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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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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側室

尹宗夏滿腹心事, 走到尹府門外,一個老街坊牽著孫女路過,畢恭畢敬教小姑娘向她施禮。

尹宗夏收回神思,端莊慈祥微笑, 誇讚道:“好福氣的小姑娘。”

老街坊謙道:“哪裏哪裏, 尹大士喜歡孩子, 擡愛了。”

曾經, “龍神在上”還未成為百姓的祈福語前,十裏八鄉還信奉著神佛觀音。後來龍臨救世,老一輩人仍然改不了習慣,把大善人稱作大士, 觀音大士。

尹宗夏在繁都, 就如同活菩薩。比起尹醫士, 繁都人更願意恭恭敬敬叫尹宗夏一聲大士。

救苦救難尹大士。

尹宗夏微笑頷首,送走老街坊, 她心又沈冷了。

喜歡孩子, 呵。

尹宗夏嘴角微深, 慈祥的面容上如錯覺般閃過幾分不屑和自嘲。

繼而, 心思又回到了尹樓蘭身上。

綺柳好手段,要留住樓蘭, 遮遮掩掩藏起來反而沒效果, 就應把他送到龍女面前, 讓他親眼看清立場,親手斬斷對龍女的幻想。

所以, 該順著綺柳的用意, 讓樓蘭暴露嗎?

不,她應該考慮的不是尹樓蘭, 而是自己。看起來,淩淵公主與尹樓蘭雙雙有意,很快就能同床共枕共赴巫山。

她應該做的,是借此機會,讓淩淵公主跟著樓蘭離開繁都。

只要尹樓蘭引著淩淵公主,在十五那天,離開繁都就可。所以,她不能讓樓蘭太早暴露。若他在繁都就暴露魔身,龍女嚴查之下,她多年前的準備和心血都會化為泡影。

“狐娘娘。”醫堂前剛接完骨,臉上還掛著淚的小少年打招呼。

與大士同樣,狐娘娘也是對尹宗夏專門的尊稱。本地人習慣將女神稱為娘娘,月娘娘是牽姻緣的,喜娘娘是求順利生產的;狐娘娘,則是大慈大悲行醫濟世的半狐尹宗夏。

這聲狐娘娘,讓尹宗夏心中一動。她微笑頷首,關懷了幾句,拿定了主意。

春暉堂中,尹樓蘭取銀針輕刮了曲銜面部的燒傷驗看。

行醫時,他一向專註,旁若無人。

又是燭燒,又是藥浸。他半舉著銀針,上頭紅艷一點尖,另一只手托著下巴,蹙眉思索了好久,兩條煙眷眷的長眉忽然一舒。

淮樞寧目光就黏在他身上,他剛一舒眉,她便笑問:“怎樣,能治?”

“某種魔毒猝火灼的傷痕,是一種噬毒。”尹樓蘭點頭,給了結論,“能治,解了餘毒,再消痕。”

他問曲銜,“傷多久了?”

曲銜仍不回答,看尹樓蘭的目光從未變過,是一種疑惑不清卻高高在上的審視。

淮樞寧替他回答:“有十年了吧。”

“平時是靠玄術抑毒的嗎?”尹樓蘭微微歪頭,好奇中還帶著點欽佩,目光上移到了曲銜灰藍色的眼睛,“已經蔓延到眼睛了。”

曲銜終於有了反應,他似乎扯了下嘴角,嘴角動沒動不清楚,面部的猙獰紫紅傷痕像蝶振翅要飛,很明顯挑了下。

魔毒侵蝕,十年有餘,餘毒雖不致命,卻蔓延到了眼睛,遮蔽視野。不過,曲銜要強,用符箓靈修來輔助雙目,如今這雙眼睛,要比最初的肉眼還要敏銳清晰。

尹樓蘭撫平紙,潤了潤筆,寫起了藥方。

偶爾,他會停筆,手指抵著嘴唇蹙眉思索。淮樞寧就這麽看著他,眼神黏糊,似要把他剝皮剔骨般,不加掩飾。

“大多數魔死後會留下灰燼,你們的話,找這種魔灰很容易。”尹樓蘭的口吻像在說一味常見的藥材,“這是藥引。魔灰三兩佐燒起來的酒,同這些藥一起煎半個時辰,喝浮沫……藥汁外用。”

他寫好*,拿起那頁薄紙,湊過去,輕輕吹了吹。

他的發絲隨之搖落,令人心泛漣漪。

淮樞寧的眉毛不受控的飄了起來。

“就這樣,暫且一副藥,煎三碗,每天陰陽交錯黃昏之時服用,隔日一次,喝完找我。”他將這張藥單雙手交給了曲銜。

曲銜接過單子,略掃一眼,隨意收起。

這邊看完,淮樞寧扇子敲著手,道:“你之前有說過星河滿,你誕生之地。我記得沒錯吧?”

