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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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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104

雲挽出現的同時, 她手上的聆福就發出了清脆的鈴音,聲音算不得大,甚至在這般情況之下, 根本無人在意, 但沈鶴之執劍的動作還是微頓了一下。

他偏過頭來,目光很精準地落在了雲挽身上,可也僅只是冷漠的一眼後, 他就重新轉開了註意, 與在歸墟分別那夜, 懷抱著她反覆親吻的青年判若兩人。

雲挽早有預料, 便也不覺意外。

阮秋楹倒是趁機乘勝追擊, 一劍刺入了沈鶴之的左肩。

躲在他身後的有蘇濯靈驚呼了一聲,可沈鶴之的神情卻並無任何變化。

當劍尖被拔出後, 那被帶出的血液竟化作了黑氣, 重新將傷口包裹,於是那處傷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了。

親眼目睹著這一幕的雲挽臉色愈發難看, 魔氣再生可是獨屬於天魔的能力,當初整個昆侖都拿天魔沒辦法, 便是因那魔物靠著這個本領, 無論如何都無法被殺死。

即使玄微劍尊用斬魔陣將其滅殺, 它的靈魂和那段厄骨也仍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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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沈鶴之能使出這個手段, 便說明他墮魔的程度已經很深了,甚至於他本身其實已與天魔沒有太大的差別了, 若非圍繞在最外層的那層冰寒劍氣仍堅守著,這濃郁的魔氣早已開始汙染望仙道的靈脈了。

在場眾人終於發現了突然到來的雲挽。

崔見山連忙上前, 將事情的經過大概說了一下。

在場除開太虛宮的三峰長老外,還有其他宗門世家派來幫忙的長老, 他們大多都認得雲挽,見她來了,也一同圍來。

“祝掌門,現在可如何是好?”

“我們可都不是沈鶴之的對手,他墮魔之後,劍招變得格外奇詭,阮道友眼看著也支撐不了太久了,難不成真要放他走?”

崔見山卻道:“絕不能讓他逃了,否則昆侖必會血流成河!”

程惠風也面色凝重:“即使我們無法殺死他,也必須要想個辦法將他和厄骨一同困住。”

一名別派長老卻很憂慮:“那我們該如何對付他呢?又該將他困至何處?你們剛剛也看到了,他已能用魔氣進行血肉再生。”

另一位長老則看向了雲挽:“祝掌門,你若有什麽辦法就盡管說出來吧!我們定當全力相助!”

雲挽露出了沈吟之色,她其實一直在考慮這個問題。

在沈鶴之墮魔之前,阮秋楹的實力一直是在他之上的,但此時的阮秋楹卻很明顯地落了下風。

那些來自天魔的魔氣極為霸道,時間拖得越久,外溢的魔氣就會越多,沈鶴之的實力也會越強。

所以若是按照他們所說,只是將身懷厄骨的沈鶴之關起來,以他之能,或許過不了多久,他就能徹底沖破限制,到時,他已與厄骨徹底融合,最濃郁的魔氣與他的劍術相輔相成,這世間恐怕再難找到能對抗他之人,而昆侖也必將淪為地獄。

“我們不能將沈鶴之與厄骨關在一處,”雲挽終於開口,她眼神平靜,說出來的話卻是,“我們首先要做的,就是殺死沈鶴之,將厄骨取出,再將厄骨單獨關押。”

絕對不能讓沈鶴之成為新一代的天魔。

絕不可以!

“至於關押厄骨之處,我已有了主意,”她看向了三峰長老,吐出了三個字,“飛泠澗。”

飛泠澗本就是她父親用來安置沈鶴之的地方,其內布有許多封魔陣,足以將厄骨暫時關押,而沒了降臨容器的厄骨,也很難在短時間內破陣而出,他們還有充沛的時間再去考慮其他辦法。

三峰長老對視一眼,顯然也讚同了雲挽的建議。

只是......

崔見山皺眉問道:“我們要如何殺死沈鶴之呢?”

