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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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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8 章

對沈亭文來說,如果宋許沒有出現,那麽今天將是完美的一天。但是宋許出現了,好在最終的結果沒壞到影響心情的程度,畢竟競爭成功的選手是他——雖然競爭成功並沒有任何獎勵,回到家還是要乖乖套上圍裙去做飯,但孔雀開屏和得賞美色帶來的心理滿足與成就感,根本不是區區廚房油煙可以磨滅的。

五月之後,花澗細心照料一個多月的玫瑰終於打了苞,花架上其他植物的茂盛程度一起翻了倍,連帶著花澗自己都越來越喜歡窩在躺椅裏,植物似的曬太陽。

這會花澗就攤在裏面,手邊趴只橘貓,手裏拿本從隔壁書店順出來的書。他很悠閑,明眼可見的舒坦與自在。沈亭文本想喊他煮點清湯,探頭一見他這幅模樣,幹脆了當放棄了。

只可惜,他的疼惜招不來花澗的自覺,在餐後收拾這件事上,花澗從來是跑得比貓還快。沈亭文收拾好廚房出來時,一樓連貓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明明剛認識的時候,還會裝模作樣在外面等人。沈亭文好氣又好笑,心覺這人一旦熟悉起來,全身上下都是那種恃寵而驕的勁。

不過這樣還挺可愛的,沈亭文想,從櫃子裏找出讓沈亭勻專程帶來的禮物,敲響了花澗屋門。

花澗沒吱聲。

今天兩個人逛累了,餐後散步自然取消。沈亭文等了半分鐘,沒等到回覆,又敲了敲。

屋內依然沒聲音。

換作先前,沈亭文多半會放棄,現在了解了花澗性格,自然明白是憋著壞。他脾氣極好地又等了片刻,再次擡手叩門,成功計劃告成——雖然不知道裏面有幾分是怕他強行拆門。

花澗房間比他自己房間要小一些,地上鋪了地毯,走動時候幾乎沒有聲音。飄窗一邊是覆古風的架子,上面花草搬出去大半,換成了各式各樣的小擺件,最多的是花澗閑來無事畫的小書簽一類。另一邊是他後來添置的桌子,上面鋪開一張畫紙,才草草打了底稿。床頭櫃上同樣放著一些小小的裝飾品,沈亭文掃了一眼,認出有一只草莓編織扣,正是兩個人一起散步時候買回來的。

那時候他似乎還向自己解釋了一下,為什麽同一個畫室不會出情侶只能出父子。

沈亭文不自覺勾了下唇。

“什麽事?”花澗平靜問道。

他剛剛洗完澡的樣子,頭發還沒幹透,發梢翹著。人倒是輕松,靠在床頭上,後腰墊了只抱枕,手裏一如既往拿著書。眼鏡沒有戴,纖長的睫毛投下一小片陰影,顯得面部更加立體優美了。

頭頂燈光暖黃,亮度稍低,襯得人一道溫柔下來。沈亭文覺得花澗可能更適合這種顯得溫暖的東西,大概是因為這樣的時候,他不會顯得那麽生人勿進。

沈亭文盯著他看了片刻,在床邊的椅子坐下,狀似無意問道:“上午買的家居服呢?”

“洗了,還沒幹。”花澗說著,將書翻了一頁。

沈亭文看著他,沒有看出神色變化,略一思考,本來想說的話幹脆放棄了,將手裏捧著的盒子遞過去:“拆開看看喜不喜歡。”

花澗沒接:“是什麽?”

“謝禮。”

花澗慢悠悠側身,腿上貓貓被他驚動,咪咪嗚嗚伸了個懶腰,勾住被單不肯松。花澗垂眸,合上書,語氣平靜,但明顯又有些一言難盡,嘆口氣:“你就為了這個來找我?”