“星河滿附近。”尹樓蘭道,“那裏靈氣充沛,我本根在。後來被移栽進尹府,尹家人行醫積德,福德深厚,我借此成形。”

“明日,可否陪我去星河滿?”淮樞寧唇邊噙笑,“我很想見見你的老家,認門。”

“明日嗎?”尹樓蘭沈思,無意間瞥見了淮樞寧的眼神,還沖他眨了下眼。

尹樓蘭明白過來。

她這是在邀請,邀請他明日在相似的花樹川水旁,繼續那未完成的艷事。

胸口滾燙起來,心仿佛要從身體裏躍出,而體內魔火也不顧生死地往上泛,大有攛掇他速速答應的意思。

之前被撩起又未得到應有滿足的欲念,就這樣如火般在他身魂中央搖動。

他了悟的同時,曲銜也聽出了話外音。

那雙眼睛像大理寺的鍘刀,幽幽望了過來,閃爍著銳利刀光。

尹樓蘭也瞥見了曲銜的目光,與羽弗冬和六業不同,曲銜好似像極了……要跟他一爭高下。

魔火好像比心更快的感知到這種微妙的差別,比疑惑先昂揚起來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歡愉。

這個道人,

他喜歡淮樞寧?

於是,尹樓蘭形狀魅惑的唇,小小地勾出一抹意悠悠的暗笑。

“好。”他對著淮樞寧一點頭,眉眼處隱約藏著笑意。

是一種,給另外一個人看的笑意,故意的。

魔性上泛的尹樓蘭,整個人都似一種濃濃的魅紫,比魔火燒灼的瘢痕更加艷麗。

他的舉手投足一如往常清雅端莊,氣質卻與剛才截然不同,斑駁的光影之中,媚香天成,活色撩人。

曲銜疑心大起,那雙窄細的眼睛完全撐開了,露出了全部的黯藍瞳孔。

這只魅,他是,故!意!的!

回到公府,公府內陳設大多線條端直又有威嚴,曲銜產生了一種極大的不適感。

並非他不適,而是在此地回想那只魅,他強烈不適。

仿佛那玩意已經提前玷汙了此地,進而是朝廷,最後是淮樞寧。

細細想來,那只魅之所以讓他不適,是因他過於魔裏魔氣。

魔,一個個都妖冶浮艷,皮膚仿佛都籠著一層靡靡色香。那只魅,就給他同樣的感覺。

不錯,就是不正經,魔一般艷色。

淮樞寧竟相中了這樣的皮囊。

掩在銅串覆面下的紫痕又動了動,曲銜看向淮樞寧的目光,多了一分覆雜的痛心,就如殷切期盼孩子飛黃騰達的賢母,親眼目睹了天賦異稟的兒子逛花樓狎玩。

“曲銜,你看過了,他如何?”淮樞寧根本沒註意也不在意曲銜的註視,笑呵呵問。

“華京缺妖醫,殿下挖走他,是要給個什麽官職?三品醫?還是說,二品?”曲銜裝糊塗。

“哈哈哈……”淮樞寧搖著扇子,閃著壞笑的眸光道,“官職?入仕有你,官職也好稱謂也罷,都是你的事。他,我要鎖在王府,只做一件事。”

“不過,你說得對,他還有一身清奇醫術,不能荒廢了。”淮樞寧計劃著,“那就讓他挑幾個資質好的徒弟,教上十年二十年,教出滿天下的醫士,也是功德一件。”

曲銜默然許久,斟酌著提醒:“殿下,魅不比妖,要讓他入王府,需考慮朝廷各方。他這個出身,擔不起殿下枕邊人的職責。”

“怎麽說?”淮樞寧像是真不懂,也像在裝不懂。

曲銜只道:“殿下身負軍職,乃重中之重,一舉一動關乎江山社稷人心所向。殿下婚事,也是國事。平衡各方才是殿下婚事的用意,真要添個妖,也需是華京大族,朝中要職。”

淮樞寧像聽說書人講奇聞,好奇聽了,忍不住又笑。

“好說,教他認歸羽弗名下,做我母親的遠親,或者六業名下,當個鮫人。你們人,不是常做這種事嗎?早學會了。”

