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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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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世(下)

我沒有回平安京,甩開了一直跟著我的他,獨自來到了荒川。

終焉開啟,但八岐大蛇的目標是六道之門。京都,鈴鹿山,大江山……無論是哪裏,都不可能和我現在這樣悠閑。

荒川夏日的景色平和安靜,微風輕拂著海面,浪花輕拍,暴雨來臨的預示不曾見。

在知道了那麽多之後,在那條記憶之河中看到的東西,已經超過了「源稚紫」應該知道的東西。

我因此困惑,也因此苦惱,更不知道如何去面對往日認識「源稚紫」的存在。需要擔心這個世界的意識有沒有發現我的存在,擔心舊神一族最終毀在自己手中,擔心再也找不到「她」的計劃……

可……比起那些,我更想逃離。

逃離這一切,逃離所有的身份和責任。每當這樣想的時候,那樣悲憤的感情又要湧上心頭。

……我逃不掉。

那就是關於「她」的命運,關於「她」的天命。我不過只是,繼續著「她」的一切。雖過程曲折,可目的卻依舊相同。

驟然間,疾風吹動耳邊碎發,似有尖銳之物在某處出現,將這荒川的平靜攪亂,宛如鏡面落地碎。

千年前,她被須佐之男放過。親手結束了重傷的伊邪那岐,須佐之男也沒能親手解決她,那絕對是須佐之男犯下的最大錯誤——即便是後來,須佐之男的天羽羽斬刺穿了她的心,正中那顆束縛她的神格。

……她原有身體的傷口,是她為擺脫高天原,而自願受下的。

或許還有更覆雜的情緒在其中。

八岐大蛇將須佐之男的神格和他的互換,控制了須佐之男,毀了大半個高天原。她不曾和八岐大蛇說及要處理神格的事,在神獄中告知八岐大蛇千年後的意外,也是以“想要活下去”為借口。

不停地墜落,墜落,墜落……就像墜落在永遠到不了頭的奈落。

就像現在,那道金色光芒自海天相接之處而來,撕破這虛偽的平靜,帶著千年前的所有和雷暴而來。

我沒有躲開,那曾經刺穿過心臟的天羽羽斬,不會被允許再次觸碰到這具身體。

神力展開,所成的結界完全阻擋了那道金光。他從千年前而來,是為解決八岐大蛇而來,是為……守護這個世界而來。

這就是她在神獄和八岐大蛇說的交易——關於千年後的這個意外。

她在神之地看到了所有,那所有的世界,被伊邪那岐重啟的所有世界裏,只有這個意外無法阻止。

只有這個世界會逃離八岐大蛇的終焉。

而該怎麽對待這個世界,我還沒想好,或許她也沒想好。

“哢——”

因為有人類的存在,所以沒辦法簡單地下定決心。

她讓靈魂經歷輪回,一方面是希望躲過這個世界的意識,另一方面或許也希望尋找到該如何對待這個世界的答案。

她矛盾著,所以「自我」也因此矛盾著。

那道金光巨大,力量來勢洶洶。

千年前,他或許下不了決心。可現在的他,是為解決八岐大蛇而來,就不得不下定這個決心了。

不得不有必要先把我處理了。

那回來的半個神格,在這樣敏感的時期,無疑給了他追尋氣息的方向。恐怕在來到這千年後的途中,就定位到了我。

這樣僵持不是辦法,遲早會有一方因為力量而退後。

我收起神力,往後輕輕一躍,退到那金光波及較小處,再次以神力展開結界,擋下餘波。

金光落在荒川淺海處,攪碎了夏日的暮色暖光,驚起水簾。再次看到了他,沒有預想中的難過,沒有高興,有的只是晦暗不明的遺憾。

他看著我,有些錯愕,但那雙金眸中又變得相當平靜:“你……還活著。”

……看來還不清楚我的情況。

畢竟,他本早就在千年前那場審判中死去,只不過是荒把他送了過來。

“閣下這是什麽話?若是您剛剛那把劍正入我的胸膛,我現在怕是只能以靈魂與您說話了。”

“……別裝了——千年前……現在你又在和八岐大蛇謀劃什麽?”他的語氣冷漠。

我靜靜地看他不語。

他手輕擡提劍——

我只能再退一步,但這一次,那劍削去了我鬢邊些許白發,順便將我唯一的外衣在胸前劃破了一道口子。

“我與閣下才剛見,閣下卻與我刀劍相對,這是為何?”我用手抓住了將要滑落的外衣問。

他有些愕然,但氣氛陷入了尷尬。

“須佐……喵!你在哪喵!突然就不見了喵!”海邊的樹林窸窸窣窣,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我尋聲看了過去,從那茂密的林子中滾出一只肥肥的三花貓。

“嗚哇!怎麽……怎麽你這個女人也在啊喵?!本喵早就說過,她不是什麽善茬!你現在還要——唔,等等……本喵記得她現在還什麽都不知道吧?”伊吹拖著肥胖的身體跑了過來,擋在我和須佐之男之間。

“……什麽都不知道?”

