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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怦然心動海瓜子(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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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怦然心動海瓜子(4)

傅其默其實大可以轉頭去拜托林遂韜,老林也有相熟的藝術品清關公司,但他不想因為自己家的事而去麻煩老林。

前一段時間,林遂韜自己也有一批藝術品清關出現紕漏,差點影響他的布展計劃,他本人親自跑了兩趟才將事情辦成。

答應了父親若幹不平等條件,又許諾陪母親去參加婚禮,換回父親急事急辦的保證,傅其默與祖父通電話。

“都辦妥了,您放心罷。”

“周末有空陪我去選場地。”傅驤也不問如何辦成的,“我想請我那小友來賞畫,又怕太隆重嚇到小朋友,你替我想想,規模多大好?”

“您想請幾位朋友?我們根據人數定場地。”

“你可有想請的朋友?一起請過來,讓林小子也來。”傅驤對林遂韜印象不錯。

傅其默笑起來,“好的。”

這正給了他籍機聯系有痕的理由。

醉酒的有痕,並沒有做出太出格的事,那些懷舊金曲和醉得東倒西歪都要去畫畫的堅持,在他眼裏,都顯得出奇可愛。

等到她終於放下畫筆,他哄著她洗漱,目送她走進臥室,一頭栽倒在床上,他替她將電風扇調至柔和的自然風,順手拍下一張她擁著夏涼被蜷成一團的照片發給吳先生,隨後輕手輕腳返回她的畫室。

畫室裏堆滿她的畫作,山水花鳥人物,有大有小,有潑墨寫意,有速寫白描。

醉醺醺的她畫的速寫夾在畫板上,他走過去,借著窗外濱江絢麗的霓虹燈光,看清畫紙上的他自己。

哪怕醉得神志昏昏,可她的筆觸仿佛自有靈魂,寥寥數筆線條簡練自如,畫出了屬於他的特質,蓬松卷曲微長的頭發、濃黑張揚的眉毛、棱角分明的頜骨……

她連畫數張,正面、半側面、側面,每一張都在角落裏簽著“YH”。

傅其默臨走時,帶走了其中一張速寫。

這張人像速寫此時正掛在他臨江苑平層豪宅的客廳裏,一進門便能看見的位置。

傅其默站在落地窗邊,遙望浦江對岸,江的那一邊,一幢老舊樓房裏,住著那個他漸漸心生好感的姑娘。

手機屏幕上彈出社交軟件故潮的私信提醒,有痕打開故潮,發現是一位經常在她動態下頭發表評論的網友發來的私信。

網友昵稱“寸甫”,很少發自身相關動態,多數時候都是就她上傳的畫作發表點評。

寸甫的點評犀利老辣,對繪畫構圖、筆法、流派知之甚詳,對於藝術的見解十分獨到,言之有物,每每都令有痕懷疑她遇見了一位藝術大家。

她與寸甫的交流互動一向只限於評論、回覆,此番寸甫忽然發來私信,倒教有痕好奇。

有痕點開私信,發現是一封網絡邀請函,文縐縐地寫著今日新得一幅牧行雨畫作,想請吾友渾無跡於七月十五日晚六時至望江樓賞畫,寸甫恭候大駕。

有痕心下微訝。

師傅的作品如今一畫難求,一是因為他老人家這幾年帶著助理一直在外看山望水地寫生,累積素材,二則他的畫作在收藏市場處於上升階段,估值逐年上揚,買家追漲,藏家惜售。

除了這次香江春拍被內地富豪拍得的江海攬勝圖,有痕不太知道還有師傅的其他畫作進入交易市場。

有痕擔心寸甫上當受騙。

正當有痕猶豫,是否要去望江樓一觀,傅其默也發來消息:

周日家裏有一場小型藝術沙龍,只邀請二三好友到場,請你一同前往,可否賞光?

周日?有痕算算日子,正好同寸甫七月十五的時間撞車。

有痕一邊因傅其默主動聯系她而高興,一邊又為在他面前暴露自己迥異平常的醉態而感到尷尬。

兩相權宜半天,有痕決定回絕傅其默的邀請,表示自己周日晚已經有約,下次罷。

被她拒絕的傅其默也不著惱,甚至發來一張金色圓臉大貓的表情包:要說話算話哦!

有痕被大貓渴望小魚罐頭的表情逗笑,忽然就把那點說不清道不明的尷尬放下了。

到得七月十五日,有痕按照導航指使,驅車準時來到寸甫約定賞畫的望江樓。

望江樓位於浦江江心島上,原是一座江心燈塔,在夜晚與濃霧天以燈光示警來往船舶,避免誤撞江心島。上世紀九十年代一場特大洪水過後,市政府組織疏浚工程,將此處河道拓寬改道,並建了座觀光棧橋連接江灘與江心島,燈塔失去指引過往船只的功能,便被改建成如今的望江樓,是一處吃茶點看江景的好地方。

作為浦江人,有痕從來只是經過,這還是第一次走過棧橋,踏足望江樓。

望江樓仍保持著燈塔的外形,塔身在原有基礎上開了數扇長窗,嵌入墻體的壁燈將窗內窗外照得通明。

門口有制服筆挺的侍應禮貌客氣地攔下有痕,“今晚此地舉辦私人活動,請出示邀請函,謝謝!”

