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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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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5 章

秋風送爽,丹朱剛出門就被吹了個哆嗦,衣袖翻飛,她怪怨地望了眼燦爛的日頭,回屋添了件衣裳。

“這天忽冷忽熱,也難怪公主這回病得這般厲害,好在有萍姑娘和季掌櫃幫忙,否則公主憂思凝神打理瓷窯,這病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好呢。”

丹朱領著侍女,和雪青打個照面,得知公主也已經穿戴洗漱完畢,帶入進去伺候用飯。

裴煒螢自幼身體康健,極少生病。可今秋疲倦忙碌,不思飲食,倒讓寒氣入體,一病如山倒。

她攪著白粥,半點胃口也沒有,頂著丹朱的目光用了兩勺,又勉強夾幾筷素淡的小菜,好容易一碗見底。

“別再叫我吃了。”她接過溫茶漱口,慢慢擦拭唇角。

“粥可以不吃,但湯藥是必須要喝完的。”丹朱好言相勸,命人撤下碗盤,擺上藥碗。

裴煒螢屏住呼吸,擰起眉一口飲盡,含著蜜餞緩上好一陣,等到口中苦澀淡去才得以開口:“李嬤嬤的兒媳可好?”

丹朱道:“她恢覆極好,下紅早已止住,昨日還同雪青說著要親自謝謝公主呢。”

裴煒螢撚起糖漬杏幹,輕嘆道:“我有什麽值得她謝的,反而要多謝她。你去庫房再挑些滋補增元氣的紅參,讓廚房燉雞湯魚湯每日給她送去,小月子要坐夠半月才好恢覆身子。”

“公主可別光惦記別人,自個的身體也要好好調理,大夫說您是憂思疲倦過度,才生生推遲月信。等病好後可千萬註意,免得傷及根本。”

說話間,外頭送信進來,尹忠窺見裴煒螢病色,不忍心宣讀。

“尹公公,有話直說。”她看他一眼。

尹忠笑臉綻開,溫聲道:“駙馬爺,也就是河陽郡王罔顧朝廷旨意旨意出兵,陛下來信讓公主從中斡旋,保全北燕和大齊的和氣。”

徐從繹領三鎮節度,陛下下旨封為河陽郡王,意在勸其收斂。

可他非但沒有進京謝恩,反而集結兵馬震懾北燕,和親的旨意剛剛下達,他這是在打朝廷的臉。

裴煒螢扶著雪青起身,入帳上榻,隔著薄軟的簾賬悠悠道:“如果這和氣是重華和親換來的,也無需保全。”

“公主,您這是何意?”尹忠渾身僵直,哆嗦著問。

裴煒螢聲音懶散,沈默一陣後下定決心,“你告訴陛下,河陽郡王與我夫妻生疏,相看生厭,讓他下旨賜和離吧。”

尹忠急了,顧不上什麽君臣禮節,沖到榻邊跪下,哭嚷道:“公主,萬萬三思,這個節骨眼上你與駙馬和離,豈不是讓朝廷陷於水深火熱之地,他再無顧忌了呀。”

裴煒螢聽得心煩,丟了枕頭砸他的臉,喝令他滾出去。

尹忠膝行上前,死死扣緊木榻,哭天撼地,這話要帶回去,他項上人頭難保。

裴煒螢冷笑道:“不離又好到哪裏去?他要打北燕還是要攻京城,豈是我吹幾句枕邊風就能勸服的?你不如勸陛下和慶王想想如何調虎離山,才有機會驅狼逐虎。”

尹忠哭哭啼啼走出去,看見丹朱雪青忙抹幹凈眼淚,啞著聲音問道:“公主和駙馬到底是怎麽回事,要和離也得交待個理由啊?”

丹朱翻個白眼,“公主說的,性情不和,你沒聽見?”

“這才半年,哎呦,真是冤家。”尹忠愁眉苦臉,事情一件沒辦成,反倒還要帶噩耗回去,不禁縮緊脖子,埋怨這瑟瑟秋風。

愁苦著,他灰溜溜登上馬車。

正欲啟程,公主府外男子勒馬停下,尹忠聽見他的聲音,脊背瞬間挺直,巴望過去。

春雪消融般冷而潤的嗓音。

男子蒼色圓領袍,身如松柏,筆挺健碩,一雙鳳眸睇過來,風急葉落,看得人神魂顛倒。

尹忠瞇起眼,吩咐侍從,“去打聽打聽,那是什麽人?”

……

下半夜,烏鴉啼叫的淒慘聲驚醒裴煒螢,她一骨碌坐起來,見雪青撩開燈芯捧著燈過來,心中踏實許多,問道:“他還沒走?”

雪青搖頭,放下燈的一瞬,她已經穿上鞋離榻。

行至月下,裴煒螢拽緊肩頭翠帔,墻頭樹影姍姍,唯有男子的身影巋然不動,他望著皓月當空,蕭瑟的秋風吹過,撩動鉆出發冠的碎發。

“公主,在下多有叨擾,驚擾公主清夢。”天清緩緩開口,恍惚間裴煒螢從他身上看到崔晏的影子。

不徐不急,冷漠淡然,像是沒有七情六欲,丟失魂魄的人。

她怔了片刻,眼裏有月色的柔和,話音是濃濃的不悅,“我不想和左沛的人有牽扯,你執意不走,賴在我的公主府前,只會惹出嫌話。”

天清苦笑,“清者自清,何必介意流言蜚語。公主不滿我是左沛的人,其實也可以把我變成公主的人。”

裴煒螢皺著眉頭沒有回答,晶亮的瞳孔震顫,沒見過正大光明誘人紅杏出墻的,他真是對他的姿容身形格外自信。

“左沛往徐從繹那兒送女人行不通,開始打我的主意了?”