“哎呀,是好久不見的伊吹大人。”

“別這麽叫本喵!”伊吹瞪了我一眼,又轉頭對須佐之男說,“你以為那個狡猾的女人還會以原貌出現嗎?!你看看她脖子上的妖紋,也能看出她是妖怪吧?不是什麽出雲國舊神。”

“……”

“雖然不知道這家夥怎麽回事,但至少她不是以前那個女人。”

“伊吹,你確定嗎?”

伊吹圍著我轉了一圈:“不確定,但本喵還是分辨得出神和妖的區別。”

“那她……”

“她現在是源氏的小丫頭,源稚紫,一只妖怪。雖然不知道為什麽跑到這種地方,說不定是和晴明他們達成了什麽條件。”伊吹停在我身邊說。

“沒有呢。”我笑瞇瞇地說。

“那說不定是你和鈴鹿山那邊有計劃喵。”

“也沒有呢。”我說。

“那你為什麽來這裏喵?!”伊吹險些炸毛。

“看風景,找點寫《鈴鹿山物語》的靈感——我前段時間答應了鈴鹿禦前,鈴鹿山那邊也同意了。”我坦誠地說道。

“……真是和從前一樣,本喵不想和你說話了。”伊吹嫌棄地說,“須佐之男,你還是先去休息恢覆,然後本喵再帶你去京都。”

這個從前究竟是指多久前呢?

我並沒立刻離開,那把劍也許久才收起來。

“……冒犯了。”那雙金眸中攜帶了一點局促,他留下這句話,便離開了。

海邊又恢覆了平靜。

“餵,你也別在這裏了喵。”伊吹大聲說。

“伊吹。”我開口,“你說,要是千年前他能有這樣的決心,是不是現在的人間,就不會有八岐大蛇了?”

“……”

“我還要在這逗留一會,現在沒有心情回去京都。”

“剛剛那些話,本喵可不是為了你才說。”

我只是笑笑。

“你這個女人……!你不是她,但你們確實是同一個存在,本喵不會認錯,但為什麽?”

“因為「源稚紫」。”

“那個妖怪?”

“那是她的「自我」。”

“那你是誰?”伊吹問。

“……”

“……哼,你好自為之。本喵剛才的話,只是為了須佐之男。”伊吹輕哼一聲,又鉆進了樹林。

被這麽一鬧,曾制作好的幻境,已然是一團糟了。我幹脆將幻境撤下,迎面接下吹來的狂風。

六道之門一開,六惡神便會再次出現。

……遲早會有一戰。

但還要再等等。

我看向了他離開的方向,再度將幻境展開。伊吹都能想到的事,他沒理由想不明白。

幻境中仍是祥和平靜的景色,這令我終於有些倦怠地靠在了一塊石頭上,開始休息。待我醒過來時,四周已然變回了原來那樣荒涼的模樣。我轉頭望去,正看到他坐在不遠處的一塊石頭上。

沒了白天時的張揚,月光輕撫他溫柔的金發,讓周身的氣勢也減弱了不少。

……是在後悔那個晚上,沒能下去手嗎?

我站起來朝他走去,卻突然發現自己身上掉落下了什麽。

“我很抱歉……你的衣服。”他只是看著翻騰的海面說。

我彎腰撿起,沒有客氣,為自己披上:“我知道,只要我留在這裏,閣下就一定會來。”

“……是嗎?”

“我和閣下那位故人,長得很像嗎?”

他不禁將目光收了回來:“……幾乎……一樣。”

“這麽說,還是有不一樣的地方了。”我停在了離他有些距離的地方,轉身面向海洋說。

“你究竟是……”

“出雲國舊神嗎?我不是她,我是延續著她的存在。”

“——!”他忽地站了起來,轉過身看我。

“現在我並沒有想要和八岐大蛇聯手的想法,亦沒有想要幫助這個世界的打算。她最初的目的,也只是想要活下來。”

“活下來需要殺死父……伊邪那岐嗎?”

“不得不那麽做。”我說,“必須那麽做。”

“……為何?”

“我才想問。”我立在他的身影之下說,“為何您一開始不問呢?在她去見八岐大蛇之前,您分明察覺到不對,為何不開口問問她?是一開始就沒有信任過她嗎?還是那時的信任已經在動搖了?”

