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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死活(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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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死活(修)

面對新鄰居林路深的問好,李孤飛沒什麽反應。他彎下腰,在博士的脖子上拴上牽引繩,“還想不想出門了。”

“風衣我洗幹凈再還你。” 林路深半靠在欄桿上打量著李孤飛,眉揚了揚。

“不用了,我有很多件。” 李孤飛拽著博士進了屋。

陽臺的玻璃門被完全關上,甚至還傳來了落鎖的聲音。

一夜未眠的林路深此刻才有些困。他用有些僵的手指攏了攏大衣,也從陽臺回了屋,打算多少睡一會兒。

陽臺連著臥室,林路深裹著大衣直接栽到了床上。他把頭埋進大衣的領口,氣味還挺不錯。

“汪!汪汪!” 博士有些不滿地圍著狗碗搖尾巴。不要欺負狗不懂數學,狗能看出今天的狗糧只有往常的四分之三。

“我看你吃挺撐的。” 李孤飛面無表情,站在鏡子前扣衣袖的扣子。他道,“少吃點兒吧。”

李孤飛說著,順手從西服上衣的口袋裏拽出一條領帶。他豎起衣領把領帶繞上去,正要系起來時,驀地像是想到了什麽。

右手正夾著領帶的兩根手指頓住。李孤飛對著鏡子擡起頭,拇指和食指下意識摩挲了兩下。

這是昨夜捆過林路深手腕的領帶。當然,他還沒來得及洗。

林路深應該是噴過香水,一夜過去領帶上還殘留了些許莫名的香氣。

李孤飛蹙起眉,有些煩躁。他拽開這條領帶,扔到一旁的沙發上,從衣帽間裏拿出了一條新的、幹凈的領帶系上。

一旁的博士能屈能伸地吃完了僅有四分之三的狗糧,又叫了兩聲,示意李孤飛該帶自己出門了。

李孤飛從沙發上拿起那條沾染了香氣的領帶,湊到鼻前。這氣味冷冷的,有些沖人的刺激感。

林路深果然還是和從前一樣招人煩。在腦科學院的時候,只要和林路深呆在一間教室,李孤飛就總是容易分神。

林路深一會兒睡覺一會兒發呆,一會兒扔個小紙條,又一會兒沖你笑一下再轉過頭去,拿後腦勺對著你。

李孤飛沒洗這條領帶。他把它塞進了臥室的抽屜裏。

博士喜歡小區後門外沿湖的一條步道。從後門出去,遮天蔽日的樹木四季長著不同的顏色,被清晨的陽光灑落陰影,馬路不寬,整條街都很安靜。

李孤飛一般會牽著博士走三四個路口,再過到馬路對面,從湖邊走回來。偶爾他也會在林間的長椅上坐一會兒,博士就自己蹲在旁邊吐著舌頭。

早些年這條街上還有幾個早點攤,現在也都銷聲匿跡。

那時李孤飛還根本負擔不起這裏的房子。他騎著自行車載林路深過來,而林路深那個小傻蛋只會指指點點,說這個角度看湖景最漂亮,那個方向可以一覽長長的、沒有盡頭的樹林;夏季的荷花和冬季的枯木,各有各的韻味。

林路深會說,比起游人如織的湖水,他更愛她旁邊的樹木們。樹叢間明亮的水潭,像眼睛望著天空,四周是參天的、直直的古樹——興許它們比人類的大腦更有智慧。

博士是林路深撿回來的小狗。很顯然,它繼承了林路深不長腦子的樂天,總是喜歡這片棕色的樹幹和羸弱蒼綠的枝葉。

林路深喜歡看李孤飛寫字。他自己光長了一張會叭叭的嘴,卻懶得動筆,想到什麽——不論是罵人的漂亮話還是匪夷所思的公式,都要讓李孤飛在本子上寫下來。

李孤飛的字確實寫得很好看,林路深還曾經送過他墨水和鋼筆,都是價值不菲且沒什麽用的玩意兒。

和林路深本人一樣。

六七點起,這條街的人會開始多起來。李孤飛在最後一個街口拐彎處的早餐店裏買了兩個包子、一杯豆漿,遛著博士回去。

到了單元門口,李孤飛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進電梯。

鐘劍。

李孤飛不太意外,也沒有上前。林路深不是個吃苦耐勞能幹活兒的人,總得需要有人負擔他的生活成本。

電梯在17樓停下,過了會兒後又下來了。

李孤飛牽著博士回到家,距離上班還有點時間。

他從臥室的抽屜裏取出了那條還帶著林路深的氣息的領帶。

博士又汪汪叫了兩聲。

光看表情,李孤飛沒什麽情緒。他慢條斯理的,用剪刀把領帶一刀刀剪開,鋒利的刀刃摩擦著柔軟光滑的布料,只發出輕盈的窸窣聲。

上班前,李孤飛把已經剪碎的領帶扔進了門外的垃圾桶。

-

林路深神經虛弱,從失憶後睡眠就一向很淺。

鐘劍沒有按門鈴。他是來給林路深送些長居需要的生活物品的,直接用密碼進來了。

不出所料,地上的行李箱還和昨天一模一樣,完全沒收撿。林路深說自己之後會收拾,但鐘劍並沒當回事。

他把那些書囫圇個塞進箱子,拉起拉鏈後立起來,推到了一旁。

到了每天該給林路深打電話叫早安的時候了。鐘劍輕手輕腳地推開臥室的門,只見林路深正蜷縮著睡在床上。

林路深身上裹著昨夜從李孤飛那裏扒來的風衣。他神色安然,嘴角甚至還有點翹起,不知道做了個什麽好夢。

“餵,林姨。” 鐘劍回到客廳,接通了林曼的電話,“林林還沒起床。”

