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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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6 章
後來的事，幾乎和林霜飛關系不大了。
因為路朝方律師十分強硬，並且堅持不和解。
加之周穎那條動態在網上傳播很廣，造成的負面影響不小。
盡管已經刪除。
但這件事依舊鬧得很大，周穎所面臨的不單是學校處分這麽簡單，而是拘役。
接連幾天，周穎都沒有來上學。
班級裏的氛圍也有些詭異。
林霜飛沒太放在心上，除卻偶爾手機裏會受到一些陌生號碼發來的或辱罵或惡毒的奇怪短信。
這天放學。
她回到家裏，開始收拾床鋪和衣服。
住讀申請表格已經上交，從這周開始，她就可以搬完東西後，在宿舍住了。
傍晚飯點。
一家人在餐廳沈默地吃飯。
忽然門鈴響了。
林母起身將門打開。
聲音像是有些疑惑，“你們是？”
門外，熟悉溫和的聲音響起。
“你好，您應該就是林霜飛媽媽吧？我們是周穎的家長，很抱歉這麽晚還過來打擾你們。”
林霜飛動作微微停頓，擡眼看過去。
玄關處，林母出於禮貌，將兩位引了進來，“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一陣窸窣聲響，而後兩人換上了客拖，走了進來，對著餐廳正在用餐的幾人正式地鞠了一躬。
這禮有點大，也有點突然。
林母連忙攔了一下，“這是做什麽？”
林父也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說：“有什麽話好好說。”
周穎父母眼底都帶了些許青色，看上去有些疲倦，但依舊維持著體面，穿了一身正裝，開誠布公道：“我們也知道小穎在這件事上的確是過分了，但我們為人父母，實在不願眼睜睜看著女兒承受拘役的可能，無論是道歉還是賠償，我們都願意配合，希望能獲得林霜飛同學的諒解，她這樣不成熟的做法，我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如果可以，我們也願意讓小穎轉學，絕不會再打擾到林霜飛同學。”
洋洋灑灑一段話。
說得真情實感，態度也格外真誠，說完又是鞠躬。
幾乎有點願意為了女兒跪下來求他們的意思。
林父林母活了大半輩子，沒被人這樣對待過，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受不住地將人攔了一下，“快別這樣，坐下來慢慢說。”
大約是因為兩位家長比路朝那邊的人好說話得多。
兩人微微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了些，接過了林母遞過來的茶，慢慢坐了下來。
在周穎爸爸接下來的話裏，林父林母才慢慢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不由側頭看了一眼沈默著吃飯的林霜飛一眼。
女兒被放在網上造謠這件事。
作為本人，她竟一字未提。
但林母卻並不是全然不知。
因為她收到過那張照片和短信。
只是後來知道是誤會後，女兒已經和她冷戰至今，什麽也沒有說過。
林母眉頭擰了一下，態度冷淡了一些，說道：“事後來說這些，有什麽用？”
周穎媽媽伸出手握住了林母，神色透出一些幾乎明顯的乞求，“我知道這對女孩子來說是非常過分的事，我知道，我也生的女兒，我兩個孩子都是女孩，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們願意彌補，臨雲街有一套小穎的學區房，我知道這彌補不了林同學受到傷害的萬一，但也是我們的一點誠意。”
臨雲街的學區房，不僅地段好，還因為其功能性，價格高昂得有些過分。
至少是林家負擔不起的。
林母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周穎媽媽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她的手，眼底翻湧出了一些紅來，用著懇求的語氣，“您也有女兒，您一定能明白我，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去坐牢，求您，原諒我們小穎吧。”
