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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夢魘(三合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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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夢魘(三合一)

怪物遷徙的癥結找到了, 但如何處理仍舊是難題。

平均二十出頭一身爛裝備的玩家可算不上銅頭鐵臂,是沒法冒著被激光炮轟成灰的危險下去探索的。

眼見著就要鎩羽而歸,卻聽隊伍裏一直不太說話,很是低調的弓箭手弱弱舉手:“我或許有個道具能先頂一會兒……”

這道具是她從奇遇裏開出來, 限制頗多, 始終沒能賣掉。

具體說來, 那是一張怪物的蛻, 這怪物有幾分類似變色龍,可以隱形,蛻皮碾壓拉伸後制成的道具,幾乎可以無限延展, 蓋在坑上邊, 就能偽造一片始終和平的天幕, 防止激光炮發癲亂射。

這樣一來,飛龍經過時, 就不會被攻擊, 也就沒有怒而離開霧林的必要了。

當然, 這治標不治本, 畢竟就是張蛻皮,還要拉伸數倍, 薄如蟬翼。就算飛龍長腦子, 不會爪欠將它掀開, 但在這麽大塊地方風吹日曬,能堅持一個月都算它超常發揮。

但至少能緩解燃眉之急, 留出商討對策的空間。

於是寧芙做主花雙倍價格將這張薄膜買了下來, 與玩家們齊心協力將薄膜鋪在了坑道上方,之後便返程去和王室覆命。

路上, 夏塔問她:“以你對安國王室的了解,接下來會很快頒布後續任務嗎?”

寧芙點頭:“當然。”

調查原因就是為了解決麻煩,現在等於是任務才完成了一半。

更何況,底下可是所有國家都心心念念的古代科技!

“但是不會很快。”

那位老國王顯然不是可以隨心所欲的獨裁者,國庫裏又沒錢,怕是得跟貴族們扯幾次頭花才能得出結論。

寧芙估摸著,新任務大概需要一到兩周才會頒發。

隊伍裏的玩家紛紛表示,那他們就暫時不走了。

沒必要把時間耽誤在路上,更何況,很快就是青色慶典的日子了。

青色慶典,是大陸東部沿海唯一的島國安格維斯特有的節慶,在夏末秋初,開海之後第一批漁船帶回收獲後舉辦。

游戲的開放區基本處在戰亂狀態,就算也有什麽節慶,也都一切從簡,一直疲於奔命的玩家們都等不及要享受一番異世界風情了。

聽聞霧林中存在尚能使用的遠古科技,國王樂的像個五十歲的孩子,他跟寧芙保證,一定會在青色祭典結束後的一周內,湊出再探霧林的預算,到時候仍舊全權委托給她,並邀請她留在王宮,參加慶功宴會。

寧芙婉言謝絕,只說等徹底解決再慶祝不遲。

她可不想在這時候摻和進貴族們的勾心鬥角裏!

結果第二天街頭巷尾就都在談論,這位被垂青的神眷者果然與眾不同,她不在意世俗享受,一心敬奉神明,更難得的是,她並不以苦修為榮耀到處宣揚,反而十分低調。

逐漸開始有人來拜訪神廟,想要聆聽神眷者的教誨。

寧芙自己對於教義都沒概念。

創世神整個一佛系老神,從來就沒給過她行動綱領,她向來是自行揣摩上意,又未必揣摩的對,哪能誤導別人。於是能推脫的統統推脫,推脫不掉的,就搬出萬金油的一句話:“祈禱,等待,並心懷希望吧。”

還不肯走?那就丟給麗翠絲。

麗翠絲作為神廟的俗務負責人,如今正熱火朝天的參與樹溪區的災後重建,她比寧芙可直白的多了——

想要賺改變信仰轉投創世神的懷抱,行啊,先證明你的虔誠!

