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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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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

六月七號一早,祁書仰定的鬧鐘還沒響,窗簾被人猛地拉開,明亮刺眼的光線照射進來,房間遽然由暗轉明,驅散本還濃烈的睡意。

他下意識蹙眉,隨後睜眼。

閔可慧雙手環胸站在床前,用俯視的視角催他:“還不趕緊起床。”

躺在床上緩了幾秒,祁書仰單手撐床坐起身,撥弄兩下東倒西歪的頭發,聲音還有些困頓:“幾點了?”

直接把被子一掀,閔可慧沒好氣地說:“六點半,那學校離得遠,你早點去有備無患。”

“知道。”祁書仰穿上拖鞋,推著閔可慧的肩膀往外走,“我都不著急,您倒是比我還上心。”

重新拉上窗簾,祁書仰換上前一晚準備好的衣服,簡單的白t和黑色工裝褲,鞋子是沒有任何金屬扣裝飾的同色one star。

吃過早餐,他最後檢查了遍透明文具袋裏裝著的準考證和身份證,一切都準備就緒。

閔可慧女士還在試圖勸他穿上她特意到內衣店給他買的紅色褲衩,褲腳處還用金線嗅著金榜題名四個大字:“你就穿裏面,別人又看不見,就當博個好彩頭。”

祁書仰誓死捍衛自己的內褲自由,拽著自己的褲腰不松手:“您饒了我吧,真穿這個去學校,被人知道了,能笑話我一輩子。”

瞧著祁書仰誓死不肯妥協的堅定模樣,閔可慧嘆口氣,又從包裏掏出個學業禦守,巴掌一半的大小,依舊是大紅色,看起來十分迷你:“那把這個帶著,我專門和你苗姨去廟裏找大師求的,多少人想要都求不到。”

沒想到一向雷厲風行的閔女士突然轉變了行事風格,居然也開始求神拜佛起來,祁書仰不禁感嘆:“您還信玄學?”

閔可慧忍住沒敲他腦門,直接把禦守塞他手裏:“你懂什麽?這叫老祖宗的智慧。”

“得,都聽您的。”順手揣進兜裏,祁書仰出門,書包隨意挎在肩上,朝閔可慧揮手,“走了。”

說實在的,祁書仰覺得自己運氣欠缺了那麽點。先不談考點被分去離他家打車四十分鐘才能到的職高校區,就連考場都在學校最裏一棟教學樓中最高的頂樓,還是離樓梯口最遠的一間。

昨天已經提前踩過點,他輕車熟路隨著人群一同進了校門,雖然是職高,沒多少人在這裏正經上學,風景倒是不錯。寬闊的校道兩旁是巍然聳立的懸鈴木,天空碧藍如洗,晨光在樹葉的縫隙中跳躍,聚成朦朧的光點。

今天是個毫無疑問的好天氣,氣溫不熱不燥,像是老天爺在給這群高考生開後門。

不少人一邊走路還一邊手裏拿著資料看著,口中念念有詞,清一色地都是在背古詩文,小聲且快速。

祁書仰前面的人剛背完“白露橫江,水光接天。”,後面立馬有人接上“舳艫千裏,旌旗蔽空”。

如果不是確定這倆人不認識,他真想問一句,“這麽有默契,你們是排練好的?”

總算到了行知樓,他三步並作兩步,擡腿邁過臺階,幾個跨步就是一層,很快上到六樓。

監考老師還沒來,大家都在各自的教室門口等著,走廊因為考生的擁堵而變得狹窄。

“請等一下。”

祁書仰聽到背後有道聲音,不知道在喊誰,他沒在意,總歸跟他沒關系。

他腳步未停,沒繼續往前走幾步,肩膀被人拍了拍,這次聲音近了,又重覆了遍:“請等一下。”

居然還真是找他的。

他轉身,看到聲音的主人。

一個沒見過的女生,杏眼小臉,穿著純色t恤和淺藍牛仔褲,頭發紮成丸子頭,圓圓的一個頂在腦袋上,看起來挺乖。

“你的東西掉了。”女生開口,嗓音和外表有一定的反差感,冷靜而篤定。

她同時伸出右手掌心,上面赫然躺著閔可慧早上剛剛給他的禦守。

什麽時候掉的?

祁書仰完全沒有印象,他手重新抄進褲兜,裏面果然空無一物。

真要是弄丟了,閔女士不知道要怎麽發火。

大概氣得要罵他褻瀆神靈。

“謝謝,麻煩你了。”祁書仰客氣道謝,從她掌心拿過,幹燥的指尖不可避免觸碰到對方肌膚,一觸即離。

“不客氣。”

