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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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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9 章

江秋兒心知肚明, 咬緊牙關,明知道不能留下這稚子,但她做不到視若無睹。

秦老亦是。他見過太多生死, 但眼睜睜見到一孩子,在自己面前被親生父親心狠手辣毆打, 他做不到鐵石心腸。

趙蠻子聞言馬三虎這番話,亦是知曉此人的狡詐和狠心, 不由眉頭緊皺, 看向垂頭不語的婦人。

婦人察覺他的目光,羞愧地垂下頭。

趙蠻子喉嚨好似堵住,最終嗤笑一聲,諷刺得猶如一巴掌,甩在婦人的臉頰上。

她躊躇捏緊衣袖, 若不是世道艱難, 何須會做出如此人神共憤之事。

婦人心中酸澀,緘口不言。

倏然, 本受傷的男童忽然發出尖叫,在眾人楞神間, 年僅幾歲的稚子爬起來, 沖著東邊山林跑去。

趙蠻子一腳揣在馬三虎的後背,“你還不去將人找回來。”

馬三虎呲牙咧嘴, 不願意去尋。

趙蠻子冷哼一聲,“你若是將兒子尋回來,我會給你們一塊肉。”

“此話當真。”馬三虎一骨碌爬起來。

趙蠻子扯了扯唇角,看了看那婦人, “你妻子不還在嗎?待你將孩子找回,肉自會給她。”

馬三虎思忖一番, 咬牙道:“好。”說罷闖入了密林去尋兒子。

待人走後,趙蠻子從包袱翻出僅餘下的一塊肉,遞給婦人。

婦人誠惶誠恐,見到肉後,眼底閃過貪婪,從他手中搶過肉,死死抱在懷裏。

趙蠻子任由她搶走,冷聲地道:“以後對你們兒子好點。”語畢,招呼江秋兒他們離開。

婦人見他們離去,本想阻攔,但趙蠻子冷冷掃視一眼,猶如淬血的利劍,將她不敢擅自妄動。

“你們……”婦人想起馬三虎的囑托,有心攔下。

趙蠻子等人,全然沒有理會她,大步離去,這一去,婦人全身癱倒在地,心有不甘地望著他們。

江秋兒走在前頭,趙蠻子趨步來到她身側道:“我以後會繼續打獵。”

他在擔心江秋兒會抱怨自己還是將肉給他們。

江秋兒仰起頭剮了他一眼,“肉是你打獵捕回來,送人是你的事,你擔心我作甚。”

她心想自己在趙蠻子面前是不問是非,貪圖幾塊肉的人嗎?

趙蠻子雙手抱胸,一直斜瞥她的神色,知曉她並未放在心上,低聲道:“那孩子也算可憐。”

提起那稚子,江秋兒神色也黯淡下去,“我們走後,他——”言未盡,秦老在一旁打斷他們的對話。

“以後我們遇到此事越來越多。”

秦老低聲喟嘆,“我們幫不了他們。”

亂世漂泊,誰能救誰。

秦老的話,令趙蠻子緘默。

江秋兒故作輕松道:“人各有命。”

隨後,他們繼續趕路,為了避免再遇到馬三虎這樣心狠手辣的人,他們竭力不與旁人相遇,能避則避。

因此他們夜晚停歇,都在山林的山洞歇息。有了老虎皮,他們夜晚也不受涼,過得也舒坦。

江秋兒睡到半夜,身上瘙癢,想起多日未沐浴,又因是女子,也甚少兀自一人去溪邊。

如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實在忍受不了身上的癢,深夜爬起來,見到趙蠻子守在洞外,雙目闔眼,躡手躡腳,不想打攪他。

正當江秋兒逕向的洞外的一霎,幽幽的一道男聲,在她身後響起。

“你去作甚?”

“你怎麽醒了。”江秋兒轉身,坦坦蕩蕩地道,他既然醒了,也不用輕手輕腳。

趙蠻子揉了揉深邃的眉骨,桀驁不馴的青年面龐多了倦態,想來這幾日他累極了,又想到深夜一直都是他守夜,江秋兒多了幾分不安。

“我想要沐浴。”她將自己的去意,一五一十告知趙蠻子。

趙蠻子想起一路上江秋兒都沒有去沐浴,身上的衣裳也未曾換過,餘光瞥見她懷裏揣了一件衣裳,心下了然,站起身道:“我陪你去。”

“你!”江秋兒惱怒地瞪他。

“你不會想老子偷看你沐浴吧?我還不是擔心萬一遇到危險也能幫你。”趙蠻子知道她誤會了,故作囂張地望著她。

江秋兒一時啞然,旋即冷哼道:“你等下要背對我,若是被我發現你偷看我,我就——咬你。”江秋兒頓了頓,想起自己打不過他,於是張牙舞爪露出唇齒,威脅他一番。

到底是小娘子,趙蠻子嗤笑一聲,懶洋洋地道:“放心,老子才看不上你。”

一聽此話,江秋兒愈發生氣,冷哼一聲逕去東邊不遠的小溪。

趙蠻子早在山洞外布置了陷阱,以防深夜有歹人闖入,故此陪江秋兒去溪邊也放心。

兩人來到溪邊,江秋兒環顧一周,四處無人,月朗星稀,瞥向趙蠻子,見他識趣地坐在一處凸出的磐石上,背對於她,身後烏色絲絳系好的發絲,如彎彎曲曲的烏桕皮,秋夜搖曳。

“你不準回頭。”江秋兒凝眸瞪他。

趙蠻子:“老子才不會看你。”

江秋兒輕輕擡起下顎,“我也看不上你。”隨後,來到溪邊,用手輕輕拂了一下水,冰冰冷冷。

她打了寒顫,生出退縮之意,可身上癢意,著實惱人,不管了,來都來了,於是她先環顧四周,旋即解下腰間絲絳,褪去腿襪,雪肌沒入溪水,寒意湧入心底。

趙蠻子坐在磐石,耳聽八方,以防有人闖入。

夜闌人靜,水聲潺潺,尤為明顯。

趙蠻子雙手置於膝上,眼前浮現江秋兒沐浴的一幕,不自在地抿著唇。

恰逢耳畔傳來江秋兒弱弱一句,“趙蠻子?”

