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071章 71

關燈
第071章 71

在做出決定後的第二日, 雲挽再次來到了醫館。

戮心仍坐在樹蔭下,見到雲挽後,他如往常一般沖她笑了笑, 平和到仿佛什麽都未發生過, 而昨日的一切也不過大夢一場。

雲挽神色冷漠,她在戮心面前站定:“你沒有什麽想問我的嗎?”

戮心擡眸看她:“我如今能好好地坐在這裏,不正代表著祝姑娘並未揭發我嗎。”

雲挽抿唇不言, 戮心繼而笑道:“我知曉祝姑娘仍不相信我, 但祝姑娘願意給在下這個自證的機會, 我亦心懷感激。”

他說罷微側身讓出路來:“他們如今就在偏院, 祝姑娘隨時可來探望......我所說到底是真是假, 時間自會說明一切。”

雲挽沒再接言,而是擡腳向醫館內走去。

今日她來得早, 醫館的人不算多, 周晴見她走來,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 快步奔向她,只是臨到近前後, 她的步子卻變得躊躇猶豫, 面上也露出了幾分心虛。

“雲挽......你來了, ”她局促地將剛洗過的手往身上擦了擦, 擦幹了上面的水,“我現在就帶去你偏院。”

雲挽搖頭:“我想先跟你聊聊。”

周晴停頓了一下, 卻並未露出太意外之色,兩人很快站至了角落的檐下。

長了滿墻的爬山虎遮出一片樹蔭, 雲挽從樹蔭下望去,恰能看到熱鬧的前堂。

被戮心收留在此的人, 皆自願在醫館當幫工,除了越無疾。

無論多繁忙,他都只是坐在角落的桌前,安靜地作畫。

此時也不例外,他正埋著頭,極為認真地執筆塗抹著,只是在偶然的停歇之下,他像是察覺到了什麽,偏頭朝雲挽看來。

剎那的對視,他眼底蕩開了一抹笑意,很淺淡的笑,卻莫名讓她覺得怪異。

自周晴與她說了有關於枯骨癥和越家與太虛劍川的恩怨後,雲挽就一直覺得,越無疾其實並不太喜歡她,雖然偶爾與她對視時,他會沖她露出笑容,但也只是出於禮貌罷了......

越無疾很快就再次低下頭去,雲挽卻突然註意到,那副繪著九尾狐的畫卷不再掛在墻角,而是被收了起來......

“雲挽......你想問我什麽?”周晴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雲挽收回視線看著她,緩緩開口道:“我想知道,你是從何時開始的?”

“不算太早,也不算太晚,”周晴似已料到了她想問什麽,“我被帶回宗門時,我阿姐已經病重,是路先生主動找上了我,說是可以維持住阿姐的性命......是在我入太虛劍川一段時間後,我才突然發現,路先生在以魔氣救治我阿姐......”

“那時我剛從宗門中學習到有關歸墟魔域的知識,知曉魔是絕對的惡,修行之人當以誅魔為己任,作為太虛劍川的弟子,更是要維護昆侖根系......所以,我那時真的很崩潰。”

“我想將我遇魔一事上報給宗門,路先生卻與我說,仙與魔,其實並不是完全對立的,他希望我能多花些時間來觀察......”

她說到這裏,雲挽便已猜出了後續的發展。

想來她也如此時的她一般,面臨著艱難的抉擇,而她也做出了和她一樣的選擇。

“那你覺得,”雲挽問她,“你的阿姐,還是原來的她嗎?”

“是!”周晴毫不猶豫地點頭,眼底甚至閃過了淚花,“她從未變過,她一直是我的阿姐,墮魔只是令她的記憶出現了殘缺,並不似師門所說那般,是完全被負面情緒占據奪舍了!”

周晴情緒激動,她伸手抓住了雲挽的手:“正是因此,一年前兇冢的意外發生後,我才請求了路先生,將師兄師姐他們重新帶了回來......”

雲挽張了張嘴,她想說話,可卻又好像有什麽梗在喉嚨裏,讓她發不出任何聲音。

“我知道,按昆侖仙門的話來說,我現在算是在勾結魔族,”周晴深吸了一口氣,忍住了眼淚,她看著雲挽,語氣固執,“可我親自與魔接觸過了,魔並非像他們說的那般,魔可以讓我們死去的親人摯友重新回來,我們為什麽不能放下成見呢?”

