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穿越五：硬豆腐
關燈
小
中
大
第91章 穿越五：硬豆腐
織田作之助認真看著這個陌生的黑發青年。
“太宰治”看起來很年輕, 臉色卻差的厲害，帶著長年殘留下來的疲倦，身形單薄得讓他身上的黑色西裝都顯得空蕩蕩的。他像羅傑斯先生描述的那樣, 脖子、手臂和一只眼睛上都蒙著繃帶, 身上沒有傳來血腥味證明繃帶確實只是裝飾。
他露出來的那只眼睛很漂亮，但是鳶色眼睛中卻像枯井一樣虛無死寂, 滿溢出來的冰冷和黑暗足以讓任何不屬於黑暗的人恐懼不適, 但那只是黑發青年下意識流露出來的一點真實。
明明他們只是初見，黑發青年看過來的時候一瞬間表情卻慌亂又震驚, 望向織田作之助沒來及掩飾的眼神熟悉極了，還嚇得後退了一步。之前打量酒吧的那個眼神也覆雜又充滿回憶，讓黑發青年周身那種疏離的氣場中終於染上了一份溫度，不再那麽孤獨了。
這就是……太宰治，他在其他平行世界中的摯友嗎？只是為了那些沒有產生過的接觸，就願意以敵人的立場默默幫他的忙嗎？
“……”
在紅發男人認真打量太宰治的時候，酒吧裏誰都沒出聲，就算是吉爾伽美什也安安靜靜的抱著雙臂。他已經不需要揪著太宰治的衣領了, 因為在紅發男人一直的註視之下，太宰已經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頭, 死死定在了原地，連瞳孔中的那種死寂都消失了。
他只能沈默又無措的站著, 不知道對這個知道了真相的織田作露出什麽表情。
最後還是紅發男人打破了這陣店裏詭異的寂靜。他舉起了手裏透明的酒杯，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平淡的問：“太宰, 要來喝一杯嗎？”
這句話說的就像是大家下班後偶然碰面, 所以來喝一杯似的……
史蒂夫默默收斂了存在感，端著他的冰水坐到一邊去了。在最遠處趴著睡覺的三花貓乖乖的從凳子上跳上吧臺，再次乖乖的瞇著眼趴下, 沒有絲毫添亂。
店裏冷凍住的氣氛從這一刻開始終於恢覆流動了。太宰臉上揚起一個歡快的笑容，學著平行時空的自己腳步輕快的走過去，在織田作之助隔壁的位置熟練坐下了。他高高舉起手問店老板：“我想要一杯洗滌劑！”
“沒有。”擦杯子的老板冷靜又淡定的回答。
“唉？？之前我就想這麽點一次試試了，那摻了蘇打水的洗滌劑呢？”太宰不滿的嘟起了嘴，看起來更稚氣了。他眼巴巴的望著老板，眼裏寫滿了希冀，好像真的想嘗嘗味道似的。
“也沒有。”老板的聲音依舊冷淡，同樣認真的回答他。
“織——織田作覺得我應該喝什麽？”太宰尋求意見的轉過了頭，臉上帶著掩飾緊張的虛假微笑。
“蘇打水。”織田作之助想了想，給出答案，他語氣一本正經的平靜敘述著，沒對那個奇怪斷句的新稱呼給出什麽反應，“沒有洗滌劑，那就沒辦法了吧？只能喝蘇打水了。”
“哈哈哈！”太宰這次真的笑出了聲，他用一種驚奇又新鮮的眼神註視著紅發男人，像是書上記載著的東西終於在眼前變成了現實，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記憶中的摯友相處起來原來是這麽回事，由衷的稱讚道：“織田作——你真有趣啊！”
“啊。”織田作之助沒什麽意義的用音節應了一聲，平淡的態度下聽的卻很認真。
“那就來一杯蘇打水！”太宰終於點了單，絲毫沒覺得在酒吧裏只喝蘇打水有什麽不對，他繼續轉過頭不知疲倦的望著紅發男人，開心的說了起來，“我最近做了一件大事哦。”
“嗯？”
“我年僅十六歲就成功退休了！”太宰自豪的叉起腰，“獲得了一份不得了的養老金，離我夢寐以求的死亡好像一下子拉近、只差很短的距離了呢！”
“恭喜，太宰很厲害啊。”對方說的認真，織田作之助恭喜的也很認真，他的語氣中由衷的流露出了敬佩。
史蒂夫：“？？！”
金發男人差點拍桌子而起，他震驚的睜大藍眼睛，譴責又懷疑的來回打量著兩個人，差一點沒忍住出聲了。所以——原來不是太宰治看著年輕、稚氣未脫，是他真的還沒成年嗎！港/口/黑//手黨的前首領才十六歲？！