終於把東西還給原主人,女生松了一口氣。

禦守不能帶進考場,祁書仰這次把它放進書包隔層裏,讓神仙在考場外面保佑他。

等再一擡頭,女生已經越過他,停在了隔壁考場。

她正和一個在背書的女生打招呼,隨即湊在一起聊天,路過的時候,祁書仰聽到了諸如“加油”,“緊張”,“作文”之類的字眼。

離開考時間還有大半個小時,甲乙丙三位監考老師終於結伴而來,丸子頭女生見了,和旁邊的女生說了聲,結束閑聊,再度朝他站的方向走來。

這裏只剩下他旁邊的一間教室。

居然是和他一個考場的麽。

原本分散站著的眾人自覺在教室前門排成一列縱隊,等待老師安檢後入場。

教室前門旁邊擺著兩張空閑的桌子,專門用來存放考生的書包和其他物品。

放書包的間隙,祁書仰和女生的目光再次對視,彼此都沒什麽情緒,隨後各自移開。

跟女生一前一後在教室外排隊站著,他先進教室,到自己的座位坐好。

仗著個子高看得遠的優勢,他輕而易舉看到前方座位張貼的考生信息,打印的照片是黑白色,上面的女生面容和方才還站他後面的女生重合,旁邊用方正的楷體印著姓名——

溫知宜。

還沒看到更多,視野裏重新出現一抹亮黃,丸子頭女生在他前方坐下,背影小小的一個,因為頭發被全部紮起,露出來的脖頸蒼白纖細,身上有一股清淡的青檸味。

祁書仰思維發散,還真有這麽巧。

進了考場之後,時間便過得很快,文具和草稿紙之類的用品被依次分發。

真正的高考和學校平時組織的模擬考並沒有太大不同,拿到試卷,祁書仰先翻到後面看了眼作文題目。

從題幹中選擇兩個關鍵詞寫一篇文章幫助外國青年讀懂中國。

倒是比去年那個什麽親吻挨巴掌的四格漫畫好寫得多。

鈴聲一響,所有考生不約而同拿起筆開始答題。

題目出得中規中矩,他寫字時刻意放緩速度,比行楷端正又比正楷落拓,只在偶爾的筆鋒處洩露他平時的書寫習慣,重心極穩。

兩個半小時的考試時間彈指間一揮而過,結束完語文考試,所有人按照順序出考場。

大家的書包都東倒西歪堆疊在一起,溫知宜正在裏面翻找,一只長臂從她頭頂越過,目標明確拎出個帆布書包,順便帶出她的。

白色碎花,上面還掛著個布偶小熊,很好認。

手臂在拿書包的時候不小心蹭到她的丸子頭,撓得他胳膊內側皮膚發癢。

眼見溫知宜背好書包,走到前面的考場停下,等到考試之前聊天的女生出來一起結伴下了樓,小熊也跟著她的步伐搖來晃去。

祁書仰跟在後面,就這麽盯著她的掛件到了校門口,一直等到兩個女生拐彎才反應過來走反了。

他大概是閑的。

到了下午的數學,題目一反常態拔高難度,饒是他的拿手科目,思路也不可避免短暫受阻。

他擡頭,看到身前的女生用筆帽抵著腦袋,顯然也被卷面的某道題難住。

看了眼時間,祁書仰凝神思考,終於找到出口,在草稿紙演算出答案,隨即謄寫到答題卡上。

收完卷,溫知宜跟上午一樣去了隔壁考場等著,這次換成祁書仰越過她,手肘擦過書包上掛著的小熊,她毫無察覺。

回到家,祁書仰刷了張理綜卷子保持手感,閔可慧準備的都是些清淡營養的吃食,無死角地杜絕他身體出狀況的任何可能。

他這天睡得很早,第二天沒等閔可慧喊他就提前醒過來。

由於地下水管爆裂,司機不得不繞了段遠路,祁書仰來得有些晚,考場已經幾乎坐滿,空置的三個位置格外突出。

已經臨近開考,溫知宜還沒來。

時間已經所剩無幾,望著身前的空位,就在祁書仰以為她會棄考的時候,窗外晃過一個人影,停在教室門口,監考老師拿著掃描儀出去,半分鐘後,祁書仰差點沒認出進來的人。

和昨天的狀態簡直大相徑庭。

她的臉色很不好,像是熬了個大夜,黑眼圈又深又重,嘴唇幾乎沒有血色,頭發隨意用一根皮筋綁著,整個人看起來搖搖欲墜。

開考信號發出了有將近五分鐘,她才拔開筆帽,勉強對著試卷動筆。

等到理綜結束,起身的瞬間,他眼神掃到溫知宜的答題卡。

一片空白。

而她對此毫無感覺,機械地被收了卷子,機械地出了考場,機械地在校門口被別人接走。

她下午還會來嗎?

祁書仰臨出門前還在思考這個問題,人還沒到打車的地方,目光留意到一個小男孩正蹦蹦跳跳地去揀拾滾落到馬路中央的氣球,而他身邊的男人背對著在一旁打電話,對孩子離開他身邊這件事無知無覺。

一輛小轎車從不遠處高速駛來,身體遠比大腦反應得更快,他沒有任何遲疑,用最快的速度沖到馬路把小男孩推開。

取而代之的,是他的身體被汽車前身撞擊,整個人摔落在柏油路上。

急促劇烈的疼痛從身體的每一個角落匯聚到大腦,其中最為嚴重的是右腿,他嘗試擡起,每動一下都鉆心的疼。

周圍圍觀的人越來越多,司機察看他情況後無措地撥打救護車電話。

祁書仰用手掌抵額頭,面露無奈。

他就說,他這次的考試運是真的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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