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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鳴散華(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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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鳴散華(下)

搖晃不已,但這種姿勢確實不舒服……還有我不太願意聞到的熏香氣息,我逐漸睜開了眼睛。

我這是……在馬背上?靠著一個人?

是哥哥?

……他才懶得管我死活。

阿切嗎?

阿切身上沒有熏香。

右手還是沒有什麽感覺,我只能用左手抓住了他的衣服。

源賴光確實和京都裏大多數朝臣不一樣。有野心,有手段,懂取舍……這是大多數人都做不到的,他卻做到了。

“結束了嗎?”

他的手壓著我的背,確認我不會掉下去。

“還沒結束,但不用那麽擔心了。”

從他胸腔中發出來的震動,讓我心頭一顫,疲憊的身體從最後的意識掙紮中安心下來。

“是嗎……那等你回去,就能當上家主了,那個時候……”

“覆仇嗎?”

“……”

“還是說,紫姬,你還有別的想要?”

“我不知道……”

我的下巴被一只手捏住強行擡起,我看到了源賴光那雙紅色眸子。

“不知道是件好事。你已經沒有別的地方可以去了,你的手上染滿了人類和妖怪的血,只能為源氏所用。難道你心裏對源氏,沒有一點感情嗎?”

我無力地抓著他的衣服,第一次覺得一切都是那麽真實,又那麽虛幻。早知道會是這麽一個結果,卻還是忍不住難過。

“沒有……”

“不恨我嗎?”他松開了手,繼續壓住了我的背。

“……”

“承認吧,紫姬,你已經離不開源氏了。即便你心裏再怎麽不在意人與妖鬼,你也會不自覺向源氏傾斜。”

這世間萬物,最怕的便是它們之間產生「緣」。父親講的那些故事,皆為緣導致,繼而又生出許多事情。

而我……

偏偏最在意這些。

源賴光早就想清楚了這一點,所以對我的要求,很寬容。也正是因為他的寬容,我甚至對他也產生了微妙的感情。那種帶著憐憫又覺得可悲的同情,就算在恨的時候,也依然帶著這樣的同情。

源賴光看得很清楚,所以也利用了我這一點,讓我作為“紫姬”在源氏活著。

意識脫離得更快了,沒有一會,我便被疲憊席卷昏睡過去了。

是胸口的一陣刺痛驚醒了我。

猛地睜開眼後,卻發現自己依然在馬背上。意識逐漸清晰後,我發現自己依然靠著源賴光,只不過周圍的景色變了。

“還沒到,還要再走一段。”源賴光目視前方,拉著韁繩說。

“哥哥呢?”我吸了一口冷空氣問。

“他先回去了。”源賴光低頭看我,“有事和我說?”

我看著他面若靜水的臉,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因為剛才的刺痛,我的嘴唇顫抖起來:“那麽……阿切呢?”

源賴光的眸子有那麽一瞬間的閃爍,他這一次低頭看我說:“回來之前,酒吞童子偷襲了我們,現在他正護送酒吞童子的頭顱趕上我們。”

頭顱……酒吞童子已經死了嗎?

我心中因為那一刺痛,更因為自己還有沒有對他說的話而慌亂。

“我想去找他。”

“……”

“讓我去找他。”

源賴光並不看我:“你找他只會給他添麻煩,他若是處理不好那些事,也就證明他沒什麽能力。”

“他是為了你的信仰而戰,而且……而且我還有話要和他說。”我單薄的話語消失在了寒風中。

源賴光這才停了下來,讓隨從遞來了水,塞給我。

我抱著竹筒顫抖了手仰頭喝下去。冷涼的水讓我清醒了許多,源賴光低眸看我:“還是要去?”

“要去。”

源賴光一個翻身,離開了這匹馬,背對著我。

“若是回不來,我不會去找你。你的妖力還沒有恢覆,在路上死了回不到源氏,我會告訴阿夕。”

我抓住了韁繩上馬,狠狠地抽了馬一鞭子,朝著反方向奔去。

胸口的刺痛,是櫻花木雕碎了才會出現的結果。在櫻花木雕上放上一個小小的結界,便能知道他們的安全如何。可是鬼切那麽厲害,貼身藏著的東西,怎麽會輕易碎?一定是出了什麽事。可是出了事的話,源賴光不應該更擔心嗎?

我沒醒過來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源賴光那樣的神情,好似是根本不想我去找鬼切。為什麽?鬼切是他最信任的屬下嗎?不是嗎?是他最忠誠的人了……他不應該第一時間擔心他嗎?

阿切……

我不能丟下他。

我還有話要和他說。

尋著氣味,我終於在白茫茫的路上看到了隊伍。

我尋著隊伍再往回走,氣息越來越近了,而血腥味也濃重起來。

那些隊伍散作一團,阿切和一個白衣女子打起來了。我迎著風,驅馬向前,卻被巨大的瘴氣攏住了。我忙下了馬,認著氣味而向前。

大量的瘴氣湧入了鬼切那受傷了的左眼,阿切痛苦地跪倒在地,護送的酒吞童子頭顱的鐵匣也掉到了一邊,而那個被切手的女子,迅速地抱起了鐵匣消失在我的視線中。

一切都太突然了。

女子消失後,那些瘴氣全部沖著阿切而去。我立刻下了馬,顧不了那麽多,直接跑向他,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痛苦的喊聲類似野獸的吼叫,穿透了我整個腦袋。

“阿切……阿切……”我慌亂地叫著他,但是被我抱住的他,不斷地在顫抖著。

我也終於回想起了那個時候……

在冷風中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騙了我……”阿切低沈的聲音裏裹著讓我心驚膽戰的憤怒,“源賴光……他騙了我!”

