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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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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凡隱大陸的將軍府中,大限將至的季至皖奄奄一息地躺在床邊,透過木雕的窗戶遙望夜晚明亮的彎月,好似想透過無盡的月色看到什麽人。

他的親人與戰友在一旁低聲哭泣。

“將軍……”

“嗚嗚嗚祖父……”

季至皖揮了揮手,一旁的親人立刻扶著他起身,只聽見他斷斷續續的說:“把、庭院裏、那酒、給我……”

戰友明白將軍所言,立刻去庭院裏挖出那壺埋了多年的酒,也不想勸阻什麽,將軍壽元將盡,若是在生命的最後一刻連喜愛的酒也喝不上,那又該有多遺憾。

當戰友把酒杯輕輕送到將軍口中時,卻見將軍的臉色忽地浮現茫然之色。

季至皖垂目看向端在嘴邊的酒杯,忽然記不得自己為什麽執著於喝這杯酒了,好像有一個人曾和自己在月夜下暢飲……

……那個人是誰呢?

想著想著,他的思緒變得混沌,眼睛逐漸閉上,最後蒼老衰敗的身體倒在親人和戰友的懷中。

……

風雷大陸,金丹被廢的南宮離在魔域裏茍延殘喘。

他和師尊清風真人在凡隱大陸的所作所為被葉長珩公布於修真界,流雲宗為了名聲著想,所以將南宮離趕出宗門。

南宮離諷刺的想,若非他的境界跌落至築基期且再無晉升的可能,流雲宗又怎麽可能會對他棄如敝履。他的師尊,那個化神期的清風真人,就因為還有價值被流雲宗偷偷留下了。

凡人如螻蟻,這一點南宮離早已明白。在幻境中,他經歷了沒有被應潯幹擾過的另一段人生,夢醒之後,只有無盡的悔恨在心尖泛濫。

他本該可以飛升上界,如今卻被魔道人看中姿色和根骨,淪落到做魔道人的爐鼎。

當一個人身處在痛苦之中時,總會回想起一些美好的過往來抵抗生活的煎熬。

是以這些年來,南宮離經常回憶少年時候與葉長珩在流雲宗的日子,有時也會回憶幻境中的另一段人生。然而今日他想回憶這些過往的時候,所有與葉長珩有關的事情都宛如被落了鎖一般,無法打開。

南宮離用力死死地按著太陽穴的部位,卻想不起那個可以支撐他度過黑暗的人是誰。

在天道法則的幹預下,那些回憶裏的最後一絲溫暖也被剝奪了。

……

星辰大陸的丹宗裏,陸期在葉禦星贈與的築基丹的幫助下迅速築基,之後的這一年中通過自己的努力成為丹宗內門弟子。

未來在向著美好的方向前進。

前些日子他回到凡隱大陸告訴父母自己這些年的豐功偉績,之後對著家族那些頑固的老家夥和看不起他的兄弟姐妹一頓言語暴力輸出,最後在眾人萬眾矚目的目光下揚長而去,來到落星長河附近。

陸期一邊走向當年與葉長珩相識的湖泊,無比感謝他當年將自己帶入仙途,同時內心也感激在修仙路上給予自己不少幫助的人。

忽然,一碧如洗的天空隱秘地閃過一道光芒,下一瞬陸期腦海中某個白衣少年的形象便被悄然抹去。

陸期猛地頓在原地,是誰助他踏入仙途來著?

*

在天道法則之下,還有柳雙舞、白果等等在下界與葉長珩有過交集的人,他們腦海中有關葉長珩的記憶片段都迅速模糊。

上界之人亦不可避免,只是生效的時間緩慢一些。

上界的碎星谷中,應潯覺得自己處於一種沈睡又清醒的感覺。

他斷斷續續地聽到了蘇阮在他床前說的某些話。

“命定人之間的吸引力……我做什麽都無法影響天命……”

“殺了他,星盤中的命定之人只會是我,虛假會變成真實……”

命定之人、星盤、虛假?

……這是什麽意思?蘇阮怎麽會知道星盤上預言的人是誰?!

應潯忽然有些不敢深想下去,他拼了命地讓自己從混沌中醒來。

不知道在黑暗的識海中掙紮了多久,一陣幽香宛如指路標一般,帶著應潯走向光明的通道。下一瞬,他在床上睜開了眼睛,入目的是蘇阮關懷的臉龐。

“……蘇阮?”

“阿潯,你終於醒了!”

