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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醫術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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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章 醫術詭異

聆夜城緊挨著通往魔域的山谷裂縫,那個裂縫,被稱為鬼見語。也正是這個原因,聆夜城並不富饒。

醫館外的石板道半邊被荒草青苔覆蓋,旁邊的舊裁縫鋪子窗棱殘斷,布滿蛛網,屋頂處處破洞,幾乎算是半露天的。

尹樓蘭移開裁縫鋪的破木板門,拂去舊桌案上昨夜的積雨,把要陰幹的藥草串起來,一頭掛在了泥神像的手指上,另一頭則系在了門板突起的木刺上。

掛好這些,他從袖中取出衣帶,纏好雙袖,將壇中妖一點點移到街邊,擡頭判斷陽光的走勢後,又稍稍向外挪了挪。

做完這些,尹樓蘭坐在門檻上,雙手捧著一碗淺淺的小油茶,小口小口喝著。

他飲水進食的姿勢,總是慢慢的,從他平靜的表情中,看不到他是否饑餓,也看不出食物好不好吃。

壇中妖被救起後,已與他相處了半個月,這半個月,每天只見他喝露水,吃酒,或者嚼幾株不知名的藥草幹花,能算得上食物的,就是下雨後才會慢飲的半碗油茶了。

醫館與茶水鋪中間,有個白色碎貝石壘起的儲水池,一夜雨過後,儲水池滿溢了。

他喝完小油茶,舀水洗了手,到後堂料理他的藥材去了。

今日街上不太熱鬧,茶水鋪也沒生意,老板閑來無事,搬了椅子坐在鋪子外頭飲茶。

茶水鋪老板是個老妖,除了活的時間長,其餘和人也差不多,一樣要自己想辦法辛勤謀生。

壇中妖和茶水鋪的老板兼說書先生天南海北胡嘮了半個時辰,就打起了瞌睡。

再醒時,尹樓蘭換了身淺藍色的窄袖小衫,裹了件褪了色的鵝黃外裳小襖,彎腰洗制他上次從魔域薅回來的藥草。

指甲蓋大小的紫色幹花,長桿是霜白色的,遇到曬了陽光的水,就會變紅掉色,這種洗到第三次的汁水,據說可以清蛇毒。

壇中妖這麽跟茶水鋪老板顯擺的時候,尹樓蘭低聲道:“不是所有蛇毒,只解是白色蛇的蛇毒……”

“總之,美人的醫術略偏門。”壇中妖嘿嘿道。

有個生面孔小孩兒跑來,本是到茶水鋪老板那裏討點零嘴吃,但看到尹樓蘭後,小孩兒腿轉了個彎,站在他身邊,楞楞看他,起初怯生生的,好奇中還有些害怕,後來發現他的美沒那麽可怕,看夠了,就再楞楞看他洗藥。

天雖晴了,但陽光未曬透地面,這裏仍然罩著一層濕寒氣。

尹樓蘭的手指尖染上了花汁的紫紅色,洗好藥,他攏著雙手哈了哈氣,指尖的麻木感緩了些許,回頭,這才終於瞧見身邊好奇的小孩子。

他也楞了楞,低頭濾好藥汁,塞進瓶子收好,順手拉開藥櫃最前面的小抽屜,取出兩顆糖丸,默默遞給小孩。

小孩子在褲腿上蹭了蹭手,從他手心捏走一個,飛快地放進嘴裏,嘗出甜味後,又飛快地拿走另外一個,沖著他一樂,跑了。

“這年頭,不常見人族小孩了。”隔壁的茶水鋪老板說道,繼而,老板找到了理由似的,興沖沖光明正大使勁看向尹樓蘭,一看,心裏美滋滋的,連說話都忍不住齜牙笑著。

“喝茶嗎?”

