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55章 可以愛你

關燈
第55章 可以愛你

祁野這一聲音量不大,只有周圍的幾個人聽到了,至少祁父沒聽到,還在和段鴻瀚勾肩搭背地寒暄。

“看來我來的不巧,打擾你們吃飯了。”祁向文邊說邊朝餐桌的方向看。

段鴻瀚不著痕跡地挪動,擋住他的視線,笑著說:“哪能,你想什麽時候來不行,既然都來了不如加兩雙筷子?”

他說的是客氣話,祁向文也明白,正想回一句“改天再一起喝酒”,卻聽祁跡大聲道:“謝謝段叔叔,但我媽媽還在家裏等,不回家她會傷心的。”

祁向文楞住,一時沒想通平日裏最懂禮貌的小兒子突然在長輩面前搶什麽話,趕緊圓場:“是,和他媽媽約好了,晚點一家三口出門逛個街。”

“爸爸,你說錯了,是一家四口。”祁跡親昵地抱住父親的手。

看了眼略顯尷尬的祁向文,段鴻瀚忍不住問:“四口是……?”

祁跡仰頭,故意稚聲稚氣:“還有Tiger,它是我最喜歡的小狗,媽媽說了,要把寵物當成家人一樣看待。”

“這樣啊。”段鴻瀚一邊唇角向外拉了拉,態度不似先前熱情:“小跡好乖,那快回家吧,別讓你媽媽等急了。”

祁向文等的就是這句話,拉著祁跡道了別,又在轉身的瞬間倏地失神。

水晶燈下,日思夜想的身影靜靜坐著,輕蔑的目光隔空傳過來。

“老段,這——”祁向文喉頭一緊,後面的話被翻湧的情緒牢牢堵了回去。

段鴻瀚心道不妙,他又沒法開口趕人走,只能硬著頭皮解釋:“最近司衡工作上和小野有合作,我一問正好有空,就把孩子叫來了。”

祁向文註意力還在祁野身上,他下意識地上前,似乎是想離近點再看看。

“爸爸!”祁跡攔住他,“我們該回家了!”

到這時祁向文總算知道小兒子反常的原因,但手心手背都是肉,他生不起來氣,無奈地撥開兒子的手,嚴肅:“小跡,別鬧。”

“我沒鬧!你答應過我不要他的!”受父親一呵斥,從來都被捧在手心的祁跡顧不上是在別人家,急得撒潑:“我不喜歡他!你不準看他!”

小孩子的叫聲有些刺耳,祝輕徵皺起眉,擔憂地望著異常冷靜的祁野,猶豫要不要幫人把耳朵捂上。

“嘖,吵死了。”宋伶滿臉不悅地推推段司衡,“你去,把他弄走。”

就算宋伶不說段司衡也有這想法,父母礙於情分不好插手別人的家事,剩下的外人就更不適合出面,現在只有他能做制裁熊孩子的“壞人”。

啪。

難以忽視的一聲脆響,剛準備起身的段司衡被硬控在原地。

“鬧夠了沒?”拍在桌面上的筷子滾動兩下,祁野轉向祁向文的位置冷聲:“祁先生,小朋友不懂事你也不懂,一定要把別人的生日攪亂才高興?”

祁向文慌張:“小野,爸爸只是——”

“我呸!你憑什麽說我不懂事?”明晃晃的厭惡跳動在祁跡眼中,或者說是恨意,他指著祁野嘲諷:“至少我有媽媽教,你呢?”

嘶——!

宋伶和段司衡同時倒抽了一口氣,祝輕徵攥在祁野衣角上時刻要拉架的手也頓住,接著一點點松開,轉而掩到了唇上。

……這話是什麽意思?

桌下握成拳的手背上青筋繃起,祁野再坐不住一點,慢悠悠站起來走向祁跡,譏笑:“嗯嗯,我是孤兒,你滿意了?”

後者一怵,躲往父親身後,強撐著氣勢小聲:“你本來就沒媽。”

惡毒又刻薄的話讓祁向文腦袋嗡響,他反手就是一耳光,揪出祁跡:“我平時真是把你寵壞了,向你哥哥道歉!”

“我不要!他不是我哥哥!”臉頰上火辣辣的,祁跡哇哇大哭,不敢相信父親會當著這麽多人的面動手教訓他,還是為了他最討厭的人。

見此情形,祁野抱歉地看了段鴻瀚一眼,段鴻瀚搖頭,拍拍他的肩膀。

“別演了。”和面露討好的祁向文對視上,祁野原本壓抑著的丟人感和不耐煩盡數化成了疲憊,他放低聲音:“趁我還沒發火,帶著你兒子滾出去。”

·

好好的一場生日宴變成了一出鬧劇,祁野無比愧疚,感覺是自己導致段叔叔本該其樂融融的慶生場合沾上了臟東西。

段鴻瀚則比他更愧疚,沒想到請小輩吃個飯還把孩子心給傷了,老段總簡直坐立難安。

想來想去他覺得都是段司衡的錯,要不是這小子一問到和宋伶的事就擺臉色,他怎麽會搞這個生日宴?

於是吃完飯後,段鴻瀚繞到段司衡身後給了他後腦勺一巴掌,怒罵:“混賬東西。”

段司衡:“?”

有病?

在小老頭的勒令下,段司衡迫不得已肩負起了司機的責任,送祁野和祝輕徵回家。

路上,他瞄了瞄車內的後視鏡開玩笑問:“我要給你賠點錢嗎?”

