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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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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玉米出芽了,明天咱們都得下地除草,青稞苗耽擱了追肥,不值當占那麽些地了。”

官二點點頭,這耽誤了月餘,著實心焦。

沈逸想了想還是說到:“咱們地窖裏的糧食有點吃緊,春耕和夏時都耽擱了,地裏沒來得及種上綠葉菜,今年也沒屯上菌菇野菜。”

官二輕柔的捏了捏沈逸的肩角,“愁壞了吧,放心交給我解決。”

夜裏微涼,沈逸嵌進官二懷裏,嗅著鹹苦的氣息,入眠。

家裏糧食短缺的問題不止他們一家,天還未亮,就摸著黑進山撿菌子挖野菜了。

再老的野菜也會挖掘出來放進籃子裏,人們四散在山野間,頭垂進泥地裏,尋著生計。

十畝地種了五畝的玉米,其餘的地就閑在那了,買不到糧種了。

五畝地打理的井井有條,被迫的農閑下來了,地裏沒別的活兒可幹了。

進林子,拾柴禾,撿菌子,能屯一點是一點。

說來也怪,之前在村裏都能聽到前線的廝殺聲,回村半月以來突然就安靜了下來。

這讓大家都松了口氣。

地窖裏只剩半框芋頭的時候,官二拿著家裏所有的銀錢去了縣裏。

家裏大大小小那麽多張嘴,買糧必不能拖。

理縣。

才剛進城就被一堆乞兒團團圍住,官二硬下心腸只顧著進城,乞兒們一直緊跟著。

官二實在不忍呵斥,只盼他們趕緊放棄目標。

進了主街,心裏咯噔了一下。

十鋪九不開,街上乞討的,賣身的,一字排開望不到頭。

縣衙大門緊閉,孔武有力的府兵們把縣衙圍了個結實。

理縣罷市了有段日子了,如果再不開市,街上那些食不果腹的通通都沒了活路。

家裏的半框芋頭連兩天都撐不過,眼下真是作難,抓背筐的手緊了緊。

得抓緊時間進平村碰碰運氣才行。

乞兒們跟了官二一路,官二兩手空空,他們失望得不行,有好幾個餓得沒力氣了的跟了一會兒就停在路邊了。

出了牌樓官二加快了腳步,沒走出幾步就聽到了鐵鋪敲擊的聲音,想來也是,縣裏唯一一家鐵鋪是不可能停工的。

鐵匠鋪有活兒做,長生理應有口飯吃的,胡屠戶家鋪子關著門,想來是帶著阿柴和啟兒的,胡屠戶的父親對阿柴的孺慕不似做偽。

平村。

他第一次踏進平村地界,許是地勢原因,平村的土地肥沃得多,如今還有人照看的莊稼地長勢不錯。

但更多的是隨著主人離去疏於打理的地頭,看著那一片片野草茂密的旱地,沒人看了會不可惜。

他目的明確,在長勢最好的一塊旱地邊盤腿坐了下來,要是農戶來了地裏就上前詢問買糧一事。

這個時候上任何農家敲門打擾都是不討喜的,平白讓主家受驚一場。

如若平村此行依然沒買到糧食,他就得考慮厚著臉皮去鐵鋪討嫌了。

被流放趕路的時候總還有個盡頭,被征去修城墻也總有個天數,這戰一打,誰知是三年還是五年心裏沒個著落。

等了個把時辰,真讓他等來了一個面色警惕的老嫗。

那老嫗打量官二已久,遲遲不敢上前。

官二趕忙起身拱手:“阿婆莫怪,我是松茸人士,絕無壞心。”

老嫗還是不敢上前,惡聲惡氣質問道:“你個外村的來幹啥?年紀輕輕好手好腳,該不是喪了德行進村做偷爬子。”

官二溫聲解釋:“小子進村後沿著田壟走的,未曾到村民家中驚擾。在此地久留是想等這塊農田的主家下地。”

老嫗面色平和了些:“這塊地是老婆子我和老伴兒種的,你有何事?”