一個未成年已經習慣了黑暗和血腥，還混上了這座異能者城市中的黑手黨老大嗎？！
沒等恍恍惚惚被暴擊的史蒂夫回過神來，那邊的兩人還在繼續對話：“織田作，織田作，你呢？可以說說你嗎？”
“我……唔，我不像你那麽厲害，生活很無趣。我收養了十幾個孩子，每天工作賺錢養家，理想是成為一名小說家，不過現在只能發表一些普通的稿子補貼家用。”
“啊我知道！織田作你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章我一直都有看啦！才不是普通的稿子，寫的很厲害的。”太宰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收斂起笑容，點著頭表示他的認真，他是真的覺得織田作之助很厲害。
“……都有看嗎？！”織田作之助的語氣終於慌張的有了些波動，他難為情的轉開頭，“太宰，你太認真了。”
他寫的文章因為毫無名氣，都是小段小段的發在報紙上，可能在縫隙裏可能在邊角上，需要每一次都耐心尋找才能看到的啊。
“唉？認真的織田作居然反而在誇我認真嗎？”太宰故意誇張的語氣徹底染上了笑意，他真的快憋不住笑了。
“……嘖。”樓梯旁邊高傲站著的吉爾伽美什冷哼了一聲，不大滿意的看著那邊整個人都生動起來的太宰治，挫敗了。結果不管他嘗試了多少種愉悅，這個人類還是更喜歡和摯友待著嗎？哼，這種愉悅之道倒也沒錯……
“吶，織田作。”
太宰治突然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他靜靜的看著紅發男人，剛才的交談之間兩個人默契的誰都沒提之前的事情，沒提他們的處境和立場，好像他們真的是那一對相處了很久的摯友一樣。無論他說什麽，織田作都會認真聽著，包容的給他回答。那麽，他可以嗎？
“嗯？”紅發男人再次應道。
“真想讓你……吃一次硬豆腐啊。”太宰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容，他語氣縹緲的請求道，“可以嘗嘗嗎？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哦。”
“硬豆腐是什麽？”織田作之助疑惑的提出了問題。
“是硬到可以讓頭磕在上面進行自殺的豆腐。”太宰像是期待了這個問題千百次一樣毫不猶豫的說出了答案，“比起能在上面釘釘子的堅硬程度，我開發的可是進階版——硬度和味道都提高三成了的堅硬豆腐哦！！”
“啊，那好吃嗎？”織田作之助由衷的好奇詢問。
“很好吃。”太宰斬釘截鐵的描述，“雖然會崩到牙齒，但是無論是蘸醬油或者青芥末，都好吃到讓人瞬間流淚呢！！”
“這樣啊……”織田作之助低下頭思考了起來。
“怎麽樣怎麽樣？”“要吃嗎？織田作？”“嘗嘗吧，嘗嘗吧？”在紅發男人思考的短暫時間內，太宰就像惴惴不安的考生一樣在背景音中期待的反覆碎碎念著。
“那麽下次讓我嘗嘗吧。”織田作之助點了下頭，最終同意了，“既然太宰這麽說了，我也想知道好吃到瞬間流淚的感覺是什麽樣的美味。”
“——我聽不下去了！”門口隨著腳步聲，傳來了一道年輕男聲，對方忍無可忍的吐槽道，“那是什麽豆腐啊？！真的能吃嗎！都能經受釘釘子的硬豆腐再硬三成吃下去絕對會死的吧？！你的關註點為什麽也這麽奇怪，居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吃嗎？！還有——流淚應該是被青芥末辣的，你真的相信他那種豆腐吃了會美味嗎？？”
史蒂夫默默一點頭。
來人是誰？幹得漂亮！把他想吐槽的話全說出來了！
“哦？好戲來了啊。”吉爾伽美什傲慢的單手托住了下巴，絲毫不掩飾自己看好戲的愉悅心情了。他已經憑空坐在了變出來的金色王座上，興致勃勃的開始從金色漣漪裏往外拿美酒了。
正交談著的兩個人話被打斷，齊齊回頭。太宰驚愕的再次頓住了，他沈默了下去。
出現在酒吧樓梯下的來人是一個夾著公文包，戴著眼鏡的喪氣青年。他的發際線挺高，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領帶，一副社畜的上班族打扮。