“自然是由我動手。”

就像當初的玄微劍尊斬殺天魔那般,她亦能斬殺沈鶴之。

“我會在飛泠澗布下斬魔陣,再將他引入其中。”

她此言一出,各長老都望向了她。

“祝掌門......”有人似是想說些什麽,卻被雲挽搖頭打斷了。

“各位不必多言,我既能使用斬魔陣,這便是我的責任,我早有覺悟,如今已到了最關鍵的時刻,我自當承擔。”

這是在她親眼看著那些師兄師姐入魔,也是在周晴身死時,就已經有的決心,是即使犧牲自己,也一定要斬魔的決心,也是因著這份決心,她才能成功悟出斬魔劍。

此時此刻,她絕不可能退縮。

“只希望各位可在厄骨析出後,好好安排之後的事。”

她如此斬釘截鐵,又如此堅定決絕,眾人看向她的目光皆出現了些許變化。

雲挽是現任太虛劍川的掌門,眾人雖認可她的實力,也知曉她是世間唯一精通斬魔劍之人,但她畢竟太年輕了,所以在此之前,這些人心底仍不免對她抱著幾分輕視和懷疑,可這一刻,他們卻真心實意地對雲挽露出了敬佩之色。

就連三峰長老看向雲挽的目光都帶上了一種參雜著羞愧的敬意,他們大概是想起了從前對雲挽的那副惡劣態度,有些無地自容。

“祝掌門放心吧!”有人道,“除魔衛道,我輩義不容辭!”

也有人道:“若之後需我等付出性命,我們亦不會有所猶豫,只願能維持昆侖根系!”

雲挽輕點了點頭,做出這個決定的過程不算慢,甚至在她親眼看到沈鶴之利用魔氣修覆傷勢時,她就已經決定好要如何應對了,但真正說出口後,她還是生出了一種莫名的情緒。

像是塵埃落定後的輕松,又像是甘願赴死後不可避免的沈重。

可惜沒有太多的時間留給他們遺憾悲傷,計劃定下後,所有人都忙碌了起來。

拖住沈鶴之的阮秋楹越來越吃力,她身上已經落了彩。

其餘門派的長老弟子們,也開始跟隨三峰長老的指示加入到了望仙道最外圍的太虛紫陽陣中,因為一旦阮秋楹這道防線被破,就只剩下最外圍的劍陣能限制住沈鶴之了。

太虛紫陽陣,正是之前雲挽被關押在戒律堂地牢那次,崔見山帶領弟子想要對付她的劍陣,也是太虛劍川最強的一道殺手鐧。

只是這道劍陣將弟子當作耗材,是以布陣弟子的性命來困殺陣中之人,若真到了那一步,太虛宮必定損失慘重。

雲挽很幹脆地將掌門令交給了崔見山,讓他來安排各項事宜,自己則孤身趕往了飛泠澗。

她已有許久沒回過飛泠澗了,那片熟悉的幽萃竹林此時正被一層白雪覆著,透著一種寂靜的陌生感,也讓她忽然有些難過。

人在決定赴死之後,果真很難做到絕對的瀟灑坦蕩。

她一邊在飛泠澗中設陣,一邊忍不住回想起了過去的種種。

那時她被師兄親自領回飛泠澗,與他生活在此,他護她救她,授她劍術,她又怎能想到,她會在未來的一日,在這個充滿了回憶之處,與他走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那些過往如一把把鈍刀在心裏攪,卻也是支撐著她前行的動力,讓她處在一種矛盾又疼痛的情緒中。

但她很快又發現,她想到最多的其實不是沈鶴之,而是她才出生不久的女兒。

她的小妙安,她才只看了她幾眼,那張皺巴巴的小臉卻已經完全印在了她的腦海中。

她難過地想,她的女兒會怪她嗎?怪她做出了這個選擇 ,怪她沒能陪她長大......

淚花在眼眶裏打轉,雲挽的目光卻並未動搖分毫。

當她重新站在飛泠澗的入口、回頭看去時,那道鋒利的劍陣就已經徹底布置好了,只待她將沈鶴之引來。

但她所布下的,其實並非是斬魔陣,而是換命陣。

眠雪十六劍的後兩式,分別是斬魔和換命。

眾人只知曉斬魔陣,卻鮮少有人聽說過換命陣,這兩道劍陣雖只有細微的差別,卻都需施陣之人耗費一身精血,而兩者帶來的效果,也只是稍有不同。

斬魔陣是與魔同歸於盡之法,換命陣卻是以命換命,可令那墮魔之人周身的魔氣完全分離,徹底逆轉墮魔進程,令他恢覆如初的法門。

事實上,雲挽在再次見到沈鶴之後,便已做出了要使用換命陣的決定,因換命陣既可令沈鶴之和厄骨分離,又不會傷及他的性命。

只是如今的沈鶴之已是人人喊打的魔修,加之眾人對換命陣的了解並不多,雲挽才未主動說明。

她根本沒想過要殺沈鶴之,既然換命陣同樣能達到她要的目的,而她的死又已經註定,那她又何必非要拉著沈鶴之同歸於盡呢?