沈亭文眨眼,微微偏頭看著他笑,眼尾自然彎下去。

那雙深沈的眼睛又一次凝落在花澗身上,安安靜靜地。花澗不太喜歡這樣,沈亭文的眼睛瞳色太深,被太專註望著的時候,會有種讓人覺得自己很重要,足矣令對方無比憐惜的錯覺,他無法喜歡。

——更何況從相識的時候,他就知道對方的輕浮本質。

花澗沈默,沈亭文便一直保持著原來的姿勢。許久,花澗認命般嘆口氣,撐身坐直,從沈亭文手中接過那只一眼過去就不可能跟便宜沾邊的木質禮物盒,撥開上面小扣。

主人對這件禮物顯然很用心,額外用絨布小心翼翼包了一周。花澗一點一點小心拆開,終於看清貝殼雕的全貌。

它不是用單一貝殼雕成的,而是兩只拼合在一起。作為底座的貝殼被打磨拋光,依照原本的紋路做成層層湧上沙灘的海浪。上方貝殼則依照起伏化作山體,再於山體上加雕林木,構成無人所知的海邊一角。

光線落下來時,稀薄的一點陰影讓效果更加真實。花澗欣賞片刻,將它放回盒子裏。

“不好看嗎?”沈亭文問。

“沒有,”花澗說,“做擺設還是合適的——你怎麽拿了個木盒子?”

“送禮哪能拿玻璃盒?”沈亭文半開玩笑,“明天一起出去買一個?”

花澗低頭扶額。

貝殼本身就怕磕碰,做成雕刻更怕落灰剮蹭。沈亭文心情愉悅,把花澗的沈默當默許,接過盒子往置物架那邊走,找了個順眼地方放下:“先放在這裏了。”

花澗睨著眼,放棄跟他爭論,重新翻開書。

“在看什麽?”放好東西,沈亭文還沒走的意思,又問道。從他現在的角度望過去,只能看見密密麻麻的黑字:“換個燈吧,太暗了。”

花澗手指搭在紙頁邊緣,給他看了眼封皮:“不,馬上要睡了。”

《純粹理性批判》,是花澗會看的那種書,似乎又不是他會看的那種,沈亭文垂手,開起玩笑:“你在批判自己嗎?”

“不,”花澗說,“我短時間內不想看見任何理科生。”

沈亭文聽得出花澗在暗示上午的事情,沒準還在給他下逐客令。他當聽不懂,依舊含笑:“好吧,有沒有書單給我,拯救一下我匱乏的美感?”

花澗從書上擡起眼。

花澗絕不是缺乏浪漫細胞的人,也不是浪漫到能夠忽視現實的人。他對萬事萬物擁有遠超常人的敏感,在現實與想象的邊界上找到了那點微妙的平衡,明白他該明白的一切。就像現在,沈亭文只是被花澗註視著,就知道花澗又一次看穿了他。

那又怎麽樣,沈亭文想,他遇見花澗不早不晚,既然有機會,他沒有道理半途而廢。

“想了解什麽,只看幾本書沒用。”花澗很輕地說,指腹輕輕摩挲著書頁邊緣,“當然,如果只是簡單想看……”

他的尾音輕飄飄落下去,莫名像一聲嘆息,沈亭文凝視著他眼角上方的紅痣,聽花澗繼續講下去:“你還記得自己第一天問我的那本書嗎?”

《無限的清單》。

沈亭文記得,點頭。花澗便繼續說下去:“哲學類的書,你可以先看一看《織夢人》,從主觀上來講,我沒有催眠你的意思——感興趣的話我再推薦其他書。”

不要著急,沈亭文心道,將註意力集中回花澗提及的書名,應聲:“好。”

“那我先睡了。”花澗又說。

沈亭文最後凝視他一眼,從低垂的眼睛到扣著書本的手指。他就這樣用眼神描摹過他的全身,像是描摹一尊完美卻了無情感的塑刻,然後輕輕說道:“晚安,花澗。”

“晚安。”花澗說。

明天見,小花兒。

沈亭文禮貌退出,輕輕帶上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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