兩手一伸就是要錢。

她毫不心虛,這錢甚至可以不經她手,全都捐了,用來給樹溪區的災民建安置房。

而這種簡單粗暴的方式,反而收獲了相當堅固的信仰。

災民們都是發自內心的感謝神恩,不僅再災難降臨時救下他們的性命,後來也沒用教義綁架他們,要求他們獻出本就不多的財產,甚至神廟還出面幫助他們重建家園。

捐錢的也舒心,本來急於轉變信仰的人,就是犯下了嚴重違背從前的教義,或者被教團找麻煩,這想找個新靠山。

如今新靠山也不做繁雜的管束,只要給錢,並且別為非作歹敗壞名聲,就沒人拿著放大鏡去挑你的刺。

皆大歡喜。

轉眼就到了青色祭典當天。

魔物肆虐的陰霾在這一日徹底散去了。

中心廣場人聲鼎沸,手工藝品和小吃攤子的所有裝飾上都編織著青藍色的海螺,貝殼和鱗片,風鈴叮當作響,跟游人們腕子上的貝殼手串相呼應和。

流浪詩人在道旁唱著歡快的歌,故事裏,漁民,海盜,人魚,都會放下芥蒂,整日狂歡。

寧芙跟玩家們結伴游玩,可漸漸地,隨著他們一個個的搭訕到了熱情的原住民,一起喝酒的,一起跳舞的,一起探討民俗的。

最終竟然只剩了她一人。

其實來主動跟寧芙打招呼的人很多,但她都笑著拒絕了。

這對於她並非游戲,所以她沒法毫無顧忌的沈浸到一段短暫的命運交匯之中。

她突然產生了一些在熱鬧中寂寞的……失落。

只是還沒等仔細思考,自己究竟希望誰陪在身邊,就收到了一條好友消息。

點開一看就樂了。

畢竟還有別的倒黴蛋跟她一樣,所以她也沒有很寂寞嘛!

火烈雞等級低,跟20多級的人本來就混不到一起去,又不想id暴露,所以這幾日都未和寧芙一起行動。

但他也沒閑著,而是請工匠制作了不少尋人條幅,內容都暗藏先前跟影子殺手聊天的內容,懸掛在廣場四圍。

這一招果然效果拔群,剛入夜,就有個id叫影刃的玩家向火烈雞發送了好友申請,二人簡單一聊,果不其然,就是論壇上那位。

三人決定在因為青色慶典而通宵營業的酒館裏碰面。

寧芙和火烈雞前腳剛到,就有個短發少女悄無聲息的跟了進來。

她穿著十分低調不起眼的灰色衣褲,走路沒有聲音,甚至連呼吸聲都習慣性隱匿起來,只有那雙深灰色的瞳孔格外明亮銳利。

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起自己穿越後的經歷。

影刃當然也是落腳在安國,只是比起另外二人,她這一個半月才像是穿越玩家的標準展開。

開局就在一座介於大陸和安格維斯之間的小島上,關於那裏究竟是該歸屬於安格維斯,還是海峽對岸的另一國,一直紛爭不休。

而島上的居民,從事最多的職業,就是海盜,走私犯和雇傭兵。

影刃在這種不養閑人的地方早早就升到了10級,按著自己的特長和愛好,也按著當地的形式,選了刺客這一職業,如今正是帶著任務公費來到弗倫。

火烈雞嘿嘿笑著:“我就知道,混的最差的一定是我。還是我命好啊,有大腿可以抱,一個是前途無量的刺客,一個是名聲大噪的神眷者……”

話說到這裏,寧芙敏銳的察覺到,影刃習慣性轉著小刀的手動作一頓。

“怎麽了?”她問。

影刃沈默片刻:“那個……嗯,我這次來弗倫的任務,就是刺殺神眷者。”

寧芙大為震驚:“不是……有人要殺我?為什麽啊?”

