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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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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6章 重逢

世界突然靜止了。

混亂不堪的感知之中,那規律的震動成了唯一的秩序。那個剎那,殷刃差點忘記了自己死死追逐的狙擊手。

盧小河分析過,倉鼠吊墜存在於異空間,這才極難定位。按理來說,異空間的普通信號到達不了他的手機。

可他的手機在震。

鐘成說的倉鼠吊墜就在這個空間。

……鐘成說極有可能在這裏。

唰啦啦。

凝固的黑暗海洋中,一扇翅膀輕輕撲騰了下。

遙遠的地底,韓部長往後一挪,椅子腿發出刺耳至極的吱呀聲。遺物大庫房的監控畫面突然閃爍起漆黑的亂碼與斑塊,快速的明暗瘋狂晃著他的眼睛。

出事了。

溫熱的液體從鼻孔中冒出,韓部長用袖子急急地抹了下。他得快速通知其他人……

目光下意識掃過袖子,韓部長的目光凝固了。

他本以為自己直視某種邪異,生理狀況受到波及,出了點鼻血。可他袖子上的液體白而渾濁,夾雜著膠質塊似的柔軟事物。

是腦……腦……腦腦腦……

咣當!

韓部長連人帶椅子倒在地上,他緊緊捏著手機,雙眼圓睜,瞳孔在放大前已然破碎。會議室內的大屏幕也終於不堪重負,一陣電光閃過,焦糊味伴隨著一陣黑煙飄蕩開來。

下一刻,會議室內也響起了尖銳的警報聲。

不到五分鐘過去。

【遺物大庫房區域的生命反應全部消失】

【倉儲區出現不明襲擊,兇煞之力濃度急劇飆升,逼近兇煞判斷臨界值】

【求救!求救!】

魏化謙坐在車上,面無表情地看著手機屏幕上跳躍的消息。

他沈吟片刻,不緊不慢地打下一行字。

【無需救援,保護屍庫,必要時舍棄倉儲區空間。】

八成是那個異常的“鄒部長”做了些什麽,可惜這位襲擊者終究是外人。他襲擊的區域幾乎毫無價值,還暴露了自己的襲擊手段。沈沒會最擅長的,便是及時舍棄,斷臂求生。這次失敗的襲擊,接下來便會變為沈沒會的養料。

魏化謙更關心的是另一件事。

能在沈沒會海谷分部鬧出這麽大的事情,只有仇先生一派才能做得到。接下來,他和那幫人可有的談了。

……

海谷市人民醫院,黃今伸了個懶腰。

自從和葛聽聽吵架獲得靈感,黃今一直在研究清心符咒。熬到大半夜,他終於有了點眉目。木牌上刻滿繁覆難懂的符咒,給紅繩一束,齊齊整整、賞心悅目,正擺在黃今眼前。

終於可以休息了,黃今滿意地想。等他們明天繼續工作,他剛好可以試試它們的效果。

這位年輕的靈匠揉揉眼睛,剛準備站起身,眼前驟然出現了一只五彩斑斕的巨大眼球。

黃今:“……”

黃今:“啊啊啊啊啊啊!!!”

黃粱懶得顧及這位人類的精神健康,它急促地噗嘰噗嘰直叫。認知術法下,周圍的病房驟然消失,變成了縮小版的廢樓候診室。

方才發現的一切猶如3D影片,快速展示在黃今面前。

展示完畢,黃粱也沒等這個人類有沒有消化完。它化為乒乓球大小,在病房裏快速彈來彈去。只聽叮呤咣啷一陣亂響,黃今的工作臺被它撞了個亂七八糟。

黃今的刻刀和木料散了一地,玻璃杯砸上地板,碎成數塊。

丁李子被吵醒了,她茫然地睜開盲眼:“黃今,什麽聲音……?”

“我鬧肚子!”黃今聲嘶力竭,“我先出去一下!”

他顧不及什麽甲級不甲級邪物,一把握住恐嚇式發瘋的黃粱。猶豫半秒,他又抓起了剛新鮮出爐的清心符咒。

【符宅襲擊者在醫院廢樓出現!】

警告通過手機發出去後,黃今跑向識安海谷人員病房。他原本直奔郝文策和七組的病房而去,然而在路過九組病房時,他的步子停了一瞬。

“葛聽聽!”他知道她聽不懂,但還是狠狠砸了幾下門,用最大的聲音喊叫,“有任務!襲擊者在廢樓!”