她沒有非殺他不可的理由。

且不知是從哪裏生出的一份別扭,她其實不願和他一起死。

更何況,在她施陣犧牲後,沈鶴之也會徹底清醒,他也會幫著他們一同妥善處置厄骨。

不受魔氣影響的沈劍君,一直都明白他的責任是什麽,他不會放任厄骨不管的,有他相助,她也能安心了。

雲挽並未有太多耽擱,她很快就重新回到了寒流的核心,那最外圍一直與魔氣抗爭的劍氣明顯變得有些不堪重負了。

在她布置劍陣的之時,星機宮和藥仙宮也聞訊派人來幫忙,只是謝綺眉和扶向柔仍不知所蹤,便只能由門內長老領著弟子前來。

星機宮最擅長陣法,他們在得知了雲挽的計劃後,立即就率弟子在望仙道外設下了一道道的封魔禁制,作為最後的保險。

這時,阮秋楹終是支撐不住,在無霜劍又一次斬來後,她便不慎受傷,從空中墜了下去。

有蘇濯靈不免有些焦急,她隱約能看出這些昆侖宗門似是在準備著什麽想對付他們,但她卻猜不出來他們具體要做什麽,只是剛剛在看到雲挽後,她隱隱有些不安。

崔見山的面容愈發嚴肅,他捏著手中的掌門令,正欲通知那些布陣弟子前來圍困沈鶴之,便見一道劍光突然從斜下方擊射而出,直奔沈鶴之。

極為狠戾的一劍,令沈鶴之都微揚了楊眉,他的神色一直很冷,但在那一劍斬來時,他的眼底卻好似多了些什麽。

“雲挽。”念出這兩個字的瞬間,那張熟悉的臉也出現在了他的視線中。

“師兄,”雲挽看著他,“我還以為你已經徹底昏了頭,認不出我了呢。”

沈鶴之抿了下唇。

“讓開,”他聲音冰寒,“我不想和你動手。”

雲挽卻笑了起來:“若我偏不讓呢?”

無霜劍當即從他眼前斬過,她努力閃避,但還是被斬斷了一片碎發。

“若你執意不讓,我不會再留情。”青年的眼神徹底冷了下來,劍尖也隨之對準了她。

“祝姑娘,你就讓開吧,”有蘇濯靈竟小心地勸起了她,“沈師兄並不想殺你,也並不想對昆侖做什麽,我們只是打算去歸墟隱居,你就放我們走吧。”

雲挽的神色有些古怪,它越過沈鶴之,看向了他身後的少女,沈鶴之卻微微側身,將她的視線遮擋,似是生怕她會突然對有蘇濯靈發難。

一息的停頓後,止戈劍被猛地握緊,雲挽再次提劍殺了過去。

金屬相撞的聲音反覆震響,她所施展的招式正是眠雪十六劍,而每一式,都是從前的沈鶴之親手教她的,如今也由他一一接下。

劍鋒犀利,力道一次比一次重,一時之間,沈鶴之竟被逼得後退,只被迫防守著,未能立即發起進攻。

有些力竭的阮秋楹已被三峰長老扶起,程惠風看著空中鬥在一處的兩人,有些吃驚:“看這模樣,沈鶴之似乎並非是掌門的對手。”

阮秋楹卻面露憂色地搖了搖頭:“掌門的劍術其實比我還要稍遜色些。”

沈鶴之如今這般,倒像是有些對她下不了手。

她略有些茫然,墮魔之人也會手下留情嗎?

若沈鶴之當真還念著過去的情誼,或許可以借此將他引去飛泠澗。

但阮秋楹並未來得及再多考慮,雲挽就做了一件令所有人大驚失色之事。

她竟迎著沈鶴之的劍,用以傷換傷的方式,拼著左肩被刺穿,直接近了沈鶴之的身,隨後她一把掐住了有蘇濯靈的後頸,將她猛地提起,手中之劍也順勢壓在了她的脖子上。

有蘇濯靈發出了一聲短促的尖叫後,嘴就被雲挽的手死死捂住了。

她身上的穴道很快被封住,只能任由雲挽擒著,做不出任何反抗。

眾人皆面色大變,在他們看來,沈鶴之既是為有蘇濯靈墮的魔,那赤狐若有何閃失,他必定會變得更為瘋狂失控。

正是因著這份忌憚,他們也從未想過要對有蘇濯靈出手。

沈鶴之的神情也果真變了,那雙眼睛淩厲地鎖在了雲挽身上,充滿了殺氣與暴戾。

“祝雲挽,”他咬著她的名字,“你真當我不會殺你?”