蘇阮驚喜道,那眸光裏的喜悅怎麽都掩飾不住,實實在在的透著對他的關心。

應潯卻總覺得有什麽不對,耳邊是蘇阮在輕聲地解釋擅自進入他臥室的原因,但是應潯並不想理會。

他坐直身子,目光落到了床邊不遠處掛在墻壁上的畫卷,電光火石之間,他終於想明白了一切。

擁有兩世記憶的應潯,終究不是才一千多歲的蘇阮可以比擬的。在葉長珩的面前,應潯容易做出愚蠢的行為,但在蘇阮的面前,應潯敏銳的表現無愧為碎星谷的少谷主。

“你發現長珩的存在了。”這是肯定句。

蘇阮一頓,順著應潯的目光也看到了畫卷,於是停止了沒話找話:“阿潯,我……”

“我其實沒有完全沈睡,我聽到了你在我床前的自言自語。”應潯淡淡的說,銳利的眼睛緊緊盯著蘇阮的神情。

蘇阮聞言,思緒宛如被寒霜凍結了一般,以至於喜極而泣的神態驀地僵硬起來,像小醜一樣滑稽。

直到一雙冰冷刺骨的雙手扣住他的下巴,疼痛的觸感襲來,才讓蘇阮驚醒。

蘇阮扯著嘴角道:“阿潯……”

“星盤上的人不是你,而是長珩,對麽?”應潯開門見山的問。

這一世的蘇阮,不可能會知道千年後才告訴他的星盤命定之人一事,除非星盤的消息早已被他知道,甚至被他篡改……

應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的愚蠢,真相猶如冰冷鋒利的刀子,正在淩遲他的心臟。

原來,星盤曾經被蘇阮篡改過內容。

原來,前世他和葉長珩本就應該是命中註定的一對。

本該美好的未來被太多的蓄意更改,於是他和長珩錯過了。

應潯雙眸赤紅,從丹田召喚出本命法寶血凰爆裂環,周圍散發著濃濃殺意。

隱身在四周的護法流槐在眨眼間出現,護著失神的蘇阮把他拉出應潯的攻擊範圍。

“少城主沒事吧?”流槐一手護在蘇阮的身前,身側環繞著藍色靈力的燕尾鏢。

蘇阮沒有看向護法,而是呆呆地看著應潯。

這是應潯第一次對他起殺心。

蘇阮咬牙切齒道:“難道你就那麽愛葉長珩麽?你們才認識幾年,我們又相識幾百年,為何我就比不上他了?!”

應潯聞言猛地擡頭,赤紅的眼睛猶如看死人一般盯著蘇阮,血凰爆裂環隨著主人意念而動,將寢殿炸為灰燼。

想到前世曾經得到過又失去的人,他冷聲道:“你不會明白,你篡改星盤到底讓我錯過了什麽……”

被這話刺痛的蘇阮看著臉色痛苦的應潯,理智在此時崩潰。

他突然有些想告訴應潯自己這些年的所作所為,想讓他更加明白這百年來他都愛錯了人。

於是蘇阮真的這麽做了。

他說:“我不只篡改了星盤的命定之人。幾百年來,我在你面前的所有表現都是在模仿星盤中所預言的命定之人,是不是與正主幾乎一模一樣呢?”

“你越愛我表現出來的樣子,其實就是愛葉長珩啊。”

蘇阮如願以償看到應潯難以置信的模樣,心中沒有一絲快意,只有濃濃的不甘心。

“蘇阮——”應潯怒吼道。

處在暴怒中的應潯是很恐怖的,當死亡近在咫尺時,蘇阮才意識到自己不該那麽激怒對方,最後他不僅淪為階下囚,流槐也為了保護他身受重傷。

應潯把蘇阮身上的所有法寶和儲物袋都取走,以防對方還有後手。

讓蘇阮輕輕松松地死實在是太便宜對方了,應潯自認為從不是一個心慈手軟的人。

他的神識掃過儲物袋,發現裏面有一具和葉長珩長得一模一樣的身體。

“長珩?!”

應潯目眥欲裂,以為蘇阮對葉長珩下了死手,手指顫抖地把那具身體拿出來,正要喚醒那具空殼時,他施法的動作卻驟然停在半空。

他靜靜地看著熟悉又陌生的臉龐,記憶在這一刻已經被完全剝離。

“這個身體的主人,是誰?”

應潯只感覺有什麽東西順著臉頰留下,他茫然地擡手摸過,發現那是一滴淚水。

我為什麽會流淚呢?

……

飛升到仙魔妖界的葉禦星因為葉長珩不明的情況心急如焚,但是他如今什麽都做不了,只能乖乖聽娘親說的話,選擇先去找他爹匯合後再做商量。

利用嗜血玄蟒的追蹤血親能力,葉禦星仔細感受禦凜的方位,最終確定自己此行的方向。

然而等他要離開飛升後的落地地點時,兩個妖族老者從天際飛來把他團團圍住。

葉禦星瞧著沒甚惡意的二人,眨了眨眼道:“你們是誰?”

“道友莫怕,我們是妖族的長老,負責統計從小世界裏飛升上來的妖族人身份,並做好登記發放令牌,最後匯報給妖王陛下。”

“道友看著很年幼嘛,小小年紀居然就能飛升,不錯不錯!”

