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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間留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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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人間留不住

1968年12月,顏辭生病了,病情來勢洶洶。

她在這個時代的身體其實一直不太好,一方面是因為早產,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很長一段時間的營養不良。

雖然這些年她有意鍛煉,在一定程度上強健了體魄,但娘胎裏帶出來的體弱是後天努力改變不了的。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她的身體就像一副多米諾骨牌,被這次病情推倒,如今看似還能撐著,實則已經搖搖欲墜。

顏辭這次生病源於早幾天的落水,當時事出突然,她的一個學生失足落入了水中,而她剛好路過,四周只有她一個人,她幾乎是毫不猶豫地就跳入了河中救人。

作為容秀珍的她沒有學過游泳,但作為顏辭的她可是國家二級游泳運動員。

何況當時河流也不算急,只不過顏辭還是高估了這具身體的承受力。

數九寒天,寒氣入體,輕病很快就發展成了重病。

“嫂子,你來啦”,顏辭這些年可以說是小病不斷,但還是第一次病這麽嚴重,把容國團都嚇壞了。

他也知道妹妹是早產兒,身體自小就比旁人要差,只不過這些年顏辭身體慢慢變好,讓大家都淡忘了這件事情。

“小珍,今天好一些了嗎?”黃秀珍這段日子每天都來醫院照看顏辭,眼看著顏辭越來越瘦,臉色也越來越蒼白,心裏難受的緊。

顏辭輕輕搖了搖頭,她實在無法在這種情況下說違心話讓家人寬心,畢竟她這段時日肉眼可見的虛弱,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顏辭覺得,她在這個時代的壽數似乎快要盡了。

死了之後會回到原來的時代嗎?還是就此化為一抔黃土,消散於人世間。

今年剛好27歲啊,顏辭不著四六的想到。

“會好的,會好的”,黃秀珍重覆地呢喃著,不知是在安慰顏辭,還是在安慰自己。

“嫂子又給我煲湯啦有沒有留一點給勁秋那個小饞鬼,她還在長身體呢。”

黃秀珍這才被轉移了註意力,提起兩歲的小女兒,不由得露出了慈愛的神色。

她和容國團都忙於工作,疏忽了對女兒的照顧,但小勁秋也和顏辭一樣,是個從小就懂事的孩子。

“她啊,口水都要流出來了,但還是很堅定地要求要把這些都給姑姑吃,她說姑姑吃了就能快點好起來了。”

“是惦記著讓我陪她玩吧,這個小機靈鬼”,顏辭打趣道。

其實她心裏也知道,不管姑姑會不會陪勁秋玩,小勁秋都想她快點好起來。

這兩年,姑侄倆待一起的時間是最久的,感情非常深厚。

顏辭忍不住想,要是她真的死了,才兩歲的小勁秋會不會記得她呢

想想她的父母也是在她三歲左右離婚的,爸爸是個古板又不解風情的家夥,媽媽卻是崇尚浪漫和自由的新時代女性。

兩人的結合就像火山和冰山的碰撞,火山的熱情被冰山一次次冷卻,冰山也會被火山所灼傷。

兩人分開反而像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媽媽”這個詞,在顏辭的生命中缺席了二十幾年,她追求浪漫和自由,篤信“要一直走,別回頭”,所以就把小顏辭落在了身後,一次也沒有回頭看。

起初顏辭還會問爸爸,“媽媽在哪裏”,後來她漸漸長大,知道媽媽去追求屬於她自己的幸福了,就沒有再問過了。

顏辭其實不怨父母離婚,更不會怨媽媽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她只是傷心媽媽從來沒有來找過她。

爸爸總說媽媽是愛她的,可是愛她怎麽會舍得不來見她呢?

這麽多年,顏辭從來沒有想通過。

顏辭的身體每況愈下,容國團和黃秀珍每天都來看她,後來更是幾乎泡在了醫院裏。

原先一直被瞞著的容勉之也得知了顏辭生病的消息,可他實在是一個不會表達自己感情的父親,每次來到醫院,只是默不作聲地把能幹的活都幹了。

但顏辭聽黃秀珍說,父親每天都在他們看不見的地方悄悄抹眼淚。

小勁秋連著幾日沒見著姑姑,吵著鬧著非要來見顏辭。

“咕咕,咕咕吃飯飯,吃飯飯,好!”兩歲的小孩只會一些基本詞匯,小勁秋應該是想表達吃飯身體就能變好,這還是之前小孩生病時顏辭哄著她吃飯的說辭。

“好,姑姑吃飯,小勁秋也要記得每天好好吃飯”

“記得,好好吃飯!”小孩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心裏去。

顏辭覺得自己大概是要死了,這些天老是夢到從前。

“糯糯,還不回來嗎?”