天清緩緩上前,月光把他的影子斜斜拉長,“徐從繹只顧爭奪城池兵馬,半分不顧及公主的處境,想必公主在河東數月沒少受委屈。他冷心冷清,不問風月,骨子裏驕傲不屈,大概也不懂得小意溫柔伺候公主。”

夜色深沈,她並不能看清他的眉目,但他的視線分明迎著月輝,卻有烈日般灼熱的溫度。

裴煒螢回過身,看著不遠處的雪青,“安排好客房,今夜有人留宿。”

雪青聽楞了,直到翠帔輕柔的翠羽撩過她的手背,才如夢初醒。

恢弘的府門下,清輝如水,男子孑然獨立。

她也不是反對公主找尋第二春,可潛意識裏不滿意此人。

過於冷獨,眼裏融著月色,卻不起波瀾,了無生機。

天清在府上連住三天,臨走前,裴煒螢特意設宴款待。

公主府興建的庭院仿照江南園林,雅致曲折,假山嶙峋奇異,配合花木恰好隔出一方僻靜的天地。

“公主聽琴嗎?”天清抱著一張琴,詢問道。

裴煒螢自斟自飲,小半杯下肚,估摸著面上覆著薄薄緋紅,她放下酒杯,瀲灩眸光映著金秋勝景。

琴音錚錚,恰如流水飄零,不盡蕭索。

“你替左沛做這種登不上臺面的事務,他許你什麽好處?”裴煒螢禁不住好奇,問他。

天清撫著琴弦,低頭想了想,輕笑道:“公主的容貌天地少有,男子傾慕愛戀怎能算登不上臺面。”

裴煒螢聽讚美她的話都能聽出繭子,她擡起眉毛,驕傲道:“你回去告訴左沛,他若擔心徐從繹起勢對準朔方,就好好給自己尋個靠山,討好我沒用。我如若與徐從繹夫妻恩愛,他可沒機會見縫插針。”

天清按住琴弦,打斷琴音,嗓音冷冷,“既然沒用,公主為何讓我留下?”

“是想和駙馬和好,借我刺激他吃醋?”

“你太瞧不起我了。”

裴煒螢扯了扯衣領,露出半截秀頸,徑直走出假山,頭也不回。

庭院如意門下,紫珠正和丹朱閑談,望見裴煒螢似醉非醉,媚眼嬌柔,臉色微微一沈,反應過來後才跟上丹朱一左一右攙扶她。

“你吩咐人套好馬車,送天清回朔方去。”

“莫非他惹公主生氣了?”

裴煒螢看向紫珠,笑了笑,“不。他很好,只是左沛是他義父,該有的禮數和體面不能遺漏。”

紫珠納悶,到底是皇室公主,養個面首居然還要過禮下聘不成?

她沒過多糾結,轉身去廚房弄一碗醒酒湯,服侍裴煒螢喝下。

等她睡著,她沖回住處。如今和母親謝月華重逢,她們母女有一處單獨的廂房居住,在桌上鋪好信紙後,她糾結地揉著眉心,直到筆尖暈染開墨團,才胡亂揉成球重新寫好信,送到商定好的地方。

可她不知道的是,信被送到裴煒螢手中。

鶴雲沈默地站在一旁,等她看完,暗暗為紫珠捏把汗,又不禁怨恨她不識好歹,辜負公主的恩情。

可裴煒螢居然笑出來,她眉眼彎彎,像是在看風月話本。

“這丫頭的話真多。”她評價道,轉而仿照紫珠的措辭,詢問起尤管事境況如何,身體是否康健無恙。

而這封信輾轉送到徐從繹手中,他深吸一口氣,懷揣著說不出的不安與酸澀撕開信封,直到一字不漏看完,才捏緊信紙勻緩呼吸。

可笑。

他不在身邊,沒人用與崔晏相似的聲音解她的相思之苦,她已經迅速找好下一個替代品了。

怎麽面對他覺得惡心,遇上天清就接受得了,能和他把酒言歡,彈琴聽曲了?

可恨,可恥。

天清那種貨色,活生生的小白臉,也配和他比較。

她要找崔晏的替身,居然如此饑不擇食。

他氣得沖起來射穿三塊箭靶,仍不解氣,扔下弓箭後提步上馬,勒緊韁繩連夜奔赴靈州黛縣的公主府。

晌午抵達時,府中正廳裏,金絲楠木金光璀璨。門房護衛戰戰兢兢守在門口,該治他擅闖,可又沒膽量。

屋內沈默片刻。

徐從繹遲遲等不到人,喝退倒茶拖延的侍女,冷冷道:“怎麽,殿下另尋新歡,沒功夫見舊人了?”

侍女垂首退後,鼓足勇氣道:“郡王來得不巧,陛下突發惡疾,請公主即刻回京入宮。”

說話間,紫珠沖進來,腫著眼睛哭哭啼啼跪下來。

“主子,是我沒用。公主她知道我與你暗中聯絡,偷換了我的信。”

徐從繹不禁身體前傾,連他自己都沒有察覺到體內湧動著詭異的興奮,是她故意氣他的,她和天清其實一清二白。

“你信上寫的什麽?”他急忙問她。

紫珠神色慌張,欲言又止,“公主和天清……他們在房內不知道聊些什麽,整整三天也沒出門……”

她以為徐從繹會暴怒,可他居然意外地平靜。

“你又投靠向她,胡謅八扯騙我是不是?”他的聲音冷到令人發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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