇手段。沈淩雲需要這樣的人來替她提出，她不能替的方案，但放在身邊久了極易影響身邊的人。
劉豐以前對於於詡一些過於血腥殘酷的提案或是發言，從來都是鮮明的反對，但方才她卻選擇回避。這樣的轉變是因為在潭州，於詡的計謀取得成功，極大降低死亡率。長久以往，如果於詡作出更大的成就，周圍人都會更信賴她、支持她。
智囊團的生態會被破壞，沈淩雲需要新鮮的正義血液。沈淩雲提起筆，打算些一封信寄往蘇州，但寫下第一個字時，門口突然響起一道聲音。
“將軍，肖校尉求見。”
紙上出現一個黑點，沈淩雲放下筆，朗聲道：“叫她進來。”
肖元身後跟著一個冒著光的，她如今急需的人走了進來。文朝彎腰作揖，隨後擡起頭，滿身正氣地看著她。
沈淩雲粲然一笑，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送枕頭。
肖元也跟著笑了笑，“將軍，您交代的事屬下都辦好了，就趕到永州與您會合。但鄂州碰到文小姐，說是來尋您，屬下便順路把人帶來了。”
“肖元，你做得很好，一路辛苦了。去找劉豐領賞，好好歇息。”
將肖元打發走，沈淩雲看著文朝又揚起笑容，“臣擇良主而侍，文朝你想好了？”
“沈將軍，你那日在蘇州所言句句在理。”文朝半低著頭，沈淩雲不自覺摩挲手指。
“既然如此，往後還需你出謀劃策。我如今謀士只有一人，名為於詡。”沈淩雲簡單介紹後，派人將文朝帶去住所。
林江的加入，估計是文朝選擇她的最大推動力。文朝是個讀書人，一個聰明的讀書人。
接下來的日子，文朝的加入為整支隊伍註入了活力。劉豐與文朝倒算是投機，文朝通過劉豐迅速了解永州狀況，向沈淩雲提出了許多改善方案。
於詡對於文朝暫時看不出喜惡，但兩人同為謀士，關系卻比不上劉豐與文朝的關系，那就很值得細品。
六月初五，沈淩雲決定帶軍去陳州與林江會合。但還未等她離開永州，何鈞淮便與範貞打了起來。
“範貞之女範齊，寫下檄文聲討何鈞淮的暴行，雙方打了起來。”於詡將事情簡單陳述。
沈淩雲有些意外，“範齊？她還活著？”
劉豐也感到十分詫異，“一直沒傳出她的消息，屬下以為此人已身死，只是那範貞為穩定局勢密而不發。”
“真是命大，這都活了下來。”肖元也覺得範齊活下來實在是稱得上一個奇跡。
在座的只有文朝不知道大家為何都是這個反應，她聽到這消息時眼中閃過一絲懷念。她對於範齊的做法是稱讚的，她欣賞範齊站出來聲討何鈞淮的勇氣。
文朝與於詡頭上截然不同的光，一下子吸引了沈淩雲的目光。沈淩雲仔細觀察文朝的神情，最後開口道：“這二人鷸蚌相爭，我們先觀望一番，瞧瞧能不能坐收漁翁之利？”
“但如今最緊要的是，明日帶兵去陳州與林江會合，不可再耽誤。”指令下達後，眾人便退了下去。
六月初六，一行人離開永州。到了六月底，沈淩雲順利帶兵到達陳州。周槐這些時日充分發揮個人能力，在陳州站穩了腳跟。
沈淩雲進城時，百姓夾道相迎，場面十分熱鬧。這時林江還未趕到陳州，比她先到的是萬寧的信。
“林江在軍中威望極高，手下將領多數只認林江其人，而不識兵符。呂家隨林江遷來徐州，屬下按你所言，密切監視其動向。且呂家產業如今盡數掌握在一叫蘇水的人手中，此次也一同來到陳州。”
萬寧介紹了林江身旁的人員，林月白與蘇水一起跟著來陳州。沈淩雲再次看到這些人名只覺得恍若隔世，一時間有些恍惚。她離開營州後，只與林江通過幾次信，至於蘇水這個“自己人”，沈淩雲和她再沒了聯絡。
林江會甘願屈居於她身後嗎？當初在營州，兩人也只是口頭合作，林江深受肖家母女猜忌，故而選擇另謀出路。為人效命，怎樣也比不上讓人效忠，沈淩雲心中有些擔憂。
等真正見到林江時，沈淩雲心中的揣測化為實質，她審視著大步跨進議事廳的林江。對方頭頂發著橙光，神色有些愉悅。沈淩雲的眼神掃過林江，隨後轉向她一旁的夫郎呂氏。
幾人神色各異，呂氏似乎對向沈淩雲行禮有幾分不自在。畢竟在他記憶裏，沈淩雲還是那個營州軍營不起眼的幫廚，跟在他身邊鞍前馬後。
