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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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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謝漆兩輩子都沒遇到力氣這麽大的人,他怎麽也沒想到會被人拿捏住關節,使不上一絲內力,只能像只小動物似地被人叩在懷裏亂揉。

謝漆掙紮未果,又聽得高驪嘀嘀咕咕著什麽“腰”“脊”的東西,氣急敗壞地小聲朝他低吼:“高驪!你個呆子,放開我!”

高驪“唔”了一聲,似乎有些手足無措,謝漆趕緊抓住機會掙脫,耳朵卻聽到不遠處有弓弦拉開的聲音,於是在逃之夭夭的前一瞬,他直覺地抓著高驪向一邊側避。

果然有一箭嘯來,斜斜擦過了謝漆和高驪的手臂。

血珠濺出,謝漆不覺疼,回首瞟見羅海和熟悉的黑翼影衛已經在控制局勢,趕忙一溜煙躲開高驪的鐵臂膀,慌不擇路地幾步飛躍跳上了列英殿的房梁,驚悸未平地環住了梁柱。

腰被箍得好生疼,氣也不順,腿還發軟,怎麽會有人的胳膊這麽沈莽?他喘息著瞪向地面,只見世家與皇子那邊一頓混戰,高驪在地上仰首呆呆地望他。

謝漆頓覺腰更疼了,吞咽著唾沫環緊了梁柱,手臂上被箭擦傷的傷口迸出血珠不覺往下滴落。

地上的高驪恰好伸手想去捉他,卻未曾想謝漆的血珠正滴到了他手上纏著的邪門念珠。

他一瞬僵在原地,伸手如捉月,捉之不及化為望月石。

謝漆見他驟然呆滯得像一棵樹,更加猜不透他在幹什麽,只是眼皮不詳地直跳,又見不遠處高沅再度冷峻開弓,又是一箭對準高驪。

箭出,高驪好似還是石化狀,謝漆驚得腰身更疼,生怕這笨呆子還沒成暴君先成了暴斃,反手扯下頭發上的珠簪當做暗器擲出去,欲卸掉那暗箭的去勢。

偏就在這時,高驪整個人好似重活過來,箭與珠簪並來時,他後腦勺長眼睛似地反手一把抓住二物,手背青筋一現,珠簪化成粉末流洩指間,暗箭哢嚓折為兩截。

箭墜,穿著北境土氣毛襖的高驪氣壓驟低,恍如君臨天下,一字一字森冷:“爾等宵小,也敢弒君?”

雖沒怒吼,聲也不低,列英殿裏的人都聽清了,都驚疑不定地看向他。

只有高沅的舅舅梁奇烽冷冷地擡手繼續下命令讓梁家侍衛沖上去,吳攸本想喝止,高驪卻大踏步直去,伸手快準狠地掐住一個侍衛的脖子,冷道:“奇烽,你殺國師時果決不輸此時,現在刀口敢指向孤了?”

梁奇烽先是楞了片刻,待反應過來面如金紙,踉蹌著往後退了好幾步:“你是……”

高驪掐著侍衛扔出去,低聲斥道:“誰給你們的膽子,敢造孤的反!”

低沈的聲音夾雜著外面的鐘聲在列英殿裏回蕩,世家都驚惶地看著驟然變了一個人的高驪,只有吳攸從容地拾起掉在地上的漆黑長|槍,恭敬優雅地跪倒在他面前呈上:“請陛下息怒。”

殿中的誦經和尚們伏地直喊:“請天子息怒!”

跟隨吳攸的郭家父子率先跪下,梁奇烽臉色慘白地癱軟在地,何卓安掃過一圈,屈膝行禮,姜雲漸自是緊跟跪在她身旁。末了,只有韓志禺和高瑱高沅三人站著不動。

謝漆環在梁柱上將一切收入眼底,仿佛就在看一場即時的傀儡戲,他皺著眉看高驪,看他方才突然一展暴君遺風,卻在威嚴地接過吳攸呈上的黑槍後,肩膀一抖,毛帽直顫。

他凝滯地掃了一圈跪下的人,略帶僵硬地往後退了兩步,就在謝漆以為他又要整什麽花活的時候,他看到高驪回頭又擡頭,泫然欲泣地看向他。

謝漆大為震撼:“……”

……他怎麽眼淚汪汪起來了?