——他是阪口安吾。
其他平行世界中，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共同好友，三人經常齊聚在這個酒吧中喝酒交談，一直到了最後，阪口安吾被發現是異能特務科（相當於政府方）派往港//口/黑/手/黨的臥底，牽連間接導致了織田作之助的死亡事件發生。
在這個世界中，運用了‘書’的太宰從一開始就沒有讓阪口安吾潛過來臥底，他到現在仍然好好的待在異能特務科裏，自然也不認識太宰治。
“你是？”織田作之助認真聽完了那一大通吐槽，敬佩的詢問道。
“阪口安吾……咳，我剛才失禮了。”安吾不自然的推了推眼鏡，回到了正題上，正色道，“是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先生讓我來這裏的，你可以打電話確認。他告訴我情報可以隨便向你詢問，在場大家都是可信的——真的沒問題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吾的視線忍不住的想往太宰治那邊飄，滿是擔憂懷疑。
異能特務科的消息是最靈通的，關於港//口/黑/手黨莫名其妙換首領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位危險的前首領就坐在這裏，他暴露身份詢問問題真的沒事嗎？？
“沒關系哦。”太宰已經換上了可愛的笑臉，眉眼彎彎的慢慢說著，“想問什麽我們都會回答的，因為除了織田作，我們幾個都是參與者，問他還不如問我們啦。”
史蒂夫敏銳的看看太宰治，總覺得他對待這個新來的陌生人態度也不一樣。
“嗯，太宰沒關系的。阪口先生，請問是怎麽回事？”織田作之助平淡的繼續問道，他收回手機，已經看到了偵探社那邊向他發來的確認短信。
“我是異能特務科的臨時特派員。”沒了顧慮後，阪口安吾再次做了自我介紹，說了出來，“這次向貴社暗中下委托，調查‘鶴見川’事件始末的就是我們。剛才貴社打電話說事情已經了結，書面報告雖然發過去了，但是具體的細節想二次確認，可以讓我來這裏向織田作……織田？咳，向織田先生交接詢問。”
“織田作”這個稱呼太魔性了，聽到一次就忍不住想叫，差點改不掉了——阪口安吾提高了警惕。
史蒂夫若有所思。
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阪口安吾，這個城市中和異能有關的白道勢力，終於出現了嗎？再加上灰色勢力武裝偵探社的織田作之助，黑色勢力港//口/黑/手/黨前首領的太宰治……這次三人會面很厲害啊。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江戶川亂步先生也同意了，織田作之助就把他知道的鶴見川事件說了出來，太宰在一邊老老實實，還時不時的幫忙補充。但是最核心也是最私人的部分：
太宰治使用‘書’守護世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織田作好好活下去什麽的，這種小事他們都沒有講出來——而‘書’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們把‘書’有關的內容說出來也沒什麽了。
史蒂夫更不介意他們來自其他世界的身份曝光，所以也幫忙解答了幾句，省的阪口安吾的視線總震驚的忍不住去看門口王座上金光閃閃的那位王。
“對了！”太宰突然心情愉快的合攏了手掌，鳶色眼眸閃閃發亮，“既然織田作和安吾都在，我現在就去做硬豆腐好了，大家可以一起嘗嘗！啊，真是奇思妙想！老板老板，請借我用一下後廚——”
這次他的無理要求倒是被淡定的老板同意了。
“為什麽擅自喊的這麽親近啊？！”安吾真是忍了又忍，對外的冷淡氣場再次保持不住了。太宰治這個男人簡直長在他的吐槽點上，一言一行讓他不吐槽就憋得難受。他再次情不自禁的吐槽提醒道：“太宰先生，喊我阪口就好。硬豆腐我就不必了，真的會死人的。”