我松開手,便看到鬼切胸前的傷口在流血,果然是因為這個傷口……櫻花木雕……

“而你……你也是源氏的走狗……你的這雙手……我記起來了……為什麽你會這樣熟悉了……你處理過我的傷口,但那不是為了救我,而是為了把我推進源賴光的計劃之中……”

鬼切一手掐住了我的脖子,我擡眸看他,那樣溫和純凈的他,居然變成了滿身傷痕血跡,頭上長著角的妖怪,血紅的眸子裏閃爍著嗜血的光芒。

是啊……那只惡鬼,頭上也有這樣的兩只角。

“你是半妖,卻不告訴我。那你是不是也早就知道源賴光利用我的事?我竟然還那麽信任你們……”鬼切的聲音裏帶著無盡的恨意,“我是大江山的妖怪,而我卻在殺我的同族!”

呼吸不上來,體內的妖力又沒緩過來,我的意識有些模糊了。

我沒有掙紮,只是看著鬼切。那雙在黑暗中發著紅光的眸子,顯得格外滲人。看到這樣的他,雖然有些害怕,我的心裏卻無端地松了一口氣。

“太……好了……”我艱難地想要提起一抹微笑,“你……沒事……”

瞬間,我被沖上鼻腔的痛涼空氣,嗆出了眼淚。跌在地上,我不住地咳嗽著,看向鬼切。

他冷漠了雙眼,只是將鬼手撿起來:“我絕對不會放過源賴光,你最好離他遠一點。如果你也被牽扯進去,我會毫不猶豫殺了你。”

冷意貫穿了我整個身體,好似骨頭也被寒冷塞得滿滿的。身體的疼痛早就被我忘卻了,我顫抖了雙手,從地上爬起來。

“我也是打算在這結束之後就和你說……之前我也並不知道。”我強忍著眼淚問,“但是,既然你體內的契約被打破了,那麽源賴光他也一定有所察覺。你現在回去,無疑是送死。”

鬼切冷冷地看了我一眼:“……這是我和源賴光之間的事,你要是想死,我現在就殺了你!”

一滴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下來了。

“小姐……您哭了?”

聽完了他念的信,我摟著鬼切的脖子哭了起來。

“小姐……”

鬼切的手非常輕地落在了我的背上,笨拙又讓人心安。

風刮在臉上很疼,而他只站定在我面前,直到一個東西掉在了我面前,鬼切才帶著鬼手離去,消失在了一片白色中。

我捂著臉跪坐下來,冰涼的雪沒入了我的雙膝。以後的日子裏,再也不會有人會問我要不要吃飯團,不會有人會問我怎麽了,不會有人想看見我的笑容。

我又變回了一個人。沒有人再信任我,也沒有可以相互依靠的人了。

碎成兩半的櫻花木雕染了鮮血,躺在雪中,逐漸被雪掩蓋了,如同一朵真正的櫻花。我擦了擦自己的臉,渾身麻木,也不知道自己接下來該怎麽辦。身上早已被雪染濕了,腿已經沒有知覺了。

“怎麽樣?這次有新故事了嗎?”一張熟悉的臉映入了我的眼中。

啊……是八俁遠。他依然一身白衣,明明應該是溫暖的,可我覺得他比這冬天的雪還要冰冷。

“看樣子你也說不出來。”他握住了我的手,“我可是還等著你給我講故事,你可不能就這麽死在這裏。”

我看著他,牽了牽嘴角,不過是沒說出聲音。

不能死……可是我也沒什麽勇氣活下去了。原本以為找到了哥哥,我就什麽都不害怕了。現在卻什麽都開始害怕起來了……

“比起想問我為什麽在這裏,你應該讓我先帶你回源氏才對。”八俁遠用手中的千早①將我裹住,“站起來吧。”

我扶著他的手,慢慢地站起來,腳下又一軟,跌趴在了雪裏。一個堅硬的東西戳著我的肚子,我顫顫地將那個東西拿出來。

……原來是金魚木雕。

神樂……還有神樂……我必須去救她。

咬著牙,我從地上爬起來了。

“真乖。”八俁遠的手貼在我的臉上,“但願下次我見到你的時候,你能給我講出一個故事。”

我費力地拉住了他的手:“你是誰?”

“我不是告訴了你,我的名字嗎?”八俁遠笑著說,可是眼裏卻沒有笑意。

“你是妖怪?不對……就算身上有強大的妖氣,那種力量也不可能……”我抓緊了他的手,“你是神明嗎?”

八俁遠低著頭,只看了我一眼:“我們還會見面的……”

我還要問什麽的時候,他直接從我的眼前消失不見。我抓了個空,卻在一瞬間的恍惚中,回到了源氏本家的門口。家仆看到了我,臉色很是吃驚。

我拉著身上的衣服,呼了口氣進而慢慢地向著自己的房間方向走去。

我還不能死,我還要救神樂。就算到時候鬼切把我認為和源賴光一樣,我也確實有責任。因為在開戰前夕,我能告訴他,可是我害怕了……所以我沈默了。

源氏裏面亂成一團,費盡最後一點靈力在一只千紙鶴上,我最終陷入了沈眠。

鬼切無條件地信任我,我卻對他不能坦誠……要是我一開始,就站在他身邊,把我所有知道的都告訴他,他會不會……

不……

什麽都不會改變。

就像源賴光說的那樣,我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千紙鶴上的靈力記錄了我沈眠時發生的事情。鬼切帶著鬼手到了源氏中來,接機殺死了源賴光。可源賴光怎麽會輕易死去,他設計鬼切殺的,不過是一個替身。我沒想過曾經互為信任的兩個生靈,廝殺起來是毫不留情。

就在雙方將刀尖刺入對方的胸口時,靈力斷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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