影刃解釋道:“不是殺你,而是殺‘神眷者’。這次我的金主野心很大,籌謀許久,之前就買通了好多教團,所以霧林鬧出的亂子才沒有人管。就等著災禍橫行,安國王室的聲望下降,好能抓住機會將國王趕下臺,並著手扶植傀儡政權。”

本來算盤打的好好的,卻有一位神眷者橫空出世,甚至一出手就解決了霧林的麻煩。

雖然只是暫時解決,卻不影響起死回生的教團,連帶著王室的聲望都水漲船高。

所以他們派了刺客過來。

火烈雞一臉嚴肅,左看一眼右看一眼,生怕血濺當場。

兩位當事人卻都不緊張。

寧芙沒察覺到殺意,整個人仍舊懶洋洋窩在椅子裏。

影刃也是不緊不慢:“當然啦,殺人是不可能殺人的。”

原住民殺多少都無所謂,但她在這個世界裏,只有眼前唯二的同類。

她把玩著小刀,笑道:“不過呢,金主的命令也難纏。你得給我個信物,隨便什麽都行,我回去覆命的時候就宣稱我確實刺殺成功,但不知怎麽的,你又覆活了!反正神眷者嘛,多大神通都有可能,他們有所忌憚,之後也不會再找麻煩了,最多就是試著暗中拉攏你。”

上頭派她這個沒背景的新人來,未嘗不是抱著一旦形勢不妙就棄車保帥的打算。

如果所謂的神眷者,就是個王室立起來的傀儡,殺了她正好狠狠打擊王室聲望。

如果是正牌貨,那確實不能輕易得罪,畢竟誰也不想觸怒一位會插手人間事務的真神。

寧芙只覺著在影刃的形容中,她好像是三頭六臂,砍了也能再生長的蓮藕人。

但這確實是一個好主意。

至於身份的證明……

“從霧林中帶出來的古董珠寶怎麽樣?”

影刃:“很好,更貴重的東西,比如教義經文或者觸媒反而顯得很假,畢竟你手頭如果正帶著這些,我卻能偷襲成功,就很不合理了。”

寧芙:你就算要那些……我也沒有!

國王是將王室工匠借給她量身打造裝備了,可也沒有這麽快,如今都還是鐵水呢。

這事兒敲定後,三人就沒有顧慮了,吃吃喝喝,談天說地,久違的將所有煩惱都拋在了腦後。

至於要不要一起想辦法返回地球,則是默契的誰都沒提。

寧芙看出來,影刃日子過的辛苦又危險,但她並不排斥。

曾經生活過的世界,並非對每個人都是難以割舍的故鄉,寧芙自己尚且沒有特別懷念的人和事,就是有些貪心,不願意放棄舒適的現代生活才折騰不休。

狂歡節特供飲料裏添了提神醒腦的成分,約等於加了茶的雞尾酒,這就導致明明天都快亮了,寧芙還是毫無睡意。

她在床上滾了兩圈,決定去挑選交給影刃的信物。

不知多少年前隨著死者一同埋葬在霧林的東西,未必價值連城,但沁潤著霧林特有的氣息,可以作為紀念品,和打獵之後將獸首做成工藝品掛在墻上是同一種作用。

寧芙感知高,對這種潮濕陰森的氣息喜歡不起來,當時只撿了其他玩家們選剩下的,隨手塞進了抽屜最深處。

可如今拉來抽屜,就見盒子不知何時被打開了,裏邊大部分東西都還在,但似乎少了一枚戒指。

雖說神廟裏一直缺人手,但小偷進來只挑走一件紀念品,還是個黑不溜秋,很不起眼的戒指,這太蹊蹺了。

寧芙正納悶,餘光中卻見桌上的活木神像似乎動了。

她揉了揉眼睛,轉頭看過去,就見神像果然在變化,它變得越來越修長,直到化成一位美男子。

寧芙心說壞了,該不會是酒水裏其實還偷偷摻了致幻的成分。

那她緊接著是不是就該聽到神像開口說話了?

就見神像變成的男人嘴角微微上揚,開口道:“過來。”

來真的?