“他們因為魔氣而重新覆生,我們難道要再殺死他們一次嗎?”

雲挽一時竟也茫然了,沈默許久,她才問道:“你有想過以後要怎麽辦嗎?”

“秦師姐他們原本就是修行者,是太虛劍川的內門弟子,不似你阿姐那般,可以一直留在醫館,他們如今已生出了些疑心,你打算讓他們永遠被關在這間醫館中嗎?”

“此事我問過路先生了,”周晴道,“秦師姐他們才以魔塑魂不久,神魄尚不穩定,待他們心緒平穩了,便可將真相告知他們......他們起初或許會無法接受,但時日久了,一定也能像我這般對魔有一個新的認知......”

又是長久的沈默,透著一種強烈的煎熬感,半晌後,雲挽嘆了口氣。

“我知道了,”她聲音低沈,“帶我去見他們吧。”

偏院的門今日緊閉著,周晴稍使了些力氣才將其推開,院中長廊也靜悄悄的,四下寂靜無人。

“秦師姐?”周晴喚了一句,卻無人應答。

她奇道:“剛剛還看見秦師姐他們坐在廊下。”

雲挽沒吭聲,她嗅到了一股淺淡的香氣,是自院落深處的屋中傳來了。

“秦師姐好像在煉丹,”周晴顯然也聞到了,她向雲挽解釋,“因為他們畢竟已經是魔物了,路先生不準他們離開醫館,秦師姐閑暇時便只能用煉丹來消磨時光。”

雲挽點了點頭,她能感覺到那屋中隱有丹火燃燒,且屋內也不止一人,他們三人應當都在。

只是......魔氣也能煉丹嗎?雲挽覺得有些奇怪。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隨周晴一同走至屋門前後,不禁皺了下眉。

周晴修為被廢,雖已開始重新修行,但她資質本就不算好,加之此處不比望仙道那般靈氣濃郁,她修煉的進程自也很慢,她如今亦與凡人無異,感知並不靈敏,所以她並未察覺出,這間屋子裏此時正散發著一股濃郁的魔氣。

那團魔氣凝結激蕩著,但這座醫館之中,似是布有某種可以屏蔽魔氣的陣法,於是那些濃郁的魔氣便被憋悶在屋子中,直到雲挽靠近了,才清晰地感覺到。

即使已知曉了秦師姐幾人如今成了魔物,但被如此濃烈的魔氣迎面撲來,雲挽體內的靈氣還是不安地躁動了起來。

未等周晴主動敲門,房門就“吱呀”一聲被人從內推開了,秦芷依露出了小半張臉來。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她大概早就聽到了腳步聲,此時沖二人笑了起來:“你們總算來了,我們等了好久了。”

那股濃郁的香氣在這一刻達到最大,也不知秦芷依在煉何種丹藥。

她自己似感知不到絲毫魔氣,面上也未流露出任何異色。

“進來吧。”門縫又被推大了幾分,雲挽便和周晴先後入內。

這間屋子沒有窗,門被秦芷依重新合上後,就只有門縫能透出些許光亮......倒的確很像一間煉丹室。

屋子的最中央,擺了一口煉丹爐,跳動的丹火散發著滾滾熱意,只是那丹火的顏色,卻令周晴都驚了一下。

那是一種暗綠漆黑的粘膩之色,是由魔氣催動而出的火焰,令人隱隱覺得不詳,而那股異香,正是自丹爐之內散發出來的。

周晴好半天才回過神來,她發現屋內竟再沒第四個人了,她不禁向秦芷依問道:“田師姐和方師兄呢?”

秦芷依不答反問:“你們沒看到他們嗎?”