沈淩雲視線一轉，看向兩人身後，目光一凝。蘇水頭頂發著光，而林月白卻沒有。這是什麽情況，光是轉移了，在妻夫之間轉移？
呂氏與林月白很快離開，議事廳裏只剩下沈淩雲的人。沈淩雲的目光一直放在蘇水身上，她好奇為什麽會產生這樣的變化。
突然沈淩雲想到萬寧信裏那句話，呂家產業盡數掌握在一個叫蘇水的人手裏。呂氏為呂家獨子，林月白又是林江唯一的孩子，若是沒有蘇水，林月白會接管呂家的產業。
沈淩雲眸光微沈，腦中思緒錯綜覆雜。
“將軍，將軍！”劉豐加大聲音，喊了沈淩雲好幾聲。
她回過神，“怎麽了？”
“林將軍問你有何安排？如今何鈞淮與範貞打了起來，若是一直旁觀也非上策。”劉豐回答。
沈淩雲將目光轉向林江，兩人視線交匯，林江帶著善意微微一笑。“屬下得到消息，肖硯初與範貞達成合作，兩方聯手，再加上何鈞淮此前在益州的暴行引起民怨。
“何鈞淮恐怕不是她們的對手。”
沈淩雲先是註意到林江的自稱，隨後垂下眼眸，“何鈞淮恐怕會尋求我的幫助，此前胡望原與範貞合作想置我於死地，那時我在信中許了些好處。”
於詡皺眉，“將軍寫的信在那何鈞淮手中，到時她定會運作一番。若是我們不幫她，她反咬一口，說她於益州所為皆為將軍指使，到時我們定也會遭天下唾罵。”
“但此時也絕不能站在何鈞淮這邊，何鈞淮不仁不義，過於殘暴，斷不能與之為伍。”文朝也表態，堅決不能與何鈞淮攪和在一起。
沈淩雲手指敲擊著椅子把手，隨意問道：“那該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將軍需趕在何鈞淮行動之前，旗幟鮮明地反對何鈞淮所做所為。”文朝立即想出對策。
“就按文朝所說，劉豐你去安排。你們都下去吧，我與林將軍單獨談談。”
眾人離開後，偌大的議事廳只餘她們兩個人。沒等沈淩雲提問，林江便率先開口。
“沈將軍不必擔憂，我知你對我心中猜忌，但我的確不曾有那般野心。從營州一路到陳州，看到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人間，自文帝逝世後，這般的場景我便未曾再見過。”
“昔年不過是想保自身以及家人一命，才起了離開營州的念頭。”
好話誰都會說，麻痹對方神經的話沈淩雲也能張口就來。但看著林江頭頂的光，沈淩雲無端產生了幾分覆雜情緒。
“我信你。”沈淩雲微微一笑。
“將你留下，不過是想問問，營州如今是何模樣？肖硯初為何突然與範貞聯合？”
“你離開營州後，肖硯初震怒，軍中動蕩。肖硯初手段頻出，嚴格管控將士，我費了些功夫才能將五萬人帶走。這無疑讓其更為恐慌，此時範貞之女範齊出面，兩人便達成協議。”林江簡單介紹一番。
簡而言之，兩次“叛逃”徹底擊垮肖硯初。再加上沈淩雲的捷報不斷傳到她耳邊，她不想在營州坐以待斃等沈淩雲殺回來，從而選擇與範貞合作。
兩人一直聊到夜深，林江才終於離開。沈淩雲看著對方已經不再年輕的背影，一時間有些感慨。
但這份感概沒延續多久，接下來接二連三發生的事讓沈淩雲措手不及。
何鈞淮公開聲明，沈淩雲和她是一夥人。如於詡所預料的那般，何鈞淮反呀一口。範齊看熱鬧不嫌事大，也寫了篇檄文聲討沈淩雲。局面本就混亂，何鈞淮更是再添上一把火。
何鈞淮回京，將先前扶持的小皇帝廢除，自己稱了王。攤牌了，直接不裝了。範貞也緊隨其後，在靈州稱王。令沈淩雲意想不到的是，肖硯初身死。
範貞嘴上說是和肖硯初合作，但實際上派林南嘉帶一部分兵力抵抗何鈞淮，大部分兵力用來背刺肖硯初。肖清嶼接管營州軍，臣服於範貞。
短短一周，各方勢力再次洗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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