空氣好似陷入一片沈寂。
林父林母無聲地對視了一眼。
盡管沒有人說話。
但仍舊滋生著無形的動搖。
那畢竟是天價。
更何況，他們態度這樣好，女兒似乎也沒受到什麽傷害。
沒理由……不接受。
這時。
從頭至尾沒說話的林槐序忽地出聲，“那我姐在網上被那麽多人罵，就這麽算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是覺得他這句話不妥。
但林槐序這麽多年被縱得早已肆無忌憚。
他放下了手裏的碗，直白道：“那我也拍一張，隨便p了發網上亂說，你們也別介意就行。”
“……”
周穎爸媽都沒有說話，臉色有些難堪窘迫。
他似乎還要再開口。
終於，林父打斷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
“趕緊吃完回你房間去。”
林槐序道：“這不是大人的事，這是我姐的事。”
說完，他看向林霜飛，剛要開口說什麽。
卻見她像是游離在所有人之外，好似現在談論的事與她無關，平靜地吃完飯，而後站起身，淡道：“我吃完了。”
隨即，轉身回了房間。
林槐序神色有些怔松地看著姐姐的背影。
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
而後林父林母和周穎爸媽一同進了書房。
不知聊了什麽，也不知聊了多久。
最後周穎爸媽畢恭畢敬地走了，仿佛松了口氣。
隔天。
林霜飛將所有東西搬到了學校宿舍。
環境有些陌生，也有些擁擠，但卻安靜。
到了周日晚上，室友陸陸續續回來，見到她都楞了一下，還是打了招呼。
“哎？學委，你住讀啦？”
“我還以為是其他班的要搬進來呢，是學委，那太好了，以後狠狠問題。”
“學委！嗚嗚嗚嗚，是你搬進來，我就放心了，這是我的水壺，想喝水隨便倒哦。”
室友們都是十四班的同學，和她關系都還不錯，見她搬進來，也很友好地說了一些事項，很貼心地帶著她一起去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
直到晚上，大家洗漱完上了床。
閑聊中，不知是誰提到了一句。
“對了，聽說周穎要轉學了。”
“高二了還轉學？那學習不是會被耽誤嗎？”
“不知道，應該跟……”
話音一頓，室友偏了下腦袋，似乎是看向林霜飛的方向。
“對了，學委，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先前因為老胡不讓討論，也不好在教室裏當著那麽多人問起。
此刻夜幕落下，小小房間內只剩四個人，沒有其他人。
問這個敏感的話題，似乎就要容易許多。
林霜飛沈默了一會兒，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周穎對她有敵意。
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對付了。
“那你跟路朝呢？”
室友又問。
這一次。
林霜飛沈默的時間更久了。
就在她們準備說“不想說就算了”時。
她忽地呼出了一口氣，很慢地說了聲，“我跟他，就和我跟你們一樣。”
“只是同學。”
或許。
再過不久。
連同學都不是了。
這晚，林霜飛睡得很好。
第二天是周一。
周穎爸媽帶著周穎來搬她的東西。
教室裏很安靜，沒人說話，只有搬東西的聲響。
沒過多久，老胡走進來，“林霜飛、路朝來下辦公室。”
林霜飛頓了一下，擱下筆，而後看見身側有人經過。
她擡了下眼，路朝已經朝著前門走去了。
他身形很高，就算穿著校服，也有些不同。
整個人透著股冷意，像是第一次見面時，對誰都不耐的樣子。
安靜幾秒，她才慢慢起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有其他老師，路朝就站在老胡邊上，臉上沒什麽表情。
林霜飛放慢了腳步，與路朝隔開了一段距離。
他似乎是垂眸看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等會兒。”
老胡說了句。
沒過多久。
周穎爸媽就帶著周穎進來了。
再次見面，周穎爸媽看上去瘦了些，但臉色卻比先前好了，大約是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
