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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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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翌日早膳後,霍修便召來了兩個教習嬤嬤,一個姓張,一個姓李。

立在跟前教阮阮打眼兒一瞧,兩個人服飾一樣,頭發也盤一模一樣的宮髻,鬢邊拿桂花油抹的一絲不茍,有些分不清誰是誰。

阮阮瞧著暗自哦呦了聲,又聽霍修對那二人說:“夫人此次是頭回入鎬京,宮廷禮儀難免有些欠缺,你二人便先教些最基本的宮宴所需即可,其他的也不必操之過急。”

話說出來兩個嬤嬤也就心領神會了,相爺心疼夫人,不願意太累著她,只要架勢上看得過去就行。

差事交代了,他又看向阮阮,“那我就不在這兒陪你了,好好學,傍晚回來我給你帶好吃的。”

這還有外人呢,阮阮教他囑咐得不好意思,忙催他,“快走吧你,別耽誤了。”

一路送霍修出了門,阮阮回來,立在兩個嬤嬤面前氣沈丹田片刻,做好了準備。

兩個嬤嬤稍做商量,決定先從官眷坐立行走的儀態開始教起。

尋常宮宴上,城中貴婦們如何相互致意,如何朝高位命婦行禮,受旁人行禮時手放哪裏,如何應對是為失禮,甚至行時步子邁多大、依相府夫人的位份應該同哪家夫人交好……

諸如此類,竟都有講究!

儼然就是那等級森嚴的朝堂官階縮影。

阮阮一邊眼前摸黑地學著,一邊問:“那要是有不符合身份的人主動來同我交好呢?我不能搭理人家嗎?”

李嬤嬤聽著一笑,手輕輕在她不甚標準的手勢上糾正了下,好心說:“夫人初來乍到,只需謹記一條,鎬京可沒有無緣無故的好,不論往後遇上誰,您心裏得有桿秤才行。”

這也就是讓她別同人平白無故地交心,是大實話,阮阮自己也懂,悻悻哦了聲。

她不是這裏土生土長的,出門東南西北都分不清,同誰都談不上閨中密友,若這會子主動湊上來要和她交好的,那多半都沖著她是霍修夫人呢。

名利場,不是為名就是圖利。

學了會兒儀態,該到參拜高位命婦禮了,張嬤嬤瞧她額上累出了汗,便請她坐下先歇會兒。

“這部分要您記住的不多,相爺是王上跟前第一人,是以您只需學向宮宴主位和些許諸侯官眷行禮兩種禮數即可。”

聽聽,都是行禮,卻要分兩種禮數,這還即可呢……

阮阮暗自嘆了聲,頂著滿腦門兒的汗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問:“主位那就是王後娘娘了吧?”

張嬤嬤頓了頓,說:“是,但也盡不是。”

“嗯?”

見阮阮滿面惑然,她又解釋說:“往常宮宴都該是王後娘娘做主的,但咱們的王後娘娘現下領兵駐紮在齊國邊境,不在宮中,所以此回宮宴,想必是隆安太後坐主位。”

阮阮聽著,滿腦子都是不可思議,王後怎麽能不在宮裏待著卻跑去邊境領兵?

但張嬤嬤顯然沒和她想著同一件事,又特地提點了句:“夫人屆時拜見隆安太後,切記不要喊錯了稱呼,“隆安太後娘娘”這六個字一個都不能少。”

阮阮瞧她說得鄭重其事,也上了心,點頭嗯了聲。

她這會子覺得那宮裏的規矩也忒多了些,聽著都要憋死人了,但回過頭細品了品,總覺奇怪。

“太後娘娘”和“隆安太後娘娘”區別那麽大嗎?

阮阮沒想明白,湊著傍晚霍修回來陪她用晚膳,左思右想沒忍住,私底下問了他。

霍修正低著頭,拿筷子給她挑魚刺,聽著輕笑了聲,“難為你還能想到這麽多。”

阮阮一聽就兩眼寫滿八卦,“難不成有宮廷秘辛?快說來教我聽聽。”

“哪來那麽多秘辛!”他擠兌了句,淡然道:“那實則就是個“親”與“疏”的區別。”

“隆安太後並非是王上的母親,而是先王嫡母,王上供養著她,但將她從太後變成了隆安太後,所以“隆安”兩個字不能少。”

霍修說著擡眸瞧她一眼,“明白了嗎?”

阮阮腦子陡然轉得很快,“原來是王上不待見她,那咱們天天在她跟前喊“隆安太後”,不就是故意慪人的?”

話音落,便教霍修手伸過來在腦門兒上彈了下,“這話在我跟前說就罷了,可別教旁人聽見。”

阮阮低著頭吐了吐舌頭,辯解了句:“這種事,不用你說我也知道的……”

***

大宴當日是個鴻雁高飛的好兆頭。

阮阮清晨起身洗漱梳妝,特制的錦衣華服上身,兩臂松松搭一段兒挽肩,頭發盤成了鎬京時下盛行的孤月髻,眉心還貼上了一片雍容的牡丹花鈿。

打眼兒一瞧,便是個地地道道地鎬京貴婦模樣。

她從屋裏出來,到霍修跟前施施然沖他福了福身,拿捏著腔調說了句:“妾身來遲,勞煩夫君久等了。”

這幾日的禮儀沒白學,霍修瞧她嘴角淺淺彎起的弧度,低垂著眉眼,一舉一動端莊齊整得都不像原來的她了。

他挑了挑眉,一把伸手拉過她攬在了臂彎裏,“行了,我跟前不用你恪守禮節。”