周晴眼底的疑惑之色更濃:“我們剛剛就是從外面來的,院裏什麽人也沒有。”

雲挽也覺得奇怪,她們向這邊走時,她便察覺出這屋中不止一人,為何真正走進來後,卻只剩下秦師姐了。

她看著丹爐之下的暗綠火焰,那份難以消除的異樣感愈發強烈。

秦芷依沒再說話,而是手指一點,將爐火熄滅。

她走至丹爐旁,唇角勾出些許笑意:“終於煉好了,這是我第一次煉制這種丹藥,沒想到這麽順利。”

說罷她揚手揭開丹爐的蓋子,白騰騰的熱氣溢開,而當煙氣慢慢消散後,就有兩枚拇指大的粉紅色小丹丸出現在了雲挽和周晴面前。

雲挽對煉丹之術不甚了解,除開最常見的丹藥外,其他她一概不認得。

不知是否與秦芷依如今已墮魔有關,這兩枚由她煉制而出的丹藥竟散發著一種強烈到幾乎讓人窒息的魔氣。

莫名的,那隱約飄蕩而來的魔氣,讓雲挽從中體會到了一些零星的情緒,很古怪的情緒,像是在掙紮,又好似在痛苦地忍耐著什麽。

秦芷依也終於在這時向她二人解釋了起來:“此物是一種極為罕見的丹藥,名為囚厄丹,其作用是通過將已墮魔之人煉制入丹藥中,從而令魔氣無法外洩。”

她說這話時,臉上甚至帶著淡淡的笑意,可雲挽卻猛地一驚,周晴也露出了駭然之色。

那兩枚躺在托盤中的分紅丹丸似是受到了一股牽引力,又好像被賦予了某種活性,竟輕輕滾動了一下,而雲挽也從中察覺到了細微的熟悉氣息。

那種奇怪的甜香還飄蕩在空氣中,雲挽卻在這時才從中嗅出了一絲無法忽略的血腥氣。

她緊盯著秦芷依,總算明白了為何始終不見田知渺和方瀾,那是因為秦芷依親自將另兩人,煉制成了丹藥!

秦芷依自是註意到了她二人的神情,她垂眸看向丹爐中的那兩枚丹丸,眼神變得格外溫柔:“你們想得沒錯,田師妹和方師弟,已被我煉制成了這兩枚囚厄丹。”

“昨晚便有人找上我,與我說,他們已墮了魔,成了魔物......我起初不信,但當我將他們引至此,又以術法試探後,我就意識到,他們的確已不再是原本的他們......”

一滴淚從秦芷依臉頰上滑落,她有些哽咽:“太虛劍川,乃昆侖三宮之一,我自幼拜入宗門,自當以除魔衛道為己任,田師妹和方師弟追隨我多年,又喚我一聲師姐,如今他們墮了魔,我怎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以這副面貌行走在世間,受盡唾棄詆毀......我不能、我不能......”

“秦、秦師姐......”周晴的臉色很難看,她整個人都在發抖。

秦芷依卻突然笑了起來,笑得肩膀都輕輕顫抖起來。

眼前的一幕讓雲挽有些僵硬,某種毛骨悚然的戰栗感從脊背升起,沿著每一寸骨頭攀爬,她連忙將周晴拉至了身後,戒備地看著秦芷依。

秦芷依也再次開口了:“我一直知曉田師妹對方師弟有著愛慕之心,其實方師弟對她也有幾分情誼,只是這二人都太驕傲了,沒有一人主動邁出那一步。”

“我想,如今他們一同墮魔,一同死去,或許在九泉之下,也能互相表明心跡......”

秦芷依一邊哭一邊笑,那模樣仿佛是陷入了某種癲狂:“可是等我開始起爐煉丹時,我卻想起了兇冢內發生的那些事,我想起了方師弟是如何被兇獸攔腰截斷,也想起了田師妹是怎麽被兇獸吞吃入腹......”

她看著雲挽和周晴,雙目赤紅,眼底帶著幾分自嘲之意:“我們都已經死了不是嗎?他們成了魔物,我又何嘗不是呢?我也是魔物啊......”

周晴此時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她連忙從雲挽身後探出,一把攥住了秦芷依的手。

“秦師姐!你聽我說,你一定要冷靜,魔物與你所想的那般不同!即使你如今已墮了魔,但你仍是我們的秦師姐,至於田師姐和方師兄,我們可以去找路先生想辦法,他一定可以將他們重新救回來的!”