“怎麽了?”趙蠻子煩心地道。

“你沒回頭吧?”

“老子說了不會看你。”趙蠻子兇狠地道。

“我就問問,你兇什麽兇。”江秋兒惱怒回應。

趙蠻子氣急,雙手松手又攏住,自己沒兇他,她卻倒打一耙,心裏郁悶,緘舌閉口。

江秋兒卻不放過他,冷聲道:“你被我說中了,不說話了吧。”

“老子沒兇你。”趙蠻子沈聲道。

“動不動老子,這不是兇我還是什麽?”江秋兒話雖如此,心已平靜下來。

她不過是覺得四周萬籟俱寂過分,害怕才開口,如今聽他出聲,心中的害怕頓時平覆下來,於是匆匆忙忙將身子洗了一遍,上岸換上衣裳,系好的絲絳。

將一切拾掇好,她將臟的衣裳抱在懷裏,身上有從溪水沾染的寒意,惹得她不願意待下去。

“我洗好了。”江秋兒喚了一聲趙蠻子,還以為他會生自己之前的指責,但他一言不發跟上,倒也省卻江秋兒的口舌之爭。

回去山洞,江秋兒睡了一場好夢。夢裏梅雨時節,樹梢吐露綠芽,梅萼舒展,她坐在金玉樓的閨房,賞花賞景。

其餘姐妹們圍在她身旁,七嘴八舌。

有人問她,“阿秋,你以後想嫁給什麽樣的男子。”

“我知道,阿秋定是嫁給才高八鬥的郎君。”

“雪姐姐,你們休要笑話我。”夢中江秋兒惱怒道。

她們身穿錦繡羅衣,巧笑倩兮,笑作一團。

江秋兒以為自己還身處金玉樓,待到醒來,方才是大夢一場,恍惚出神,聽到趙蠻子說要繼續趕路。

她收起紛亂的思緒,與他們一同趕路。

秦老坐在臭驢上,許是昨夜徹夜未眠?屢屢打著哈欠。

“秦老,你昨晚未睡?”江秋兒狐疑仰起頭問。

秦老:“老身昨夜睡了,半夜聽到你們離去的動靜便醒了。”

他沒有問兩人去往何處,輕描淡寫地說出這番話。

江秋兒想要說昨夜去哪,又認為自己大驚小怪,便也沒說。

一旁的趙蠻子聽聞面色不改,仰起頭掃了一眼秦老。

秦老吹胡子瞪眼,他又沒胡說八道,你這小子還敢對他使脾氣。

可他與一混小子計較,顯得心胸狹窄。

他們一路出發,不知不覺已來到水漾山道。

水漾山道四面環山,出行僅有兩條路,一條去往西陵,一條去往京州,走到此地,他們也要分道揚鑣了。

秦老從臭驢背上顫顫巍巍下來,朝著他們道謝,“一路多謝你們關照,此去還望你們一路順風,萬事大吉。”

江秋兒扶著他的臂彎,蹙眉道:“秦老,你是長輩怎能對我們行禮。”

她其實這段時日跟秦老相處親近,也生出留下秦老的念頭,但趙蠻子平日要照拂她,再多秦老,江秋兒無法做主,也就沒有挽留。

眼下見秦老行禮,於心不忍攔下。

秦老擺擺手,“倘若因我是長輩,不能行禮,豈不是禮法混亂。”他雖願趙蠻子與江秋兒能跟他同行。

這幾日秦老與他們相處,早已打消此念頭。

他年事已高,若與他們同行,必是累贅。

秦老不想給江秋兒他們添亂,故行禮道別,卻又忍不住叨嘮幾句,“你們以後出行,記得小心行事,需謹慎再謹慎,若是遇到厚顏無恥之人,無需講禮,還有——”

他蒼顏白發,素日不正經,如今倒像是兩人的長輩,敦敦教誨。

江秋兒心底生出不舍,抿著唇看向趙蠻子,恰好趙蠻子也對上她的眼。深邃的黑眸多了幾分沈重,江秋兒挪開視線。

片刻間,趙蠻子打斷秦老真心實意地勸道,低聲道:“秦老,我們送你回西陵。”

秦老微微一楞,咳了幾聲,“你別胡說八道,老身才不需要你們送我回西陵。”

趙蠻子銳利的目光陡然看向江秋兒,仿佛在等她的回應。

江秋兒身子一僵,看到秦老的視線掃來,緩了緩心神,堅定道:“秦老,我們一起去西陵。”

“你不是要去長京嫁人嗎?”秦老疑惑地問。

江秋兒感受兩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挺直後背,毅然而然地道:“長京太遠了。”

“我去西陵,憑我的相貌,嫁入門閥世家還不是輕輕松松。”江秋兒篤定道,強忍心裏莫名的古怪,仰起頭,瞥見趙蠻子唇角的笑意陡然消散的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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