雲挽卻不露絲毫懼色,甚至那把橫在有蘇濯靈脖子上的劍竟也微微施力重壓,一道鮮紅的血線很快就出現在了白皙的皮膚上。

刺痛感令有蘇濯靈瞪大了眼睛,她的眼底是克制不住的慌亂與驚恐。

祝雲挽難道真要殺了她?

沈鶴之的神情極為陰郁,他周身的氣場也發生了變化,濃重的魔氣帶著深深的怒意瘋狂湧來,他揚起了手腕,劍光便如最鋒利的雨絲,自四面八方包圍罩下。

不再是那般溫吞的劍招,而是不折不扣的殺招,直取她性命而來。

見到這一幕,就連下方觀戰的阮秋楹都捏了一把汗。

雲挽抿緊了唇,打起了全部精神,要害之處是能躲過的,但其他就不好說了。

她拎起有蘇濯靈,身形扭轉,只是晃神的片刻,她身上的白衣就綻開了一道道的血線,冰寒之意從傷口處傳來,有些疼,卻也算不上太難忍。

雲挽不再停留,她押著有蘇濯靈,轉身便向飛泠澗而去,而被徹底激怒的沈鶴之也緊隨其後。

有蘇濯靈驚恐又慌張,她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會是這樣的發展,但雲挽已封了她的穴道,令她連正常說話都做不到,她更是沒辦法開口勸說。

全力飛遁之下,雲挽的速度其實不輸給沈鶴之,但她還帶了個人,這般你追我趕就有些兇險了,她緊咬牙關,心中不免忐忑。

但她很快就發現,飄散在空中的風雪竟在這時化作了最厚重的風,一次次對沈鶴之做出了阻攔。

這讓雲挽很吃驚,但隨後她又有些了然。

那些風雪本就來自於沈鶴之的劍氣,或者更準確來說,是來自那道寒闕誅心印的劍氣,是當初的玄微劍尊留下的最後一道後手,所以即使此時的沈鶴之已經墮魔,但他的劍氣卻仍在掙紮,如今對他自己進行阻攔,應當就是他最後存留的那份本心了。

幾息之後,雲挽終是抵達了飛泠澗,她一頭闖入,直進入了幽萃竹林中。

厚厚的雪蓋在翠色的竹葉上,卻藏著一股寂靜的殺機。

會用如此冒險的方法引沈鶴之來也是迫不得已。雲挽布置在飛泠澗的劍陣太過鋒利,沈鶴之是一名很厲害的劍修,他對劍意早達到了洞察秋毫的程度,那道劍陣自不可能瞞得過他的眼睛。

若在正常情況下,沈鶴之必定不會主動踏入這處陷阱,但如果他心愛之人被她擒住,還為她所傷,以他如今的狀態,是不可能考慮太多的。

畢竟他的所有瘋狂與失控,都是為了有蘇濯靈,這些負面情緒也會在墮魔之後被無限放大。

雲挽落地站穩,疾沖令她稍有些喘,但她的劍卻已再次壓在了有蘇濯靈的脖子上。

可還不等她轉身去看,一道鋒利的劍氣就從身後襲來,她只來得及往側旁微作躲閃,肩脊處就傳來了冰冷的疼痛感。

無霜劍鋒利的劍刃毫不留情地貫入了她的身體,她不受控制地咳出一口血,額角也冒出了冷汗。

若剛剛她的反應稍慢上片刻,那把劍恐怕就已經穿過她的心臟了。

這一次,沈鶴之是真的沒打算放過她。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回身看去,他已再次提劍刺來,仍是毫不留情的一劍。

雲挽不得不攥緊有蘇濯靈的衣領,將她往身前一擋,於是那刺來的鋒芒終是頓住。

她連忙拉著有蘇濯靈後退,迅速與沈鶴之拉開了距離。

青年冷冷地望著她,眼底是一片冰涼的殺意。

無霜劍被他提在手中,劍刃上滴著她的血,他雙目赤紅,額間劍印如火焰燃燒,與那一道道猩紅的魔紋交相輝映著,令他的面容都透著一種極致的艷麗,如地獄走來的惡鬼。

這一瞬間的沈鶴之是陌生的。

有蘇濯靈奮力地嗚咽著,卻怎麽也掙不開。

沈鶴之的手腕動了動,他又想出手,可不知為何,他握著劍的那只手竟傳來了鉆心的刺痛,似是那些劍氣再次失控,竟帶著他的劍一同反噬起了他。

出劍的動作微微僵住,他也終於開口:“你是刻意將我引來此的。”