“……”

“失禮了。時間過去這麽久了,您又是從千年前而來……”

“不知道。”他說,語氣輕緩又難過,“我不知道……我不得不在她和高天原之間選擇,我沒有時間,也……”

那雙金色眸子和我對上,很快就挪開了。

“您不擅長說謊。”

“……”

“分明早已做出了選擇,分明只是在後來後悔沒有早點結束她,分明拯救人世和高天原比她、比您自己還要重要,您卻用這樣拙劣的謊言來安慰不是她的我。”

“……”

“您還有什麽想問的嗎?”

他微微楞了一下,朝我這邊走了走:“她對須佐之男這樣的神明,在高天原時的時間裏,是否懷有過真心?”

是否……懷有真心?

天羽羽斬刺向八岐大蛇的時候,她也曾猶豫,害怕自己被須佐之男完全誤會,到了那個時候,她該怎麽辦?

可……她與須佐之男,從始至終都不在同一條路上,殊途從未同歸。

所以,那點猶豫已經不見了。

我不禁低頭笑了笑,但那又該是怎麽無可奈何之事呢?

“出雲國舊神的初代死於人類和伊邪那岐之手,在知道這個真相之前,她是否懷有真心,您比我更清楚。”

“舊神死於……?!”

“……”

“她……是這樣麽?”那不確定的語氣似乎是在問我,但像在問他自己,他微微低了低頭,“我以為……到最後她會願意對我說出一切……至少……”

不……

內心索求的並不是這樣的話,並不是這樣的悔恨,並不是這樣不痛不癢的話語,並不是如此冠冕堂皇的話。

於是,我轉身——

“您沒有被賦予那段血與淚的記憶,不會有銘記,亦不會有贖罪。可當時的她唯有先活著,才能去銘記,才能讓你們贖罪。一開始就沒有被當成同類,事實上,也不可能被當成同類。她深知如此,才閉口不言。”

“就因為如此,所以什麽都不說,什麽都不去改變嗎?”

“改變什麽?”我停在原地問,“天命嗎?”

“你不信嗎?”

“這與信不信無關。何謂天命?若是不做反抗即為順應天命,反抗就是有違天命嗎?殊不知,反抗亦是一種天命。此間不同,無非是從一條路,走到了另一條路。這又何嘗不是天命?”

“……!”

“出雲國舊神沒有天命,而事實上,所有生靈都沒有所謂的天命,只有握在手中的不同選擇,以及所遭遇的不同環境。”

天命……

只不過是被記錄的選擇和過去。

我擡腳繼續向前走,卻發現手腕一緊。我不禁擡頭,再次對上那雙金色眸子。

那時,有一種溢滿胸膛的溫暖自心頭湧出,繼而溫暖了眼角,正當我選擇要放縱這樣的「感情」,它卻突然如同夏日煙火,轉瞬即逝,在夜空中消失得一幹二凈。

所以,他輕輕地放開了我:“抱歉……”

“……沒必要為對方道歉。因為,那不是道歉能解決的事。”

“你……?”他有些不解,但很快反應過來,又要抓住我。

可我看見,他將那只手硬生生地收回去了。

“笨蛋!兩個笨蛋喵!真是要氣死本喵了!”伊吹不知從何處竄出,“你們幹脆永遠別見面了喵!省得本喵為你們擔心——尤其是須佐金毛。你們以為本喵……”

這樣的場景似曾相識。

仿佛很久很久以前,伊吹也是這樣任性地和他抱怨,和他說話,而自己在一旁,總算能放松一下,靜靜地度過這小小、只屬於少女的她的短暫美夢。

……就像「源稚紫」夢見帝釋天的那個夢一樣。

短暫,美麗,充滿遺憾。

所以,我離開了。

他不再擡頭看我,伊吹也不再說話了。

我知道,有什麽在這具身體裏消失了。

那份被八岐大蛇還來的「感情」,那被賦予名字為「阿雲」的「感情」,那份稚嫩的少女戀情就此永遠消失了。

一頭紮入了樹林,多少還是有些被影響。在美夢將醒未醒時,遇上了另外一個存在。

“很苦惱嗎?”

我頓了一下,卻還是回答:“這不是很明顯嗎?”

“……”

“怎麽了?”

“吾在想,汝到底是誰。”

“……”

冰冷的手掌輕輕地貼上了我的臉:“汝有她的狡猾毒辣,有夕夏的純真無私,更有源稚紫的善惡矛盾。”

“說不定,這才是真正的我。”

“……”

“您不喜歡嗎?”

八岐大蛇紫眸閃著微光:“汝終於願意了嗎?”

願意……?

“或許會有那麽一天,但不是現在。”

“……”

“我感謝您將那份「感情」送回來,但您那時是否也在考慮那份少女般的戀情呢?”我擡起頭看他,將手覆上他那冰涼的手。

“那種東西……你想說,愛?”