周穎媽媽轉過頭，拉了拉周穎。
周穎抿了一下唇，安靜兩秒後，無聲吸了口氣。
而後她朝著林霜飛和路朝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
至少態度到了。
周穎媽媽繼續道：“我們小穎做了錯事，我們也有責任，當然，也很感激林霜飛同學，給了我們小穎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件事，本質上最大的受害者是林霜飛。
只要她咬死不和解。
周穎就會被判刑事責任。
路朝雖然也出現在了照片裏，但只有一個側臉，無論是配文還是輿論，都對路朝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即便他不接受和解，也沒有辦法讓周穎受到刑事責任。
但如果她和他站在一起，都拒絕和解，那他們就是一體的，路朝的律師會作為雙方律師出席，不需要林霜飛出錢出力，就有人會全權代理整個案件。
只是。
她沒有。
她垂著眼，看著腳尖，聽著周穎父母說的那些客套話。
沒過多久，這件事終於算是結束。
她走出了辦公室。
漫長的走廊上沒有別人，安靜得過分。
沒走幾步。
身旁忽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怎麽樣？”
她回過頭，看見周穎站在自己身邊，朝她勾了一個微笑。
而後，周穎繼續說道：“什麽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套房，高興嗎？”
她彎起眼眸，露出了在外人面前從不會有的惡意。
“被父母出賣的感覺怎麽樣？”
“那些人給你發消息，難道沒有人看上你的臉蛋，向你發出邀請嗎？我想一定有，不考慮嗎？學委。”
她笑得溫婉，只有眼底洇著一片癲狂之色。
像瘋子般。
林霜飛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忽地。
她平淡道：“你是在恨我，還是透過我恨你的姐姐？”
周穎臉上的笑倏地消失了。
她眸底閃過一瞬的驚悸恐慌，而後仿佛是小獸被激怒了般，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我看你真是瘋了。”
說完，她再沒看她，轉身走了。
回到教室。
聽到動靜，所有人都擡起眼，看向林霜飛。
幾秒，他們又重新轉移視線，仿佛無事發生般。
林霜飛走向後排，來到簡野身旁，輕聲道：“可以出來一下嗎？”
簡野眉間微微蹙了一下，但還是站起了身，跟著她出了教室。
走廊上沒有人。
簡野直接道：“要問什麽？”
“你見過周穎姐姐嗎？”
“見過兩次。”
不等她繼續問，簡野把知道的都說出，“她比周穎大四歲，之前以物理競賽第一名上了寧大，現在已經保送寧大研究生了。”
果然。
林霜飛忽地笑了一下，像是覺得荒唐，又像是自嘲。
真相竟是這樣荒誕而可笑。
然而。
即便不願承認，但她依然能夠共情對方這乖張又畸形的情緒。
就好似。
她也曾對槐序，有過這樣的情緒。
有時候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
周穎這樣對待她。
她竟還是無法恨對方。
就像她也無法恨槐序。
無法恨……他們。
簡野眉頭擰了一下，好似想說些什麽，但還未開口。
就聽見對方輕聲說了句，“謝謝。”
而後回了教室。
簡野抿了一下唇，隔了會兒，才往教室裏走。
片刻後。
老胡拿著書走進來，說：“周穎同學今天就要走了，要和她道別的抓緊，現在還在樓下，再晚點就看不到了。”
話音落下，教室裏先是安靜了會兒。
而後陸陸續續有人起了身，往樓下走去。
像是一陣風，拂過又歸來。
周穎轉學了。
這件事像是石頭砸進水裏激起一片浪花，大家不明白是怎麽到了這一步。
但終究做了一年多同學，無論是討厭或是喜歡，都有了些惻隱之心，和周穎好好道了別。
隨著時間推移。
這件事從最初的驚愕化作了一道微風，也漸漸被遺忘。
大家也慢慢習慣教室裏少了一個人。
一切又回歸平靜。
晚秋過後是冬至，雲寧市不會下雪，氣溫逐漸降低，一中的學生們開始在校服外過上一層羽絨服。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校園內到處撐著傘。