寧芙轉身就要去找麗翠絲要瓶解毒藥喝。

那個聲音又道:“不要驚慌,回來拜見你的神。”

這展開有點奇怪,寧芙下意識停住腳步,想看看自己的幻覺在搞什麽名堂。

見寧芙回身,男人的笑意更濃了:“我乃創世神行走於世間的化身,感應到你的虔誠,特來賜予你無上榮光。”

他緩步走近,居高臨下的打量著寧芙:“我將與你同寢,以你的身體為宮殿,這將……”

話沒說完,就聽“噗嗤”一聲。

寧芙方才從盒子裏摸在手中的小刀,已經刺入了男人的小腹。

“給我說實話,不然讓你享受一下三刀六洞。”

這必然不是創世神。

臉沒有祂美,聲音也不夠悅耳,語氣還油膩。

男人先是呆滯了幾秒,隨後似乎是認為自己不能就這麽認慫,拔高了音調:“大不敬啊啊啊啊————”

寧芙不客氣 的將小刀抽出來,又一次捅了進去。

隨著男人的哀嚎,他的形態逐漸崩潰融化,逐漸塌縮回一枚鐵黑色的戒指,正掛在刀尖上。戒指內側的暗紅色血跡,已經被刀劃出兩條斷痕。

微弱的哭聲從戒指裏傳出來。

在寧芙的威脅下,它只能招認,自己原本是一只夢魘,後來不幸死了,只是死在霧林中,靈魂始終沒有消散。

夢魘是靈體生物,哪怕沒了身體,仍舊可以寄宿在智慧生物夢中,只可惜它所在的那片地方就只有山妖。而它是有底線的夢魘,絕不接受和山妖神交,便附著在了這枚戒指上,陷入了沈睡,直到被帶出霧林,才蘇醒過來。

它想要維持意識,就需要有人迷戀它,與它神交,這樣它就可以在夢中吸取精神力來滋養自身,知曉寧芙的身份後,就找了個機會構築幻覺,打算冒充創世神來跟寧芙這樣那樣。

“你這女人根本就不虔誠!”它抱怨起來,甚至連假哭都忘了,“看到神降不跪拜祈禱也就算了,還三刀六洞,你這個神眷者肯定是營銷出來的!”

乍看恬靜溫柔,實則一身匪氣,真讓魘沒興致。

寧芙見它故態覆萌,手心凝聚起凈化術,打算送它上路。

夢魘又尖叫起來:“別殺我!我都死過一次了這麽可憐你怎麽忍心的!”

見這狠心的女人無動於衷,它垂死掙紮:“我很有用的,真的,你留我一命絕對不虧!”

寧芙可不覺著留它有什麽好處。

怪惡心的,一個沒看住還可能溜出去招搖撞騙。

只是在凈化術拍上去的前一瞬,她還真想到了一點,便問道:“你多少歲,是什麽時候死的?”

夢魘回答道:“一百歲,十五年前死,在我們這個種族屬於英年早——別!別啊!你怎麽能憑年齡決定我的生死!這不公平!”

難不成她有戀老癖,不夠老的不喜歡?

寧芙無慈悲的看著它:“不誠實就連做工具的資格都沒有,這是很淺顯的道理。”

夢魘這才破罐子破摔的說了實話:“我活了三百多歲,已經死了一百八十年,這總行了吧!”

它不知道寧芙是怎麽知道它撒謊的,但為了保命,只能認慫的老實交代。

之前撒謊,是因為越古老的靈魂,對於死靈術士而言越值錢,它怕寧芙會將它轉手賣掉,到時候就要在第二次死前被榨幹,憑白多受折磨。

寧芙倒是不打算賣掉它。

她只是問:“這麽說來,你誕生於新舊兩個時代的過渡期,那你應該會說古代語吧?”

夢魘雖然用著通用語,可它的一些措辭在如今很少見,比如“運營”。

夢魘:“會一點。”

它誕生的年代,舊時代早就結束,但那會兒古代科技倒是不太金貴,偶爾甚至能遇到開口說話的智能機器,當時甚至有學者著手編撰古今語言對照詞典。

只是隨著後來長達百年的戰亂,全都斷檔了。

夢魘在聽到寧芙準備讓它當翻譯時,心裏打鼓。

它一個靠吸□□神力過活的高貴魔物,天生就有吃飯的本身,它哪用得著學習文化知識?古代語是會說幾句,但也就是幾句,字更是認不全。

但這功夫,它哪裏敢說自己勝任不了,只能硬著頭皮答應,心裏卻琢磨著,等拿到需要翻譯的古代著作,它就說需要花費一段時間,再找機會跑路。

它就不信了!寧芙堂堂神眷者,能那麽閑,什麽事都不做就給它監工。

哪知寧芙只是將它戴在手指上,語氣輕快道:“那咱們出發吧。”