“很好吃的，別著急嘛。還有織田作！可以幫我勸一下他嗎？委托人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好好招待就讓他回去很失禮的啦——”黑發青年一路歡樂的小碎步離去，帶著愉快的嗓音，溜去了後廚裏。
壞心眼的這種時候，他簡直充滿了活力。這道死寂的人影終於短暫的回到了人間裏。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太宰治的這種反應，又看看滿臉了然的吉爾伽美什王，還有頭疼無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阪口安吾，一陣恍然，“啊，也是認識的朋友嗎。”
“？”安吾表示他還沒懂。
“是你們共同的朋友。”吉爾伽美什王大發慈悲的提醒織田作之助一句，“——總在這個酒吧裏喝酒相處的，是三個人。”
“三個人嗎。”這次說的這麽明白，不僅是織田作之助，安吾也終於明白了。他推了一下眼鏡，陷入了沈默，“原來如此，在別的世界中我們是朋友嗎？問題是，別的世界裏我是怎麽和武裝偵探社以及港//口/黑/手/黨的人一直交朋友下去的啊……真讓人費解。”
只是立場問題，就足夠讓他們頭疼的了，阪口安吾想想別的世界中的自己是什麽心情，就覺得驚奇了。
“嘭！”“咚！！”後廚裏突然傳來了一連串刀砍斧劈的聲音，不像是在做飯，反而像是在戰鬥。阪口安吾聽得有點坐立不安：“……雖然那麽說了，可是真的沒問題嗎？吃了真的會要命的吧……這種動靜就沒人覺得不對嗎？”
把杯子全擦了個遍的老板眼皮都沒擡一下，轉了個身，去擦酒櫃的架子了。
“雖然有些擔憂。”織田作之助誠實的說出了他的感受，頓了頓，“但是，果然很想嘗嘗啊……太宰都露出那種表情了。”
紅發男人後半句話沒說出來，他低頭看向了杯中透明的冰球。
……露出快要哭了一樣的笑容，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子。太宰的那種悲傷神情，讓他完全無法拒絕。
阪口安吾也沒辦法反駁，只好坐立不安的默認了。
“硬豆腐來了！”沒過多久，黑發青年已經端著三個盤子輕巧的穿梭在吧臺間，放到了大家面前，角落裏失去存在感的史蒂夫雖然沒份，但他很慶幸這一點，心有餘悸的看向那邊，等著織田先生和阪口先生試吃。
熱氣騰騰的豆腐看起來色澤正常，好像還挺美味，只有質感不是那種嫩生生的，讓人心生謹慎。
“因為過分的硬，一定要格外小心的吃，不然牙齒真的會崩掉的。”太宰治十分嚴肅的這麽宣布道。
“左邊的碟子是醬油，右邊的碟子是青芥末嗎？”安吾很不安的分辨了一下豆腐左右放著的配料，他戳了一下盤中一整塊的硬豆腐，不出預料根本分割不開，忍不住問出聲，“太宰先生，這樣要怎麽吃啊？！”
“啊咧，其實我也不知道呢！把一整塊豆腐分成三份就已經讓我費了好大勁了啊，哈哈哈哈！”太宰摸了摸後腦勺無辜的笑出了聲。
“看來只能直接吃了，怪不得需要註意崩掉牙齒啊。”織田作之助用一種進行科研實驗的探究神情說著，然後就把醬油倒在了豆腐上，不加猶豫的在角上咬了一口。
“織田作先生！”安吾大驚失色的試圖阻止，沒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已經從“織田”變回了“織田作”。
“啊……”紅發男人呆呆的發出了一個音節，轉過頭去誇讚，“果然很好吃呢，太宰，但是為什麽我還沒有感覺到想要流淚？”
“因為你沒有抹上青芥末，所以不是完全體吧。同時加上醬油和青芥末的硬豆腐才是絕對能讓人流淚的美味程度。”太宰毫不猶豫的說著，信誓旦旦，“織田作那份的青芥末也是秘制的，絕對符合你的口味。”
“餵……”安吾聽得提心吊膽，生怕織田作先生被黑暗料理當面毒害了。
紅發男人果然照做了，然後又咬了一口。
他才努力的吃下去一口，筷子就頓住了，眼淚頓時被刺激的湧了出來，眼角冒出的淚花幾乎止不住了。織田作之助反而再次激動了起來，由衷的笑了：“非常好吃！確實是讓人流淚的美味硬豆腐，太宰，你的手藝已經能和辣咖喱相比了！老板要是知道的話會很高興的吧？”
