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斷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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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焰燃燒起來了。

生命與祂們息息相關,也曾賦予他對生命的敏感,而那樣的敏感,此時如針紮般的疼痛,密密麻麻地回應在他的身上——無止境的詛咒,伴隨著生命的流失和消亡。

“你是誰?”

須佐之男率先看到他,而須佐之男旁邊的晴明,蒼白的臉上露出一點了然。

他是誰呢?

至今為止,這個問題依然沒有得到解決。他只不過才想通「自己想要做什麽」的問題。

可現在不是要糾結這個問題的時候。

“是同伴,阿夕。”晴明先於他回答。

須佐之男看了一下晴明,又看向眼前這個黑發的青年:“本來打算去往審判場,但法陣無論如何都打不開,而且周圍——明明是在命運洪流之間,卻有火焰燃起。”

“……災禍開始了。”

“災禍……?”

“火,咒與終結,會把所有「回歸」混沌。”

“「回歸」……”須佐之男重覆他說的話,“是什麽?”

“抹除一切,重新來過,真正意義上的從頭再來。火之災禍會燃燒一切,咒之災禍消除所有生命,終結災禍將所有帶入「回歸」。過去,現在和未來,都不覆存在。”

“——我要怎麽相信你?”須佐之男緊接著問。

如果是這樣,一切不也沒有意義了?

所謂的災禍為什麽突然出現?偏偏是在這樣的關鍵時期。

“舊世界誕生之後,被伊邪那岐殺死的出雲國舊神初代,是火之災禍化身。那曾寄於她的內心的舊神,即為消除一切生命的存在。她會作為「終結」帶來「回歸」。非要說原因,就是不可能呼喚祂們而來的她,因為某種原因,呼喚了祂們——祂們發現所有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祂們?”晴明似乎在強忍不適。

縱然再怎麽厲害,他也只是一個半妖。身體上是無法與神明,和他這種「異類」相提並論。

他伸手扶住晴明,一邊用自己的靈力勉強緩解晴明身體上的不適,一邊回答:“在伊邪那岐,在伊邪那美,在萬事萬物存在之前的存在。”

但是,祂們要挽回什麽呢?

晴明和須佐之男互視一眼,很顯然都在雙方的眼神裏看到的相同的疑惑,但現在並不問這個問題的好時機。

“既然你來找我們,是有辦法嗎?”須佐之男開口。

“你們有能力去阻止,但在那之前,我要向你們說明,你們包括八岐大蛇在內。在這以外的世界,估計亂成一團,我也沒有別的人選可以挑了。”呼了口氣,他繼續說,“災禍的本質是力量的異化,祂們將本不屬於本人的力量賦予,或者擴大了本人的力量。我會把你們分別送往這三個災禍裏面,找到核心,然後……”

他回想起在去找八岐大蛇路上碰到的她。

那並不是源稚紫,但祂們卻給了對話的機會。

因為什麽呢?

“當然是因為祂們本身,就是各種可能的代表。雖說因為「異常」而降臨,但將這個可能性一並抹除,也不符合祂們的意圖。”幼年的神明直率地說。

“向祂們證明「這個世界存在的可能性」。”

“這是你要證明給祂們看的,也是我們好不容易和祂們對話的結果。”

“「源稚紫」呢?”蠢蠢欲動的焦躁讓他問出口。

“她有她要做的事。”幼年的神明說。

“找到災禍的核心。”少女神明接著說。

“然後,摧毀它們——無論什麽辦法。”他如是說。

“摧毀——”晴明皺了眉,“那應該是屬於神明的範疇。”

他松開扶住晴明的手,退了好幾步,張開手臂:“但你們還有選擇嗎?你們別無選擇。前往災禍的時候,不必擔心災禍會對你們產生什麽影響。”他頓了一下,“雖然我認為你們不會這麽認為,但就把它當作一場試煉吧。”

不知從哪來的風,不知何時展開的法陣,橫貫在晴明和須佐之男的面前,將這命運的洪流隔斷,透露出不同於那深藍星空的白。

如果還想要拯救——

如果還想要繼續——

不管怎麽說,那個青年說的沒錯。

別無選擇。

沒有時間去向伊邪那岐確認,畢竟從對話的中途,他就感受到了八岐大蛇的存在。

這是他不了解的事情,而知道這些的,只有伊邪那岐和出雲國舊神。所謂的最初的祂們,究竟是什麽?或許他並沒有機會見到。

須佐之男沒再猶豫,大步邁向那個法陣。

倒是晴明沒有立刻離開:“阿夕,如果我猜得沒錯。你應該……和阿紫一樣,並不屬於我們那個世界吧?”