她的AI一定能接收到。

做完這一切,他才沖向郝文策所在的病房。黃粱就飄在黃今身後不遠的地方,瘋狂撞擊他的後腦勺。

……

沈沒會海谷分部,倉儲區,黑暗仍未散去。

在這裏。

近乎爆炸的思緒之中,殷刃拼命伸展肢體。

他要找的人在這裏。

在自己仔細尋找之前,得排除危險的障礙——比如那個礙眼依舊的狙擊手。現在它沒用了,只會帶來更多的不安定因素。

得處理掉,殷刃迷迷糊糊地想。

他要帶上它的肢體,給他喜歡的人當見面禮。

黑暗越鋪越廣。

雜物、箱子、普通屍首……無關緊要的事物混做一團。半透明的翅膀積壓在其中,拉出蛛絲般的細絲,繞滿了仇先生巨手所在的空間。

仇先生故技重施,想要再次撕裂空間逃脫。可是那些半透明的黑色“蛛絲”細細密密貫穿空間,他竟無法撼動分毫——

尖銳的指尖不住挑動。原本脆弱易毀的空間突然變得堅不可摧,再不聽他的使喚。

誰教這幼崽的?

就連自己都做不到這一手!到了現在,這只幼崽屬於誰家,什麽“本質”,他居然毫無頭緒。

該死!

追捕自己的過程中,這幼崽的成長速度堪稱恐怖。仇先生終究決定放下臉面,放棄這部分肢體。

人類殼子不難找,重挑一個就是。再說過個千兒八百年,他本體的殘損總會長好,橫豎來日方長。

巨手不再動彈,仇先生猶如壁虎斷尾,試圖割裂這部分肢體。

……等等,斷不掉?

不,準確地說,自己能斷掉這塊軀體。可是他眼見將它切割一半,被啃噬的感覺非但沒有消失,蔓延得越發快速。

唰啦啦,輕柔的半透明“蛛絲”纏繞而來。仇先生決定舍棄部分軀體,轉而自我切割——只不過是瞬間的停滯,黑暗洶湧,溫暖而殘酷的潮水將他淹沒。

暗紅巨手在漆黑的“水面”上軟軟垂著,如同溺水者最後的呼救。

……為什麽斷不掉?!

一股陌生的情緒迎面壓來,猶如灼燒。仇先生多麽希望這只幼崽犯錯——註意力分散,力量松懈,或是見好就收。可是那些黑色的“潮水”還在不斷地滲入他的體內,啃噬感越來越強,它順著這部分軀體與本體的連接一路向上,直奔他的本體。

這只小崽子瘋了嗎?!

殷刃的做法,可是結結實實的蛇吞象!

那股陌生情緒的裹挾下,仇先生不敢怠慢。他拿出了十二萬分註意力,將本體的力量倒灌過來——

現在已經不是考慮“人類會不會被驚動”的時候了!

暗紅的“煙花”在空間中炸開,巨手手腕根部,瞬時爆出來上百只手。它們密集成球,齊齊彈向那片柔軟的黑色海洋,像極了某種形狀詭異的海膽。

那只幼崽還是死死咬住最初的那只手不放。

它一刻不停地撕咬他的身體。巨手掉下的碎片頃刻被翅膀淹沒,如同落入海面的雪花。

殷刃其實沒有想太多,他甚至還有閑心讓思維漫游出去。

嗡嗡嗡嗡!

倉鼠求救信號還在震動。是有人不小心激活了,還是沈沒會在研究呢?

識安的手機肯定會被單獨收走,敵人總不至於特地把倉鼠手機鏈留在鐘成說身上……

思緒猶如狂風中的風箏。放在從前,殷刃早就要被這前所未有的感知混亂弄暈。

可此時此刻,一道思緒標本針似的釘著殷刃,將他的理智固定在原地——

鐘成說不在他身邊,不能失控。

殷刃近乎殘酷地保持了清醒。

仇先生在攻擊他,翅膀團們受到了無數撕扯轟擊。一波又一波力量輪番炸來,殷刃猶如一塊倒黴的面團,被空間四處壓來的巨力搓圓捏扁。

可殷刃依舊沒有松口。

他持續啃咬著仇先生的軀體,本能地吞噬所有。他不顧一切地制造傷口,隨後擠入傷口深處。巨手們骨骼似的組織碎成齏粉,無數猩紅的字符渙散消融,金屬般的“刀刃表皮”銹蝕剝落。

嗡嗡嗡嗡!