“真的嗎？”太宰驚喜的聽著誇獎，臉上的笑容大大的，他同樣操作了一遍，一口口開始吃硬豆腐。眼淚果然也瞬間湧了上來，刺激得停都停不下來。透明的液體很快打濕了太宰治臉上蒙著右眼的繃帶，濕噠噠的讓人很不舒服，“啊，好辣……呼，眼淚都出來了。”
他隨手扯下了那些繃帶，露出完好的一雙鳶色眼眸，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活潑的或是驚喜的大笑著了，而是變回了最初那種宛如一灘死水般的沈靜疲憊神情。這才是他最真實的一面，是以首領之職獨自守護了整個世界兩年的、這個疲憊不堪的“太宰治”。
眼淚還沒有停止流淌，面前的世界仿佛都變得模糊了，黑發青年卻沒有再露出最初那種空洞到虛無的眼神。看著友人們時，那雙鳶色的眼眸中已經變得溫柔了。
太宰用指腹抹去了最後一點淚花，盯著看了半天，下結論似的輕聲說道：“以後再吃硬豆腐的時候，果然還是不纏繃帶比較好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織田作之助認真看著這個陌生的黑發青年。
“太宰治”看起來很年輕, 臉色卻差的厲害，帶著長年殘留下來的疲倦，身形單薄得讓他身上的黑色西裝都顯得空蕩蕩的。他像羅傑斯先生描述的那樣, 脖子、手臂和一只眼睛上都蒙著繃帶, 身上沒有傳來血腥味證明繃帶確實只是裝飾。
他露出來的那只眼睛很漂亮，但是鳶色眼睛中卻像枯井一樣虛無死寂, 滿溢出來的冰冷和黑暗足以讓任何不屬於黑暗的人恐懼不適, 但那只是黑發青年下意識流露出來的一點真實。
明明他們只是初見，黑發青年看過來的時候一瞬間表情卻慌亂又震驚, 望向織田作之助沒來及掩飾的眼神熟悉極了，還嚇得後退了一步。之前打量酒吧的那個眼神也覆雜又充滿回憶，讓黑發青年周身那種疏離的氣場中終於染上了一份溫度，不再那麽孤獨了。
這就是……太宰治，他在其他平行世界中的摯友嗎？只是為了那些沒有產生過的接觸，就願意以敵人的立場默默幫他的忙嗎？
“……”
在紅發男人認真打量太宰治的時候，酒吧裏誰都沒出聲，就算是吉爾伽美什也安安靜靜的抱著雙臂。他已經不需要揪著太宰治的衣領了, 因為在紅發男人一直的註視之下，太宰已經僵硬得像是一塊石頭, 死死定在了原地，連瞳孔中的那種死寂都消失了。
他只能沈默又無措的站著, 不知道對這個知道了真相的織田作露出什麽表情。
最後還是紅發男人打破了這陣店裏詭異的寂靜。他舉起了手裏透明的酒杯，像是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平淡的問：“太宰, 要來喝一杯嗎？”
這句話說的就像是大家下班後偶然碰面, 所以來喝一杯似的……
史蒂夫默默收斂了存在感，端著他的冰水坐到一邊去了。在最遠處趴著睡覺的三花貓乖乖的從凳子上跳上吧臺，再次乖乖的瞇著眼趴下, 沒有絲毫添亂。
店裏冷凍住的氣氛從這一刻開始終於恢覆流動了。太宰臉上揚起一個歡快的笑容，學著平行時空的自己腳步輕快的走過去，在織田作之助隔壁的位置熟練坐下了。他高高舉起手問店老板：“我想要一杯洗滌劑！”
“沒有。”擦杯子的老板冷靜又淡定的回答。
“唉？？之前我就想這麽點一次試試了，那摻了蘇打水的洗滌劑呢？”太宰不滿的嘟起了嘴，看起來更稚氣了。他眼巴巴的望著老板，眼裏寫滿了希冀，好像真的想嘗嘗味道似的。
“也沒有。”老板的聲音依舊冷淡，同樣認真的回答他。
“織——織田作覺得我應該喝什麽？”太宰尋求意見的轉過了頭，臉上帶著掩飾緊張的虛假微笑。
“蘇打水。”織田作之助想了想，給出答案，他語氣一本正經的平靜敘述著，沒對那個奇怪斷句的新稱呼給出什麽反應，“沒有洗滌劑，那就沒辦法了吧？只能喝蘇打水了。”
“哈哈哈！”太宰這次真的笑出了聲，他用一種驚奇又新鮮的眼神註視著紅發男人，像是書上記載著的東西終於在眼前變成了現實，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記憶中的摯友相處起來原來是這麽回事，由衷的稱讚道：“織田作——你真有趣啊！”
“啊。”織田作之助沒什麽意義的用音節應了一聲，平淡的態度下聽的卻很認真。
