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下）

“馮警官，上次您過來找那李依依，您還在跟嗎？”

谷子再次確認了來電號碼，是上回遇到李依依的轄區派出所民警小朱，“跟，怎麽了？她犯事了？”

“那倒沒有。她是受害者，昨晚她叔李成虎綁了她和另一個女子，叫......劉奉第的......”，谷子沒再仔細聽民警後面的話，劉奉第，南山的姐姐。

她站在樓梯間躊躇片刻，“小朱，不好意思我現在得上樓匯報工作，中午我再打你手機行不？”

掛斷電話，谷子整理了一下著裝，吸了一口氣走進主任辦公室。主任正在打電話，示意她等一等，她不敢坐下，站在桌邊站得筆直，主任眉頭一皺，指了指沙發，谷子才端正坐下。

今天八成是為了上次去找羅漢的事兒，應該是沒有好果子吃了。

“小馮，最近累壞了吧？”

“ 還行，不累。就抗疫任務重了點，別的還行。”說完就後悔了，提這茬幹嘛呀，尷尬地咳了兩聲。

“知道找你什麽事兒嗎？”

你找我什麽事我上哪兒知道去，有話直說不行嗎，谷子低著頭沒吭聲。主任口氣頓時嚴肅起來，“羅紅雲的案子，你怎麽又重新翻出來了？這案子當年辦得不錯呀，好端端的怎麽又去扯這個？小馮，你也是摸爬滾打的老人了，這個節骨眼上，什麽事該做，什麽不該做，自己總要有點數的。”

谷子現下已經明白是為什麽了，先禮後兵，今天算禮。她應和了幾句，“主任我知道了，那我先......”

主任站起來，來到她的身邊，她也趕緊站起來，主任在她耳邊溫和地輕聲耳語道，“新書記第一年任副市長，離兩 h 會沒幾個月了，你要不就是搞快點，要不就是拖一拖。不要惹事情，到時候自己找不痛快，明白了嗎？”純屬虛構

她驚訝地盯著主任，主任挽了一下頭發，拿出鏡布擦拭眼鏡，語氣又回到了剛才的嚴肅，“行了，去忙吧。註意點身體。”

走出主任辦公室第一件事，就是給小朱回電話，把來龍去脈大概了解了一遍，李成虎的口供已經上傳到系統了，谷子回到辦公室準備悄沒聲兒地看一眼，想到主任說的話，及時停下動作和小姜交代了兩句，直奔派出所而去。

李成虎還在羈押室裏拘著，小朱拿著資料：“這李成虎，你看看，把人打成這樣子。我們審他的時候他還覺得冤枉極了，說什麽一家人打架不算犯法，真是嗶了...咳咳，總之他根本沒意識到自己哪兒有問題。倒是他供述李依依敲詐勒索劉奉第及其家人，這個情況還沒落實，不知道是事實還是攀咬。李依依現場情況不大好，不過剛才醫院來電話說已經醒了。這個劉奉第傷得略輕些，今天還在醫院，估計手續辦得快的話明早就能走。我們準備是到醫院去提口供，您這邊？”

“我一起去，不用走程序，我就旁觀就行。”

小朱點點頭，“那您得自己行動了”。“明白”，谷子招招手自己開車去了醫院。

李依依沒有家屬看護，民警到病房的時候，她自己在用沒受傷的手艱難地喝粥，女民警見狀，幫她把床搖起來，又餵她喝完了粥，才開始錄口供。

李依依每周要在社區衛生服務站領一次國家補貼的降壓藥，昨天晚上她下班比較晚，平時熟識的醫生特意在下班以後多等了她一會兒，再之後就被李成虎綁了。然而問到劉奉第為何會跟來，又是如何一起被綁的，她就開始推脫說不舒服，頭暈，想吐等等。谷子抱著胳膊站在一旁，明眼人都知道李依依在逃避敲詐勒索的事情，但程序上來說，只有南山這個事主提出控告，這事兒才能繼續下去。

但這事兒讓谷子想清楚了一個一直沒想通的點——陳河的電腦說不定個根本不是“被李依依清理了”，而是陳河從最開始就沒有所謂的照片。南山第一次遇到勒索，與其說是陳河，不如說是李依依主導的。

看著裝痛裝暈的李依依，谷子慢悠悠地說，“李依依，如果我現在要重新查你和陳河的關系，可能需要一點時間，但是不會太難。你自己懂這個，也明白技偵的警察也不是吃白飯的。趁你現在還沒有做出更嚴重的事，配合和不配合那是兩個概念。我話講到這裏，你自己考慮一下。”

李依依把頭縮在被子裏，暗暗踢了一下被子，她心裏正在抓緊盤算，這事兒到底是招了更有利，還是咬死更有利。現在她得賭南山不會控告她，可是南山的姐姐呢？南山旁邊那個朋友呢？又或者會不會南山真的沒殺人？最後自己一個人當了大冤種？她腦子亂死了，傷口是傷口痛，肚子是肚子餓，稀飯根本不頂飽，現在她真的很想回到還不認識陳河的時候，想在二小門口狠狠甩它一碗臭豆腐小鍋米線，再加一個餌塊......