老板倒了一杯給他。

尹樓蘭回後堂拿了個小圓凳,接過茶,捧在手心裏,乖乖坐在圓凳上,目光放空,小口抿著。

“國主應該是想蕩平魔族,填平紫冥淵。”茶水鋪老板說,“據說魔域那塊地,又廣又肥沃,是塊好地,若是填平了紫冥淵的魔火,人族去了,短短幾十年,就能繁榮興盛起來。”

他說這話,多是感慨,並沒指望尹樓蘭接腔。

出乎意料的是,尹樓蘭像自言自語,輕聲說:“若是魔族也可繁衍,那塊地,給魔族也好。”

壇中妖啊啊叫起來:“魔怎麽能繁衍,他們都說,魔物是天罰,無論是男是女,都無生機。你瞧人族,生機旺盛,無論跟妖還是人,都能繁衍後代,唯獨魔不行。”

茶水鋪老板連連點頭。

“尹醫士沒聽過那個嗎?皇帝,我是說人族的那個皇帝,那個時候,魔王那加一路燒到京城,皇帝嚇壞了,就把人族公主給了那加,妄圖靠姻親與封地讓那加收手。美人計還是有效果的,魔雖無生機,卻有繁衍之欲,那加就想和人族公主生個魔子。”

這個故事,九州大地幾乎無人不曉。

被自己的父親和宗親慌張送往魔域的人族公主——般若公主衛辛兒,美貌異常,連一向弒殺不通人性的魔王那加都被她折服。

不知般若公主如何魅惑的魔王,那加極度渴望擁有自己的子嗣。

可惜,魔無生機,無法和其他生靈一樣,繁衍自己的血脈。

彼時,恰逢人族皇室宗親血祭,龍主登基平亂。而龍,是這天地之間,擁有最強生機的造物。

垂涎於龍蓬勃生機的魔王那加,指使偷盜魔,從皇宮盜出一枚龍蛋吞噬,企圖借此生機,與般若公主繁育產子。

“如此大費周章後,才得了個魔子。”茶水鋪老板說,“傳聞說,魔子出生後,要靠吸食生機存活,所以,人族公主悄無聲息的消隕了。瞧見沒,這法子,是偷命換命,逆天而行。魔王尚且如此才能換一個魔子,剩下的那些魔物,哪能像人繁衍……他們呀,定然是要被國主除掉的,斷不能留。”

尹樓蘭手指輕輕轉著茶杯,好半晌,他說:“上次我去鬼見語采藥,遠遠的,瞧見魔族也有村落,裊裊炊煙。聽聞現在……魔域由魔王和公主殿下的繼承人統領,試圖……試圖過上如人族那樣的生活。”

茶水鋪老板連連說不可能,但還是點頭道:“不過,真要那樣,倒也還好。”

“而且……”尹樓蘭垂眼,“我聽說,紫冥淵的魔火早就熄滅了,魔域封了這麽久,他們應該真的在那個繼承人的統領下,過平靜日子。”

壇中妖道:“餵餵,小醫生,你不能因為常去魔域周圍采藥不出事,就替魔說好話啊!我就是遇到魔,被劈成這半死不活的樣子……”

“嗯……但你遇到的,是外面游蕩的野魔。魔域裏,被那個繼承人統領的魔,和外面的不一樣。”

這話說完,如同無所適從,尹樓蘭歸還茶杯後,匆匆躲進了醫館裏,搗他的藥去了。

“你遇上的是什麽魔?”茶水鋪老板問壇中妖。

“我會知道,我又不認識。那魔應該在百裏外跟誰纏鬥,蕩開的魔氣劈到了我,我是魔的影子半點沒見著,就打那裏路過,倒黴被劈,燒沒了整個身子,就剩一截須根和一顆腦袋,滾下了山,落在一個枯葉坑裏。”

他掉進坑,本以為這輩子會慢慢枯死在無人煙的荒嶺,但運氣否極泰來,尹樓蘭到附近采藥,遇到下雨,到處找枯葉坑燒火,從枯葉堆裏扒拉出他,撿了回來。

“運氣好。”茶水鋪老板說。

“可不嘛!”壇中妖嘿嘿樂道,“那地方,荒無人煙的,幾輩子都不會路過一個活物,沒想*到,我不僅碰到了活人,還恰巧是個醫生。”

“請問——”一道年輕明亮的聲音從壇中妖腦袋頂砸來,“哪位是姓尹的醫士?”

壇中妖費力擡頭,逆著光,看見個模樣清俊的青年,細眼薄唇,笑瞇瞇的,穿著一身白,腰帶纏紅,刺繡精美。不僅如此,這青年還極其臭美,編了一腦門的細鞭子,紮成一束,又打了耳洞,戴了半邊玉帶紅絲絳,老長的耳飾,從耳朵一直垂到腰。

茶水鋪老板扭頭,與壇中妖異口同聲,喊:“美人兒,有病人找!”