“對。他可能暫時不想回梧州了,說讓我把公子給他送來。”

“好的。”

這天,林路深是被客廳裏的動靜吵醒的。

叮叮當當的,還有人交談的聲音。

林路深迷糊糊地爬起來,有些不耐煩。他揉了揉眼睛,從臥室走出來,一進客廳便眉頭一皺,“林曼?!”

下意識的,林路深的目光朝一旁的鐘劍投去,帶著幾分難以置信。他壓低聲音,克制著怒氣,“這是怎麽回事。”

鐘劍溫和地笑了笑,“聽說你昨晚又不能走路了。林姨有些擔心你。”

林曼是一個五十歲左右的女人,身材高挑,穿著昂貴的西裝套裙,正在客廳裏來回踱步,看起來脾氣也不太好的樣子。

“林林。” 林曼用力地笑了下,秀媚的五官各有各的誇張,盡可能表現得像個慈母,“媽媽聽說你身體不舒服,專門來接你回梧州的。”

林路深面無表情地看了林曼一會兒,轉身走到沙發上坐下。他橫著翹起一條腿,“我不回梧州了。”

“你們走吧。”

客廳的氣氛陡然一降。林路深揉了揉太陽穴,直接道,“也別問我為什麽。”

“就像我也不會問你,為什麽會知道我昨晚去了腦科學中心。” 林路深看向鐘劍,“還能讓張鵬舉跟你一起來抓人。”

“做人,還是要有點分寸感。” 林路深說。

“林林...” 林曼走上前,瞥了眼地上的三個行李箱,有些壓抑不住情緒了。她盡力讓語氣變得委婉,“聽媽媽的話,腦科學中心的人都——”

“腦科學中心的人就算全是豺狼虎豹,” 林路深擡眸,厲聲打斷,“也與你無關。”

鐘劍看了眼林曼,沒有開口。他知道此刻明哲保身才是上上策。

“林林!” 林曼面容帶笑,嘴唇卻已經開始發抖。她聲音激烈,“陸原和去看過你了是不是?你是不是還惦記著那個腦科學中心呢!”

她又看向三個行李箱,指著道,“還有這些東西,你昨天是不是又看了這個?!”

說著,她三兩步上前,直截了當道,“今天我就把這些廢紙全送到垃圾收購站。”

林路深原本已經被吵煩了,閉上了眼。聞言他倏地睜開雙眸,“林曼,你敢動一個試試。”

“林林,” 鐘劍說,“你怎麽能這麽跟你媽媽說話呢。”

林路深已經不想搭理鐘劍。他站起來,走到林曼面前,直視著她的眼睛道,“你要是敢動這些東西,我就敢報警。”

“你——” 林曼雙目睜大,眼睛裏猶如能噴出火來。她被氣笑了,終於徹底撕下了面具,“林路深,你不要跟我談什麽自由人權隱私,你沒有這個資格!”

“現在是我養著你!不是陸原和!”

“腦科學中心每個月撥給你的那點可憐巴巴的津貼,夠你吃幾頓飯?!”

...

林路深有些疲倦。林曼的咆哮並不可怕,更讓人心寒的是鐘劍的背叛。

在嘈雜激越的人聲中,林路深環顧四周。這當然是一間他租不起的房子,就像他迄今為止的人生一樣——他的身體負擔不起大腦,他的能力負擔不起想法,他這個人負擔不起自己的人生。

所以他只能任由鐘劍在自己的住處進進出出,如同他對林曼的指手畫腳無力反擊一樣。

從失憶到現在,林路深過的一直是這樣的生活。

所以,他才想來到丹寧,來到腦科學中心。

縱然前方是龍潭虎穴,好歹是他林路深自己生長過的地盤。這裏有他的朋友、敵人,他或許未竟的夢想,他負人或被人負的過去。

林曼仍在滔滔不絕地講著她為林路深提供的一切。優渥的物質生活,他喜歡的房子,健康的食物,不需要自己打理的日常生活…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 終於,林路深平淡地打斷了林曼。他道,“我知道,我27歲了,還是個被人照顧的廢物。”

“林林...” 鐘劍終於上前。他皺起眉,“你不要這樣說。你從小就很聰明,如果不是腦科學院...”

“沒有什麽如果。” 林路深苦笑著轉過身。他翻了個白眼,或許是為了不哭出來,“原因不重要,現狀才重要。”

“我知道我已經是個廢人了。”

“可我仍然想奢求自由、隱私和人權。” 關於林曼的話,林路深記得一清二楚。

“我很快就會搬走。” 林路深說,“不需要你們任何人再替我安排生活。”

說完,林路深從林曼手裏拽過行李箱的拉桿。他把三個行李箱一齊推到門邊的墻角,語氣甚至有點輕快,“往後,你們不必再管我的死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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