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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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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5章 異人

鐘成說坐在一群邪物正中,活像一顆被蒸糕包圍的大紅棗。

他頂著殷刃的殼子,坐也不敢坐太重,就輕輕地團在原地。無數邪物在他身邊跑動撒歡,不時還從林子深處叼出一些不知道是什麽玩意兒、但總之會流血的小東西。

不遠處,黃粱版黃今在地上癱成一個荷包蛋,動都懶得動彈。葛聽聽找了片樹影,在清冽的山風中打著盹兒。

原地等待,確實是最基本的應對方式。但鐘成說總覺得不太對勁。

雖說調查千年前的兇煞數據很重要,識安此行的最終目的,是搞清楚殷刃到底是什麽。他們觀察的中心,必定是殷刃這位“大天師”。

而現在身為主角的大天師原地不動,該做的事情沒去做,記憶環境難免會出現偏差。小偏差還好……要是出了什麽大的紕漏,誰也不知道會怎麽樣。

畢竟原本的計劃,是由殷刃親自指引,大家一起和平觀摩的。

鐘成說思忖片刻,目光在邪物裏梭巡幾圈,挑出來只大概會說人話的種類。那無毛猴似的邪物見大天師自覺靠近,親昵地蹭蹭鐘成說的小腿。

“我有些頭痛,腦袋記不清事情。”鐘成說像模像樣地轉轉腦袋,“我們離那地方還有多遠?”

“就在山下了,爺。”邪物佝僂著腰背,聲音喑啞難聽,“不過今兒才初七,您村兒人要準備準備,咱還得再等兩天。爺您要是餓了,咱們進山多弄點野果——秋天果子甜,管夠。”

說完,那邪物眼巴巴地瞧著鐘成說,表情像極了小孩討糖果。

八成是在討賞。

可惜科學崗鐘成說心有餘而力不足,他強作鎮定地點點頭,佯裝無事地走向山邊。那禿毛猴邪物沒有討到好處,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

山崖邊緣沒有樹木遮擋,翻滾的山霧之中,鐘成說能隱約看到一個小村莊。

紅紗之後,鐘成說瞳孔縮了縮。

他認得那種建築排布,他曾見過這個村子。

……就在幾個月前,檔案館中,殷刃的記憶裏。無論是村外的土路盤桓,還是村頭的稀疏房屋,都與殷刃記憶裏的別無二致。

絕對是同一個村莊。

九月初九,大天師鐘異會回歸那個村莊。按照那個邪物的說法,今天是九月初七……

九月初七。

鐘成說閉上眼,無數關於神降與兇煞的資料閃過他的腦海,最終定格在短短一段記錄上。

鞏朝末年,九月初九。有兇煞誕於殷村——大天師鐘異傳說中的母家故鄉。恰逢大天師歸鄉,鐘異將兇煞直接封於村中,算是歷史上凡人傷亡最小的一次封印行動。

但傳說中往往不會提及,在鐘異與兇煞對上之前,殷村就已經被佝羅軍血洗了一通。

那些塵土、死亡與邪異,全都被短短幾行字埋藏在歷史最深處。

層層紅布之下,鐘成說睜開眼。

他捉起一縷長長的黑發,彼時殷刃遍體兇煞之力的侵蝕傷痛,也沒有長出什麽翅膀團。可鐘成說還是下意識握緊它,仿佛戀人還在身邊。

這是一個合乎邏輯的目的地。

盧小河和符行川都是聰明人,他們都曉得這些玄學秘辛,早早晚晚都會找來。殷刃……殷刃大抵也知道這個地點的重要性,如果他想要和自己匯合,也會選擇這裏。

哪怕此時、此刻,極有可能是殷刃最糟糕的記憶。

……不過要面對兇煞,鐘成說帶著抱歉的心情,把殷刃的身體摸了個遍。

他翻出來一把短刀,和“惡果”的形狀十分相似,刀身確是普通的鐵灰色。看金屬上的使用痕跡,這大抵是殷刃平時用於吃肉的刀子。

眼下,自己沒有武器或裝備,不會術法。疼痛又限制了身體行動,連動都不好動彈。

鐘成說深吸了口氣,終究還是朝九組兩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我發現了村莊。”他據實相告,並未多說。

若是放在從前,他肯定不會這樣冒險。但如今……

不知道為什麽,鐘成說生出一股不怎麽科學的底氣。他知道殷刃一定也在找自己,那麽事情總會有辦法。

好歹有符行川在,再不濟,他這次還有頭呢!

……

“狗叫?俺家的沒叫嘞。說來我二嬸子家丟了條大黃狗,你們瞧見沒?”

符天異給自己用了點幻術,偽裝成道童,出門詢問村人。而符行川被他用術法變成白色,隱約多了那麽點兒仙氣。

“沒看見。”符天異有點心虛地瞥了符行川一眼,“大嬸,你再想想,我家師父聽聞殷村有時會百犬齊吠,有些好奇。”

“什麽白狗肝肺,我不曉得。但要說狗王,我們村可是有一條的。”

大嬸得了談天的材料,頓時手裏的衣服也不捶了。

“瞧見那祖祠沒?裏頭養了條神犬。那可是咱村守護神百年前帶來的,當時還是個狗娃娃呢!它守了俺們祠堂一百年,還救過不少落水娃兒。誰家人丟在山裏頭,也會央它去找,一找一個準!”