“抱歉。”他看向晴明,“我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因為我也不知道我是誰。我只能回答你,我現在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源稚紫」/她。”

“……我知道了。”晴明閉上眼回答,但很快睜開,恢覆了平常神情,也便轉身走入法陣。

一時間,這所謂的命運的洪流間,其獨有的靜謐又再次降臨。再強大的災禍,也沒辦法一時間迅速吞噬這麽多個世界,他也只是用他一貫的手段,將時間無限拉長。

“不去了嗎?”許久之後,他才開口,卻不知道是在對誰說,“不……不去也沒關系,我只是給了機會。”

“只不過稍微做了點手腳,讓外面的東西沒那麽快進來。”八岐大蛇現身於他的面前,離法陣卻仍有一段距離,“汝說的,吾有考慮,可吾更願意坐享其成。”

“話雖如此,但對你來說,這所有的一切,存在與不存在,都無所謂嗎?”

“生存是一切。”蛇的語氣深幽,“若一切都要迎來終點,這又何嘗不是所謂的「命運」?”

“也沒必要全部都往那上面扯。”似乎是厭倦了,他皺了眉,“如果不去,那來幹什麽?這種情況下,只要什麽都不做,所有的一切就會迎來「終結」。如果這是你的期盼,就已經完成了一大半了。”

“不,我會去。”

“……”他察覺到蛇的語氣裏的些許反常和笑意,他並不擅長應對八岐大蛇。

“千年前,她和我一起墜入狹間,那個時候,她還是完整的,沒有把神格分離,也沒有丟失記憶,就像人類一樣,令我憐愛。這份憐愛持續到現在,即便她並不完整……即便她那丟失的、被遺忘的「愛」就近在眼前,我也依然憐愛著她。”

“——!”

“呵……汝說過,汝來吾那之前,和「她們」對話過。但是……「她們」的意思,真的是她的意思嗎?”

仿若一個驚天巨雷,在他心中激起千層浪。他想要張嘴,卻看到八岐大蛇笑了下,轉身走進了法陣。



——歸根到底,我依然沒有自己的想法。

雖說只要按照她們做的,就可以找到所謂的解決辦法,可是我不確定,這究竟是不是我的想法——在選擇成為作為源稚紫之後,作為「自我」的想法。

……正是因為沒有想法,所以會很容易接受其他的想法。雖說經歷了這麽多,又恢覆了當初的一切記憶,可究其本質,我終究還是沒能完全成長。

走在不知通往何方的路上,我這樣想著,甚至有些許迷惘堵塞在心中,卻無法訴諸於某物。

我認為祂們是對的,可她們說的又真的是我想的嗎?雖說存在便是存在,可我回顧起源稚紫的生命來,她仿佛與我一同陷入了類似的「停滯」。因為不知道前進的真正方向,所以停留在原地。

然而,會陷入這樣無法尋求什麽的迷惘……和她們完全不一樣的我,是因為還沒能找回所謂的「愛」嗎?甚至這樣的狀態,直接影響到當時的源稚紫。

手不自覺地按住了胸口部分——那裏,好像少了又沒少什麽。

“愛”……嗎?可為什麽非要有那個呢?