*

護國寺之行就在一片混亂詭異但又不敢置喙的氣氛中結束。

尤其是梁家那邊,梁奇烽一出護國寺就撐不住暈倒栽到地上,也不知是受到了何等驚嚇,高沅則是在踏上馬車前陰著臉當眾扇了方貝貝幾個耳光,陰陽怪氣說了幾句含沙射影的話。

其他世家臉色也都不太好,包括吳攸。只因他原本提議讓被指定為天命之人的高驪留在護國寺祭拜列王一夜,這其實是為了保護他的安危。誰知高驪抖著嗓門不認人,咆哮著嚷嚷“我不會再踏進這見鬼地方”。吳攸估計是從沒應付過這種怒吼起來震耳膜的主,擰著眉良言溫聲勸告,高驪大步流星排山倒海似地跑出去,翻身一上馬,眾人只聽得馬蹄噠噠,就見天命之人逃荒一般跑沒煙了。

高瑱鉆到馬車裏後不住冷笑:“天子若是這個德行,晉國遲早覆滅!”

事態走向離奇,韓志禺棄馬也入馬車,謝漆被迫擠在一邊,原本想下車,袖又被高瑱緊緊抓住。

高瑱語氣是遮不住的陰冷:“玄漆,你既為玄級,難道還耐不了那野人?為什麽沒有配合高沅的影奴一起將他就地斬殺?”

謝漆低眉:“是卑職辦事不利,請殿下罰。但求殿下再給卑職一次機會,若準備充分,卑職也許……”

高瑱拽著他袖口的手發緊,陰鷙地打斷他:“孤在遠處看到了他將你抱入懷中,嗯?”

謝漆面不改色,牙酸地把鍋推到高驪身上去:“那高驪口味重,以為卑職真是個女子,是故……而且此人力大無窮,一被擒拿就難以逃脫,卑職從未見過這等莽夫,肋骨險些被擒斷。”

後半段誇張了,但謝漆憑經驗感覺,腰身被高驪揉捏的地方一定是要有淤青了。

“殿下。”韓志禺插話打斷了高瑱的盤問,“為今之計是必須盡快斬草除根!”

高瑱這才松了謝漆的袖口:“不錯,什麽天命儀式,不過是裝神弄鬼的把戲,孤算是看出來了,吳攸嘴上說要扶持我為君,暗地裏未嘗沒有存著扶持另一個一白二窮的高驪的心思。既然他要搖擺,休怪我等不仁,斬草要斬高驪,除根要除吳攸!”

韓志禺顯然只提議殺高驪,一時始料未及,厲聲道:“吳攸怎可除?殿下糊塗!大封夜長洛城死傷近萬,宮城焚毀超半,如不是吳家在頭上腳下收拾殘局,換做何姜郭梁,國都現在還是一片哀鴻塗炭!”

高瑱也沒想到會被斥責,楞楞地喚了兩聲表哥示弱,韓志禺便又慌忙放緩語氣,把矛頭轉移到刺殺高驪一事。

馬車剛回宮城,何姜那邊也迅速地送密信而來,共同核心就一個,趁著還能挽回,今夜四家聯手共同刺殺高驪。

四家自是包括梁家,高沅那邊也是一樣的意思,寧可新帝是高瑱,也不可是高驪。

謝漆在旁聽著世家的聯手,脊背都發寒。慶幸現如今吳家已把長洛整頓了大半,有力氣騰出手來和四家對峙,換在韓宋雲狄門之夜剛發生時,若四家迅速聯合和吳攸作對剿高驪,莫說他本人,只怕他的北境雜牌軍沒有一個人能活著逃出長洛城。