還不等夢魘反應過來,她就已經進入了聖所。

寧芙當然是故意帶著夢魘一塊兒去的。

這是充滿實踐精神的嘗試。

活的東西帶不進聖所她已經知道了,但夢魘是死的,嚴格來說只是附著在戒指上的器靈。

如果夢魘可以,那她今後就可以搞些小玩意兒來給創世神解悶了,至少她忙的時候,這些小東西能陪祂說話。

再者說,她需要翻譯的東西都在聖所裏,將夢魘丟在電腦前充當字幕組,就完全不用擔心它偷溜出去禍害旁人了。

只是進入聖所之後,不管寧芙說什麽,夢魘都沒回應,像是死透了。

看來是不行。

很少見的,創世神這會兒並不在花園裏。不經意間,寧芙的視線掃過先前被自己不小心撞斷了枝杈的樹。

走近一看,之前斷裂之處仍舊泛著青綠,用指腹按上去還能感受到微微潮濕。

再看枝杈處那棵蘭花,仍舊盛放著,跟先前別無二致。

寧芙早就知道,聖所內處於概念上的靜止,但因為她能走能睡還能定鬧鐘,所以一直對此沒有明確的概念。

如今才真的理解了。

這些植物,雖然是活著的,但它們的狀態永遠不會有改變,受的傷不惡化,卻也不會痊愈。

寧芙從前的房東大爺就很喜愛園藝,中了一天臺的花花草草,他跟寧芙閑聊時說過,種植最大的樂趣就是期待著它們的生長和變化。

所以,創世神住在這一成不變的聖所裏,就是會很無聊吧。

所以才對她這唯一能溝通的祭司格外關註。

可惜,她現實裏工作一大堆,又沒法常在這裏陪祂,本來剛有了器靈這個主意,卻也帶不進來。

理智上,神明絕對輪不到她這樣渺小的人類去同情,但寧芙就是不由自主的,為創世神感到些許心酸。

於是,在將寢殿分隔出一塊起居室之後,寧芙一口氣將自己印象裏,所有能稱得上愛好的,能用來打發時間的玩意兒都塞了進來。

從各種樂器,到家庭影院,甚至老虎機……

雖然也不知道創世神喜不喜歡這些,但姑且可以試試。

先前也不知道創世神又宅在哪裏,只等到她快忙完了,才很湊巧的從門邊經過。

祂的目光慢慢掃過略顯擁擠的起居室,沒說是喜歡還是不喜歡,反而問了寧芙一句:“以後,你要更多的停留在這裏嗎?”

寧芙:……啊?

是她平日裏表現的太功利嗎,創世神竟然誤以為這些是她給自己準備的?

“那倒不是……您不喜歡嗎?”

創世神笑道:“不,我很喜歡,它們都包含著你的心意。”

寧芙心底嘆了口氣。

這種官方說辭,那不就是不喜歡嘛。

就跟成年人收到幼兒園中班孩子做的手工賀卡一樣。

察覺到她的沮喪,創世神失笑:“我是真的很喜歡,只不過……”

窗外的白霧湧進幾絲,奏響了一段華麗悠揚的詠嘆調。

“我實在是太熟悉它們了。”

寧芙只能接受現實。

果然,凡是由祂權柄所造之物,都不會讓祂覺著有趣了。

她不失遺憾的低聲道:“可惜您並不能離開聖所,去現世散心。”

寧芙有一種很難改變的刻板印象:若不是厭惡時空之主殘留的詛咒,創世神肯定是很願意去現世游玩的。

畢竟希臘神話裏那些老不羞的就天天在地上變成人,或者各種生物,作弄人類,或者騙小姑娘。

這個世界裏的本土神也不能免俗,傳說典故一籮筐。

都怪時空之主,要詛咒就只針對要殺你的那些神嘛,憑什麽把大環境都禍害了,一點公德心都沒有!