林霜飛站在教學樓下，看著一步之外的傾盆大雨，沒有動。
她的傘在宿舍，已經跟室友發去消息，室友說等下就給她送來。
此刻是飯點，大多數同學都撐著傘去吃飯了。
校園內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雨聲。
她抱著書，聽見身後似乎傳來了腳步聲。
大約是有同學要去吃飯，她並未回頭，只是往旁邊讓了一個身位。
腳步聲逐漸靠近，似乎是停頓了一下，而後慢慢來到了身側。
緊接著。
一道傘柄被塞到了手裏。
林霜飛微微一楞，擡起眼，只看見那人擠進了朋友的傘裏，一同朝著校門口走去了。
那人身形很高，幾乎只是一瞬間的背影，林霜飛也認了出來。
路朝。
她在心底很輕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自從……那天過後，他們幾乎再沒了交集。
甚至座位也離得越來越遠。
她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有些失神。
直到室友走來，“哎，學委，你已經有傘了嗎？”
她回過神，說：“同學借的。”
“那好吧，”室友收了傘，“走吧，去吃飯了，等下食堂菜又被搶完了。”
“好。”
她撐起傘，與室友一同走入雨裏。
而此時。
校門口撐著的那把傘也終於動了。
雨下得很大，雨水落在這座城市，將一切洗盡，發出“噠噠”的聲響。
兩人收傘，彎身進了車裏。
車安靜駛入臨雲街。
須臾。
像是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出了聲。
“為什麽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話音落下。
是一片沈寂。
路朝微微偏過頭，看向車窗外，雨水從玻璃上劃過，留下痕跡，很快又被新的雨痕替代。
許久。
他嗓音很低，情緒不明道：“她還沒準備好。”
“準備什麽？”
喻辭風問。
但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就像他們誰也不知道。
為什麽當時五個人關系這樣好，卻變成如今分崩離析，同在一個地方，卻再沒聚在一起的時候。
午後。
林霜飛回到教室，將傘放在了路朝的桌邊。
此時他並不在教室。
至少不用面對面卻無話可說。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轉過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忽然，宋鶯時推門而入，神色明顯有些焦急，她一眼在教室裏找到林霜飛，跑過來，氣息不穩道：“走。”
說完就拉起了她的手腕。
“怎麽了？”
林霜飛順著走了幾步，才問道。
來到教室外，宋鶯時才停了一下，回過頭，看著她。
“路朝和陳遇打起來了，就在校門口。”
林霜飛怔楞一瞬，“……什麽？”
一中門口。
雨已經小了。
幾個門衛圍著，裏面站著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明顯高一些。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放慢了步伐，在悄悄打量。
門衛似乎在打著電話，大約是在通知老師。
隔著層層人群，林霜飛的目光落在最裏面，他似有所感，也偏了偏頭，目光望了過來，看向她。
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就連眼睫似乎也洇濕了，額角上有一處紅痕，溢了些許血絲，但已然幹涸了。
另一邊，陳遇的情況似乎更糟糕一些。
身上掛的彩明顯比路朝要多。
很快，老胡和年級主任一塊走了下來。
“圍著看什麽？不上課了？”
年級主任喊了一聲。
邊上偷看的學生們全都收回視線，加快腳步走了。
老胡一看到兩人，就嘆了口氣，而後將人帶走了。
林霜飛收回目光，輕聲問：“為什麽會打起來？”
“不知道，”宋鶯時說，“我剛回學校就看見他們打起來了，上來叫你的時候，聽到陳遇好像在罵你，反正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提到他。