官二一時有些猶豫,若是老嫗子女不在身邊,那就不好開口了,這般年歲的老者們最是節儉,用銅子換糧食他們很難認可。

官二還是硬著頭皮問了,也不抱什麽希望的說:“敢問阿婆家可還有些餘糧可與銅子換些,玉米苗雜豆芋頭能果腹的都可。若實在不想換銅子,我家還有幾頭母羊。”

老嫗搖了搖頭,:“我不懂的,我得問我家老漢來,你可與我回去,水總能與你一口,這大熱天的。”

官二連連致謝,就算換不到糧食,人家肯端碗水也是莫大的善意了。

官二一直保持著落後五六步的距離,慢慢隨著婦人來到農家。

到了院門,官二主動拒絕了進屋,就坐在院外的石頭上,安靜得等著。

過了一息,老嫗手上端著只水碗,引著拄著拐杖的老翁出門來。

官二立馬起身迎了兩步,面色帶著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懇切。

“年輕娃子,先喝口水。”老翁面色和藹。

老嫗臉色不怎麽溫和,但是遞水碗的動作很是麻利。

官二牛飲般灌下,伸手抹了抹嘴角,井水甘甜沁涼。

“我們年紀大了腿腳不好,不怎麽上集市去,本身拿銅子並無用處,只是月前兒子們去了內地,以後帶個口信就得花銀錢了。”老翁坦然的說著。

官二松了口氣:“阿爺阿婆,我姓官,家中排行老二,住在松茸,不敢欺瞞。不知二位今日想換多少銅子,可是真有餘糧,萬不可換與我後節衣縮食作難。”

老嫗老翁算是徹底放下心來,眼前這個年輕人心腸不壞。

老嫗轉身帶著老翁進屋,“松茸官小子,跟上,拿上你的背筐。”

官二趕緊跟上。

低頭看著看著腳下,並不四處打量別人的屋子。

被引到雜物間,老嫗打開銅鎖,地上堆著芋頭,紅薯,土豆,堆得冒尖,還擺著幾口缸子,用石板壓著木板封住了缸口。

老翁笑了笑說:“我們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家夥了,哪能吃下這麽多糧食,可孩子們都不聽,硬是把軟和的嚼頭留給了我們。”

官二嘴唇動了動,他不怎麽下廚,對糧食估量不準,不知道該開口換多少才合適。

老翁拍了拍官二的肩膀:“孩子,爺爺不懂縣裏鏢局是個什麽行情,你看著辦就行。我跟你阿婆啊就是想有個信兒。”

這下可做難了,他也不知道怎麽個行情。

“阿爺,阿婆,我得去縣裏問問,我沒打聽過鏢局的價格。”

大熱天的也不能讓別人縣裏再去一趟了,估摸著價格老翁試探著:“孩子,兩錢銀子換五十斤紅薯五十斤芋頭,你肯不肯。”

官二立馬點頭,而後說道:“阿爺,實不相瞞今日家中再不換糧就斷了糧了,現在縣裏鋪子全關了,買不到糧了,若不是家中實在有難今日定不會占您這麽大便宜,現在有錢都難買一斤糧,你今兒就是說二十文一斤紅薯我也得換。”

阿翁擺了擺手,自覺不是貪財的人,二錢銀子足矣。

五十斤芋頭,五十斤紅薯很快過秤後裝進了麻袋裏,官二的背筐裝不下一百斤薯類。

留下二錢銀子後,官二趕著日頭急沖沖走了,也是為了避人耳目。

家家戶戶吃緊的時期,要是被看見有生人上門背走一筐東西,今後二位老人日子可就難過了。

換到了糧,官二著實松快起來,急急忙忙遠離了老翁家門,避著人往回村的方向發足。

緊趕慢趕,還是摸黑進了村口。

沈逸和官恒點了火把在村口迎。

官恒把火把遞給官二,把麻袋接過肩扛著。

沈逸從籃子裏掏出呼芋頭,和水囊一起遞給官二。

官二嘴裏塞滿了芋頭,躬身被沈逸擦著額角,灌了兩口水把芋頭順下去,就開始跟兄長和夫郎說起今日換糧的始末。

聽到鏢局,官恒頓了頓,:“老二,你可有見過主街有鏢局?我們怎麽忘了可以去鏢局差人尋個口信,問問京城那邊呢。”