“妖王陛下?”葉禦星敏銳地抓到這個關鍵詞。

他知道自家爹曾經當過一段時間的妖王,只不過後來遭到一個壞人的算計,最後慘兮兮地被封印在下界。現在過去那麽多年,妖王應該都換掉不少任了。

“道友初來乍到可能不是很清楚,妖界如今的妖王是屬於青鸞一族的秦柏策殿下,為人熱心善良,願意給上界初來乍到的妖族人給予通行令牌,保護每一位妖族修士。”

“哦。”小家夥的心突然不是滋味,但是他爹娘都讓他別管大人的事情,所以他吭哧吭哧的說:“那我做好登記就可以走了?”

對於長老看香餑餑的眼神,葉禦星無動於衷,只想快點離開。

兩位長老對視一眼,拿出登記竹冊給葉禦星填寫,一邊介紹道:“看道友如此急切,是有什麽要事麽?”

葉禦星以法術填完登記竹冊,大致描述了自己要去的地點,卻聽到長老道:“那個地方屬於高階地區,有一處珍貴的萬古遺跡,並非想去就能去的。”

“道友想去的話,要使用上界的流通貨幣——貢獻值,購買通行證才能去。”

於是葉禦星不得不留在最低階的城池,賺取貢獻值。

這些日子,他按照傳承記憶裏的演算方法,以血液推算葉長珩的生命情況,好在卦象顯示娘親安然無恙,而且顯示平安的卦象一直持續著。

可當葉禦星賺好足夠的貢獻值時,天道法則卻讓他漸漸遺忘了葉長珩的存在。

葉禦星坐在飛往萬古遺跡的仙船上,心生迷茫。

他去賺貢獻值是為了去萬古遺跡找爹爹,然後再去救娘親,可是任憑他如何回想,都想不起來娘親的模樣。

……

萬古遺跡每萬年開啟一次,一次開啟百年,曾經是數百萬年前仙魔妖族大戰時的戰場,所以在此隕落的各族人留下了許多的奇珍異寶和稀有的煉器材料。

禦凜來此的目的是為了集齊材料,煉制一個可以偷渡死物的法寶,之後他利用這法寶把葉長珩的肉/體帶回下界讓對方融合。

能偷渡活物的至寶太難尋找,更難以制造,時間緊迫,禦凜只能選擇一個折中的辦法,煉制相較簡單的死物偷渡器。

合適的身體才能適應修煉的步伐,經過禦凜觀測,那具奪舍的殼子只適合修煉到天仙境。這應當是要比葉長珩原先的廢靈根身體要好的,然而呆在飄寒域的那十年裏,禦凜發現葉長珩原先身體的靈根已經有了不一樣的變化,變得更有利於葉長珩的修煉。

這也是禦凜想要將肉/體帶回下界的原因之一。

禦凜曾想過通過獻祭自身修為的方法,令葉長珩的修為迅速達到渡劫期飛升上界,然而對方對此事的拒絕之意極為明顯。

他還能怎麽辦,只能等著大美人飛升唄。

和禦凜一起來萬古遺跡的人是他曾經的下屬,九尾狐墨融和奔雷狼蒼燎。

“尊上為何要來這萬古遺跡浪費時間,聽說秦柏策正在閉關,這可是我們奪回妖王之位的大好時間。”墨融和身邊的蒼燎竊竊私語。

蒼燎道:“尊上好像在下界娶了一個人類,如今要煉制的偷渡之器似乎也與那人類有關。”

“尊上莫不是想要將那人類帶到妖界吧……區區下界人類,也配得上我們尊上?!”墨融冷嘲道,狹長的丹鳳眼滿是惡毒。

當然,這話他只敢私下說,不敢光明正大舞到禦凜面前。

墨融見蒼燎一臉不讚同他說法的模樣,冷哼一聲,走到禦凜身旁換上一副擔憂的模樣,說:“尊上,您已經在萬古遺跡裏找了許久,這材料莫非根本就不存在?”

禦凜不語,推開尋找到的第一百座古仙隕落而化為的洞府大門。

看著禦凜徑直走向洞府深處的背影,被忽略的墨融對那個人類氣不打一處來,但是不過一會兒,他便看到尊上倏地停止步伐,隨後擡頭望向露天的洞府,在原地一動不動許久。

洞府上方是一望無際的深紫色天幕,那也是天道的所在。

“尊上是不想找了麽?”墨融心中一喜。

禦凜並非不想找材料。

在天道法則降下的幾日後,他終於察覺到與某個人立下的同心契約斷開了,並且那個人的面容早已被蒙上一層薄紗。

若非他的神魂強大,怕是永遠也察覺不了異樣。

禦凜眸色一沈。

忽然,洞府外面的懸崖傳來強大的靈氣波動,像是有什麽人到來。

禦凜似有所感,不顧手下的呼喊,瞬移到懸崖。

只見懸崖邊緣站著一個黑袍人,微風輕拂,露出那人籠罩在光影之中的美麗側顏,以及幾縷如雪的白發。

明明那人已經將渾身上下遮掩得差不多了,卻仍舊給人一種明凈透徹,不染塵埃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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