“那就來一杯蘇打水！”太宰終於點了單，絲毫沒覺得在酒吧裏只喝蘇打水有什麽不對，他繼續轉過頭不知疲倦的望著紅發男人，開心的說了起來，“我最近做了一件大事哦。”
“嗯？”
“我年僅十六歲就成功退休了！”太宰自豪的叉起腰，“獲得了一份不得了的養老金，離我夢寐以求的死亡好像一下子拉近、只差很短的距離了呢！”
“恭喜，太宰很厲害啊。”對方說的認真，織田作之助恭喜的也很認真，他的語氣中由衷的流露出了敬佩。
史蒂夫：“？？！”
金發男人差點拍桌子而起，他震驚的睜大藍眼睛，譴責又懷疑的來回打量著兩個人，差一點沒忍住出聲了。所以——原來不是太宰治看著年輕、稚氣未脫，是他真的還沒成年嗎！港/口/黑//手黨的前首領才十六歲？！
一個未成年已經習慣了黑暗和血腥，還混上了這座異能者城市中的黑手黨老大嗎？！
沒等恍恍惚惚被暴擊的史蒂夫回過神來，那邊的兩人還在繼續對話：“織田作，織田作，你呢？可以說說你嗎？”
“我……唔，我不像你那麽厲害，生活很無趣。我收養了十幾個孩子，每天工作賺錢養家，理想是成為一名小說家，不過現在只能發表一些普通的稿子補貼家用。”
“啊我知道！織田作你發表在報紙上的文章我一直都有看啦！才不是普通的稿子，寫的很厲害的。”太宰說起這句話的時候收斂起笑容，點著頭表示他的認真，他是真的覺得織田作之助很厲害。
“……都有看嗎？！”織田作之助的語氣終於慌張的有了些波動，他難為情的轉開頭，“太宰，你太認真了。”
他寫的文章因為毫無名氣，都是小段小段的發在報紙上，可能在縫隙裏可能在邊角上，需要每一次都耐心尋找才能看到的啊。
“唉？認真的織田作居然反而在誇我認真嗎？”太宰故意誇張的語氣徹底染上了笑意，他真的快憋不住笑了。
“……嘖。”樓梯旁邊高傲站著的吉爾伽美什冷哼了一聲，不大滿意的看著那邊整個人都生動起來的太宰治，挫敗了。結果不管他嘗試了多少種愉悅，這個人類還是更喜歡和摯友待著嗎？哼，這種愉悅之道倒也沒錯……
“吶，織田作。”
太宰治突然收斂起了臉上的表情，他靜靜的看著紅發男人，剛才的交談之間兩個人默契的誰都沒提之前的事情，沒提他們的處境和立場，好像他們真的是那一對相處了很久的摯友一樣。無論他說什麽，織田作都會認真聽著，包容的給他回答。那麽，他可以嗎？
“嗯？”紅發男人再次應道。
“真想讓你……吃一次硬豆腐啊。”太宰臉上露出一個有些虛弱的笑容，他語氣縹緲的請求道，“可以嘗嘗嗎？我已經做得很好了哦。”
“硬豆腐是什麽？”織田作之助疑惑的提出了問題。
“是硬到可以讓頭磕在上面進行自殺的豆腐。”太宰像是期待了這個問題千百次一樣毫不猶豫的說出了答案，“比起能在上面釘釘子的堅硬程度，我開發的可是進階版——硬度和味道都提高三成了的堅硬豆腐哦！！”
“啊，那好吃嗎？”織田作之助由衷的好奇詢問。
“很好吃。”太宰斬釘截鐵的描述，“雖然會崩到牙齒，但是無論是蘸醬油或者青芥末，都好吃到讓人瞬間流淚呢！！”
“這樣啊……”織田作之助低下頭思考了起來。
“怎麽樣怎麽樣？”“要吃嗎？織田作？”“嘗嘗吧，嘗嘗吧？”在紅發男人思考的短暫時間內，太宰就像惴惴不安的考生一樣在背景音中期待的反覆碎碎念著。
“那麽下次讓我嘗嘗吧。”織田作之助點了下頭，最終同意了，“既然太宰這麽說了，我也想知道好吃到瞬間流淚的感覺是什麽樣的美味。”
“——我聽不下去了！”門口隨著腳步聲，傳來了一道年輕男聲，對方忍無可忍的吐槽道，“那是什麽豆腐啊？！真的能吃嗎！都能經受釘釘子的硬豆腐再硬三成吃下去絕對會死的吧？！你的關註點為什麽也這麽奇怪，居然真的在考慮要不要吃嗎？！還有——流淚應該是被青芥末辣的，你真的相信他那種豆腐吃了會美味嗎？？”
史蒂夫默默一點頭。
來人是誰？幹得漂亮！把他想吐槽的話全說出來了！
“哦？好戲來了啊。”吉爾伽美什傲慢的單手托住了下巴，絲毫不掩飾自己看好戲的愉悅心情了。他已經憑空坐在了變出來的金色王座上，興致勃勃的開始從金色漣漪裏往外拿美酒了。
正交談著的兩個人話被打斷，齊齊回頭。太宰驚愕的再次頓住了，他沈默了下去。
出現在酒吧樓梯下的來人是一個夾著公文包，戴著眼鏡的喪氣青年。他的發際線挺高，頭發梳得一絲不茍，穿著筆挺的西裝打著領帶，一副社畜的上班族打扮。