符天異:“當真是神犬。”

準確地說,大概是大天師從哪兒逮著一只犬類邪物幼崽。見它溫順,索性贈給村裏人鎮村了。

“可不麽,上回暴雨山崩,它也提前叫來著。不然村東頭那家準要給泥漿子淹了……哎,你們不是說這個吧。它一大叫,確實所有狗子都會跟著叫喚。”

大嬸突然回過味來。

白狗爪子踩了下符天異鞋面,符天異表情扭曲了下:“謝謝嬸嬸,我這就去找我師父覆命。”

聯系盧小河後,三人直沖祠堂。

只有兇煞時,它的精神亂如一盤散沙,識安只能提取出讓它相對舒適的環境。如今有了殷刃記憶這個“堅固架子”,兇煞自身的記憶如同葡萄藤,彎彎曲曲爬上來,填補了那些空缺。

最初,識安只能確定那兇煞的原型是“狗”。如今看來,地下兇煞極有可能是村人供奉百年的犬類邪物。

盧小河盡管穿著舊式鞋襪,依舊健步如飛,還不忘把炭條筆和紙本從懷裏掏出。

符行川跑得最快,他很快熟悉了四條腿的用法,跑得像離弦的箭——無論那只所謂神犬什麽情況,越早控制它,對他們越有利。

然而當眾人跑到神祠的時候,只發現一點被粗暴咬碎的綢緞,以及滿碗動都沒動過的豬頭肉。

神犬不見了。

祠堂本身很是簡陋,神臺上供著山村人特有的土特產,外加幾碗粗糙冷食。夕陽西下,紅燦燦的光輝越過矮墻,萬事萬物猶如被送進了熔爐。

“完蛋。”符天異咬牙,“被人捷足先登了……我這就去找人問問!”

誰想他剛邁出祠堂,就見男人們各個扛著農具器械回屋,動作快些的已然在用樹皮板封窗。

女人們則提了一桶桶水,小心往家裏的水缸灌。老人們帶著竿子,將青紅紙燈往門上掛。小孩子們活像準備過年,在院子裏打打鬧鬧,鼻涕拖了兩丈長。

“紅燈亮,青燈燃,家家戶戶把門關。三更天,瓜果甜,背對門板要慎言……”

他們唱著變調的曲子,咧著嘴嬉笑。

“祈清靜,許福願,緊閉眼睛看不見。雄雞唱,足聲遠,來年再來報平安……”

本來寂靜的村子顯得熱鬧不少,村人們來來往往,臉上都洋溢著笑意。

“各位鄉親,這是做什麽?”符天異心如火燎,可惜盯著化吉司“符尚柳”的殼子,他只能勉強擺出悠哉笑臉。

“準備祭祀迎神哪。”

離他們最近的男人提了兩只野兔,殷勤接話。

“俺們村兒的守護神,每年都來幫忙。神仙什麽都好,就是不能直接拿眼瞧他。這不是怕老人娃兒亂走,俺們都提前一天封家備祭品,也算過節哪。”

說到這,男人面色嚴肅下來。

“就算各位是神仙,也不要留下來亂瞧。俺們的神厲害得很,要隨便看,說不準連你們都傷著……哎,俺先回去了!”

看著男人遠去的身影,符天異胃裏像多了個鉛墜。

怪不得當年殷村被徹底血洗。

村民們全待在室內,快樂地等待著自己的守護神降臨。可他們沒有等到神仙,只等到了侵略者的鐵蹄。

可惜慘案將至,他們甚至無法出聲提醒這些人。

這是不可逆轉的過去,妄加幹涉只會讓事情脫軌。這些哼著歌釘門窗、備祭品的村民,這些四處奔跑笑鬧的孩童,早已是千年前慘死在硝煙中的枯骨。

眼前的熱鬧景象頃刻間變了味道,原本熱鬧的燦紅瞬間化為血紅色調。

直到褲腿處傳來隱秘的一扯,符天異才回過神。

符行川揚起腦袋,很慢地搖搖頭。

符天異瞧了眼同樣滿臉苦澀的盧小河,深吸一口氣——盡快找到那只神犬,才是他們當下該做的。

這一找,就是幾個時辰。

夕陽沈沒,星空燃起。每座房屋都封好門窗,不大的山村變得越發靜謐。三人在村中一圈一圈搜尋,符天異把能用的探索術法全用上了,依舊一無所獲。

就在他們再次回到祠堂的那一刻。

村莊邊緣,窗內溫暖的燭火化為漫天火焰,溫聲細語變作慘叫連連。馬蹄聲與呵斥聲混作一處,將混亂與血腥一路帶到村莊中央。

黑煙與哀嚎之中,房屋大門被踢開,屋前的貢品被踩爛。半數青燈紅燈滾落在地,被踩踏成骯臟泥濘的紙屑。

盧小河不忍再看,她往祠堂深處撤了撤,仰起頭,卻正看見他們此行的目標——

那只黑色的大狗周身漂浮著隱藏氣息的符咒。一片混亂之中,它蹲坐在祠堂頂端,火光倒映在它黑幽幽的眼瞳裏。

泛出奇異的嘲諷神色。

而就在不遠處,絕望的山民們無處可逃,人們攜著受傷的親朋,本能地跑向祠堂。

“異人大人,救命呀!”

山民們的血腳印染紅了祠堂石階,他們淒厲的鄉音劃破夜晚。

“異人大人,救救我們——”

作者有話要說:

殷刃的過去,加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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