周晴語氣真切,秦芷依看向了她,她目光微微閃爍了一下,似是被她說動了。

“我想過了,”她沖她點頭,“你說得沒錯,我雖已成了魔物,但我根本不覺得我已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還是我,他們不該因我是魔物便歧視誅殺我。”

聽她這般說,周晴不禁松了口氣:“那我們現在就去找路先生......”

她話音還未落下,就聽得“撲哧”一聲,秦芷依的手竟直接洞穿了她的胸膛。

雲挽正站在周晴身後,自是將這一幕看得分明,她瞬間怔住,幾乎以為眼前所見乃是一場噩夢。

秦芷依的手從周晴的前胸探入,又從後背破出,一顆跳動著的心臟被她血淋淋的手緊攥著,她垂眸看著一臉不可置信的周晴,眼底是溫柔的笑意。

“周師妹,我是死過一次的人,你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嗎?”

“我想讓所有人都與我一般,經歷一次死亡的痛苦,再依靠魔氣,成為魔物,”秦芷依輕輕地笑著,“否則我實在無法釋懷,我想不明白為何死的人是我,我做錯了什麽?要那般淒慘地死去......”

秦芷依的手緩緩抽了出來,又隨意將那顆破碎的心臟丟棄到了一旁。

“我更不明白的是,”她偏頭看向了周晴身後的雲挽,又有淚水從她臉頰滑下,“為何我們都死了,你卻還活著?”

“祝雲挽,為什麽你還活著!”她幾乎是在怒吼著質問她。

雲挽終是被驚醒,她連忙扶住了逐漸軟倒的周晴,抖著手捂住了她胸前的傷口。

靈氣從掌心湧出,暫時護住了她的心脈,只是心臟被掏出,即使是修行之人亦無力回天,更何況如今的周晴早就與凡人無異,她已再沒了活下去的可能。

周晴嘴唇輕動,她似是想說些什麽,可如今的她已是強弩之末,根本發不出任何聲音。

眼淚順著她的眼角淌下,她看著雲挽,緊攥著她的手。

“為什麽......”

雲挽想問秦芷依為什麽要這麽做,可她對上她的目光後,突然就意識到,現在的秦芷依,本就不是她認識的那個秦師姐,她是因為受了魔氣的影響,才會變成這副模樣,才會對周晴出手,她只是一個負面情緒的集合體,是不折不扣的魔物!

可就在這時,秦芷依的臉上竟露出了一種強烈的痛楚之色,她捂住了自己的頭,彎下了腰。

“小師妹......”這三個字像是從她喉嚨深處擠出來的,她掙紮地看著雲挽,艱難地哽咽出了一句話來。

雲挽起初沒聽清,隨後才突然反應過來,她說的是——“殺了我。”

殺了她,她竟然讓她殺了她......

雲挽不可思議地看向了秦芷依,她恍惚間明白了過來,此時說出這句話的,是真正的秦師姐的意識,她讓她殺了她,因為她不想以這副模樣活著。

但也只是一瞬之後,那些掙紮之色全部煙消雲散,秦芷依重新站直了身體,冷漠地看向她,她的眼底也只剩下了惡意與殺氣。

“祝雲挽,”她咬牙切齒道,“你就是最該死的人!”

那種強烈的毛骨悚然之感又從尾椎竄起,雲挽的胳膊上也起了一層層的雞皮疙瘩,而懷中的身體卻正在慢慢變冷,周晴那越來越微弱的氣息終是在不知不覺中徹底消失。

她在臨死之前,甚至沒能留下一句遺言。

淚水越積越多,將視線完全打濕,雲挽什麽也阻止不了,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切墜入深淵。

