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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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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22

次日, 南山二樓。

陽光灑滿的書桌前。

少年拿出今天的卷子,視線閑閑向下一瞥,

“你學習的決心就是買雙聯名鞋啊?”

“這可不是普通的聯名鞋!”蔣唱晚特意將這雙鞋穿上, 為此還挨孟女士一頓罵, 說她在房子裏穿這種外出鞋, 簡直是神經病。

“這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定制鞋!”

要不是想到把腳舉起來不太禮貌,蔣唱晚簡直想把腿擡到他面前讓他欣賞。

奈何條件有限, 她只能把椅子往後挪,把雙腿向上擡起一點, 最大程度上展示出她的美麗新鞋。

於是沈衍舟被迫就近再次觀看了一次,看著連鞋帶上都印滿了細小的“清華”和“北大”, 嘴角抽了抽, 重新組織語言,問道,

“你學習的決心,就是買雙, 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定制鞋啊?”

“那肯定不止嘛。”蔣唱晚美滋滋地把椅子挪回來, 掰著手指頭跟他算,“買鞋只是第一步,接下來就是買書包, 買衣服, 買文具……”

沈衍舟:“……”

“?”

蔣唱晚看著他的樣子,都要笑暈了, “騙你的!沒那麽誇張!”

“不過確實要買點文具了, 不寫作業不知道, 一寫作業才發現,家裏連一支像樣的筆都沒有了, 昨晚上我都是拆了筆芯蘸墨水寫的這張卷子……”

沈衍舟一邊無言地聽著她碎碎念,一邊看她把昨天的卷子翻出來。

“喏!寫完了!”蔣唱晚很是驕傲和自傲的模樣,“一整張呢!”

因為沈衍舟是暑假授課,他們並不是一個學校,他提出的九十分的要求暫時不能在學校的卷面上得到體現,於是兩個人就約定,按他自己出的卷子來。

每次課後都是一張卷子,題型和高考題一致,只是考察範圍和難度上有差別。

也就是說,蔣唱晚每天都有一次考到九十分的機會。

當然,沈衍舟也擁有操控卷面難度,讓她考不到九十分的機會。

蔣唱晚用手托著下巴,眼巴巴地看著沈衍舟在她旁邊批改試卷。

修長冷白的手指握著紅筆,用勁時,手背筋骨會往外浮現一瞬,格外分明,分外好看。

當然,很快就不好看了。

頓一秒,一個“叉”,手腕下移,又頓一秒,再一個“叉”。

蔣唱晚眼睛都瞪大了,眼睜睜地看著他打了無數個錯誤的符號,翻了頁,繼續打無數個錯誤的符號,臉上的笑容逐漸消失了。

等到整張卷子改完,沈衍舟掃了一眼已經做好的符號,翻回首頁,落筆寫下分數,然後回頭看她。

“你有什麽想說的嗎?”

蔣唱晚盯著那個“35分”,陷入了長久的沈默。

沈衍舟也不說話。

兩個人就在房間裏詭異地沈默著,中間隔著一個大大的“35分”。

不知道過了多久,蔣唱晚深吸一口氣,猛然站起來,一言不發,走出了房門。

沈衍舟:“?”

他偏頭看著她蹬蹬蹬地下樓,在孟女士莫名其妙的聲音裏走到玄關,窸窣一陣子,又蹬蹬蹬地跑上來,嘴裏咬著一個藍色發圈,三下五除二把長發紮起來,氣勢洶洶地坐回來。

“來!”

“講錯題!我就不信了!”

沈衍舟默了一陣子,從善如流地翻出黑筆,開始講第一題。

期間他抽空瞄了一眼桌下。

噢,蔣唱晚已經把那雙偉大的聯名鞋換掉了。

-

兩個小時的課結束,還有幾道例題沒做完,蔣唱晚是沒發現,還在埋頭苦算,眉頭皺得跟擰在一起的麻繩一樣。

沈衍舟是瞥見了時間,不動聲色地把鬧鐘關掉了。

於是時間在安靜裏悄然流逝,一直到五點半,兩個人才徹底把今天的任務完成。

“錯題,改完了。新課,上完了。”蔣唱晚掰著手指頭算,“新的作業,布置了。”

“那我今天晚上就要把這張卷子寫了,然後開始設計我的腳本了。”

“你的想法出來了嗎?”沈衍舟在旁邊問。

“嗯?”蔣唱晚詫異一瞬,“噢,對。”

“本來說昨晚上給你說的,但是我的新鞋到了,一下子就忘了。一下子就只記得炫耀新鞋了。”

沈衍舟:“……”

“是這樣的,我跟你講一下吧。”蔣唱晚興沖沖地把平板拿過來,想要再給他演示一遍。

“昨晚上跟他們兩個講,都沒得到什麽反饋。小沈老師你最厲害了,你來看一看。”

少女無意識地碎碎念,是自己都沒意識到的嘴甜和乖巧,抱著平板坐回書桌前。

沈衍舟不知道被哪句話取悅到了,很輕地挑了挑眉,唇線抿緊一瞬,又放松,脊背靠回椅背上,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

“誒。”平板被摁亮,鎖屏上閃爍出時間,蔣唱晚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怎麽快要六點了?”