宋鶯時頓了頓，又道：“你也知道，他跟周穎的關系，自從周穎轉學了，他一直明裏暗裏看不慣你，時不時給你找點麻煩。”
林霜飛沒有說話。
但已經聽懂了。
只是。
過去這麽久了。
她以為，路朝早已把她當做陌生人了。
穿過回廊，走上四樓。
四周已經很安靜，宋鶯時也回了教室。
她坐在辦公室外面的長椅上，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許久。
身後的門從裏打開，裏頭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寫完檢討給我檢查完了下周一去講臺上念。”
“虧得沒大事，不然又背個處分，你還念不念書了？”
老胡的念叨從裏頭傳來，熟悉而又帶著點親切感。
陳遇“嘖”了一聲，但並沒反駁什麽。
剛一出來，目光不經意落下，與長椅上的人對上。
他眉毛明顯反感地擰了一下，而後換了一邊，徑直走了。
路朝最後出來。
他身上還帶著雨水的潮濕。
只有額角上的傷痕印證著方才發生了什麽。
他眼睫垂下，目光與她相對。
卻並沒什麽溫度。
幾秒。
也仿佛只是瞬間。
他收回視線，朝前走去。
“路朝。”
她輕聲喊道。
路朝腳步微頓，停了下來，看向她。
並沒說話。
林霜飛抿了一下唇，站了起來，將手裏的校服外套遞給他。
“衣服濕了容易感冒。”
路朝目光下移，落在她手裏的外套上。
定格片刻。
誰也沒有說話。
林霜飛只是舉著，等待著。
半晌。
路朝接了過去。
“還有，”林霜飛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謝謝。”
而後，沒再等對方的反應，轉過身往教室走了。
走廊裏重新陷入沈寂。
再沒有聲音。
路朝眼睫低下，扣著外套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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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的事，幾乎和林霜飛關系不大了。
因為路朝方律師十分強硬，並且堅持不和解。
加之周穎那條動態在網上傳播很廣，造成的負面影響不小。
盡管已經刪除。
但這件事依舊鬧得很大，周穎所面臨的不單是學校處分這麽簡單，而是拘役。
接連幾天，周穎都沒有來上學。
班級裏的氛圍也有些詭異。
林霜飛沒太放在心上，除卻偶爾手機裏會受到一些陌生號碼發來的或辱罵或惡毒的奇怪短信。
這天放學。
她回到家裏，開始收拾床鋪和衣服。
住讀申請表格已經上交，從這周開始，她就可以搬完東西後，在宿舍住了。
傍晚飯點。
一家人在餐廳沈默地吃飯。
忽然門鈴響了。
林母起身將門打開。
聲音像是有些疑惑，“你們是？”
門外，熟悉溫和的聲音響起。
“你好，您應該就是林霜飛媽媽吧？我們是周穎的家長，很抱歉這麽晚還過來打擾你們。”
林霜飛動作微微停頓，擡眼看過去。
玄關處，林母出於禮貌，將兩位引了進來，“有什麽事進來說吧。”
一陣窸窣聲響，而後兩人換上了客拖，走了進來，對著餐廳正在用餐的幾人正式地鞠了一躬。
這禮有點大，也有點突然。
林母連忙攔了一下，“這是做什麽？”
林父也從座椅上站了起來，說：“有什麽話好好說。”
周穎父母眼底都帶了些許青色，看上去有些疲倦，但依舊維持著體面，穿了一身正裝，開誠布公道：“我們也知道小穎在這件事上的確是過分了，但我們為人父母，實在不願眼睜睜看著女兒承受拘役的可能，無論是道歉還是賠償，我們都願意配合，希望能獲得林霜飛同學的諒解，她這樣不成熟的做法，我們保證不會再有下一次，如果可以，我們也願意讓小穎轉學，絕不會再打擾到林霜飛同學。”
洋洋灑灑一段話。
說得真情實感，態度也格外真誠，說完又是鞠躬。
幾乎有點願意為了女兒跪下來求他們的意思。
林父林母活了大半輩子，沒被人這樣對待過，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受不住地將人攔了一下，“快別這樣，坐下來慢慢說。”
大約是因為兩位家長比路朝那邊的人好說話得多。
兩人微微松了口氣，緊繃的神經也松懈了些，接過了林母遞過來的茶，慢慢坐了下來。
在周穎爸爸接下來的話裏，林父林母才慢慢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麽事。
