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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切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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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一切都好

漏雨的屋頂,熏得黢黑的天花板,破舊的老家具,半死不活滋滋響的吊燈。

這些都沒有出現。

畢竟現在是2023年。

這座鎮中心校小學突兀地建立在這塊平地上,墻不是雪白,但距離上次粉刷的日期也不算不久遠。

除了村鎮上的學生,其他學生都來自附近幾公裏內的山村,上下學不便,都住校,宿舍樓是新的,和別的小學差不多,還養了豬雞之類的。

一切好像沒有那麽糟糕。

他們會住在和學生寢室一樣的教師寢室裏,本校教師也是這樣的。

“好像沒有插頭,不能用電,我就說你不該帶那個鍋吧。”蘇良幸災樂禍道。

“誰說我帶的電鍋。”江亭晏從行李箱裏掏出一柄黑漆漆的鑄鐵鍋。

蘇良:“不是,你這更用不上吧?”哪來的燃氣竈給這個傻子用啊!

江亭晏不耐煩地嘖了一聲:“都怪你,不告訴我這裏不是用柴火做飯的,我以為會有火坑給我用。”

“關我什麽事?”蘇良還想繼續和江亭晏爭鬥幾句。

旻延:“再不收拾就天黑了,這裏九點鐘熄燈,晚上有蚊子,剛校長說蚊帳放在宿舍櫃子裏的。”

兩個人瞬間老實了,各回各家。

給老師的宿舍是單人間,當然沒空調。

搭完蚊帳後,江亭晏問喬柯:“我真的不能在這裏用我的鍋嗎?”

“村鎮上有幾家是有燃氣竈的,其餘多在用火坑,”喬柯說,“土墻房子用的火坑,那種自建水泥房是用的燃氣竈,但是也會在一樓留個火坑。”

“他們喝水都還是從水缸裏舀,夏天這樣最合適,因為很涼快。”

“所以我可以用我的鍋嗎?”江亭晏問。

喬柯:“其實我想說,你不要去人家屋子裏問這房子賣不賣。”

江亭晏的行李箱和他本人一樣,能裝。

小提琴是單獨用包裝的,行李箱裏除了換洗衣物,有零食,糖,書,攝影機,各種喬柯看不懂的瓶瓶罐罐。

“…為什麽還有卡式爐?”雖然沒有帶氣罐,但喬柯腦子裏的警報已經拉響。

“這是我不小心帶的。”

“小江同志,你住在這啊,”校長提著一個行李箱,哼哧哼哧拖過來,“你在火車站辦貨車托運的行李箱忘了拿,那邊專門找人給你送來了。”

這貨車托運是江亭晏提前就弄好的。

火車站服務本沒有那麽好,只是給的錢多了,VIP等級高了,還投資合作了一些小目標的項目的話,自然就好了。

喬柯沒當著校長的面檢查違禁物品,但在看到托運行李箱裏的刀具,小型氣罐還有點火器時,還是眼前一黑。

“這也是不小心帶的嗎?”

最後他看見滅火器,竟然有了幾分欣慰。

江亭晏指著它說:“這個是我故意帶的。”

行李箱裏面還有一盒特供某高級餐廳用的可生食雞蛋,橄欖油…總之就是戶外野炊清單大全。

怪不得校長一個看起來健健壯壯有肌肉的中年漢子,提這玩意兒也費勁。

“晚上他們要開那個晚會,你會來嗎?”喬柯知道勸不動江亭晏,幹脆放棄了。

“我要睡覺。”江亭晏說。

喬柯是副部長,不可能不出席,雖然他並不喜歡這種熱鬧場景。

“好吧,那晚安。”他說。

江亭晏的房間是喬柯特意找的一間背陽的,在陰濕的C市會被嫌棄,但在幹燥炎熱的西部,背陽就等於天然空調。

寂靜的宿舍響起一聲電話嘟音。

“餵,乖仔,到了嗎?”

江亭晏一邊用濕巾紙擦拭床桿,一邊皺著眉說:“公公,偷偷話你知…”

學校有個辦公室,開會時常用,支教的都是大學生,沒那麽嚴肅,幾個性格很活潑的幾下就把氣氛炒熱了。

村鎮不遠外就是山坡樹林,他們在那搞了個篝火,坐在一起聊天,分零食,固定折磨i人的隨機表演節目。

喬柯在面試環節只是小小濫用職權地撈了倆關系戶,並沒有細看過名單,一見面才發現有那麽多個熟人。

除了他寢室的倆哥們,還有大創組員孟蛟蛟,以及——袁青。

他來得晚,大家都坐成了一個圈,袁青見他過來,主動讓出一個位置,擡手笑著說了句:“你怎麽才過來?”