官二正色到:“兄長,京城的人我信不過,初時我們肚子都填不飽,現下更是朝不保夕,我知你擔憂父親,可山高路遠有的是人想截斷我們的口信。京城可不缺鏢局,我們可有收到口信?”

官二苦笑,兄長還在寄希望於外家岳家。

官恒嘆了口氣,不再說甚,埋頭走著。

沈逸感知到官二的情緒,找到那只閑著的大掌,把自己的手塞了進去。

官二捏了捏夫郎帶繭的手掌,細瘦伶仃的讓人心緊巴巴的疼。

他無暇多想遠在京城的人和事,眼前人他都照顧不好。

來了後一直疲於生計,很長時間沒想起自己的父親了。

時過境遷,他還是不相信自己的父親會行賄,父親是個沒有實權的文官,靠著祖蔭仕途一路順遂,交好的叔叔們也多是庸碌之輩,無心仕途。

他想過很多個深夜,還是覺得父親沒有動機,更無必要。

官父是個沒什麽才能遠志的普通人,雖是嫡出卻不受寵,學識普普通通,交往的朋友們家世也不夠看。

同族的兄弟們隨便一個都比他出挑,但他勝在老實,從不主動生事,也聽從父輩安排的婚姻,仕途。

墨守成規從不出錯的過了半生,這種人行賄?

出事後為何本家,外家無一人進言,就算他們為了撇清關系好了,可被流放的他們這一路上,可沒受過一點優待。

這一路上死了兩個兄弟,三個姊妹,他和兄長多次高熱難退差點活不下來。

哪怕在半路上安排個接應人打點官差,送點藥物吃食,他官忱都能念點恩情。

無疑他們這一房成了棄子,那要保護誰的利益給誰頂罪才能讓父親的本家,岳家,親家通通緘默呢。

兄長從前是個醉心詩書的更不懂這些陰私,他又自知智淺貪玩,更是看不懂那群老狐貍了。

他想了很多次依父親的處境,怎麽想都沒有活路。

只恨如若父親死在獄中,那三家無一家會過問父親的屍首。

————

入夜。

官二細嗅著夫郎發絲上的皂角和寢衣上的那絲陽光的味道,心裏的陰霾一點點散去。

半擁著夫郎的肩勁,側臉貼著夫郎的發梢,心裏有些湧動。

但他克制著原始的欲望,他想要全身心的擁有自己的夫郎,不摻雜其他任何情緒的擁有。

像現在這種情況,有發洩的嫌疑,這是為他所不齒的,他還在擔憂剛剛口氣差臉色又不好會不會嚇到他的夫郎。

畢竟他的夫郎敏感,容易不安。

“夫郎可是嚇到了?”官二低頭吻在沈逸額角。

沈逸側過身子把頭紮進官二頸窩輕聲道:“你恨他們。”

官二悶了聲笑,胸口微微震動:“恨是肯定的,但比不過能遇到你的慶幸。盡管這麽說對父親不孝,但我還是得說我現在很幸福。”

沈逸眼角濕潤,他知道這些事可能這輩子都過不去,但他會陪著官二一點一點釋懷。

“只要活著就不會永無出頭之日,你陪我努力的活,活到父親沈冤得雪。”

沈逸被官二摟的很緊,力道有點重,但他很心安。

官二又趕忙松了力道,勒疼了就不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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