兩人不由側頭看了一眼沈默著吃飯的林霜飛一眼。
女兒被放在網上造謠這件事。
作為本人，她竟一字未提。
但林母卻並不是全然不知。
因為她收到過那張照片和短信。
只是後來知道是誤會後，女兒已經和她冷戰至今，什麽也沒有說過。
林母眉頭擰了一下，態度冷淡了一些，說道：“事後來說這些，有什麽用？”
周穎媽媽伸出手握住了林母，神色透出一些幾乎明顯的乞求，“我知道這對女孩子來說是非常過分的事，我知道，我也生的女兒，我兩個孩子都是女孩，我知道這意味著什麽，我們願意彌補，臨雲街有一套小穎的學區房，我知道這彌補不了林同學受到傷害的萬一，但也是我們的一點誠意。”
臨雲街的學區房，不僅地段好，還因為其功能性，價格高昂得有些過分。
至少是林家負擔不起的。
林母動作明顯頓了一下。
周穎媽媽像是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死死抓住她的手，眼底翻湧出了一些紅來，用著懇求的語氣，“您也有女兒，您一定能明白我，我實在沒有辦法了，我沒辦法眼睜睜看著她去坐牢，求您，原諒我們小穎吧。”
空氣好似陷入一片沈寂。
林父林母無聲地對視了一眼。
盡管沒有人說話。
但仍舊滋生著無形的動搖。
那畢竟是天價。
更何況，他們態度這樣好，女兒似乎也沒受到什麽傷害。
沒理由……不接受。
這時。
從頭至尾沒說話的林槐序忽地出聲，“那我姐在網上被那麽多人罵，就這麽算了？”
所有人都看向他。
林父眉頭皺了一下，似乎是覺得他這句話不妥。
但林槐序這麽多年被縱得早已肆無忌憚。
他放下了手裏的碗，直白道：“那我也拍一張，隨便p了發網上亂說，你們也別介意就行。”
“……”
周穎爸媽都沒有說話，臉色有些難堪窘迫。
他似乎還要再開口。
終於，林父打斷道：“大人的事，小孩子別插嘴。”
“趕緊吃完回你房間去。”
林槐序道：“這不是大人的事，這是我姐的事。”
說完，他看向林霜飛，剛要開口說什麽。
卻見她像是游離在所有人之外，好似現在談論的事與她無關，平靜地吃完飯，而後站起身，淡道：“我吃完了。”
隨即，轉身回了房間。
林槐序神色有些怔松地看著姐姐的背影。
剩下的話沒能說出口。
而後林父林母和周穎爸媽一同進了書房。
不知聊了什麽，也不知聊了多久。
最後周穎爸媽畢恭畢敬地走了，仿佛松了口氣。
隔天。
林霜飛將所有東西搬到了學校宿舍。
環境有些陌生，也有些擁擠，但卻安靜。
到了周日晚上，室友陸陸續續回來，見到她都楞了一下，還是打了招呼。
“哎？學委，你住讀啦？”
“我還以為是其他班的要搬進來呢，是學委，那太好了，以後狠狠問題。”
“學委！嗚嗚嗚嗚，是你搬進來，我就放心了，這是我的水壺，想喝水隨便倒哦。”
室友們都是十四班的同學，和她關系都還不錯，見她搬進來，也很友好地說了一些事項，很貼心地帶著她一起去超市買了一些日用品。
直到晚上，大家洗漱完上了床。
閑聊中，不知是誰提到了一句。
“對了，聽說周穎要轉學了。”
“高二了還轉學？那學習不是會被耽誤嗎？”
“不知道，應該跟……”
話音一頓，室友偏了下腦袋，似乎是看向林霜飛的方向。
“對了，學委，你們之間，到底是怎麽回事呀？”
先前因為老胡不讓討論，也不好在教室裏當著那麽多人問起。
此刻夜幕落下，小小房間內只剩四個人，沒有其他人。
問這個敏感的話題，似乎就要容易許多。
林霜飛沈默了一會兒，道：“我也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為什麽周穎對她有敵意。
似乎從一開始，就不對付了。
“那你跟路朝呢？”
室友又問。
這一次。
林霜飛沈默的時間更久了。
就在她們準備說“不想說就算了”時。
她忽地呼出了一口氣，很慢地說了聲，“我跟他，就和我跟你們一樣。”
“只是同學。”
或許。
再過不久。
連同學都不是了。
這晚，林霜飛睡得很好。
第二天是周一。
周穎爸媽帶著周穎來搬她的東西。
教室裏很安靜，沒人說話，只有搬東西的聲響。
沒過多久，老胡走進來，“林霜飛、路朝來下辦公室。”
林霜飛頓了一下，擱下筆，而後看見身側有人經過。
她擡了下眼，路朝已經朝著前門走去了。
他身形很高，就算穿著校服，也有些不同。
整個人透著股冷意，像是第一次見面時，對誰都不耐的樣子。
安靜幾秒，她才慢慢起身，去了辦公室。
辦公室裏沒有其他老師，路朝就站在老胡邊上，臉上沒什麽表情。