沈鶴之看著她:“你想殺我。”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不是問句,兩句都不是,他顯然已清晰地察覺到了四周的劍陣。

“是,”雲挽沒有否認,“墮魔之人本就該死,你既已墮魔,我便不可能再放過你。”

“墮魔並不會對我造成太大的影響,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麽,若非你用我的妻子威脅我,我本不願與你為敵。”

雲挽受了傷,她的面色有些蒼白,但聽到他的話後,她的臉上卻突然浮現出了一個淺笑:“你當真清楚你在做什麽嗎?人一旦墮魔,就再不是原本的自己,或許未來有一日,你會在魔氣的蠱惑下,親手傷害你最心愛之人也說不定呢。”

“不可能,”沈鶴之竟露出幾分怒意,“你又怎會明白?愛一個人愛到願意為她付出性命是怎樣的心情,我絕不可能傷她!”

雲挽的眼神很古怪,她像是又想笑,但那揚起的唇角卻莫名顯得有些苦澀:“你怎知我不明白呢?”

沈鶴之目光沈沈地望著她,他仿佛是突然有些茫然,但那情緒也只是稍縱即逝,他眼底的殺意再次濃郁翻湧,深邃的魔氣將他整個人都隱隱包裹在了其中。

“你若再不放開我的妻子,我一定會殺了你。”

雲挽卻只是低頭看了一眼被她壓在劍下的有蘇濯靈。

沈默一瞬,她突然問他:“你當真那麽愛她?”

“是,我很愛她,此生惟願與她相守。”

雲挽不禁有些感慨,她的師兄倒的確是個深情之人,分明是墮魔的狀態,在說到這句話時,竟還能如此溫柔。

她按在有蘇濯靈肩上的手下意識緊了緊,隨後又松開,她再次看向沈鶴之:“若是我說我會祝福你們呢?”

“什麽?”他擰眉望向她,像是不明白她為何會這麽說。

“我是說,”雲挽笑了笑,“我祝福你,師兄,祝你能與心愛之人相守,也祝你得償所願。”

沈鶴之臉上就又出現了那種細微的茫然之色,他像是難以理解,又仿佛是沈浸在某種不知名的痛楚中。

也是在這番周旋間,雲挽終是調動著靈氣,將那包圍住整個飛泠澗的劍陣完全合攏了,沈鶴之已再不可能逃走。

她不再猶豫,更不等他有所反應,止戈劍猛地揚起,前端便狠狠插在了有蘇濯靈的右肩上。

沈鶴之見狀神色巨變,他已再顧不得去想雲挽剛剛那些話到底是什麽意思,舉劍便想攻來,雲挽卻推著有蘇濯靈的背,將她用力推入了他懷中。

他只得慌忙將受傷的少女抱住,小心地壓上她的傷口,為她止住不住湧出的鮮血,隨後才滿眼怒意地擡頭看向了雲挽。

“你竟敢傷她!”他咬牙切齒,是藏不住的凜然殺意。

但在這片刻的耽擱中,雲挽已迅速掐起劍訣,將提前布下的劍陣啟動了。

金色的光芒自她指尖纏繞,帶著巨大的威壓和足以毀天滅地的氣勢。

沈鶴之清晰地感知到了那份危險,他將無霜劍橫在身前,又把懷裏的心上人仔細護著。

他想,他大概明白了雲挽之前的意思,所謂的祝福,也不過是祝他與他的愛人一同死在此處。

他的師妹,是想親手將他斬殺於此。

這個認知讓沈鶴之克制不住地惱怒,但那種情緒又好像不是惱怒,而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痛苦,只是他並沒有時間去細想,因為那道劍陣已聚起了最磅礴的劍意,勢要將他滅於巨壓之下,他不得不同樣掐起劍訣,以一身劍氣去迎。

颯颯狂風掀起漫天竹葉,少女立於劍陣中心,被一片翠色的風包裹,她的衣擺與袖袍都被風吹得鼓起,而那衣衫之上沾著斑駁的血跡,則襯得她的臉色愈發蒼白,又仿佛是她本就在逐漸失去血色。