吞噬,然後繼續毀滅。

這股秩序般的震顫一刻不停地鼓舞殷刃,催他迅速結束。殷刃的身體被一次次撕碎,可他迅速利用吞噬而來的力量,瞬間便恢覆原狀。

無數赤紅手爪拼命抽搐,空間瘋狂震顫,整個扭曲不堪。

一個拼盡一切粉碎,一個瘋狂吞噬再生長。紅與黑糾纏不休,濃郁到猶如實質的遺物大庫房裏,無數遺物飄飄蕩蕩。它們隨著殷刃的動作左右搖晃,像極了風暴中的船只殘片。

劇烈震顫中,手爪的動作愈發的錯亂。

仇先生幾乎無法集中意識。

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輸,正如他從沒想過,自己會被逼到“毀滅”的界限。

這只幼崽的軀體與毒素無異,它們瘋狂滲入他的體內,將他活生生地分解。用人類的話來說,他的狀態應該算“活生生地腐爛”。

明明只是只幼崽……他明明只想給他們一個教訓……

仇先生遠在彼岸的本體一陣疲憊,他知道自己該集中力氣,可那股要命的疲勞和虛弱攫住了他。這只幼崽的力量不算強大,卻跨過了空間的界限,侵蝕片刻不停。

隨之而來的還有那股陌生的情緒,他曾在面對“那一位”的時候短暫體驗過——他知道,這種情緒名為“恐懼”,會令人麻木恐慌的“恐懼”。

他在害怕。

仇先生終於明白不久前,他本能的示警來自哪裏。

……這只要命的幼崽,是能夠克制他的“捕食者”。自己當了太久“食物鏈”頂端,早已忘了身為獵物是什麽滋味。

【不……可能……】越發黑暗的包圍圈中,仇先生徒勞地掙動,【這只幼崽是……得通知……那一位……】

只要集中力量,只要集中剩下的力量,他能示警,他能求救。

仇先生無比清楚。

可他就是做不到。

半透明的翅膀團溫暖柔軟,他卻像身處九尺寒冰。恐懼與虛弱的層層包裹下,漸漸的,他連一根手指都無法再挪動。

嗡嗡嗡嗡!

這是仇先生所聽到的,最後一點聲音。

空間的夾縫之中,仇先生徹底失去了意識。

殷刃還在機械地吞食,他能察覺得到,他的敵人只是失去了意識,還沒有消逝殆盡。那千百只手連接的黑暗彼方,還存在著無比巨大的軀體。

得多毀滅一點才行。

殷刃努力消化仇先生癱在這個空間的軀體,半透明的翅膀不住晃動,活像幼獸食肉時無處安放的爪子。

混沌之中,他感受到了體內種種死物。

他與仇先生的爭鬥動作太大,這些細碎的東西混進它的身體,四處亂漂。它們太過渺小,沒被影響太多。

紛亂的感知中,殷刃努力地穩定住觸覺,翅膀團摩挲著那些碎片,將它們送出體內。

脫帽的鋼筆,掉了只眼睛的小熊玩偶,鼓鼓囊囊的書包,空蕩蕩的行李箱……

濕滑變形的頭盔,連著神經的眼球,扭曲變形的殘屍……

殘屍全是男人身形,有個幾十上百人,興許是他剛來時感受到的活物波動——那些人要麽身形粗如水桶,要麽幹瘦如猴,全被殷刃不耐煩地甩飛。

這裏是間隙的過渡空間,可不會有什麽“普通人”。

嗡嗡嗡嗡!

在哪裏呢?那個倉鼠鑰匙鏈在哪裏?

鐘成說在哪裏?

只要仔細填滿整個空間,自己一定能感受得到。只要繼續吞噬……毀滅仇敵、尋找愛人,一舉兩得……

扭曲的空間中,殷刃吞噬得越發瘋狂,體內雜質也丟得越來越快。半透明的翅膀快速增長,它們漫過遺物大庫房的邊邊角角,順著樓道朝上湧去。

明明是柔軟而溫暖的事物,倉儲區的金屬墻卻一面接一面崩裂粉碎。

然而在甩到其中一具屍體的時候,殷刃突然停住了。

與其他屍體相比,那具屍體格外殘破不堪。它失去了頭顱,一條腿彎折變形,上身嵌入了不少雜物,背後更是被破壞得一塌糊塗。這具屍身衣不蔽體,雙拳緊握。它的手臂半蜷縮在胸口,幾乎失去人形。

……可就算殘損不堪,那仍是具非常漂亮結實的身體。

而那勉強還算完好的胸腹之上,橫亙著一條誇張的疤痕。

醜陋碩大的疤痕,自己的手指曾輕輕描摹過它的形狀。

殷刃的思考幾乎停止了。

毀滅與吞噬漸漸停下,翅膀團層層收攏,將那具殘屍包裹在正中。

殷刃的動作極輕,像是生怕驚醒了懷中的人。那些擺動的翅膀又透出些不知所措,原本充滿力量的湧動霎時間散開,死水似的毫無生機。

嗡嗡嗡嗡!

手機還在震動,但那不重要了。他找到他了。

正常的生,正常的死。正如那行漂亮的字——“我一切正常。”

原來沒有奇跡。

……意料之中的答案,可最後一絲希望破滅,比預想的還要苦澀。

唰啦啦。

翅膀海洋痛苦掙動。不知何時,殷刃觸及了過渡空間的邊界,卻忍不住繼續膨脹。被束縛住的疼痛漸漸劇烈,他此刻正需要這份痛感。

唰啦啦,唰啦啦。

鐘成說不在他身邊,不能失控。

現在鐘成說在他身邊,他是不是可以,稍微失控一小會兒?

作者有話要說:

小鐘:不,我只是被有點暈車……(昏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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