林霜飛放慢了腳步，與路朝隔開了一段距離。
他似乎是垂眸看了一眼，但很快便收回了視線。
“等會兒。”
老胡說了句。
沒過多久。
周穎爸媽就帶著周穎進來了。
再次見面，周穎爸媽看上去瘦了些，但臉色卻比先前好了，大約是事情都處理得差不多了。
“很抱歉，給你們添了這麽多麻煩。”
周穎媽媽轉過頭，拉了拉周穎。
周穎抿了一下唇，安靜兩秒後，無聲吸了口氣。
而後她朝著林霜飛和路朝鞠了一躬，說道：“對不起。”
不管是真心還是假意。
至少態度到了。
周穎媽媽繼續道：“我們小穎做了錯事，我們也有責任，當然，也很感激林霜飛同學，給了我們小穎一個改過自新的機會。”
這件事，本質上最大的受害者是林霜飛。
只要她咬死不和解。
周穎就會被判刑事責任。
路朝雖然也出現在了照片裏，但只有一個側臉，無論是配文還是輿論，都對路朝沒有造成太大影響。
即便他不接受和解，也沒有辦法讓周穎受到刑事責任。
但如果她和他站在一起，都拒絕和解，那他們就是一體的，路朝的律師會作為雙方律師出席，不需要林霜飛出錢出力，就有人會全權代理整個案件。
只是。
她沒有。
她垂著眼，看著腳尖，聽著周穎父母說的那些客套話。
沒過多久，這件事終於算是結束。
她走出了辦公室。
漫長的走廊上沒有別人，安靜得過分。
沒走幾步。
身旁忽然傳來了一道女聲。
“怎麽樣？”
她回過頭，看見周穎站在自己身邊，朝她勾了一個微笑。
而後，周穎繼續說道：“什麽都不用做就得到了一套房，高興嗎？”
她彎起眼眸，露出了在外人面前從不會有的惡意。
“被父母出賣的感覺怎麽樣？”
“那些人給你發消息，難道沒有人看上你的臉蛋，向你發出邀請嗎？我想一定有，不考慮嗎？學委。”
她笑得溫婉，只有眼底洇著一片癲狂之色。
像瘋子般。
林霜飛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忽地。
她平淡道：“你是在恨我，還是透過我恨你的姐姐？”
周穎臉上的笑倏地消失了。
她眸底閃過一瞬的驚悸恐慌，而後仿佛是小獸被激怒了般，猩紅的眼睛死死盯著她。
“我看你真是瘋了。”
說完，她再沒看她，轉身走了。
回到教室。
聽到動靜，所有人都擡起眼，看向林霜飛。
幾秒，他們又重新轉移視線，仿佛無事發生般。
林霜飛走向後排，來到簡野身旁，輕聲道：“可以出來一下嗎？”
簡野眉間微微蹙了一下，但還是站起了身，跟著她出了教室。
走廊上沒有人。
簡野直接道：“要問什麽？”
“你見過周穎姐姐嗎？”
“見過兩次。”
不等她繼續問，簡野把知道的都說出，“她比周穎大四歲，之前以物理競賽第一名上了寧大，現在已經保送寧大研究生了。”
果然。
林霜飛忽地笑了一下，像是覺得荒唐，又像是自嘲。
真相竟是這樣荒誕而可笑。
然而。
即便不願承認，但她依然能夠共情對方這乖張又畸形的情緒。
就好似。
她也曾對槐序，有過這樣的情緒。
有時候命運真是奇妙的東西。
周穎這樣對待她。
她竟還是無法恨對方。
就像她也無法恨槐序。
無法恨……他們。
簡野眉頭擰了一下，好似想說些什麽，但還未開口。
就聽見對方輕聲說了句，“謝謝。”
而後回了教室。
簡野抿了一下唇，隔了會兒，才往教室裏走。
片刻後。
老胡拿著書走進來，說：“周穎同學今天就要走了，要和她道別的抓緊，現在還在樓下，再晚點就看不到了。”
話音落下，教室裏先是安靜了會兒。
而後陸陸續續有人起了身，往樓下走去。
像是一陣風，拂過又歸來。
周穎轉學了。
這件事像是石頭砸進水裏激起一片浪花，大家不明白是怎麽到了這一步。
但終究做了一年多同學，無論是討厭或是喜歡，都有了些惻隱之心，和周穎好好道了別。
隨著時間推移。
這件事從最初的驚愕化作了一道微風，也漸漸被遺忘。
大家也慢慢習慣教室裏少了一個人。
一切又回歸平靜。
晚秋過後是冬至，雲寧市不會下雪，氣溫逐漸降低，一中的學生們開始在校服外過上一層羽絨服。
雨淅淅瀝瀝地下著，校園內到處撐著傘。
林霜飛站在教學樓下，看著一步之外的傾盆大雨，沒有動。
她的傘在宿舍，已經跟室友發去消息，室友說等下就給她送來。
此刻是飯點，大多數同學都撐著傘去吃飯了。
校園內也漸漸安靜了下來。
只剩下雨聲。
她抱著書，聽見身後似乎傳來了腳步聲。
大約是有同學要去吃飯，她並未回頭，只是往旁邊讓了一個身位。
腳步聲逐漸靠近，似乎是停頓了一下，而後慢慢來到了身側。
緊接著。
一道傘柄被塞到了手裏。