就聽創世神問道:“你很想讓我去現世嗎?”

不等寧芙回答,祂便繼續道:“並非不可,但要再等一等,等活木神像經過足夠多的洗練,能承載我的力量和意識,便可短暫作為化身來使用。”

寧芙驚喜道:“那可太好了!”

她就知道,收集信仰還是有用的!

潛意識裏,她覺著這事兒跟她本人倒是沒多大關系。

對於神明來說,百八十年可能也就是一會兒,沒準等創世神終於能去世間走走的時候,她都老態龍鐘,甚至只剩一個小盒長眠地下了。

但這並不妨礙她下定決心,多多投餵活木神像,讓空巢老神能早日出去遛彎兒。

至於眼下……

創世神對於祂所在的這個世界什麽都熟,但對地球的東西應該還是陌生的。

沒想到真成功了,只是十分有限,只能覆刻出她切實的拿在手中過的東西。

於是,寧芙把自己從前在地球上看過的書搞了一架子。

至於創世神能不能從零開始掌握一門外語……

就當祂能吧,畢竟是神!

等離開聖所,寧芙又聽到了夢魘的大呼小叫:“你剛才對我做了什麽!”

寧芙:“原來你沒死……不是,沒被凈化掉啊?說說你剛才是什麽感覺?”

夢魘情緒很激動:“什麽感覺?當然是被徹底禁錮!”

比屏蔽法術還可怕,完全感受不到戒指之外的一切,甚至連時間流逝都感受不到。

正是因此,它甚至都不知這種可怕的凝滯會持續到何時。

“這太可怕了,我都答應替你做事了,你為什麽還要折磨我?”

寧芙心虛嘴不虛:“別廢話,閉嘴,否則就就像剛才那樣,把你關進永恒的監牢。”

夢魘心裏委屈,讓說體驗的是你,讓我閉嘴的還是你……

但它可不敢反駁,這女魔頭折磨起它來,比死靈術士還狠。

雖然在聖所排不上用場,寧芙最終還是留下了這只夢魘。

畢竟還有用。

是的,直到從聖所回來,寧芙才想起來其實還有它能派上用場的地方。

花園裏的秘密書房,可是還有整整一架子她看不懂的古書呢!

只不過,她仍舊不放心將夢魘單獨放置,給戒指施加了一個不封印它的感官,但能屏蔽它呱噪聲音的隔離屏障,隨手塞進了儲物袋。

下一個傍晚,影刃偽裝成信徒進到神廟裏,從寧芙那兒拿到了作為信物的短刀,卻沒急著走,而是壓低聲音問:“雖然好像有點大不敬,但是……你這兒真的有神?”

寧芙:“啊?不然呢?”

影刃解釋道:“可是在這座神廟裏,沒有那種一進到別神的地盤,就渾身不自在的壓迫感。”

同為天賦全隨機的穿越玩家,三人有個共同點,就是僅有一項天賦高的離譜,普通玩家在創建角色時,天賦上限是A級。

而他們仨,其他屬性垃圾,卻各有一個S。

寧芙是感知,火烈雞是幸運,影刃則是敏捷。

作為脆皮刺客,影刃有能感知強大氣場的生存技能,她已經習慣每到陌生之處,就激活技能探查一圈。

寧芙也不好說因為自家主神是個萬年不管事的死宅,只敷衍道:“應該是因為創世神很仁慈,很好說話,所以你的被動技能不會將其認作敵人吧?”

影刃心情覆雜的瞥了她一眼。

同是現代社會裏長大的人,怎麽才一個多月,她就這麽融入祭司這種神棍角色了?

轉念一想,她其實也沒差啦。

如果沒穿越,她大概永遠也不會知道,在飛濺的血花中腎上腺素飆升,是多美妙,多讓人上癮的體驗。

所以寧芙如果立志要成為教宗,也不奇怪。

寧芙當然沒這個想法,不過她確實要去某個交際場露面。

這還要從更早一點說起。

麗翠絲幾乎是一手負責神廟的大事小情,每日都忙的不可開交,今日卻十分少見的坐在小花園的石頭上發呆,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就連寧芙跟她打招呼,她都沒有註意。

寧芙湊過去,就見她手裏有一張原本格外精致考究,但不知在手裏攥了多久,已經皺巴巴的請柬。

“這是?”