她知道,她錯了,她們都錯了。

她從前對魔的認知都是來自宗門,因昆侖談魔色變,他們作為弟子,自也當嚴肅對待,只是因從未真正接觸過魔,雲挽便對魔沒有清晰的認知。

她竟無知到,想要去相信戮心的話,她竟當真以為,昆侖對魔的厭惡,僅僅只是因為偏見。

即使心存著幾分懷疑,她卻還是想親自來試探一番,可等著她的,是這樣的苦果。

魔是殘忍暴戾的,也是狡猾奸詐的,她不該相信魔,也不該不切實際地期待著那些死去的師兄師姐可以重新回來。

人一旦死了,便是徹底地死了,而那些被魔氣帶回來的,不過是最濃重極端的惡念,那根本就不是原本的他們。

雲挽意識到,這是戮心設下的陷阱,是他故意將她騙來此地,讓她看到這些。

她知道錯了,卻已什麽也挽回不了了。

她痛苦也憤怒,更多的卻是懊悔,而那所有的情緒,在最後都匯聚在了一起,成了一種逃離不掉的倉皇無措。

“我錯了,對不起......”她的聲音在發抖,可躺在她懷中的周晴卻再也無法回答她。

而站在她面前的人,也再不是那個會溫柔地喚她師妹的秦師姐了。

積蓄在空氣中的魔氣越來越多,壓得雲挽幾乎喘不過氣來,轉眼間,那些魔氣竟形成了一個如實質般的漩渦,以秦芷依為中心,向四周迅速擴散。

秦芷依站在風眼之中,發絲和袖袍都隨風鼓動著,她雙目圓睜,仿佛當真是從地獄走出的修羅惡鬼。

下一刻,雲挽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撞飛了出去,而那間狹窄封閉的屋子也在頃刻間四分五裂。

已沒了生息的周晴跌落在一旁,雲挽卻再顧不得其他,只踉蹌地撐地而起,慌亂地握住了佩劍。

此時所發生的,她曾在宗門的習堂中學過,這是靈脈逆轉為魔脈的前兆,或者說,這是兇冢形成前的征兆。

此處在望仙道腳下,若爆發出兇冢,很可能會影響到望仙道最核心的龍眼靈脈!

城中有魔氣爆發,太虛劍川很快就能發現,但他們做出反應也需要一段時間,等他們派人趕來時,或許整個川上故城的人都已被魔氣侵蝕,變成了如秦芷依那般的魔物。

他們不似宗門弟子那般修為深厚,無法用靈氣抵抗,到時越來越多的魔物只會與魔氣相輔相成,令此地變成蜀洲最大的兇冢,再無回天的可能!

所以......這就是戮心的目的嗎?

雲挽猛地咬牙,終是在一片激蕩的魔氣浪中站起了身。

原本立在漩渦中心的秦芷依已漸漸隱去了身影,唯留下肆虐的風暴。

雲挽手腕一揚,佩劍迅速出鞘,重重割在了她的手腕上。

血線綻開,她一掌拍在地上,靈氣瞬間從她身周溢開,匯聚成一道太極紋,從天而降,將那道魔氣眼壓下。

以她之能,其實是無法抵抗如此迅速膨脹的魔氣眼,所以她只能用自身精血為引結陣,強行將封住了這片天地,但此舉也令她的臉色迅速變得蒼白。

傳音石需以靈氣為媒介傳播,此處的魔氣太過濃郁,她自是無法使用傳音石聯系小師叔的。

雲挽的臉上一片決絕之色,她從未懼怕過死亡,她只希望在她耗盡精血前,太虛劍川的人能趕來,能阻止這場與她有關的災難。

這念頭產生的瞬間,雲挽便覺身後一陣戾風襲來,她連忙向側旁躲閃,卻已有些來不及了。

鋒利的匕首瞬間穿過她的小腹,好在有聆福護身,這一劍並不致命。

她驚怒交加地回頭看去,就見越無疾此時正站在她身後。

匕首被他重新拔了出來,他輕轉動手腕,甩了甩劍刃上的血跡。

“我險些忘了,只是這樣一把匕首,還不足以殺死你。”

越無疾只是一個凡人,若放在以往,他是不可能傷到雲挽的,但此時此刻她正用自身精血封鎖魔氣眼,空氣中濃郁的魔氣又令她經脈內的靈氣逐漸紊亂失序,她本就是靠著毅力強行支撐,更沒辦法輕易離開站立之地,更無法做出太多的反抗。

“你、你想做什麽?”

越無疾居高臨下地看著狼狽的雲挽,似是覺得很愉悅:“我自是想殺了你。”

“我和你無冤無仇......”