——他是阪口安吾。
其他平行世界中，太宰治和織田作之助的共同好友，三人經常齊聚在這個酒吧中喝酒交談，一直到了最後，阪口安吾被發現是異能特務科（相當於政府方）派往港//口/黑/手/黨的臥底，牽連間接導致了織田作之助的死亡事件發生。
在這個世界中，運用了‘書’的太宰從一開始就沒有讓阪口安吾潛過來臥底，他到現在仍然好好的待在異能特務科裏，自然也不認識太宰治。
“你是？”織田作之助認真聽完了那一大通吐槽，敬佩的詢問道。
“阪口安吾……咳，我剛才失禮了。”安吾不自然的推了推眼鏡，回到了正題上，正色道，“是武裝偵探社的江戶川亂步先生讓我來這裏的，你可以打電話確認。他告訴我情報可以隨便向你詢問，在場大家都是可信的——真的沒問題嗎？”
說這句話的時候安吾的視線忍不住的想往太宰治那邊飄，滿是擔憂懷疑。
異能特務科的消息是最靈通的，關於港//口/黑/手黨莫名其妙換首領的事他們已經知道了，這位危險的前首領就坐在這裏，他暴露身份詢問問題真的沒事嗎？？
“沒關系哦。”太宰已經換上了可愛的笑臉，眉眼彎彎的慢慢說著，“想問什麽我們都會回答的，因為除了織田作，我們幾個都是參與者，問他還不如問我們啦。”
史蒂夫敏銳的看看太宰治，總覺得他對待這個新來的陌生人態度也不一樣。
“嗯，太宰沒關系的。阪口先生，請問是怎麽回事？”織田作之助平淡的繼續問道，他收回手機，已經看到了偵探社那邊向他發來的確認短信。
“我是異能特務科的臨時特派員。”沒了顧慮後，阪口安吾再次做了自我介紹，說了出來，“這次向貴社暗中下委托，調查‘鶴見川’事件始末的就是我們。剛才貴社打電話說事情已經了結，書面報告雖然發過去了，但是具體的細節想二次確認，可以讓我來這裏向織田作……織田？咳，向織田先生交接詢問。”
“織田作”這個稱呼太魔性了，聽到一次就忍不住想叫，差點改不掉了——阪口安吾提高了警惕。
史蒂夫若有所思。
來自異能特務科的阪口安吾，這個城市中和異能有關的白道勢力，終於出現了嗎？再加上灰色勢力武裝偵探社的織田作之助，黑色勢力港//口/黑/手/黨前首領的太宰治……這次三人會面很厲害啊。
既然是工作上的事，江戶川亂步先生也同意了，織田作之助就把他知道的鶴見川事件說了出來，太宰在一邊老老實實，還時不時的幫忙補充。但是最核心也是最私人的部分：
太宰治使用‘書’守護世界的目的其實是為了讓織田作好好活下去什麽的，這種小事他們都沒有講出來——而‘書’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上了，他們把‘書’有關的內容說出來也沒什麽了。
史蒂夫更不介意他們來自其他世界的身份曝光，所以也幫忙解答了幾句，省的阪口安吾的視線總震驚的忍不住去看門口王座上金光閃閃的那位王。
“對了！”太宰突然心情愉快的合攏了手掌，鳶色眼眸閃閃發亮，“既然織田作和安吾都在，我現在就去做硬豆腐好了，大家可以一起嘗嘗！啊，真是奇思妙想！老板老板，請借我用一下後廚——”
這次他的無理要求倒是被淡定的老板同意了。
“為什麽擅自喊的這麽親近啊？！”安吾真是忍了又忍，對外的冷淡氣場再次保持不住了。太宰治這個男人簡直長在他的吐槽點上，一言一行讓他不吐槽就憋得難受。他再次情不自禁的吐槽提醒道：“太宰先生，喊我阪口就好。硬豆腐我就不必了，真的會死人的。”
“很好吃的，別著急嘛。還有織田作！可以幫我勸一下他嗎？委托人好不容易來一次，不好好招待就讓他回去很失禮的啦——”黑發青年一路歡樂的小碎步離去，帶著愉快的嗓音，溜去了後廚裏。
壞心眼的這種時候，他簡直充滿了活力。這道死寂的人影終於短暫的回到了人間裏。
“……”織田作之助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太宰治的這種反應，又看看滿臉了然的吉爾伽美什王，還有頭疼無奈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阪口安吾，一陣恍然，“啊，也是認識的朋友嗎。”
“？”安吾表示他還沒懂。