八岐大蛇換了稱呼,語氣也變得有些隨意。這是否意味著,我與他,終於能夠和千年前那樣對話了嗎?

千年前,因為月讀的預言,為了活下去,八岐大蛇從高天原逃離,但被伊邪那岐再次抓回。

月讀說的那個預言——雖說八岐大蛇認為荒謬,但也絕不可能沒放在心上。就天照對他的態度,整個高天原都意外排斥異類,他很有可能比她更早知道了天照的「惡」,很有可能在更早的時候,就和月讀有聯系。

只不過,當時的高天原並沒有表現出威脅他,所以八岐大蛇也沒有理會。

然而,眾神因預言的惶惶不安,天照也不禁擔憂——因為無中生有的威脅存在著,讓他們寢食難安。

……簡直和伊邪那岐一樣。

“那樣,便能稱為愛了嗎?”

八岐大蛇走近了些,俯身下來,寬大的衣物緊貼著我的肩膀:“在你給我描繪的故事裏,那所謂的愛——不是天照口中的那種虛偽,更非你我之間能擁有之物。”

八岐大蛇的陰柔魅惑之聲在我耳邊輕訴,那分明就像無數個故事裏戀人們耳鬢廝磨的低語——

“僅僅是同類之間的憐惜。”

一直以來,她比現在的我還要清醒。從她知道真相的那時起,少女的一切都必須埋葬。

“嗯,我很明白。”我放下了手。

“你還怕孤獨嗎?”他收回了手,模樣在夜色下顯現。

終焉開啟,八岐大蛇恢覆了從前的模樣。記憶經歷千年,磨損消失中,我也只能記得他模糊的樣子,面容不如須佐之男那樣清晰,更多的只是天中盤踞的大蛇。

我不禁挑了下眉,這話由他問出很奇怪,但對方沒有要收回話的意思,只是緩緩地放下了手,眼神捉摸不透。

“沒別的意思,我只是在遵循第一個交易的內容罷了。無論是什麽時候,我都不會讓你獨自消失。”

“——”

“你去了虛無之海一趟,那裏是伊邪那美所在之地。為何想著一心赴死?畢竟千年之前,你也是和我一樣,不惜一切地掙紮著活下去。”

不會讓我……獨自消失?

我胸口猛然一痛,心情覆雜:“是你把「源稚夕」……”

“他願意,更何況,這也是能修覆你身體的好機……”

“那下一次呢?”

“還沒想好。”

混雜著難以忍受的悲痛,讓我只得與他拉開點距離。

不……

不能表現出軟弱,不能被看穿,不能被他再次窺探。

……哪怕至今以來,我並不認同她所做的一切,哪怕現在的「我」出現並非我之所願,哪怕我從未想過自身要但起如此大任——我之歸屬,也唯有出雲國舊神,也唯有神之地,也唯有那棵樹。

她所未能完成的所有,她所要繼續完成之事,我只有接過來去面對。

“既然如此,現在我便更不願意。您和高天原之間的恩怨,您的存亡,您與人類之間的交易……諸如此類,只要您無意把我牽連,我會成為偽神之戰時,您口中的旁觀者。”

他眸中的暗色深了深。

“若您非要將我卷入……”我閉了閉眼,揣測著各方實力,隨後睜開眼睛,“也請您拿出誠意。”

“這是你和我的第三次交易了吧?”他恢覆了以往那饒有趣味的神態,

“我知道,您要的不只是出雲國舊神的力量。”我軟下聲音,借著拉開的那點距離,踮起腳伏在他肩上,與他耳語,“您還想窺見「本源」。這是您見到我之後,從未得到過答案的執念。”

……就像阿初會被那個洞的本源吸引一樣。上千年的探尋都未能看透,展現在他面前的,仍然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哦?你以為這會影響我嗎?”他雙手輕輕地朝我身邊攏了攏,似是貼心地讓我更舒服地靠在他身上,“但我更感興趣你的交易,說來聽聽吧。”

“您似乎對虛無之海很熟悉,甚至知道那裏的神明是伊邪那美。”我溫聲細語,語氣純真,宛若千年前的她,“若您能將其除去,我願為您所用。”

“……”

“我將對您忠心不二,永永遠遠臣服於您,直至我徹底消失。您想要知道什麽,我都會告訴您。”

八岐大蛇曾說她是「最像人的神明」……

可那高天原上,比比皆是像人的神明。

那被稱為最光明的天照,侍奉其左右的神使天鈿女,司掌預言的月讀……何曾有脫離這浮世的神明?

在高天原的時間裏,她並未停止對虛無的了解。縱然出雲國舊神皆為全知全能之神的繼承者,縱會歸於混沌,但那所謂的虛無也過於膨脹。

她沒能觸碰到虛無之海——卻讓源稚紫碰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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