說完,她有些遲疑地偏頭看他。

“沒關系。”沈衍舟挑了挑眉,平靜道,“講吧。”

“小沈老師你真好。”蔣唱晚嘿嘿笑了兩聲。

“是這樣的,現在不是夏天嗎?夏天對於十幾歲的人來說,好像總是一個很特別的節點。暑假,考試,畢業……六月好像總是和這些東西有關。”

“這是一個總是伴隨著分離,長大,還有許多許多情緒的節點。”

“有人會因為要奔赴好的前程而開心,有人會因為別離而傷心,有的人還會因為未來而焦慮。”

“我覺得……”蔣唱晚頓了頓,偏頭看著他,“不管是開心還是傷心,不管是期待還是焦慮,生活都是要繼續的。”

“十幾歲的人總容易把一時的情緒看作天大的事情,好像因為某一天忘記穿校服而被通報批評,就是一件丟臉到很久都擡不起頭的事情,好像一次考試考砸,就代表之後的人生都全部完蛋了一樣。”

“這很奇怪。”蔣唱晚說,又頓了頓。

“但這也許是年齡和閱歷的局限,也許是教育的局限,都不是我們的錯。”

“我想表達的就是,我們應該把人生的長度拉長,再拉長,總有一天會發現,這一切當時覺得天大的事情,在漫長的人生長河裏來看,都不過只是茶杯裏的風暴。”

“就算今天忘記帶作業,就算今天被老師批評,就算今天跟好朋友鬧矛盾,就算今天考試一塌糊塗……”

少女用筆尖指著電子手帳裏寫下的想法,上面娟秀的字跡斜斜地畫了一道行動軌跡,

“生活還是要繼續的。”

“也還有許多許多值得我們關註的美好。”

沈衍舟沈默了許久,視線在她側臉上停留。

少女跟他講述這些想法的時候很認真,偏頭握著筆,神情專註,語言表達流暢。

筆尖指著電子手帳本上的示例,有手寫的想法部分,也有搜集下來的資料和故事,還有搜尋的色調與構圖示意圖,全面且認真。

……好像的確不是個花架子。

好像確實是有完善的故事脈絡和想法。

頓了良久之後,直到少女有些疑惑地偏頭望來,沈衍舟才回神般移開視線,接著她停下的部分發問,

“比如?”

“比如……”蔣唱晚把電子手帳往下滑,“比如媽媽做的檸檬蛋糕,比如清晨的風吹過湖面,再拂動發絲的時候,再比如……”

她寫想法的時候思緒很發散,懶得用文字表達,就用了一些簡筆畫。

於是兩個人就看見屏幕上出現了一個簡易的檸檬蛋糕圖畫,還有一棵湖泊邊的柳樹,湖面正因微風而起波光粼粼的褶皺。

再往下,出現了一個人。

一副畫,四四方方的被黑色直線框起來,像是古早的黑白漫畫書。

白色圍墻,頂部是黑色的裝飾瓦塊,還有夏天茂盛下墜的爬山虎,在墻壁上熠熠生輝。

梧桐樹有光影,陽光透過枝葉間的縫隙,落在墻根邊蹲著的人身上。

少年穿一件白襯衫,單腿向下半蹲著,脊背微弓,脖頸低垂,側臉輪廓清晰而又分明。

在他伸出的指尖,相抵著一只很小的小貓爪子。

橘色的小奶貓仰著頭,豎起尾巴和耳朵,伸出粉色的小爪子,用柔嫩的肉墊和人類的指尖相觸。

瞳孔亮閃閃。

……非常鮮明,而又非常細致的一副畫面。

連地面上樹影的斑駁晃動,少年被風吹動的發梢,襯衫袖子卷起的弧度,全都清晰無比。

好像這個畫面已經牢牢刻進某個人的心裏,然後在下筆時情不自禁地傾註了情緒。

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頓住了。

空氣都安靜一瞬。

窗外似乎開始下雨。

夏季的暴雨總是來得又猛又急,從綿雲密布的天空裏往下砸,硬生生撕開燥熱的空氣,傾註來一些清新的冷氣。

未關的窗戶外倏然吹進一陣涼風,夾雜著細微的雨點,猛地將人從怔楞和出神間拉回來。

雨絲微涼,其中一滴斜斜落進來,輕柔地剮蹭過她的臉頰,再沿著風的方向,向下墜落到少年的手背上。

那一秒,凝滯的空氣好像才重新開始流動。

“哢噠”一聲,蔣唱晚猛地按下鎖屏鍵,胡亂地把平板往旁邊一放,十分心虛地胡言亂語。

“再比如……”

“……公交車上小學生的八卦啦!”

“……”

沈衍舟沈默著,不動聲色地移開視線,裝作從未看過那張圖的模樣。

“……下雨了。”

蔣唱晚簡直坐立難安,站起來,傾身去關窗。

奈何風實在太大,阻力強盛,少女墊著腳向前傾身,使足了力氣,也難將窗戶往回拉。

蔣唱晚感覺小臂都要抽筋了,皺著眉,臉扭成一個麻花,心裏郁悶地尋思我這一身牛勁呢?

倏然,餘光裏壓下一片陰影,一股青檸氣息由遠及近。

少年從她身後伸手,握住窗戶把手的上端,緊挨著她的手。

手臂環在她身側,衣服面料擦過她耳根。小臂用力繃緊,窗戶被帶回來,手腕輕輕一轉,鎖扣扣上。

風雨聲皆寂,房間裏又重歸安靜。

只剩下蔣唱晚遲緩過後,砰砰直跳的心跳聲。

動作間,兩個人的指側皮膚擦過一瞬,一觸即分。

心臟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幾乎快要從胸腔中蹦出來。

一秒,兩秒,三秒。

蔣唱晚屏住呼吸,緩慢偏頭,擡眼去看。

少年站在她身後,身體因為動作而輕微前傾,右手張開,似環抱般將她圈在懷裏。

身體貼得極近,但又沒有徹底觸上,隔著極其輕微的一絲距離,任由空氣從中擦過,然後感到若有似無的流動感。

他也垂著眼看她。

在夏日突如其來的雨天,站在明凈的玻璃窗前,或仰頭或低頸,眼睫輕顫,四目相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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