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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廈園 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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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廈園 15

警察到底有沒有來,或者經理有沒有真的報警,寧知然不知道。事情的結果是最後他匆匆扯著父親、逃也似地離開了光鮮明亮的大堂,沒有回顧承銳的公寓,也沒回宿舍——如父親所願,他回了家。

顧承銳想追上去,但被徐颯攔下。

“他現在不想看見你,”徐颯心平氣和道,隨即從手提包裏取出一個小匣子,遞給顧承銳,“這是媽媽爸爸和阿嬤送的禮物,等過段時間和好了,幫我們轉交給他。”

一連數日,顧承銳專門放下手頭的事跑去寧知然家,可是不論怎麽用力拍門、沖著窗戶喊,連鄰居都探出頭來看,從來沒人開。打電話永遠是“正在通話中”,響兩下就被掛斷了。

他覺得荒謬,明明是寧知然顯露出了對他們感情的不純粹——當然他不因此而怪罪寧知然,也清楚那絕不是寧知然如今的心聲——可百口莫辯、竭力挽回的究竟為什麽會變成他自己?

如此一個星期,顧承銳束手無策,自己也被搞得郁悶煩躁,即便當初苦追寧知然而被反覆推開,也沒有過這樣深深的無力感。

顧承銳失去了再繼續下去的心力,他沒有再上門找人,也沒有再試圖聯系對方。

寧知然也說不清,自己到底是被什麽軟禁住。他不怕父親將他的照片滿世界散,反正他又沒有公職,時代變了,私生活能左右一個人前途生死的日子早就過去了,父親是打錯了算盤。

可是他不知道自己那番話會讓那樣善待他的、顧承銳的家人們怎麽想,讓顧承銳怎麽想……尤其不久前他才剛理直氣壯地陳詞過,不想讓他和顧承銳的關系“摻上那些東西”。

顧承銳來找他時,父親也在家裏,難得神智清醒著。

他看到寧知然坐立難安地望著門的方向,只說,你開啊,像那樣的錄音我還有,我就去他媽公司放,你要是不介意全被她聽到,盡管去開,反正早晚有一天你也會被人家掃地出門,到時候還不得乖乖滾回來。

寧知然眼裏的光點一下就熄了。

他不知道父親是從哪裏學來的這一招……九幾年父親下崗前,廠裏人人自危,也許是那時習得了窺測同事一言一行、抓人把柄好在關鍵時刻保住自己飯碗的本事,可終於還是成了時代泥沙,只好用到現在,來斷絕親生兒子拋棄他飛上枝頭的可能?

看寧知然老實,也看顧承銳這幾天不再出現,父親嘲弄一句“人家連一個星期都不用就把你拋到腦後了”,出去打牌了。

寧知然一個人坐在窗邊,聽見市井喧鬧,聽見汽車鳴笛,那段錄音一遍又一遍在耳中循環……有蟋蟀的鳴叫從某個角落傳來,他在洗手池下面的管道旁找到了這小家夥。

小時候,暑假沒什麽可玩的,寧崇媛曾給他用藤條編了一個小籠子,帶他捉蟋蟀,養在裏面聽響。

寧知然從衣櫃深處翻出那個籠子,將蟋蟀小心翼翼送進去,掛在了寧崇媛房間的門簾頂端,吊扇旋轉帶起微風,它輕輕晃動。

有人覺得蟋蟀鳴叫很吵,每每苦不堪言,但於寧知然而言,那是夏天的、輕靈的、姐姐的聲音。

可在這天籟之中他找不到姐姐,心焦如焚,思念難抑,此刻他只想要顧承銳。

手機沈寂幾天,顧承銳終於收到了寧知然的音訊——他幹澀的嗓音從聽筒裏傳來,說自己現在正在白城沙灘,想見見他。

顧承銳面無表情地掛斷電話,拿上那個匣子,出門。他很容易就找到寧知然,後者坐在海邊礁石上,他們曾一起在那裏看過日出。

“我媽他們送的。”他把匣子塞進寧知然手裏。

寧知然像觸電般一悚,微微顫抖著打開,裏面是一塊積家腕表。

他呼吸滯了兩秒,滿眼錯愕地擡頭,顧承銳立刻道:“想什麽呢?這是畢業禮物,上次沒來得及給你的。”

但寧知然仿佛完全沒聽進去,只是瞬間陷入那天聽到錄音時渾身僵硬冰冷的狀態,反覆搖頭:“……我不要,我不是為了錢跟你在一起,我不是愛你的錢。我說那話的時候還沒喜歡上你,可到現在我愛你,銳,你不知道我愛你嗎?”

顧承銳雙手按住他肩膀,讓他鎮靜:“我知道。我沒有因為那些話責怪你,我家裏也不會對你有什麽偏見,他們在意你,接納你,不在乎你的缺點。”

寧知然卻慘然反駁:“他們是在意你,接納你,不在乎你的缺點——他們愛你!哪怕你愛上一個道德有瑕疵的人,他們也只會愛屋及烏,他們接納我是因為你接納我!”

顧承銳心想,又來了,又是“因他而起”的殊遇,這回不是案源客戶,是家人的喜愛。

“你今天叫我出來就是要說這個的嗎?”

寧知然渾渾噩噩想,他要說什麽來著?他要說……對,他說了,他已經說過了:“我就是要說我愛你,我好想你。”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一秒鐘看不見你我都受不了,你可不可以讓我回你公寓去……我還能回去嗎?”

顧承銳沈默良久,不答反問:“你這麽想我,為什麽早先我去追你,找你,你不肯見我呢?”