今夜四家的精銳要把高驪待著的吳家宅院捅穿,謝漆自是韓家這邊的領頭。回到宮中後他馬上卸下那身觸黴頭的宮裝,臉上易容洗凈才敢照鏡子,換回熟悉舒適的影奴黑衣時,低頭一看,果然見腰身上布滿了淩亂指印。

高驪雖然傻呆,但那身力氣和暴脾氣實在太有成為暴君的潛質了。

謝漆在腰上多纏了一圈薄鐵甲,束上腰封時還是忍不住皺了眉頭。

實在是……被捏痛了。

待整裝以畢,謝漆和韓家侍衛一起跪領高瑱的旨意,於夜色中一齊出行。

路上謝漆用了四分力氣的輕功,韓家侍衛尚且跟不上,懸殊之下,謝漆吹哨聲呼喚大宛,示意他先趕去吳宅,晚時再以鷹聯系他們。曾以言語羞辱過他的韓家人目光閃躲,不敢應不。

謝漆便放開束縛,收到一直蹲守在高驪身邊的甲一等人的消息,出了護國寺後,吳攸把羅海調去了吳宅,琴決等黑翼影衛全部出動來駐紮,都清楚以四家的德性會幹出什麽事來。現如今,高驪的兵全部出動圍在吳宅外,而吳家的軍隊也在佩刀。

謝漆無比清楚這渾水裏沒一個安有好心。哪怕是吳攸也在算計,他就要讓高驪看著四家是怎麽聯合起來剿殺他,推波助瀾地讓高驪杜絕未來倚仗另四家的心。

前世此次刺殺他因傷沒有領頭,但也記得高驪在今夜的紛爭中受了不小的傷,手下殘存的兵更是損失不少,重要的副將張遼便是在此夜被殺,但張遼究竟是四家所殺,還是吳攸借刀暗除,誰也不清楚。

謝漆的十六個小影奴已經全部聚集在吳宅,十個在暗中保護那位大力士,另六個在暗處盯著高驪的心腹團,如發現有吳家內賊先行除之。

至於他自己,最穩妥的是在路上和方貝貝匯合,一邊攪混水一邊探查梁家的動向。

可謝漆心裏不停地浮現高驪在護國寺裏回頭的淚汪汪雙眼,總覺得高驪那時的驚懼與孤獨……不似作假。

他到底沒忍住,火力全開先奔到了吳宅。

先看看大力士現在情緒如何。

有小影奴們從中接應,他順利地迅速潛入吳宅,熟門熟路地到高驪的房間,撫窗先輕叩。

屋內沒動靜,但聽得到鳥類的沈悶咕咕聲。

謝漆有些慌張,一腳踹窗長驅直入,握住玄漆刀的刀柄環視,腦子裏閃過許多不好的猜想。

他的目光在掃到屋內床腳的角落時楞住。

只見高驪蜷著高大的身軀躲在那裏,抱著一只相當壯碩的海東青瑟瑟發抖。

場面離譜又滑稽。

謝漆移步過去,喚了幾句三殿下,那白天生龍活虎的大家夥兩耳不聞,他只好挪到他跟前半蹲下,抓住他冰冷發抖的手。

“高驪。”

高驪猛的抽搐著擡頭,冰藍的眼睛還有淚光,一種難以言喻的驚悸依然殘存在眼中。

壯碩的海東青趁此嘎嘎著飛出去,快得只剩一道殘影。謝漆歪頭看著它投胎似的矯健身影,輕聲說冷笑話:“你力氣那麽大,我還以為你在不經意間把它抱沒氣了。”

高驪呆呆地看著他。

謝漆回頭來,握一握他的手,看他還沒什麽反應,摘下面具湊到他眼前:“是我,別怕。”

高驪無神的眼中恢覆了神采,眸光灼灼,一把反握謝漆的手將他拽進了懷裏。

謝漆嘶起氣來:“肋骨、肋骨要斷了!松開!”

高驪不松,收斂力氣粗魯地摸索起來:“謝漆,謝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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