他們並不熟,但說過話,是那種在大學裏最普通的,加了同學微信號的關系。

“有點事耽擱了。”喬柯坐下來。

袁青沒有覺得奇怪,在他的印象裏,喬柯一直都是這樣沈默寡言。

“馬上就大三了啊。”他輕輕感嘆了一句。

“嗯。”

火光映在喬柯臉上,他垂下眼睫,聽同學唱歌,跟著眾人鼓掌,心不在焉。

他的手機響了。

【cocoa】:【融化了JPG】

【cocoa】:【我想吃雪糕】

【cocoa】:【太熱了!】

【可可木】:【我們在這邊還生火了,外面風很大,還算涼快,只是蚊子多】

【可可木】:【實在很熱,你可以在這裏吹空調】

【可可木】:【】

江亭晏點進去,界面是一個空調。

空調上方還有個小tips:【可可木牌便攜空調,為您保障清涼一夏!】

江亭晏:“……”

還有開關,制冷制熱。

他點了一下電源按鈕,再點了一下制冷的圖標,耳機裏頓時傳來空調機那制冷時會發出的輕微轟轟聲。

他又點了幾下標了上下的兩個按鍵。

嘿,還能調節溫度。

做它的人真是個閑出屁的天才。

【cocoa】:【無不無聊啊,花時間做這種神神啲東西】

【可可木】:【不無聊,博你一笑】

江亭晏馬上用手把自己嘴角按下去。

【cocoa】:【我沒笑】

說完就關掉手機平躺在床上,一動不動裝作自己是一具冰冷的屍體。

我不熱。

心靜自然涼。

我是一具屍體。

夜晚很涼爽。

“到底是什麽有趣的事情,我發覺,我真的很少看見你在笑啊。”

喬柯關掉手機屏幕,搖了搖頭。

“沒什麽。”

袁青的目光從來不在表演席上,他的眼睛是棕色,眉毛很黑,五官既不冷峻也不精致得具有攻擊性,屬於天生會讓別人有好感的長相,說話也很舒服。

和這樣的人相處,就算偏向逃避社交的喬柯也不會覺得厭煩。

“他沒有和你一起來嗎?”袁青問。

“他沒有,他討厭蚊子所以…”

喬柯頓了下,袁青挑眉的動作讓他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別緊張,”袁青視線下落,滑到跳動的篝火上,他拿著樹枝戳弄一塊燃盡的木炭,語氣輕而微笑著,“抱歉,我只是太好奇了,所以忍不住想問一下。”

“我有朋友也是這樣,其實沒什麽。”

喬柯放緩自己的呼吸。

他覺得自己很奇怪,他的大腦很平靜,理智認為自己不會為這個話題惶恐。

明明思維沒有一絲一毫起伏,心臟卻一陣陣收縮得他難受。

太奇怪了,他的情緒不在心理,而成了純粹的生理反應。

袁青說:“不過…家裏的阻攔會不小吧,尤其是他家裏,他父親也會壓力很大,畢竟在C市是有頭有臉的人物。”

篝火的對面,旻延拍掉第八個試圖咬他和蘇良的蚊子。

“你在幹嘛?”他問。

蘇良一直在戳手機,跟打電報一樣,時不時擡頭窺視某處,還裝玩手機拍照。

跟戰地記者一樣。

“為某項事業而奮鬥。”蘇良說。

【cocoa】:【有病吧,這神經找喬柯幹嘛】

【良辰】:【我不敢拍了啊,艹,我感覺袁青他剛剛發現我了】

在蘇良不回答的幾分鐘,旻延默默頭腦風暴了一次,最終得出了蘇良喜歡袁青的結論。

導致晚上蘇良回宿舍,對著旻延微信狀態上標註疲憊的癱軟小人研究了很久。

“其實他父親…”袁青的話還沒說完,部長接完一個緊急電話,一下熱血沸騰地站了起來。

“來活了同志們!”

“怎麽了,這麽晚了要上晚自習嗎?學校不是下午就下假了嗎?”