沒有那個東西,我也依然好好的。至於現今這樣的狀況,我也可以認為「所有的一切,不過與我無關」,是他們咎由自取。

或許屬於源稚紫的那一部分會很不甘吧,但那樣的感覺在強烈的迷茫和困惑之中,逐漸消失。

我不禁停下來了,回頭往後看時,那裏並沒有什麽特殊存在。我又看向前方,那裏也什麽都沒有。雖然,自己在期待著什麽,期待有某人會將自己從這裏帶出去,期待某人下達命令,我到底該去做什麽。

但是……那是不對的。

既是那樣認為祂們是正確的,卻還是聽從她們的話,走上了這條路。假定我並不認為祂們是正確的,我卻依然會走上這樣的路。

……原來如此。

重要的不是前進,而是停下來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想要什麽。已經經歷了夠多了,已經失去夠多,也得到夠多了……

然而,祂們並非因我的呼喚而來。

若是把呼喚祂們作為一個成長的標志,那未免太簡單了。

不……沒有時間讓自己再慢慢想了,我能做的,以及要做的仍不夠不明確,但也並非能再短暫時間裏想到。

有沒有什麽辦法……讓時間慢下來……?記憶中,似乎有誰用過這樣的辦法,來暫緩某種狀況。

我放慢呼吸,盡可能讓散布於各處的記憶活絡起。

與此同時,我感到了一種熟悉的威壓,降臨在身體四處,鉗制著我不得動彈。

“這是……”我驚詫著,感知著四周,卻發現那樣的威壓又消失了。

毫無疑問,那種威壓從一開始就伴隨了……是祂們嗎?祂們不想我這麽做嗎?可是沒有理由……祂們沒有理由去阻攔一種新可能的誕生,祂們甚至不會在意一種新的可能誕生。

我不自覺地按住了胸口那個地方。

身體只是容器……可我現在又以什麽狀態存在呢?曾經的那裏被所謂的愛填滿,而現在我卻並不覺得空的話,是否說明有別的填滿了呢?

記憶在流動,曾經歷的,曾記下的記憶飛速掠過眼前。日落的光景是那麽清晰,作為所有殘影掠過眼前的背景,絢麗又窮盡了光輝——然而,那又是不會落下去的太陽。或者說,那是被無線延長的光景,只要自己願意,它就一直存在於那裏。

在這裏,太陽只是太陽,不存在什麽神明。隨著落日光景不斷地延續,能感知到的威壓也越來越近,越來越大。

然而,記憶流動無法逆流,所以當我註視著的落日光景,因為威壓而模糊時,眼前一閃而過一個青色影子。

……

“我以為世界的意志,尤其是那麽多的世界意志,不會擁有形體,原來是一直藏在「我」那個缺口處。”

閃過的青影最終現身,祂坐在落日的中心,擡起頭,似有似無地“看”向我。

“可是,我並不知道你是哪個可能的世界意志。如果是即將要消失的那個可能,這樣的意志應該一直存在於伊邪那岐的身上才對。可你如果是新的可能……為什麽是我?”

“因為缺少,所以彌補。”

“……目的呢?”

祂低下頭:“你必須經過我們,但我們會把你殺死,取而代之。”

“……”

“因為有所感知,所以趁虛而入也不為過。”

……果然是在出狹間的時候,所謂的世界意志,在那個時候,就已經感知到祂們的存在,祂們的想法了嗎?

不……不只是一個世界的意志。眼前的這個影子,是無數個世界意志集合。因為有無數個……所以,從那棵樹上、從伊邪那岐的身體中誕生的無數世界中,知道祂們或是推測出,也並非難事。

“就算不去往那個可能,你——你們也沒有打算讓我活下去的意思吧。”

“那具身體,雖然是災禍,但不代表不能再次被控制。回去,控制它。”

“——”

“可是,你做不到。只有你,做不到,更因為你並沒有想要拯救意願。我們不可能把世界交到這樣的存在手中,所以,你必須被我們殺死。”

“……是嗎?那你們想以什麽方式殺死我呢?”