“用不著,扯平了。”祁野果然笑了,轉動幾下肩膀:“也好,反正叔叔今晚是沒心情找你興師問罪了。”

這之後兩個人隨意的東聊西聊起來,想到什麽聊什麽,就是不聊飯間發生的事。而祝輕徵安靜了一路,直到回家才在客廳按住祁野:“我看看肩膀。”

祁野任由他扯開領口,調侃說:“祝老師,你現在好像在非禮我。”

往常這時候祝輕徵該無語地瞪一眼,但他今天心緒如麻,直接略過了這句,摸上祁野肩頭微微腫起的那塊,撇唇:“去房間等著,我找塊毛巾。”

祁野很聽話地去等了,祝輕徵熱完毛巾,拿著它剛踏進房間一只腳就被畫面沖擊得兩眼一黑。

“……不需要把衣服全脫了。”祝輕徵眼角抽了一下。

“這樣方便。”祁野大喇喇躺著,招手:“快來,我準備好了。”

十分糟糕的臺詞。

祝輕徵深呼吸,算了,好歹穿了褲子。

他極力克制著不往不該看的地方看,然而白花花的一大片不是他想避就能避開的。餘光掃過緊實的腹肌線條,祝輕徵把毛巾按到人肩膀處,然後迅速扭頭。

看上去瘦瘦高高的一條,肌肉倒是挺漂亮,也不知道用什麽時間在鍛煉。

祝輕徵的耳尖紅紅的,祁野偷偷一笑,突然來了句:“要是心動的話,可以摸。”

“……”祝輕徵不搭話,扭得脖子都酸了也沒動。

他知道祁野是在故意說笑,胡言亂語一通無非就是為了緩和氣氛。

祝輕徵飄忽的視線一會兒落在墻角,一會兒落在衣櫃,最後停在了正對著床的那幅芭蕾畫作上。

那會兒一開始他聽了祁跡的話只以為是小孩子愛表現又愛撒嬌,喜歡逢人便炫耀和母親的親近,後面才發覺,祁跡是說給祁野聽的。

什麽媽媽在家等,什麽一家四口。

都是一個小小的孩子,在殘忍地拿刀一塊一塊撬開親哥哥常年不愈的傷口,朝上邊頑劣地塗抹鹽粒。

還有祁野的父親,任誰看這個男人都是個深愛著大兒子,渴望能與之拉近關系卻遭到冷臉的可憐人,但祝輕徵不這麽認為。

孩童產生的惡與大人脫不開關系,要是真的愛祁野,他早該約束小兒子的言行,還會出現今天的鬧劇?

自欺欺人的愛罷了。

怪不得。

怪不得祁野不願意認這個父親,怪不得這幅畫要掛在整個房間最顯眼的位置,怪不得每次提到母親,祁野總是一副幸福的神情,卻從來不見他們聯系。

為什麽祁野把段司衡十二歲的事記得那麽清楚,因為那年他十歲,失去生命中最愛他的人時,最好的朋友也不在身邊。

心臟一抽一抽的絞著,祝輕徵盯著畫眼眶泛熱。

可惜世界上沒有時光機。

可惜他永遠不能穿梭時空改變過去。

可惜他的小導演,前半生永遠被困在了掛滿荒唐的荊棘林裏。

·

細細弱弱的泣聲敲動耳膜,祁野支起身體,指尖快要觸到祝輕徵的後背時又緩緩縮回。

“其實我一直不覺得她走了。”

祝輕徵揉眼睛的動作停了停,背對著祁野吸吸鼻子。

“這麽說有點嚇人,但我有時候莫名感覺她會回到這棟房子裏。”祁野擡頭看看天花板,“有可能在房間,也有可能在廚房。”

祝輕徵輕咳:“你不是唯物主義戰士嗎?”

“嗯,我相信鬼是不存在的。”祁野頓了一秒,悵然問:“所以她真的沒有走,只是經常要出差,忙完工作就會回來一陣,對嗎?”

祝輕徵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只能以沈默應對。

他不應該放任幻想侵蝕一個人的感知力,可又更不應該打破這好不容易建起的理想世界。

“你是不是看我像有精神疾病?”祁野把自己說樂了,“很多人都認為我不太正常,不過我真沒病,醫生可以證明。”

“我沒有。”祝輕徵終於轉身,眼睛還紅通通的,“哪來的醫生?”

“心理醫生,小時候祁向文綁著我去的。”祁野說,“就祁跡出生之後半年吧,醫生都說我沒病了,他還非要找一堆藥叫人天天熬。”

祝輕徵聽得差點窒息,鼻腔又是一酸:“苦不苦?”

“還行,中規中矩的中藥味兒。”祁野用大拇指從祝輕徵眼下抹過去,笑盈盈:“哥哥,你的關註點真的總是和別人不一樣,不是該放在祁向文身上,幫我痛罵他一頓?”

“現在罵他有什麽意義?”祝輕徵上身前傾,越往前心口裏越像被什麽大力擠壓著,壓得幾乎要爆炸。

他撫上祁野眼尾的一點水光,在裏面看到了反射出的祈求。

像剛把年糕帶回家時,小狗趴得遠遠的,不敢靠近他,只敢用眼神向他祈求——可以愛我嗎?

砰,爆開了。

祝輕徵輕輕吻上祁野臥蠶處的痣,將答案印在上面。

可以,可以愛你。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