今天是周五,學生們剛放假回家,大多都得幫家裏種田幹活。

“不是,”部長清了清嗓子,“是養在食堂後院豬圈裏的豬跑了!”

一群人不知道為什麽這麽興奮,可能都是吃過豬肉但沒見過豬跑,一擁而上加入了抓豬的隊伍。

喬柯最後一個走,他把火滅了,倒了一瓶水在發紅的木炭上。

鄉鎮不大,豬跑出去就怕入了林子,如同豬八戒取經,再也不回高老莊。

到處是打著手電筒和手機光的大學生,這個時候學校的老師基本都回了最近的城鄉結合部,那裏都是自建磚房,有服裝店超市,甚至小酒樓,燒烤店。

喬柯在半路撞上了江亭晏。

“你為什麽在這裏?”

“抓豬啊。”

“…不要吧。”

喬柯嗅到了一絲糊味。

“你在宿舍開火了?”

江亭晏:“沒有啊。”

“你這個幹粉滅火器用完以後,會覆蓋一層粉末,不好清理,幹粉裏的無機鹽和燃燒的自由基發生化學反應,會有一點味道,但是不濃,你可能沒察覺到。”

在專業人士面前,說實話比較好。

“今天晚上星星很亮。”江亭晏被喬柯牽著,打著手電筒亂晃,不時擡頭看一下天上的星空。

以前他讀康德,震撼於那句我頭上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總是會感性地擡頭凝望夜空中閃爍的星。

最後總發現自己看的不是星星,是夜間飛行的飛機。

“小心點,看路。”他們走的是山坡,江亭晏走得不穩,喬柯怕他摔了,每過幾分鐘就提醒一次。

“你到底在宿舍幹嘛呢?”喬柯問。

“食堂阿姨送了我兩根胡蘿蔔,她說生吃也好吃,但我咬了一口,感覺生吃有股土腥味,想把它切成絲和蛋液一起炸成餅。”江亭晏拿出了一條胡蘿蔔絲。

這是他專門留著要給喬柯看的。

“你看它原來,這麽大個哦。”為了對比說明自己切得多細,江亭晏連初始版本的蘿蔔也帶上了。

喬柯看著這條胡蘿蔔塊讚美道:“多方正啊,棱角分明,很有立體感。”

“你是說它很大粒嗎?”江亭晏聽出來了。

“沒關系。”

喬柯把自己畢生所學和所見所聞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才想出一個理由。

“大粒,出奇跡。”

“豬!”

喬柯覺得自己這個回答已經是精彩絕倫了,聽到江亭晏罵他,心裏有些委屈。

“豬豬豬!”江亭晏拽起他就跑。

喬柯終於反應過來江亭晏是在說那只逃跑的豬。

兩個人狂奔在山坡,情侶款的球鞋踩在土塊和小石頭上,樹杈子掛著衣服刺刺啦啦響,太黑,顧不著刮壞沒有。

“先給他們發個消息和定位。”喬柯說。

“不是說跑了一只嗎?我剛才看到了三只啊!”江亭晏說。

大部隊緊隨而來,三只豬受到驚嚇,在山上跑得更歡。

一晚上,沒用的大學生們無果而歸。

晚上十二點,江亭晏拖著疲倦的身體拉著喬柯回宿舍。

“我不能進去嗎?”喬柯舍不得地說。

“幹嘛,你又不是我男朋友。”江亭晏說。

喬柯看著他,從兜裏掏出一張心願券。

“換一個親親可以嗎?”

“你怎麽到哪都帶著。”江亭晏拿了兩張。

喬柯以為江亭晏拿多了,主動說道:“我只要一個就夠了。”

“暑假特別優惠,”江亭晏說,“只需要用兩張心願券買一個吻,就可以獲得一個免費贈送的吻。”

教師宿舍和學生宿舍不是同一棟樓,盡管配置是一樣的。

本來只想輕飄飄得到兩個吻的喬柯被江亭晏壓在墻角抱著,他的手搭在對方肩頭不自覺收緊,汗從鼻尖冒了出來。

“我只要一個。”他喘著氣說。

“我什麽時候說過,我會聽你的給你多少了。”

送走被吻得腦袋缺氧的笨蛋,江亭晏心滿意足地躺在床上。

今夜星星很亮,除了雞蛋打碎兩盒,被子燒壞一條,一切都好,豬也只有三只在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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