女民警扒拉了她幾下，她不情願地探出頭，要死不能自己死，“是陳河和我一起和她要錢的，因為那個作家殺了人！”

小朱劈裏啪啦打字飛快，把李依依的口供如實記錄下來。

2022 年 3 月中下旬，南山被陳河匿名威脅，4 月，南山在一個網站上認識了李依依，出資讓李依依幫忙尋找陳河。李依依找到陳河以後，得知空手套白狼竟然也可以掙錢，起了歹念，就聯合陳河一起敲詐南山。

當時陳河要價其實只是 5 萬元，這個數字是他研究過的：心裏有鬼的人，不會因為這 5 萬塊錢去報警反而把自己的秘密洩露出去；而沒有鬼的人，根本不會理會“我知道你做了什麽”這種無聊的信息。他玩的就是一個直鉤釣魚，這兩三年來，他專盯著那些突然取得成就的人發一些不明不白的東西，成功了好幾次。

沒想到李依依和南山接觸以後，覺得她好像蠻有錢的，加上她急於找出陳河的心態，兩個人覺得可以“幹票大的”，於是把金額提高到一百萬，陳河負責交易，李依依則負責尋找更多的“把柄”。

“那你找到什麽了？”

“也......也沒找到什麽，就是給你的照片，還有她姐姐好像出軌了，她姐是老師吧？這事可能對她們這樣有錢有單位的人來說挺重要的......然後給她看了她朋友的照片和外甥女的照片，就是營造一個她身邊所有重要的人陳河都有可能下手的假象。別的真的就沒什麽了。”

“你什麽時候決定自己單獨行動的？”

“陳河死了以後我很害怕，南山也挺害怕，警察帶走她之前，她就用一個陌生號碼給我她家密碼讓我把痕跡清除幹凈......我......我留存了一份記錄，然後......”

“然後在她家放置了攝像頭是嗎？”小朱突然問道。

谷子驚訝地盯著小朱，小朱把手機裏的資料打開遞給谷子，谷子這才知道事發當晚南山家報入室盜竊案的事情，她讚許地看了一眼細心的小朱，接著問道，“視頻資料呢？”

李依依閉著嘴巴。

小朱接下話頭，“李依依，我們辦案子是講一個案件互佐的，就算你不說，別的案子的線索會佐證你的案子；同樣的，你主動提供的線索如果佐證了他案，是算立功行為的，你知道不？”

李依依抓了幾下後腦勺，不小心抓到了傷口，“嘶”地吸了一口氣，支支吾吾地說，“在，在我電腦上，就是不知道電腦壞了沒有......”

谷子看到了，更確切的是聽到了付玉玢和南山激烈的沖突。

“你們為什麽要自己找死”。

谷子被這句話震撼了，雖然看不清南山的臉，但是結合那晚發生的事情，南山的精神狀態應該不是十分穩定，她會不會是失口呢？或者......她說的“你們”，就是指付玉玢和羅紅雲？

小朱沒想到自己整理案子時留了一個心眼，竟然能夠把風馬牛不相及的幾件事串起來，他開心壞了，極力壓制著興奮的情緒，卻也沒有開口問更多，而是看向谷子，谷子心領神會，“你還知道什麽？”

“別的......哦哦哦對了，這個作家應該是早些年下過海，2012 年以後她清理了自己幾乎所有的照片和社交賬號，那些什麽人人、貼吧、空間，她全部都清理了，還換了電話號碼。現在她的社交平臺只有賬號沒有內容，不信你去查嘛，她從來不發那些東西，連微信朋友圈都是空白的。你說這個年代，一個人在什麽情況下才會這樣做嘛，我就覺得她很有可能是犯事了......警官，我提供這段視頻算立功嗎？”

一個 00 後小孩兒有這樣的心機，谷子搖搖頭把小朱單獨叫出了房間。

“這事兒你能先壓一壓嗎？”

“恐怕不行了馮警官，我們得把她敲詐勒索這事兒......”谷子點點頭，“那接下來要找事主？”

“是，我們剛才往劉奉第那邊去了一下，說她妹妹回去顧小孩了，下午才能來。”

“我看事主未必會追究李依依。”

“您這話的意思是？”

“放過李依依對她才有好處，我得讓她不告都不行。小朱，你抓緊上報這回事，越快越好。”

谷子坐在走廊上，把本子攤開，又開始畫人物關系圖。

南山殺害羅紅雲的可能性越來越大了，羅漢那天說“我確實去了現場，但羅紅雲不是我殺的。”

會不會真正的兇手是南山，羅漢只是一個冤大頭？如果事實如此，那要是羅漢想翻案的話，自己好不容易爬上來的位置，估計就保不住了。

蒙禮早就勸誡過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她卻天真的以為自己悄悄查不會出什麽問題。

現在她真的頭痛死了。

墨菲定律告訴我們，你越不想羅漢動歪腦筋，羅漢就肯定會動歪腦筋。

谷子的擔心不是多餘的，羅漢心裏確實盤算起來了，谷子走後，他一直忍耐著性子，不頂嘴不偷懶也不耍無賴，就是為了不違紀，順利申請打電話。他的通話對象正是當初並沒有怎麽為他花時間的辯護律師。

為什麽他要突然找律師呢？還得多虧一位戴著眼鏡的獄友。那位獄友告訴了他一件他從來不知道的事情——“如果能抓住這個機會得到國家賠償，你就真的發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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