“是你們共同的朋友。”吉爾伽美什王大發慈悲的提醒織田作之助一句，“——總在這個酒吧裏喝酒相處的，是三個人。”
“三個人嗎。”這次說的這麽明白，不僅是織田作之助，安吾也終於明白了。他推了一下眼鏡，陷入了沈默，“原來如此，在別的世界中我們是朋友嗎？問題是，別的世界裏我是怎麽和武裝偵探社以及港//口/黑/手/黨的人一直交朋友下去的啊……真讓人費解。”
只是立場問題，就足夠讓他們頭疼的了，阪口安吾想想別的世界中的自己是什麽心情，就覺得驚奇了。
“嘭！”“咚！！”後廚裏突然傳來了一連串刀砍斧劈的聲音，不像是在做飯，反而像是在戰鬥。阪口安吾聽得有點坐立不安：“……雖然那麽說了，可是真的沒問題嗎？吃了真的會要命的吧……這種動靜就沒人覺得不對嗎？”
把杯子全擦了個遍的老板眼皮都沒擡一下，轉了個身，去擦酒櫃的架子了。
“雖然有些擔憂。”織田作之助誠實的說出了他的感受，頓了頓，“但是，果然很想嘗嘗啊……太宰都露出那種表情了。”
紅發男人後半句話沒說出來，他低頭看向了杯中透明的冰球。
……露出快要哭了一樣的笑容，就像是迷了路的小孩子。太宰的那種悲傷神情，讓他完全無法拒絕。
阪口安吾也沒辦法反駁，只好坐立不安的默認了。
“硬豆腐來了！”沒過多久，黑發青年已經端著三個盤子輕巧的穿梭在吧臺間，放到了大家面前，角落裏失去存在感的史蒂夫雖然沒份，但他很慶幸這一點，心有餘悸的看向那邊，等著織田先生和阪口先生試吃。
熱氣騰騰的豆腐看起來色澤正常，好像還挺美味，只有質感不是那種嫩生生的，讓人心生謹慎。
“因為過分的硬，一定要格外小心的吃，不然牙齒真的會崩掉的。”太宰治十分嚴肅的這麽宣布道。
“左邊的碟子是醬油，右邊的碟子是青芥末嗎？”安吾很不安的分辨了一下豆腐左右放著的配料，他戳了一下盤中一整塊的硬豆腐，不出預料根本分割不開，忍不住問出聲，“太宰先生，這樣要怎麽吃啊？！”
“啊咧，其實我也不知道呢！把一整塊豆腐分成三份就已經讓我費了好大勁了啊，哈哈哈哈！”太宰摸了摸後腦勺無辜的笑出了聲。
“看來只能直接吃了，怪不得需要註意崩掉牙齒啊。”織田作之助用一種進行科研實驗的探究神情說著，然後就把醬油倒在了豆腐上，不加猶豫的在角上咬了一口。
“織田作先生！”安吾大驚失色的試圖阻止，沒意識到自己脫口而出的稱呼已經從“織田”變回了“織田作”。
“啊……”紅發男人呆呆的發出了一個音節，轉過頭去誇讚，“果然很好吃呢，太宰，但是為什麽我還沒有感覺到想要流淚？”
“因為你沒有抹上青芥末，所以不是完全體吧。同時加上醬油和青芥末的硬豆腐才是絕對能讓人流淚的美味程度。”太宰毫不猶豫的說著，信誓旦旦，“織田作那份的青芥末也是秘制的，絕對符合你的口味。”
“餵……”安吾聽得提心吊膽，生怕織田作先生被黑暗料理當面毒害了。
紅發男人果然照做了，然後又咬了一口。
他才努力的吃下去一口，筷子就頓住了，眼淚頓時被刺激的湧了出來，眼角冒出的淚花幾乎止不住了。織田作之助反而再次激動了起來，由衷的笑了：“非常好吃！確實是讓人流淚的美味硬豆腐，太宰，你的手藝已經能和辣咖喱相比了！老板要是知道的話會很高興的吧？”
“真的嗎？”太宰驚喜的聽著誇獎，臉上的笑容大大的，他同樣操作了一遍，一口口開始吃硬豆腐。眼淚果然也瞬間湧了上來，刺激得停都停不下來。透明的液體很快打濕了太宰治臉上蒙著右眼的繃帶，濕噠噠的讓人很不舒服，“啊，好辣……呼，眼淚都出來了。”
他隨手扯下了那些繃帶，露出完好的一雙鳶色眼眸，已經不再像剛才那樣活潑的或是驚喜的大笑著了，而是變回了最初那種宛如一灘死水般的沈靜疲憊神情。這才是他最真實的一面，是以首領之職獨自守護了整個世界兩年的、這個疲憊不堪的“太宰治”。
眼淚還沒有停止流淌，面前的世界仿佛都變得模糊了，黑發青年卻沒有再露出最初那種空洞到虛無的眼神。看著友人們時，那雙鳶色的眼眸中已經變得溫柔了。
太宰用指腹抹去了最後一點淚花，盯著看了半天，下結論似的輕聲說道：“以後再吃硬豆腐的時候，果然還是不纏繃帶比較好吧……”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