麗翠絲擡頭,眼底盡是苦難:“是聖百合學會發來的請柬,邀請我去參加他們的沙龍聚會。”

關於聖百合學會,寧芙有所耳聞。

最初的學會在北境創建,被看中並吸納進學會的成員,多是大家族身份尊貴的幼子幼女們,屬於是身份清貴,卻無緣繼承家業的貴族。

孩子的前程有了著落,又能不再擔心為了爭家產而兄弟鬩墻,貴族們高高興興的將人送去,並為了孩子能過的好一些,都很大方的給學會捐款。

時過境遷,聖百合學會逐漸發展壯大,在很多國家都有了分會。許多小貴族,或者家資豐厚卻苦於沒法打入貴族社交圈的大商人大地主,甚至主動將家中天性聰慧的孩子送進去,來開拓社交圈。

如今,名義上是個學會,但本質上就是貴族們的社交場。

所以寧芙更納悶了:“難道這不是好事麽?”

創世神的信仰早就斷代了,如今終於打出了些聲望,又涉足災後重建,早晚要跟其他教團,協會,以及各種各樣的民間組織有來往。

聖百合學會,看上去是個不錯的起點。

麗翠絲輕哼:“是啊是啊,彬彬有禮的學者們在貴族圈子裏風評當然好……”

可樹溪區的貧民,有著和上層人士截然不同的看法。

麗翠絲曾不止一次聽她的租客們說起過,有窮困潦倒的朋友,應招去學會賺外快,之後就再無音訊。

說是朋友,也不過是多在一起喝過幾次酒,都未必知曉對方的本名,沒資格替人去報告治安官不說,更無法聯絡他們未必還健在的家人。也就只能互相提醒著,不到萬不得已連飯都吃不起的地步,千萬不要沾染。

搞研究的招募有償小白鼠,在地球也很常見。

但凡是涉及人身安全,會提前讓受試者們簽署免責協議,最嚴重也就是產生不良反應和副作用。

總搞出人命來可還了得?簡直是能把公司送上絕路的驚天醜聞。

這個世界就不一樣了,普通國民的安全或許還受一定程度的保護,流浪漢可沒有人權,別說失蹤,就算是明晃晃的死在街上也無人在意。

對貴族老爺們而言,或許死的垃圾還比活著的垃圾還更順眼。

畢竟很容易處理。

寧芙心知這種境況並非一朝一夕能夠改變,在生產力提上來之前是沒戲。

而麗翠絲也並非天真的理想主義,她只是氣憤對方明顯打著讓神廟同流合汙的算盤。

“這幾天,很多人都因為火龍之災失去了家,學會趁這個機會又貼了招募受試者的告示。只不過,他們如今還能在建安置房的工地打零工,有口飯吃,就沒人願意去。聖百合學會這時候突然邀請我,怕不是想要借著咱們教會在樹溪區的影響力,想讓咱們勸他們繼續去送死呢!”

她不想去,卻又擔心,真的得罪死了學會成員,可能會被他們背後的家族拉進黑名單。

主動來找如今風頭正盛的教會麻煩,他們倒是不敢,可光是暗地裏給災後重建使絆子,就已經讓人很頭疼了。

寧芙沈思片刻:“聖百合學會肯定不是什麽好東西……要不然,還是我去替你赴約好了。”