阿爸……

“乖寶,怎麽還不來看爺爺奶奶呀?是不是工作太忙了,要註意身體,工作是忙不完的嘛”

“阿辭,你已經好久沒來看我比賽了,還有,我很想你”

“顏辭你個大壞蛋,鴿了我自己出去浪了啊啊啊啊我再也不要和你天下第一好了!”

聽說人將死之際會走馬觀花看完自己的一生,可顏辭聽到的,全是她所愛之人的呼喚。

是啊,她先是顏辭,後來才成為了容秀珍。

“阿珍,醒醒,吃飯了”

容國團這些日子看著原本活潑的妹妹病得越來越重,清醒的時候越來越少,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

“哥哥……”

容國團小心將顏辭扶了起來,靠坐在床上,不過一個月,顏辭已經虛弱到幾乎離不開床。

“哥哥,別忙活啦,和我說說話吧”,顏辭覺得自己就剩這幾日了。這些天不僅她越來越虛弱,連帶著照顧她的容國團、黃秀珍和容勉之也都憔悴了許多。

母親安淑蓮和小姨安金好還在香港,現在特殊時刻,兩地也關閉了許多來往通道。

二人只能從電話中得知顏辭落水後生了重病,著急卻也無法趕來。

容國團心中的不安越發強烈,但為了不讓妹妹擔心,便裝作什麽都沒有發生的樣子,坐在了床邊的凳子上,沈默地削著梨。

“哥哥,抽屜裏有幾封信,你記得等我走了再看”

“哐當”,容國團聽到顏辭說這話,再也拿不住手裏的梨和刀,二者都因主人的卸力而滾到了地上。

“不要浪費糧食呀,哥哥”,顏辭現在說話都費力,但還是笑吟吟地望著哥哥,臉上絲毫不見即將離世的難過與傷心。

“這輩子雖然很短,但是阿珍真的很開心,沒有什麽遺憾的”

“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再難的日子總會過去的”

“小姨沒有孩子,我這身體也不爭氣,未來不能待在小姨身邊盡孝,只能拜托哥哥啦”

容國團聽著妹妹這近乎留遺言般的囑托,不知不覺已經淚流滿面。

“阿珍,會好起來的,求求你,再堅持堅持,好嗎?”

“可是哥哥”

“阿珍好累呀”

“對不起,哥哥”

顏辭的意識逐漸陷入混沌狀態,原來人在離開前最後關閉的確實是聽感。她聽見哥哥由小聲啜泣到放聲大哭,委屈得像個孩子。

笨蛋哥哥,說不定我們以後還能見面呀,一定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在留給哥哥的信裏,顏辭還是說了自己的來歷。雖然不知道自己死後是不是會回到未來,但如果這個能成為慰藉哥哥餘生的理由之一,那就足夠了。

阿珍真的死了,這二十七年的相伴,好似大夢一場。

他第一次見沈默寡言的父親哭得如此傷心,是啊,阿珍不僅是他的妹妹,也是父親的女兒。

小姨接通電話之後沒有再說一句話,阿珍是她一手帶大的,在她心裏等同於自己的親生女兒。

原來人悲傷到極致真的會說不出話,眼淚已經流幹了,心怎麽還是這麽痛呢

阿珍說她來自未來,這樣荒誕的話,容國團還是想要相信。

從小異於常人的聰敏,預言未來的“夢境”。

所以說,阿珍沒有死去,只是回到她原來的世界了。

容國團這樣安慰自己。

相信之後,容國團反而更加心疼阿珍,帶著記憶來到這個世界,她該有多麽地惶恐啊,拖著並不康健的身體小心翼翼地長大。

這個時代這麽苦,阿珍的世界,應該比這要幸福很多吧。

那個叫陳臻的小子又來看阿珍了,他一直不相信阿珍已經死了。

可他來了這麽多次,也沒有見到阿珍,慢慢的,似乎也相信了這個事實。

阿珍在這個世界上,就像一道流星,那麽絢爛,在大家的心裏留下深刻的印象,卻只是短暫地停留在所有人的世界裏。

另一邊,顏辭意識陷入混沌之後,居然又穿越了!

但這次不是胎穿,而是魂穿到了一位跳河的女生身體裏,所以她一醒來還是在醫院。

單看醫院設備的話,歷史應該是又往前走了一大步,距離她原來的時代更近了。

所以她還會繼續穿越嗎?不然以後這個世界有兩個顏辭該怎麽辦

正當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一聲中氣十足的“喬倩!”直接把顏辭拉回現實。

喬倩,是這具身體的名字嗎?

是的,顏辭是魂穿,但並沒有繼承這具身體的記憶。

醫院自然也檢查不出她的問題,只能歸結為是應激情況下的失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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