“……”

“在跨越那個可能之前,我還是祂們的孩子,這也是為什麽你們蟄居在我這這麽久,都沒能拿我怎麽辦的原因吧?”我說,“那就來試試吧,我早已厭倦了總是被安排,總是被推著走,總是被告知。好不容易有了點想法,事到如今還要被所謂的世界意志威脅。”

四周的光景瞬間靜止,每個記憶畫面都清晰可見。

“在那短短一瞬,你——”青色影子搖曳了一下。

“身為世界意志,連自我犧牲的覺悟都沒有嗎?在進入到我之前,取代他之前,就沒有想過有一天,被我消滅嗎?人類告訴你們,我們是該被驅逐的對象,但你們肯定也想不到,也是人類,將名字賦予了我們。”



並非沒有想過。

身為世界意志,在凡人的身體中種下詛咒,因為不屬於,所以完全沒必要留下——因為伊邪那岐是這麽做,人類也是這樣宣告的。

可是賦予她的卻也是人類。

眼前的存在,那個人類少女形態,唯一變化的只有頭發,從白色完全轉為青色,可是哪裏不對?

我們不斷地思考,不斷地從世界中找,但對面已經發動攻勢。豐沛的神力,極快的攻勢,雖然是粗魯的拳頭攻擊,但本身卻在原地沒有動過。

那沈靜的面容眼神,仿佛看穿了所有。

「那不是她。」

「那是……」

我們之中有誰在說,不斷地推斷,不斷地推翻原有推測。

如果我們在這裏消失,所謂的世界,也會全部落在那群沒有一點意識的存在手中。我們構築起結界,將她的攻勢擋回去,隨後展開一個更廣的結界。

即便沒法殺死她,也不能讓她去到另一個可能。

「我們不可能會否定現有世界,去擁抱另一個可能。」

「我們是此處的意志,而非那邊的。」

我們不能輸。

結界中是每個世界意志的力量,我們會齊心協力成為鎖住她的枷鎖,唯一要考慮的就是如何近她的身。

「雖然擁有純粹的力量,但終歸只有一個……」

我們逐漸變大,逐漸分成三個位面,向她而去。

「捉住她的手,鎖住她的腳,鏈子刺穿鎖骨。」

「隱去面容。」

「割去耳朵。」

「挖去眼睛。」

「永永遠遠留在可能的縫隙之中,永遠不被誰找到。」

我們搭上了她的手臂,握住了她的雙腿——

「無處可逃!」

「無處可逃!」

我們用雙手捏住她的脖子,用鎖鏈穿過她的鎖骨,釘在這黑暗的可能的縫隙中。

“唔……”她終於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可是……」

「可是——」

有哪裏不對。

“未免太會幻想了,我都不忍心看下去了。”

「為什麽?!」

「為什麽她還是好好的!」

我們回頭看自己的手中,那裏空空如也。

「怎麽——」

怎麽辦到的?

幻術?結界?

不……毫無疑問,之前抓到的是真實的、完整的她。

“我不會告訴你們我是怎麽辦到的。”她手中跳躍著一團火焰,“用曾經在初代身上燃燒的火焰,作為你們的終結吧。”

火焰被拋到我們中間,她曾經所在的位置。我們構起結界,想要阻擋那灼熱的火焰——

「怎麽來的?所謂燃燒初代的火焰——」

「為何會在她的手上?」

「火之災禍不在這裏,不在可能的縫隙裏!」

火焰穿透了一切,在我們身上燃燒起來。

作為世界的意志——

我們不可以輸——而且是輸成這樣——

「我明白了……她一定是取回名字……那個真名對她格外重要,甚至……」

「可她是怎麽取回來的?明明什麽也沒有改變,怎麽會有這麽大的變化?!」

「她……那家夥擅自改變了時間——」

火焰灼熱,終於我們之中,有清晰認識到事情發生的原因。

「她所掌控的,是這個可能所在的時間——」

「換而言之……」



“換而言之,只要你們不死,只要你們還存在,我可以倒回任意的時間線——可惜,這裏只有一條時間線,而且我再也不會倒回了。”

青色的影子在紅色火焰中迅速衰敗,又只剩下一片寂靜。

……原本那些世界就已經在崩壞邊緣,根本沒必要顧及那些。早點得到真名,也早點掌控那個可能的時間。

雖然如此,卻還是無法對峙祂們,甚至這份掌控時間的力量,都來自於祂們。

難道說,就只有去往那個世界的可能,找到那什麽的愛嗎?不過,現在內心那處已經清理幹凈,一時半會也不會有什麽東西跑進去。

這也導致,我現在非常想見到某個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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