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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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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生辰

山谷裏的春天好像比外頭來得更快一些。

不過才過了立春,嫩草新芽便爭相竟發,染得到處都是一片新綠。

將養了幾日,宮尚角的身體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就算侍衛們沒有找過來,他也有能力護著上官淺離開這裏,回到宮門。

上官淺也知道他們已經差不多到了要走的時候了,但她卻舍不得。

至少在這裏,他們可以暫時忘記江湖紛爭和家族仇恨,他的心裏可以沒有宮門,暫時裝得下她。

可是回去之後呢,他會不會又變成那個冷冰冰的宮尚角?會不會又要揪著她的無鋒身份不放?

上官淺不能確定。

所以只要宮尚角沒提離開,她便也絕口不提。

天氣好的時候,宮尚角會到附近的山野裏打些野味回來給上官淺補補身子,每當這時候,上官淺就會跟著薛大娘做些針線活,同時趁機偷偷給宮尚角做一個禮物。

她從角宮下人那裏問過宮尚角的生辰,正好就在後日。

很奇怪,他明明生在冰雪消融的初春,可平日裏卻總是頂著一張化不開的冰塊臉。

不過下人雖然告知了她宮尚角的生辰,卻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最後在她軟磨硬泡下,才終於說出實情。

下人支支吾吾地說,自從泠夫人和朗公子去世後,角公子便再也沒過過生辰。

上官淺得知此事後,便打定主意要給宮尚角過一次生辰。

即便最後還是要離開這個山谷,她也希望可以在這裏給宮尚角過完生辰再走。

總算挨到了後日,宮尚角還沒有提回去的事情。

晚飯後,上官淺便將他拉到了草廬之後的空地上。

上官淺一副神神秘秘的樣子,宮尚角雖然不解,卻還是跟了過來。

上官淺讓宮尚角站在原地等著,自己往前跑了幾米,蹲下身子用火石點燃了引線。

“砰”——

一個又一個絢爛的煙花在漆黑的夜空中綻開,流光溢彩,璀璨無比。

“好看嗎?”

上官淺向著宮尚角的方向奔過來。

她綻開一抹笑容,雙眸在明滅的煙花下顯得熠熠生輝,讓宮尚角忘記了擡頭,只盯著她看。

“快看煙花!”

上官淺提醒宮尚角。

這是她拆掉了身上僅剩的一個山摧,倒出火藥制成的煙花,只夠放一會,要是不看可馬上就要沒了。

宮尚角依言擡頭,認真地望著煙花。

上官淺則趁機悄悄偷看他,期望能從他臉上看到幾分驚喜。

但宮尚角卻始終很淡然,只有微微勾起的唇角表明他似乎帶著幾分笑意。

夜幕中,最後一抹繽紛焰火消散盡凈,火星稀稀疏疏竄向四周,只留下幾絲青煙裊裊。

宮尚角這才垂眸望向上官淺:“為何放煙花?今天是什麽日子?”

上官淺的臉上露出了困惑:“你竟不知今天是什麽日子?”

宮尚角搖搖頭,看樣子確實不知。

“今天是你的生辰,角公子,生辰快樂!”

上官淺道出了自己的祝福,本以為會從宮尚角臉上看到驚喜,卻沒想到他只是皺緊了眉,臉上的表情迅速僵化,片刻之間便陰冷得像一塊寒冰。

“誰允許你自作主張?”

他又露出了從前那種不帶絲毫情感,淩厲兇狠的表情。

上官淺微微一怔,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但宮尚角的表現卻深深刺痛了她的心。

她費盡心思給他慶祝生辰,他不感謝便罷,這麽兇做什麽?

淚意洶湧而至,上官淺卻立刻背轉了身子,不讓宮尚角看到自己發紅的雙眼。

從前她的眼淚是武器,她不懼於在人前哭,因為那些眼淚都是假的,她很清楚自己梨花帶雨的模樣實在惹人憐愛,幾乎沒有誰能忍心看她落淚。

但今夜她卻是真的委屈極了,幾乎泫然欲泣,卻倔強地不想讓宮尚角發現。

只是等上官淺悄悄抹了淚,平覆心情後轉身,身後的宮尚角卻不知何時消失了。

偌大的草地上只剩她,和早已放光了的,黑漆漆的煙花筒子……

***

春寒料峭。

夜裏降下的露水打在宮尚角肩頭,他卻恍然不覺。

已經不記得是多少年前了,那時母親和朗弟弟都還在,他們每年都會給他過生辰。

他隱約記得,那時他的生辰過得極為隆重,幾乎從一大早睜眼便開始慶祝。

生辰那天,朗弟弟會起得很早,來到他的寢殿將他喊醒,奶聲奶氣地說一聲:“哥哥生辰快樂。”

他則會笑著撫摸朗弟弟的頭,牽著他的手一道去找母親。

然後母親泠夫人會親手給他做一碗長壽面,清淺的面湯中臥著兩個煎得焦黃的雞蛋,讓他一筷子夾起面條,不要咬斷。

再然後,各宮的兄弟姐妹都會來給他送生辰禮,他再一一拜謝,一日光景便堪堪過去了。

待到晚間才最熱鬧,角宮院子裏會擺下豐盛的生辰宴,邀請整個宮門都來參加。

他記得有一年生辰宴後也這樣放過焰火,那時他拉著母親和弟弟的手,一起擡頭望向天空,看著絢爛無比的煙花綻放,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幸福的微笑……

後來,無鋒攻入宮門,殺了母親和朗弟弟。

他們就死在他生辰的前一天。

他如何能想到,朗弟弟前一日還在計劃著如何給他過生辰,第二日便滿身是血躺在他懷裏,小小的身體很快沒了氣息和溫度。

從那以後,他便再也沒有過過生辰。

遠徴弟弟知道他有心結,所以也從不敢提起。

他甚至早已忘了自己哪天生辰。

他曾以為,自己再也不會過生辰,也不會像從前那樣開心了。

但今日,卻有一個人,悄悄為他準備了驚喜,時隔多年又讓他聽到了那句生辰快樂。

他其實並不想翻臉,只是不知要如何面對。

好像他一旦笑了,就是對母親和朗弟弟的背叛。

所以他恢覆了往常的冷漠,將自己的心封閉起來,任由她一個人背對著自己哭泣。

她就像一只孱弱的小貓,哭起來肩膀一聳一聳的。明明就是在哭,卻還要背對著不讓他發現。

其實他很想伸手將她拉入懷中,卻最終還是轉身,一個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夜似乎已經很深了,宮尚角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但他的肩頭早已被夜露浸透。

他握了握拳,終於往草廬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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