“無冤無仇?”越無疾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當年若非你父親不願給我琉璃骨,我又怎會成為家族的棄子,淪落至所有人眼中的廢物,甚至連心愛之人都護不住......”

雲挽露出了吃驚之色,她艱難道:“此事你怎怪得了旁人?”

“我為何不能怪旁人?”越無疾冷笑,“祝雲挽,你知不知道你真的很蠢,事已至此,你還什麽都看不明白。”

“你什麽意思?”

“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你的那些師兄師姐,就是因為你才慘死在了兇冢中,你如今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戮心為你設的局。”

“他是萬魔護法,想令一座穩定的兇冢失控簡直輕而易舉......”

他此言一出,雲挽頓時如遭雷劈,而她那怔忡痛苦的模樣,也令越無疾更加愉悅了。

“祝雲挽,按照你所言,你同樣也怪不得旁人,只能怪你自己,怪你太蠢了,被戮心害得這麽慘,竟還以為他是想幫你!”

他說罷,手中匕首就再次襲來,這次直奔雲挽的心臟。

可他剛一出手,一道人影便從天而降。

鵝黃色的發帶晃動,少女衣袖一拂,就將那匕首打開了。

擋至雲挽面前之人,竟是淩蘇蘇!

她將越無疾推開後,連忙匆匆看了雲挽一眼,似是極為擔心她的安危。

越無疾的臉色則立即沈了下來,他看著淩蘇蘇,眼底甚至帶著某種怨毒的恨意,可在他開口說話之前,淩蘇蘇卻已迅速擡起一掌,將他擊暈了過去,隨後她便轉身扶住了雲挽,甚至將手掌壓上了她的後心,為她的身體輸送去了靈氣。

“我見他是凡人,便沒對他下殺手。”

雲挽還沈浸在越無疾所說的那些話中,輕輕地發著抖,自也沒意識到淩蘇蘇是在同她解釋她為何沒殺死越無疾。

雲挽不喜歡淩蘇蘇,但那也只是平日裏,是源自於她的私心的細微情緒,眼下這般混亂的情形下,她甚至忘記了要去問淩蘇蘇為何會出現在此。

但淩蘇蘇還是主動對她道:“我今日恰好來川上故城閑逛,行至附近,察覺此處有魔氣爆發後,我就連忙趕來看看,卻沒想到恰看到了師姐被人襲擊的一幕。”

她剛說完,偏院的門就被“砰”地一聲踹開了,戮心大步走了進來。

濃郁的魔氣令他的身體重新恢覆了原本的技能,他不再需要坐在輪椅上,也不露絲毫病態,與從前的模樣幾乎判若兩人。  本書由LK團隊為您獨家整理

大開的門後,隱能看到前堂的一隅,混亂的尖叫聲響成一片,此處爆發而出的魔氣眼令那些被戮心用魔氣控制的人發起了狂,四處攻擊作亂著,而原本來求醫的人不得不驚恐地逃竄。

雲挽擡眸看向了戮心,她面上的倉皇震驚之色也慢慢褪卻,轉變為了一股怒意。

可戮心的神情卻極為古怪,像是茫然,又像是不解,仿佛眼前所發生的一切完全出乎他的預料。

片刻之後,他看向了雲挽和淩蘇蘇。

他的目光只在淩蘇蘇身上短暫地停留了片刻,就落至了雲挽身後,隨後他竟說出了這樣一句話:“你現在還不能死。”

在雲挽有所反應前,他已一掌拍來。

強烈的氣流將雲挽掀翻在地,淩蘇蘇也一同摔了出去,她的頭磕在路邊的石頭上,竟直接昏迷了過去,好在戮心的攻擊本就不是沖她而去,所以她並無性命之憂。

只是那被雲挽用精血支撐著用來抵擋魔氣眼的陣法卻在瞬間破裂。

魔氣沖天而起,這間醫館也在這份波動中湮滅成了漫天的灰塵。

雲挽跌在地上,戮心打來的那一掌恰到好處,既留了她一口氣,又令她傷重到無法掙紮著起身。

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佩戴在她手上的那件護身靈器是可以抵擋住七成攻擊的,可即使是這樣,她仍是如現在這般,根本動彈不得。