樹溪區的貧民可是如今創世神的信仰倉,她不能眼看著學會把人當做消耗品來隨意使用。

寧芙作為首席祭司,一直以來連吃帶拿,不知不覺間,已經有了很強的職業榮譽感,對於發展和保護信眾,當然是義不容辭的。

而且,她也想去探一探,這種沒有底線的實驗,到底是哪尊神明的信徒在做。

真要讓她察覺到邪異的氣息,正好給創世神加個餐——

畢竟自從她住在神廟裏,會摸到她身邊主動出手的邪物就再沒出現過。

她決定主動出擊。

沙龍聚會並非很正式的社交場,時間也定在了大家都最放松的傍晚。

於黃昏時,寧芙搭乘米拉公爵的馬車來到了目的地,一所位於上城區的莊園。

準確來說,這駕馬車已經被米拉公爵送給寧芙了,只不過比單純送出去更體貼的是,不管是車夫的薪水,還是馬匹和車輛本身的維護,仍舊算在公爵府上,不需要寧芙這樣的“世外高人”自己操心。

這種對於貴族來說其實花不了多少錢,但意外很貼心的小禮物,寧芙很是受用。

學會的理事早就在門口等候,禮數周全,來跟她打招呼的學會成員們也是態度和善。

就是絕口不提他們的實驗。

難道是只有一部分人之情,需要等到下一階段再說?

她不動聲色的應付著學會成員們。

期間,纏著她聊的最起勁的,是一對年紀尚小,相貌有幾分相似的雙胞胎兄妹,發絲和眸子都是少見的銀灰色,好似一對漂亮的瓷娃娃擺件。

這兩兄妹姓斯賓諾瓦,是北境聯邦中一個公國的小貴族,千裏迢迢來到安國游學。

他們一左一右跟寧芙坐在同一組沙發上,一會兒問身為神眷者是什麽樣的體驗,一會兒又好奇禁林和古代遺跡中都有些什麽。

活脫脫一對好奇寶寶。

沒聊多一會兒,寧芙就感覺到,周圍的氣氛悄然產生了變化。

當然,在場的每個人都還在談笑。可她能感覺出,他們都在緊繃著神經,每個動作,每個表情,每一句話,都是言不由衷的表演。

而她本人,則像是個突然被拉上了沈浸式話劇舞臺的觀眾。

這種感覺很黏膩,很沈重,令人不快。

她霍地起身。

是隱藏在協會背後的邪異之物垂涎她的容器體質,圖窮匕見了?

寧芙並不慌張。

雖然為了神廟的安全,以及更好的吸收信仰之力,她並未將活木神像帶在身邊,但還是割了一段根系盤成戒指隨身攜帶。

倘若遇見的邪物是小蝦米,這一截能自行生長的根系足夠用。

若是太厲害吃不下,她大不了就是先到聖所躲一會兒。

只是,陷入如今的情況跟她的計劃全都對不上,寧芙察覺到了異常,可她的感知卻沒有報警。

甚至活木戒指也安靜的圈在手指上。

所以是該繼續觀察情況,還是直接撤?

尚未思考出結果,她就發現,沙龍裏好像少了什麽……

似乎是先前領她進來的那位理事。

還有……

還有什麽?

再一次掃過整個房間,寧芙才意識到,是少了出口。

房間不知道什麽時候,沒有門了。

印象裏本來應當是門的地方,如今只有一張畫像。

在和畫像上雍容華貴的婦人對上視線時,寧芙便感覺一陣恍惚。

這個女人,好像她的媽媽。

並非是那個在離婚時毅然放棄撫養權的女人,而是讓人心生親近的,真正的母親。

不知不覺間,沙龍裏安靜下來,昏暗而黏膩,仿佛寧芙一直呼吸著的並非夾雜了甜蜜熏香的空氣,而是某種溫暖的液體。

畫像上的婦人露出充滿慈愛的笑,她用豐腴的雙手掰開自己的腹腔,如同拉開拉鏈一般,露出幽深的體內,張開雙臂迎接在滿是磨難的世間遠游的孩子。

寧芙不知是自己主動走進去了,還是母親迎上來擁抱了她。

除了包裹她,浸潤她的溫暖,以及令人安心的脈搏之外,她什麽都感受不到了。

潛意識裏,似乎有個聲音在提醒她,人不能第二次出生。

這是死亡的子宮,墮化的胎道。

但是順流而下,就此放棄理性,成為再無煩惱的存在,也沒什麽不好啊?

畢竟,人的所有痛苦,都是從出生時,離開子宮的那一刻開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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