曲銜再度沈默,良久,他沈聲道:“殿下要考慮民心。假借身份,難堵悠悠之口。”

淮樞寧大笑。

笑罷,她眉清目明,眸中金光一爍,斂起笑意說道:“民心與我想睡誰有何幹系?蕩平紫冥淵誅滅群魔,民心自會歸我。”

於是,曲銜不再勸,而是一沈臉色,直問:“殿下想給他個什麽名分。”

淮樞寧沈思道:“你們人族心思覆雜,考慮到你的處境,他不越過你是最佳選擇,免得無端又在人族生波瀾……從前,你們人族是定的什麽規矩?他這種的,側室?如何稱呼?”

曲銜淡淡道:“側妃。人族公主不會同侍二夫,故而沒有稱呼。”

“啊……想起來了,確實跟我們不同。”

龍女不太理解人族的這種只約束女子的規矩。

淮樞寧道:“那我就和母親一致,給你們稱號……封號。”

曲銜一沈眉,不悅。

淮樞寧笑道:“怎麽,是嫌區分不清晰?”

她知道人族在乎,自從龍主登基後,人臣們已經叩問了數百封折子,要龍主給述懷君和流雲君分個上下。

龍主自然不理,後來,因述懷君是流雲君兄長,在朝堂行走更多,且他的女兒做了儲君,於是那些人臣默認,述懷君為大,流雲君從側。

再後來,流雲君隕落,就沒人再問誰是正的,只不過,又上折子,要龍主早日給流雲君追封,流雲君除魔功勞至偉,應該追封為頭銜特別長的正牌帝君。

並且,這些折子還貼心給龍主解釋了,追封逝者為帝君,與現在的帝君倦述懷並不沖突,讓龍主不要有顧慮。

這事,淮樞寧笑了好久。

最後,還是追封了,可能是母親覺得好玩,單純的只想把長長的一些字拼起來,按在流雲斷身上。

曲銜默認了。

淮樞寧驚訝片刻,搖頭道:“你們也太在乎這些無關緊要的名號了……好,那要如何才能讓人聽到稱號,就知你是正的,他是側的?”

曲銜道:“婚旨,寫清寫明,按規矩來。”

淮樞寧這才想起,人族的正副也有職責劃分,有許多事,正的可以做,側的不能做,好似這些行為禁令還圈定得異常詳盡沒必要。

淮樞寧想了想,說道:“各司其職就是。你是我身邊唯一的人族希望,自然要承擔朝中面子事。他是我每晚要共枕眠的,他就只做他的事。你倆肯定不會沖突了。”

她添了句:“別欺負他。”

忙到黃昏,尹樓蘭回通明閣翻舊時衣箱,翻出滿意的衣裳後,熨展了,架在籠上熏香。

想想明日的邀約,心臟就難以控制,不聽話的狂跳。

而後,他打算做些正事,讓自己平靜下來。

尹樓蘭捏著金鎖,慢悠悠去了尹府西堂,等尹璉放學。

教尹璉的先生還在檢查功課,磕磕絆絆的讀書聲不時飄來。

尹璉的讀書聲確實不好聽,聽久了著急。尹樓蘭跟著他背了無數次,實在無聊了,彎腰打理起旁邊的花草,琢磨著花半蔫巴的原因。

廊下,棋盤格的窗半開著,照顧尹璉的婆子們說著小話。

尹樓蘭有一搭沒一搭聽著,忽然,他的名字鉆進耳中。

“又回了,說是下個月給璉主子過完生辰才走……”

“那般模樣真生是非……璉主子的姑老爺已聽說了,主子再不讓他離府,他姑老爺就要開族會了。”

“主子也不待見他,早上還吩咐了,要咱們照看仔細點,別讓璉主子見他。”

尹樓蘭幽幽走了過去,落腳無聲,如一縷鬼魅飄到她們身前,連虛掩的門推開了也無聲無息。

“尹璉幾時放學?”他開口。

一片寂靜,婆子們嚇得不輕,一個個躲他的目光。

奶娘得體一些,反應極快,堆出笑,卻也不敢看他,盯著他的前襟,絮絮叨叨拉扯一通:“您來了啊,璉主子放了學就要忙功課,今兒功課重,怕是子時才能睡……”

尹樓蘭不笑也不惱,就這麽往廊下一站,出言道:“無事,我同你們一起等,他下了學,我看他一眼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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