霍修喜歡她放肆,也喜歡她愛玩愛鬧愛笑,更喜歡她一言不合就親他抱他,鉚足了勁兒要往他懷裏鉆。

那麽多樂子,可不能因為學個禮儀就讓她學古板了。

他拉她出門,便走邊囑咐,“禮節都是給外人看的,我又不是外人。”

阮阮聽著一樂,抿嘴憋笑嗯了聲,“你不是外人,你是我內人。”

霍修:……

外間車駕已準備好了,二人相攜出門,一路穿過了大半座城,才到了外宮門口。

許是因今日大宴,外宮門戒備十分森嚴,外出半條街均有禁衛把守,馬車到了跟前便得停下,百官都要自此下車駕,之後由內侍帶領,步行進入內宮城。

這麽大的陣仗,阮阮也緊著心起來,亦步亦趨跟隨在霍修身後下馬車,一路走得目不斜視。

只不時聽他耐心提點句,方才打過招呼的都是些什麽人,若她遇見對方夫人,該如何應對,盡都說得詳細。

今日入宮,霍修沒讓畫春隨行,另外挑了個沈穩的婢女陪著阮阮,名喚蘭心,從前是在宮裏伺候寧妃的。

夫妻倆由內侍領至內宮門,阮阮需得往後宮拜見隆安太後,霍修便不能在身邊時時照看著她了,只得又交代了蘭心幾句,才目送著阮阮轉進了宮墻拐角。

太後這會子在豐和殿面見各大臣官眷,阮阮領著蘭心到時,殿中裏裏外外已有不少人,一眼望過去盡都是陌生的臉,華服珠翠都要晃花了人的眼。

門口內侍高呼一聲,“相府,霍夫人覲見!”

屋裏眾人聞聲果然紛紛扭頭前來張望,打量片刻,有人眸光驚艷,有人嫌棄鄙夷,也有人暗自掩嘴取笑。

“聽說了嗎?她啊,原是個東疆小商戶之女,攀上了相爺,如今飛上枝頭變鳳凰了呢。”

“嗬,說得那麽輕巧,她是鳳凰?那你怎麽不去兜搭著呀?”

先前那婦人一聽,忙拿手帕做掩嘴狀,“我可不去,同她說句話,再沾染上滿身的銅臭味兒,還不得膈應死人了。”

“山雞就是山雞,瞧她那狐媚子模樣,倒像個以色侍人的花娘,難為相爺也肯帶出來,真不怕辱沒了自己的臉面。”

……

那些難聽的話,都是壓著嗓子悄摸聲兒說得,但這些女人都陰陽怪氣慣了,話說得不遠不近,偏要那被取笑的人聽得一清二楚,又礙於大局不能發作。

幸而阮阮先前做了些心理準備,早知道這裏的女人不會好相處。

她是覺得悶氣,但這兒畢竟不是鄴城,對方也不是方青禾,她可沒法兒怒氣上頭就要沖上去撕爛人家的嘴了。

一旁的蘭心也暗自在她手上握了握,示意她繼續走,別當回事。

阮阮深吸了口氣,擡眼環視一周,目光從那些取笑的人面上一一看過去,先將這些人的模樣記下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嘛!

或許是她那眼神兒記仇的意味太明顯,一眼掃過去,倒帶出幾分淩厲之意,或多或少壓下了些不堪入耳的言論。

阮阮頂著一片閑言碎語行至裏間屏風外時,才終於見裏頭出來個宮女,說隆安太後召見。

其實先前外頭的動靜,裏頭都聽得一清二楚。

內侍高喊一聲“相府,霍夫人覲見”時,隆安太後正斜倚在上首軟榻上,聞言輕嗤了聲,“霍修……”

“亂臣賊子配卑賤商女,如今這世道,當真是什麽人都能登堂入室了。”

她右手邊坐著令儀長公主,面上亦是毫不掩飾的厭惡與鄙夷。

“是這個女人,母後傳她進來,恒昌前往東疆一趟有去無回,王上卻對此置之不理,我不親手弄死她,一輩子都難消心頭之恨!”

這位長公主亦是先王之妹,與隆安太後處境相同,對霍修等一眾當今王上近臣有著天然的憎恨,更遑論死掉的恒昌,是她的表妹。

話音落,隆安太後斜斜覷她一眼,手中團扇在她手背輕敲了下,教她聽。

“看看外頭有多少人排擠她,你急什麽?”

“你捏死她,容易得像捏死只螞蟻,可難的,是你替恒昌報了仇之後,怎麽能讓霍修、王上都不能追究你,嗯?”

二人也不是親生母女,只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格外親,誰若犯了錯,屆時受罰,那必然是一個都跑不掉。

令儀長公主聞言頓住片刻,果真凝神聽外間言語,半會兒,眸中一松,“母後放心,兒臣不會輕舉妄動,定謹遵母後教誨。”

聽了會兒,外間的言語卻怎麽稍稍有些偃旗息鼓的意思了,隆安太後看了眼身旁的宮女,示意她去瞧。

宮女很快回來,回稟道:“果然是鄉野間來的丫頭,有股子初生牛犢不怕虎的橫勁兒,教人取笑了記仇得很,一眼望過去,嚇得有些沒膽的,倒不敢開口了。”

隆安太後言語時微微瞇著眼,嗤笑了聲,“那傳進來吧,哀家親自會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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