沈鶴之一瞬不瞬地緊盯著她,可他卻根本看不清她的面容。

很莫名的,他竟覺得她應是在對他笑,這感覺極為異樣,異樣又不安,卻只是零星閃過,讓他看不清也摸不透。

頃刻間,劍陣轟然砸下,散發著泠泠寒光的無霜劍也抵擋而去。

沈鶴之摟著懷中之人的胳膊迅速收緊,身軀也微微向前,將她徹底掩在庇護之下。

可也是在此時,那本該淩厲到足以斬殺他的劍陣卻突然像水霧般化開,以最溫柔的姿態包裹住了他。

沈鶴之的臉上率先浮現出了怔忡茫然之色,宛若混沌的迷霧突然被擊散,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那些麻木遙遠的情感也隨之湧現,又似是最鋒利的針,深深紮入他的靈魂。

厄骨連帶著其上溢出的魔氣開始被一寸寸地分離,這個過程極度痛苦,仿佛碾碎了全身的筋骨,又像是在一刀刀淩遲著血肉。

沈鶴之痛哼出聲,他的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眼見著便要失去意識,可一種莫名的驚悸卻又令他格外清醒。

這一刻,他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幾乎有些慌張地看向了不遠處的少女。

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無霜劍鋒利的劍刃輕易破開了那片如軟風般輕柔的劍陣,毫無阻礙地從少女的腹部洞穿。

她並未閃躲,也或許是無力閃躲,畢竟她所施展的劍陣已提前耗盡了她一身的精血,她又哪還有力氣去躲避這勢不可擋的一劍?

清脆的鈴音響起,又被風吹至了他耳邊。

他看到她腕上的銀鈴手鏈徒自脫落,掉在了竹葉雪泥之間,仿佛心尖的什麽,也隨之一同消散。

這如噩夢般的一幕令沈鶴之全身發冷。

“停下!!”

他聽見了自己的哭喊聲,他驚慌失措,仿佛靈魂和身體都被徹底割裂開來,恐慌不可抑制地在脊骨攀爬,像觸電般地令他不住驚顫,他努力地伸出手,想去抓住她,可他什麽也抓不住,他只能眼睜睜看著那道身影慢慢倒下。

天昏地暗般的疼痛險些將他整個人都擊垮,意識在某個邊界來回拉鋸,他捂著頭跪倒在地,又崩潰地掙紮著,強撐起一口氣,瘋了般地向那倒在雪地竹葉間的人爬去,如此短的距離,卻又仿佛永遠無法觸及,他像是耗盡了一生,才終於碰到了她的衣角。

“雲挽......”他似乎顫抖地喚出了她的名字,帶著壓不住的哭腔,又仿佛只是單純地張了張嘴,未能發出任何聲音。

少女的身體終於被他抱入了懷中,可不管他怎麽擁緊她,她的體溫都在逐漸流逝。

他用手托起她蒼白的面龐,又去捂住她腹部的傷,但那處傷口甚至沒有血,因那道劍陣本就是以耗盡她一身精血為代價。

“雲挽,師妹,睜眼看看我......”

他以最卑微的姿態,苦苦哀求著她,可她卻只是安靜地躺在他懷中,像睡著了一般,沒有任何反應。

在那一片片的混沌之中,那些仿佛被遺失了許久的過往終於迸發而出,沖得他的太陽穴一陣陣的漲痛。

他恍惚想起了初次在登仙路見到雲挽時的模樣;又憶起了她第一次喚他“哥哥”時,他心底那份莫名的悸動......

他想起了最初明白自己心意時的甜蜜與不安;記起了他不得不逃避這份感情的無助和難過;也想起了後來躲在飛泠澗的竹樓之上,一日日偷偷看她時的苦悶心緒......

仿佛是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看到了天光,卻怎麽也找不到那根救命的稻草。

他錯了,一直以來都錯了,他從未愛過別人,他心中所愛,自始至終唯有他的雲挽師妹。

他與雲挽真正的初遇,應當自覲仙鏡說起。

那時他尚還年少,第一次被他師父帶去了藏靈峰的龍眼泉。

在那面暗含靈蘊的水鏡中,他看到自己懷抱著一名滿身是血的女子,哭喊著將她喚作“雲挽”,亦如此時此刻。

命運仿佛早已註定,於那時落下的一筆,終是在這一刻畫成了一道完整的圈。

而沈鶴之也終是意識到,他的雲挽,他的師妹,他摯愛的姑娘......再也不會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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