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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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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

外間隔著扇屏風,阮夫人眼淚都要哭幹了,稍微歇口氣的功夫,擡眼一瞧門口上負手而立的阮行舟,心頭又是一通無名火。

“你看看我們可憐的女兒,都怪你,好端端的和霍修打什麽交道,這下好,咱們閨女都被他給禍害了!”

“城裏頭那些人的嘴,一個個跟刀子似得,咱們女兒以後還怎麽見人?”

阮行舟這會子也煩躁得很,人站在桌邊,手緊緊捏著桌沿,骨節都泛白了。

“行了別哭了,咱們家又不是養不起阮阮,她還在裏頭睡著呢,你別吵著她。”

“是養得起,但她這輩子不嫁人了?”

阮夫人眉一皺,“你現在心疼阮阮了,你在霍修跟前走動的時候,怎麽沒發現他對我們阮阮有壞心?”

說著又突發奇想,問:“還是你分明早發現了,但為了當成他老丈人,不敢直言回絕?”

阮夫人越問越生氣,質問他,“上回教你去興城接阮阮,你都做什麽去了?”

“我……”阮行舟話音頓了頓,實在教她那話氣壞了,“你這人怎麽如此不可理喻了,阮阮不是我女兒嗎,我能賣了她為自己換前途?”

……

這廂兩個人吵得不可開交,不多時,卻見屏風旁轉出來個單薄的身影,垂頭立在那兒,囁嚅喚了聲,“爹、娘,霍修沒有逼我,是我喜歡他。”

說完,屋裏片刻寂靜,阮阮又補充句:“他也喜歡我,真心的。”

這話也不知道是給阮夫人阮老爺聽,還是給她自己聽,總歸說出來,阮阮自己心裏輕松一大截。

有些事情還是要先讓自己相信,她總是慣於往好處想,就像夢中那樣,等霍修回來娶了她,外頭的流言也就不攻自破了。

阮老爺阮夫人聞言面面相覷,許久說不出話來。

這閨女已經鬼迷心竅,沒救了。

蘭庭院內外詭異地靜了好一會兒,院外頭的小廝進來傳話時,冷不丁兒怔住了下。

瞧著陣勢有些許奇怪,人站在廊檐下不敢進門,伸著脖子拿氣聲兒回稟了句:“老爺,總督府上的孟統領來了……”

“不見!讓他……”

阮行舟原本不想去的,但剛擡起頭,便見阮阮偷摸掀起眼皮兒瞧了他一眼。

那麽幅委委屈屈的樣子,真教人心疼。

他嘆口氣,事已至此,興許霍修就是阮阮說得那般真心呢,女兒已經長大了留不住了,就算要跟霍修討債,那也先瞧瞧那邊兒的態度吧!

吩咐小廝先行將孟安居請去了花廳稍候,阮行舟到阮阮跟前,雙手扶著她肩膀拍了拍。

“反正明兒就回雲和了,今晚好好睡一覺,別想太多。”

阮阮瞧著她爹眉心蹙起的皺紋,鼻子突然就酸得不像話,嗯了聲。

強忍著眼淚,直等到她爹出門走遠了,才撲到阮夫人懷裏哭了好大一場。

阮家花廳。

孟安居此回前來只為一件事,主動請纓,親自護送阮家回雲和。

“大人留我在東疆都是為了阮小姐安危,如今流言已傳開了,也請阮老爺安頓好鄴城事宜,隨我等一同啟程。”

原先他聽畫春前來傳話,並不讚同阮家離開東疆,但今天白日出了變故,屆時風聲一起,難保不會有二心官員拿阮家祭天。

阮行舟聽他這般言語,才覺得霍修總算有些良心,還掛念著阮阮,面上不滿好歹消散下去些。

但阮家那麽大的家業,那麽多人指著阮家的生意養家糊口,不是說打點就能立馬當個甩手掌櫃的,遂請孟安居先護送阮夫人一行。

孟安居臨告辭前,留下句話:“最晚年前半個月,請阮老爺務必抵達到雲和。”

他回去後,又派遣一隊侍衛喬裝做阮家家丁留下來,只等來日鄴城事畢,護送阮老爺前往雲和。

翌日清晨,阮阮眼圈還是紅腫的,出門上馬車時,瞧見隊伍前頭的孟安居,一時還覺奇怪。

她教畫春去問,畫春過了會兒回來說:“說是霍大人派他保護小姐的。”

“他還準備一路送我們去雲和嗎?”

阮阮覺得有些奇怪,孟安居大小也是個統領,手下事務也很繁多,現在就為了霍修說保護她,直接拋下東疆那麽多事不管了?

這不符合常理啊,她只是去雲和走個親戚而已,又不是逃難……

畫春倒沒她想得那麽多,嗐一聲,“這證明大人看重小姐唄,保護您又不是囚/禁您,當然您去哪裏,他們就跟您去哪裏。”

阮阮沒再說什麽,但還是覺得這陣仗有些不同尋常。

一行人出鄴城東門一直往南,因阮家隊伍裏多是女人孩子,夫人小姐們坐馬車久了,說是全身酸痛,就連大戶人家的婢女婆子們都沒走過幾裏地。

孟安居頭回幹這差事,無奈之下也只得放緩行程,走一走歇一歇,臨到晉州換水路時,已經過了大半月了。

阮樂天在路上受了風寒,這日正午進城,一行人便先安頓在客棧中,尋了醫師給她診脈。

阮阮下樓往隔壁鋪子裏給阮樂天買蜜餞時,路過大堂,忽地聽見身後有人又喜又疑地喚了聲,“小樂安?”