林霜飛微微一楞，擡起眼，只看見那人擠進了朋友的傘裏，一同朝著校門口走去了。
那人身形很高，幾乎只是一瞬間的背影，林霜飛也認了出來。
路朝。
她在心底很輕地念出了這個名字。
自從……那天過後，他們幾乎再沒了交集。
甚至座位也離得越來越遠。
她看著對方離開的背影，有些失神。
直到室友走來，“哎，學委，你已經有傘了嗎？”
她回過神，說：“同學借的。”
“那好吧，”室友收了傘，“走吧，去吃飯了，等下食堂菜又被搶完了。”
“好。”
她撐起傘，與室友一同走入雨裏。
而此時。
校門口撐著的那把傘也終於動了。
雨下得很大，雨水落在這座城市，將一切洗盡，發出“噠噠”的聲響。
兩人收傘，彎身進了車裏。
車安靜駛入臨雲街。
須臾。
像是忍了又忍，終於還是出了聲。
“為什麽不能像以前一樣了？”
話音落下。
是一片沈寂。
路朝微微偏過頭，看向車窗外，雨水從玻璃上劃過，留下痕跡，很快又被新的雨痕替代。
許久。
他嗓音很低，情緒不明道：“她還沒準備好。”
“準備什麽？”
喻辭風問。
但這個問題沒有得到答案。
就像他們誰也不知道。
為什麽當時五個人關系這樣好，卻變成如今分崩離析，同在一個地方，卻再沒聚在一起的時候。
午後。
林霜飛回到教室，將傘放在了路朝的桌邊。
此時他並不在教室。
至少不用面對面卻無話可說。
不知道是幸運還是不幸。
她轉過身，往自己的座位走。
忽然，宋鶯時推門而入，神色明顯有些焦急，她一眼在教室裏找到林霜飛，跑過來，氣息不穩道：“走。”
說完就拉起了她的手腕。
“怎麽了？”
林霜飛順著走了幾步，才問道。
來到教室外，宋鶯時才停了一下，回過頭，看著她。
“路朝和陳遇打起來了，就在校門口。”
林霜飛怔楞一瞬，“……什麽？”
一中門口。
雨已經小了。
幾個門衛圍著，裏面站著兩個男生，其中一個明顯高一些。
周圍路過的學生都放慢了步伐，在悄悄打量。
門衛似乎在打著電話，大約是在通知老師。
隔著層層人群，林霜飛的目光落在最裏面，他似有所感，也偏了偏頭，目光望了過來，看向她。
他的頭發被雨水打濕，就連眼睫似乎也洇濕了，額角上有一處紅痕，溢了些許血絲，但已然幹涸了。
另一邊，陳遇的情況似乎更糟糕一些。
身上掛的彩明顯比路朝要多。
很快，老胡和年級主任一塊走了下來。
“圍著看什麽？不上課了？”
年級主任喊了一聲。
邊上偷看的學生們全都收回視線，加快腳步走了。
老胡一看到兩人，就嘆了口氣，而後將人帶走了。
林霜飛收回目光，輕聲問：“為什麽會打起來？”
“不知道，”宋鶯時說，“我剛回學校就看見他們打起來了，上來叫你的時候，聽到陳遇好像在罵你，反正不是什麽好聽的話。”
提到他。
宋鶯時頓了頓，又道：“你也知道，他跟周穎的關系，自從周穎轉學了，他一直明裏暗裏看不慣你，時不時給你找點麻煩。”
林霜飛沒有說話。
但已經聽懂了。
只是。
過去這麽久了。
她以為，路朝早已把她當做陌生人了。
穿過回廊，走上四樓。
四周已經很安靜，宋鶯時也回了教室。
她坐在辦公室外面的長椅上，垂著眸，不知在想什麽。
許久。
身後的門從裏打開，裏頭的聲音也傳了出來。
“寫完檢討給我檢查完了下周一去講臺上念。”
“虧得沒大事，不然又背個處分，你還念不念書了？”
老胡的念叨從裏頭傳來，熟悉而又帶著點親切感。
陳遇“嘖”了一聲，但並沒反駁什麽。
剛一出來，目光不經意落下，與長椅上的人對上。
他眉毛明顯反感地擰了一下，而後換了一邊，徑直走了。
路朝最後出來。
他身上還帶著雨水的潮濕。
只有額角上的傷痕印證著方才發生了什麽。
他眼睫垂下，目光與她相對。
卻並沒什麽溫度。
幾秒。
也仿佛只是瞬間。
他收回視線，朝前走去。
“路朝。”
她輕聲喊道。
路朝腳步微頓，停了下來，看向她。
並沒說話。
林霜飛抿了一下唇，站了起來，將手裏的校服外套遞給他。
“衣服濕了容易感冒。”
路朝目光下移，落在她手裏的外套上。
定格片刻。
誰也沒有說話。
林霜飛只是舉著，等待著。
半晌。
路朝接了過去。
“還有，”林霜飛舔了一下幹澀的嘴唇，“謝謝。”
而後，沒再等對方的反應，轉過身往教室走了。
走廊裏重新陷入沈寂。
再沒有聲音。
路朝眼睫低下，扣著外套的手指微微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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