他顯得很疲憊,語氣沒什麽波瀾,卻把寧知然的心聽出個血窟窿:

“寶寶,我沒辦法什麽都不做只哄著你,蹲在門口求你跟我回去,再一天到晚困在家裏守著你。我們各有各自彼此的空間,你不應該一秒鐘看不見我就受不了,我不應該是你的世界中心,同理——你也不是我的世界中心。”

寧知然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問:“……你不愛我了嗎?”

顧承銳終於無可奈何地皺起眉:“你是不是我的世界中心,怎麽就跟我愛不愛你掛上鉤了呢?在健康的感情中我不應該是你的支柱。只有你自己才應該成為自己的支柱。”

寧知然聽得嗤笑,冷冰冰說:“站著說話不腰疼,顧承銳,不是每個人都像你的家庭一樣,能把包容心和愛給足到你再不需要從外界索取任何東西,只靠自己就能輕松自洽。我就算再努力向上爬、往外走,也永遠有一條看不見的線把我拴在那個家裏,陰魂不散地纏我一輩子,索命鬼一樣,只需要招招手說‘你算什麽東西’,我就滿心受挫地滾回去了!”

顧承銳覺得他的想法簡直不可理喻:“回去?寧知然,誰信誓旦旦說‘光明前途都是我應得的’,到這地步了你還想著回去呢?你爸無非是在挑撥離間,想讓我家裏對你有意見然後勒令我跟你分手,讓你沒法像大姐一樣脫離那個家只能回到他身邊去讓他繼續吸一輩子血!你就任由他得逞?”

頓了頓,他語氣稍緩:“……你有沒有想過大姐選擇在這個時刻離開就是因為她覺得你可以養活自己了,自己可以支撐自己了,你現在把我當成所有情緒價值的來源,視作左右你一喜一怒的晴雨表,你覺得這會是姐姐希望看到的嗎?”

提起寧崇媛,寧知然那一點憤怒頃刻煙消雲散,眼底只剩下痛苦過度的麻木:“……我不行的,我不可以。我需要姐姐和你的支撐,很需要很需要。”

寂靜片刻,顧承銳盡力用平緩而理性的語調說:“但我希望擁有一個情緒穩定的伴侶,或者至少不過分敏感與歇斯底裏;而你則需要一個能無條件、無底線、無窮盡承托你的伴侶,這個人也許存在,但至少此刻不是我。”

寧知然預感到他絕對不願意聽到接下來的話,可是顧承銳太過冷靜,他連無理取鬧都沒辦法。

“我好像真的沒有那麽喜歡你了,如果放任情況惡化下去,我可能會說出更多傷害你的話,最後的結局只會是兩敗俱傷,一地雞毛,與其這樣,還不如暫且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他說話時,禮貌性地望著寧知然的雙眼,後者嘴唇一抖,口微張,眼淚比話音先落下來。

“我就算再難受,再煎熬,再焦慮未來,再看不到希望,我都從來沒敢、從來沒想過把‘分開’這兩個字說出口。”

顧承銳從未見過寧知然如此心碎的樣子,那難過似有實質,如瘟疫傳染了整片海洋,巖礁哭嘯,浪潮欲泣,顧承銳沒法不陪他難過。

最終他施舍給寧知然一個心軟的擁抱:“……對不起,寶寶,那我再也不說了。”

離白城沙灘最近的一張“床”在寧知然宿舍,他說不用出去開房,其他三個室友已經離校,東西都搬空了。只有他,因為無處可去,所以遲遲不走。

不到一米寬的床要擠下兩個人,顧承銳跪坐在床尾,把寧知然雙腿折回去,頂著腰反覆插入他。寧知然甚少被做到那種程度,精,前液,尿液,什麽都再流不出來,翻白眼暈過去,再被幹醒過來。顧承銳一次次射在深處,寧知然卻仍不讓他出去,小腹略鼓起來,欲望都發洩在這裏了,可是誰心中也不痛快。

顧承銳下床去浴室了,寧知然摸著兩腿之間的黏膩,身體仍沈浸在高潮的餘韻,腦子裏卻很抽離地想:如果顧承銳真的和我分手,我就詛咒他一輩子永遠不會再像愛我一樣愛上其他人,也永遠不會再遇到像我這麽愛他的人了。

洗過澡後,顧承銳好像是離開了宿舍一段時間,回來時從包裏翻出瓶白酒,問剛剛清理完的寧知然,說:“來點?”

寧知然看楞了,顧承銳既不常喝酒,更不喝白的。寢室連杯子都不剩下幾個,顧承銳洗了寧知然的水杯,又洗了個塑料瓶,兩人站在陽臺邊,看著暮色中的芙蓉湖。

本就被激烈的性愛透支了體力,已經有些困倦,寧知然酒意上頭,腦子更是不清醒,很快就眼前一片模糊。

顧承銳不知從哪裏取來一份文件樣的東西,他湊過腦袋去瞧,卻覺文字亂飄,只隱約捕捉到了他自己和顧承銳的名字、身份證號。

“這是什麽呀?”寧知然伏在顧承銳肩上,小聲問。

他看不清顧承銳的神情,只聽對方平靜說:“這是我們的婚前協議,寶寶。你不是想要和我結婚嗎?”

“結婚……”寧知然迷茫了一瞬,隨即堅定地點了點頭,篤聲道,“對,結婚!”

顧承銳又說:“那你簽個名,好不好?簽完了生效,我們就可以結婚。”

他幾乎是用誘哄的目光看著寧知然,後者期期艾艾地索吻,顧承銳便溫柔地摟過他的頸,親親他的唇。

寧知然眼裏只剩下顧承銳面容的輪廓,胸腔裏那顆器官砰砰跳得沸反盈天,但也可能只是因酒精引起的心悸。

他說:“好。”

寧知然接過顧承銳遞來的筆,在文件下方潦草地簽了自己的名字,然後雙眼一閉,歪在顧承銳懷裏沈睡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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