有痕展示手機私信,“我只收到電子邀請函。”

侍應認真看了一遍邀請函,恭敬有禮地對有痕微微欠身,“渾女士,裏邊請。”

有痕被“渾女士”三個字惹得強忍了笑,邁步跨過門檻,走入望江樓。

樓內沿墻擺放著一溜桌椅,可以通過落地長窗三百六十度欣賞浦江風景,正中原是一張表演茶藝用的茶臺,因場地要做賞畫之用,茶臺被移至燈塔樓梯下方,原本的位置豎起一面落地紅木畫架,上頭並排懸掛著三幅水墨畫。

室內已有來客,或坐或站,彼此寒暄交談。

自有痕的角度望過去,一眼能看見橫在當場的紅木畫架側面,和一位面朝她正對入口的老者。

老先生身材高瘦,滿頭白發,穿著樸素,在同一個背向門口的年輕人低語。

年輕人身形頎長挺拔,蓬松黑發微微卷曲,穿一件湖水藍襯衫,配一條經典藍牛仔褲,姿態閑適。

室內隱隱約約還仿佛聽見吳先生的聲音。

有痕本能地一楞。

吳先生是邀過她今晚一起到老朋友處賞畫的,結合傅其默說家裏有一場賞畫沙龍,有痕猜測吳先生和傅其默說的,是同一場賞畫會,賞的應該也是同一組作品——師傅牧行雨的江海攬勝圖。

有痕也拒絕了吳先生的邀請,並向她解釋,“有位網友說新得了一幅牧老的畫作,約我賞畫,我怕網友上當受騙,所以想去實地看看,也免得有人打著師傅的旗號招搖撞騙。”

弟子維護老師名聲的心情吳靜殊頗能理解,遂交代她與網友見面註意安全,如遇李鬼也不要沖動,盡量取得可靠證據,回來再想辦法。

有痕自是無有不應的。

可此刻站在布置得隆重雅致的望江樓內,有痕忽然有種自己走錯了地方的錯覺。

白發老先生一擡眼看見有痕,驀地朗然沖有痕一笑,擡手拍拍面前年輕人肩膀,揚聲說:

“我那小友來了!”

老先生說罷,大步走向有痕,“可是‘渾無跡’?我是‘寸甫’,歡迎、歡迎!來來來!我為大家介紹,這是我在網上結識的小友,渾無跡!”

老先生面色紅潤,聲若洪鐘,中氣十足。

一直背朝有痕的年輕人轉過身來,站在寸甫身後,對有痕微笑。

電光火石之間,有痕想通其中關節。

傅其默的“傅”,拆開來半邊,可不正是“寸甫”?

傅其默曾說過,他祖父尤愛書畫收藏,而“寸甫”正是對繪畫有深刻獨到見解,每次點評都令有痕受益良多。

現在這一切都說得通了。

坐在一旁與老友江循閑聊的吳靜殊也走了過來,看見有痕,不禁撫掌而笑:

“有痕!今夜你我殊途同歸,我也不用整晚擔心了。”

傅驤先是一訝,隨即開懷大笑,“大家都認識,那真是太好了!”

雖然這一室除了“寸甫”傅老先生,個個都是熟人,有痕還是微微赧顏,伸手遞出自己帶來的伴手禮。

“傅先生,貿然接受您賞畫的邀請,這是我的一點心意。”

有痕原想如果寸甫不巧遇上了李鬼,收到一幅偽作,那她送出一幅自己的作品,雖然遠不及師傅作品的知名度和價值,但也算是對上當受騙的網友聊表安慰。

哪裏能想到是如此陣仗,倒是她獻醜了。

傅驤接過包著牛皮紙的畫框,興致勃勃地當著眾人的面拆開牛皮紙,露出裏頭一幅一平方尺的小品,水墨氤氳,雨過天青。

傅驤大為讚賞,半側了身對傅其默道,“我就說我這小友於美術一道,造詣極高罷?運筆用色頗有北牧之風,雖不似他那麽老到,卻自有一股蓬勃之氣!”

吳靜殊朝傅驤豎起拇指,“論眼光老辣,還是你老辣。”

傅驤伸手擼一擼自己的寸頭,“何以見得?”

吳靜殊隔空點一點有痕,“你點評得一點不錯,她正是牧行雨的關門弟子。”

“歪打正著了不是!”傅驤撫掌,面有得色,招呼有痕,“小友快來,看看你師傅這幅江海攬勝圖!”

有痕一步步走向師傅這組被拍出六千五百萬元高價的作品。

“傳聞說牧老創作這組三聯作時,正是人生最不如意時。”傅驤雙手負在背後,湊進紅木畫架,仰頭觀賞畫紙上翻卷奔騰的江水潮湧向大海的細節。

有痕點點頭。

師從牧老後,他老人家有一回曾說起過,當年畫這組作品,恰是在與人競爭書畫院院長一職落敗之後,兒子怕他心情低落,將他接至浦江小住。兒子、媳婦每天都要上班,他閑來無事,就自己一個人跑到浦江入海口看海。

他看著江水滔滔而來,多少淺灘巨石,都無法阻擋江水奔流入海,如此看了一個月,在某一個午後忽如醍醐灌頂,豁然開朗,回到家裏幾乎不眠不休,創作了這組三聯作。

牧老說活到他這個年紀,見慣風雨,筆意平而胸有溝壑,他放下了勝負,也不介意別人品評他的畫作。

“年輕人要向你的老師學習,人生起起伏伏,沒什麽可怕。”傅驤苦口婆心,“情緒低落時,不妨看看這些畫,心胸自會開闊。”

有痕不明白老先生何以要轉彎抹角勸慰她,瞥一眼站在他另一側的傅其默,希望他給她個提示。

傅其默只管沖她微笑,並不接翎子。

有痕不得其中要領,便回傅老爺子一個“我知道了”的微笑。

傅驤覺得“渾無跡”這小朋友乖巧懂禮,大為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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