仿佛戮心在出手之前,便已知曉了聆福的作用。

她只恍惚了一瞬,就突然醒悟了過來,就像越無疾此前所說的那般,她所經歷的一切,都是戮心精心設下的一個局,所以他無比地了解她,了解到連她身上有什麽保命的手段都知曉得一清二楚。

這個認知讓雲挽愈發悲憤,她瞪視著戮心,雙目猩紅,幾欲泣血,戮心卻並未理會她,而是割破了手掌,淩空繪制起了一道陣法。

那陣法血色流淌,其中符文靈動跳躍,雲挽立即認了出來,戮心此時正在繪制傳送陣。

他要離開這裏,且是迫不及待地要離開,他在忌憚著什麽,所以他必須趕緊逃離此處。

“那處魔眼我沒時間去管了,”戮心看了雲挽一眼,“太虛劍川已察覺到了此處的魔氣,在它真正形成魔脈前,以他們的手段還是能將它控制住的,你只需在地上躺一會兒,很快會有人前來救你。”

他此舉讓雲挽不解,她不明白他是什麽意思?

眼下發生的一切,不本來就是他設計為之的嗎?令川上故城形成蜀洲最大的兇冢,不正是他的目的嗎?他如今又何必惺惺作態?

心底的疑惑,在戮心突然擡手將昏迷在地的越無疾拉至身後時,驟然消散。

雲挽一瞬間福至心靈,終於明白了到底發生了什麽。

戮心於那年除穢節遇見她後,便籌備出了兇冢之事,只是他的目的,卻並非是她之前猜測的那般,只是想令川上故城、令望仙道被魔氣侵蝕。

他真正想做的,是騙取她的信任!

因她是祝言昂的女兒,也因她手中持有掌門令,且與身懷厄骨的沈鶴之關系緊密,他便想要通過這種辦法,博取她的信任,令她如周晴那般,徹底倒向魔的陣營中。

而那之後,戮心便會幫著她,坐上掌門之位,到時她作為三宮掌門之一,卻願意與魔親近,為魔平反,昆侖落於他的掌控之中,也不過只是時間的問題罷了。

他的計劃很完善,秦芷依三人雖已成了魔物,但只要他這個萬魔護法在一旁守著,他們便不會露出瘋狂非人的一面,只可惜戮心忽略了一個人,那就是越無疾。

越無疾不知是以怎樣的籌碼,在被家族拋棄後,成為了戮心的同伴,他討厭雲挽,也因他記恨雲挽的父親,他不願和雲挽處在同一個陣營中,即使只是虛情假意也不願意。

所以在他察覺到戮心在做什麽後,他便趁夜偷偷告知秦芷依,田知渺和方瀾已經成了魔物,令她在慌亂間魔性大發,做出了今日之事,也讓雲挽看清了魔的面目,再不可能幫著戮心做事。

也是因預料到了今日這場大亂,越無疾才提前將他那副寶貝般的畫卷收了起來。

若不是淩蘇蘇的出現,他甚至想利用這次機會,親手殺了她......

想明白這些後,雲挽的呼吸愈發局促,滔天的怒意從她心底升起,令她一陣陣的氣血翻湧。

她不知從何處使出了一股力氣,猛地握緊了掉在地上的劍。

可還不等她做出什麽,一個女人的聲音便突然從天邊響起。

“戮心,這麽多年了,我終於找到你了,你不打算把我的心臟還給我再走嗎?”

戮心繪陣的動作猛地一頓,面上神情也冷了下來。

他仰頭向天跡望去,那處的雲朵被一根巨大的手指輕輕撥開,天幕像被撕裂開了一道縫隙,其上露出了一張女人的臉。

她單手撐著下巴,垂目看著凡塵之下的蕓蕓眾生。

“樓招瀾,”戮心一字一頓地念出了她的名字,“我何時躲過你了,是你一直不願來歸墟見我。”

這個名字讓雲挽瞪大了眼睛。

因忘悲劍是她的本命劍,所以她曾特意去了解過這把劍的上任主人凈水劍君。

而凈水劍君的名字,正是——樓招瀾。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