只聽那白衣臭美青年,瞇著眼無奈笑說:“找醫生的,倒也不全是病人。”

後堂的碾藥聲停了,前堂與後堂銜接處的破格子門板慢慢推開,尹樓蘭撩起深藍色的舊布簾,叼著發帶探頭。

那白衣臭美男眼睛霎那間睜大,晶晶亮,兩邊嘴角揚得更高,酒窩也更深了點。

“尹醫士。”白衣臭美男大步走過來,似親切地想跟他握個手,但又守規矩的在櫃臺外剎住腳步,笑瞇瞇站著,自報家門,“我名羽弗冬。”

曲銜妙殊,六業羽弗。

這裏的羽弗,就是指羽弗冬,淩淵公主淮樞寧的四親衛之一。

尹樓蘭輕聲應了,問道:“是有什麽事嗎?”

詢問時,他細細盤了昨夜自己開的藥方,昨夜雨氣重,他也怕自己不甚清醒,給淩淵公主的親衛漏掉了什麽藥。

“不必緊張。”羽弗冬從懷裏掏出那張藥方,“我粗通醫術,見先生開的方,有好奇之處,特來討教。”

羽弗冬仍是笑瞇瞇的模樣,舉著那張藥方,手指敲著第一行,道:“咱一個個來。月勾是何物?”

“魔死後,魔血浸透的土地,生長出的月光草,多生在鬼見語。”

“作何用?”

“養毒侵蝕後,病人的氣血。”

“好,好……那麽,晴目是?”

“溺死在死水中,曬過七日晴空月光的蜻蜓屍體,的左眼。”

“作何用?”

“魔毒大多,餘毒氣息蜇眼,用來明目。”

“有道理。”羽弗冬不住點頭。

羽弗冬問什麽,他就回什麽,語氣始終平淡,無半絲不耐煩的情緒。

如此從第一味藥,一直問到最後一味。

“先生的手法,並不多見。”羽弗冬收起藥方,“醫毒另辟蹊徑,在下拜服。我今日看到藥方,實在驚奇,先生師從何人?”

“尹府的尹宗夏。”

“啊……有所耳聞,是西邊有名的狐醫。我知道她的妙手助產湯,助產半妖最為得心應手。”羽弗冬笑如春花,還夾帶著點冰渣,“可她的醫術,沒你這麽的詭異。你的怎麽說呢,就像在……以魔醫魔。”

尹樓蘭淡然回答:“是。醫魔用魔,醫妖用妖,醫人用人,順應天地就是我的醫道。”

羽弗冬多餘的試探全都落空。

“你是怎麽想到的?”

“一開始,我就是想醫好一個魔。”尹樓蘭坦然回答。

一個早就死了的魔。

“治好了嗎?”一聲笑問自門口傳來。

和上次相同,淩淵公主無聲無息的出現,從容踱步到櫃臺前,不是開口說話,他絲毫察覺不到她的氣息。

而,一旦聽到了她的聲音——

尹樓蘭蹙眉捂住了心口。

見狀,淩淵公主關懷:“先生不舒服?”

她今日更加紅艷,雖然衣飾簡單,不著粉黛,但明亮的蘊金眸,和散發著蓬勃生命力的身軀,一旦被察覺,就有強烈的存在感,像吸飽了朱砂的筆,重重按壓在大地這張紙上,濃墨重彩,羽弗冬的華麗和臭美在她面前,都遜色無光了。

“是什麽病?”羽弗冬目光如炬,同為醫者,他能看出,這個美貌醫士,底子薄弱,應是根裏帶的病。

“修行多艱,化形時遇到暴雨,急於化形逃生,未修好底子。”尹樓蘭好似想開個玩笑,但仍然面無表情,淡淡道,“這也算,娘胎裏帶的吧。”

他說這話時,仍然是半垂著眼,白日光線足,他身上的每一處細節,都無比清楚。長睫柔軟的垂著,比夜裏映著燈看,更精致端莊,如出身大家族,教養嚴苛的公子。

昨夜,他燈下噙著紅滕蔓,那張臉異常瑰艷妖冶。而白天,則幹凈清麗,另是一番滋味。

淩淵公主重重拍了羽弗冬的肩,挑眉,仿佛在說:如何?

羽弗冬微笑著無聲做口型:確實美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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