她聽著那聲音有些耳熟,狐疑回過頭看,一眼沒瞧著人,倒聽見樓梯上一陣腳步聲。

往上望去,才見個敏捷的身影從樓梯上幾步邁下來,停在她跟前一笑,“我還以為看錯了,原來真是你啊!”

阮阮沒想到會在這兒遇見衛霽,一時頗有些意外,“你不是在鎬京準備開春兒的殿試嗎,怎麽會在這裏?”

細細瞧他,今兒沒穿一身紅,換了件墨藍的袍子,倒收斂了幾分張揚,多了些書卷氣。

衛霽“唔”一聲,左右看一眼,壓低了些聲音說:“說出來不太吉利,也就半月前,鎬京的小太子薨了,王上就這一個兒子,想必很悲痛,鎬京周邊城鎮如今都在禁行樂,我實在待不住,這便是要回家一趟呢。”

他說得這些離阮阮太遙遠,她也不太關心,點頭噢了聲,也沒再說什麽。

這廂一擡眼,卻見孟安居正站在衛霽身後不遠處,也不知他是什麽時候下來的。

“阮小姐,二小姐不肯喝藥,勞煩買了蜜餞快些上去吧。”

可能是因為他和霍修關系近,阮阮應著聲,下意識後退了兩步和衛霽拉開些距離。

衛霽被身後話音驚了個激靈,扭頭瞧著孟安居,眸中一霎湧現諸多情緒,疑惑、恍然、驚奇,最後還很憤怒。

再看一眼阮阮提著裙子出門的背影,他想追上去問問,但才起步,身前便不由分說橫過來一條手臂。

孟安居聲音冷冷的,警告意味滿滿:“請衛公子今後離阮小姐遠一點。”

衛霽脾氣上來了,偏不,站在原地等阮阮買完蜜餞回來,喊住她,問:“小樂安,你別怕,要是這兒有人挾持了你,你現在就給我說,我拼了命都會救你出來!”

孟安居聽著臉色很不好。

阮阮瞧著這誤會大了,忙上前解釋道:“沒有沒有,你可別為了我再闖禍,我來年就要嫁給霍修,孟統領這次是護送我回一趟雲和的。”

衛霽面上一霎僵住了,他想不通也不服氣!

但看一眼阮阮眼睛裏的認真,不信也不行,一顆心簡直當場都碎完了。

阮阮瞧他不說話,很傷心的樣子,嘆口氣,對他說了聲珍重,便帶著畫春上了樓梯。

誰料翌日,待他們一行人上了船,行出去約莫幾裏地,後頭卻又有一艘船追了上來,不近不遠地並排行著。

一日,阮阮無意從窗口望出去,卻見衛霽正靠在對面窗邊兒悠然放風箏,遙遙沖她喊:“我還從沒去過雲和呢,霍大人再怎麽也管不著你交朋友吧!”

他臉皮厚,孟安居也束手無策。

後來眼睜睜瞧著那邊兒船上搭過來兩把□□,時不時就要來串個門兒,今兒和阮阮玩個牌,明兒又喝點兒酒……各種把戲簡直層出不窮。

孟安居站在甲板上望著江水,水面上浮現出自家大人的樣子,總瞧著那頭頂上有點綠似得。

隊伍抵達雲和時,已是十一月中旬。

這廂甫一上岸,便聽得街頭巷尾傳開件大事,鎬京城外西大營,天幹起火,一晚上火燒連營,死傷慘重,幾乎將整個西大營夷為平地。

卻也有人傳聞說,那晚聽到了極大的響動,轟隆隆一片,不像只是簡單的火災。

阮阮在馬車裏聽了些只言片語,又每日聽衛霽侃侃而談地說起時政,越發覺得膽戰心驚,感嘆今年冬天真是多災多難。

孟安居那頭呢,西大營火災的消息能傳到雲和,也一定能傳到鄴城,但如今還沒有收到阮行舟離開東疆的消息,他不放心,遂立刻派人回去查看。

侍衛一人,來去要快許多,臨近年關時,身懷密信回來覆命。

西境鷹擊軍遇伏,龍牙關危在旦夕,鎬京緊急派遣禦史前往東疆問罪霍修,阮行舟離開為時已晚,至晉州水路時遭城守張大人追兵圍堵,最終由霍府侍衛護著,跳入江中逃生,現今不知所蹤。

阮家同霍修的關系,如今尚且傳不到雲和來,阮家家眷只要待在雲和十日左右,等除夕夜後,局勢一定,霍修自會來接。

孟安居現下只憂心阮行舟安危,遂不及再耽誤,孤身又要返回晉州尋人。

他走時,教阮阮看見了,忙上前來問他做什麽去?

孟安居也不瞞她,“回東疆。”

阮阮哦了聲,又仰著臉扭捏說:“霍修走的時候說大約三個月就回,你覆命時,麻煩順帶替我把這封信交給他。”

孟安居拉著韁繩的手頓了下,到底沒接那信,看她一眼,說:“大人過些時候就會來接小姐,小姐有什麽話,屆時再同大人好好談談吧。”

他說著不再耽擱,策馬奔進了街道中,心中只念著,若找不回阮行舟,自家大人這姻緣,怕是就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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