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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水新娘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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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水新娘20

“別靠近我。”

隨著黎明率先一步過來和沈淩碰面,剛躲著聽她小聲講解完解題思路的蘇、郭兩人自然而然地也跟了上來。然而他倆一靠近,原本跟黎明面對面站著的沈淩就突然默不作聲地往後退了幾步,跟他倆拉開一段距離。

兩人一開始沒在意,又往前幾步,結果就聽見這麽一句。

郭棟、蘇恬恬:…………???

莫名慘遭嫌棄,兩人懵逼了一瞬,然後看看這人俊美歸俊美(但那也是副本給的)但缺乏表情顯得頗為高嶺之花拒人千裏的臉,再想想這人一直以來那獨行俠作風,又覺得貌似也合理。

高冷加驕傲嘛。無限世界這種地方,會法術又智商行動力雙雙在線的人物,拽得不行誰也瞧不上倒也合理。

然而剛自行合理化完,倆人就雙雙轉念又想起來,好像剛才只有黎明一個人過來時這人也沒這樣吧?倆人之間距離也就半米???

所以果然還是被嫌棄了?

從頭到尾根本連見面都少,完全沒有被歧視的理由,二人有一瞬間甚至大有一種擡胳膊聞聞自己腋下的本能沖動,懷疑進副本這幾天因為水是危險物質而一直沒洗澡,自己身上是否散發著什麽過分芬芳的氣息。

不過也就是想想而已了。

雙方完全不熟,他們倆既不是那種會在這時表達對沈淩的態度不滿的火爆性格,又是除了副本估計不會再見的陌生人,也沒什麽必要對原因究根問底,於是只是雙雙對這不太友好的要求表示了尊重,不再靠近了。

“我們現在怎麽辦?那邊的路有人把守,直接闖過去被那幾個村民看見肯定要崩演繹吧?要不從別的方向出村,從那個傳說中的靠山村那邊繞過去?”

郭棟問。但提議完繞行,又自己搖了搖頭。

“不行吧?那樣繞是不是太遠了?夜晚的時間流速越來越快,我們會不會趕不……”

“別動。”

郭棟話沒說完,就被黎明打斷了。

只見沈淩轉頭遠遠看向那幾個把守,擡手似是想用法術遠程搞定,這樣村民們沒看到襲擊他們的人是誰,自然也就不會崩演繹了。但剛做了個擡手的趨勢,法術還沒放出來,就被黎明按著手腕給壓了回去。

“大可不必。”

“你們倆也是,別動,別出聲。”

又吩咐了郭棟和蘇恬恬一聲,她轉頭又回了三人防身的地方,腳尖從草叢裏一勾,一個長條狀物便被挑了起來,被她接在手裏,還習慣性地像用劍那樣挽了個花,換到一個最舒適的握持位置。

動作行雲流水,相當帥氣。唯一給這帥氣勁兒打了點折扣的是她拿起來的那玩意兒本身。

——不是劍也不是槍,那是一把土得不能再土的鐵鏟,而且正是昨夜他們拿著刨墳的那把,頭上還裹著一層黃泥。

然後她就拎著這麽一把鄉土氣息濃郁的武器,以一種幾乎快能拖出殘影的速度嗖一下沖了上去。

岔路口上,值夜看守的五名壯漢兩名在站崗,兩名在樹下躺椅上小憩,還有一名則是在巡邏,在一定範圍內走來走去。

黎明的身形隱藏在道路之外樹木的陰影裏,腳步極為輕快,跑動時帶動草木的沙沙聲小到近乎沒有,幾乎頃刻間便潛行著靠了上去。

她像狩獵的母豹一樣,耐心等待著,然後抓準一個那巡邏的人走到另外四人背後視覺死角處的時機,一個繞後突襲,鐵鏟暫且往腳邊地裏一插,一手捂嘴一手鎖喉,幹脆利落地用力一勒,那個比她高處快一頭的壯漢連一點動靜都沒發出來,身體就軟綿綿地倒了下去。

搞定一個,黎明半秒都沒耽誤,反手就把那插得位置十分順手的鐵鏟又拔了出來,掄起來直沖向一動不動站崗的兩個人。

一鏟子平著揮下,動線把握得極為精妙,鏟子的頭和尾恰恰好好一邊一個地同時掃中那兩個人的後腦勺。力道之大,竟直接讓兩個大漢齊齊站立不住往前撲了出去,臉朝下一個嘴啃泥摔倒在地。

沒等兩人反應過來,黎明就一腳踩在了其中一人的後腦勺上,把他的臉死死摁在泥地裏不許擡頭,同時拽著衣領後面拎起另外一個,梅開二度,鎖喉,勒。

一切發生得都太快了。直到她把腳底下踩住的那第三個也揪起來打暈,樹下倒班睡覺的那最後兩個才被方才鏟子砸腦殼的“鏘”地一聲吵醒,迷迷瞪瞪地睜開眼睛。

聲音傳來的方向,此時一個站著的人影都沒有,只有輪到站崗的那倆同僚雙雙趴在地上,沒有一點動靜。

兩人見狀趕緊起身過去檢查,然而才剛到近前,就只聽背後一股勁風襲來……

“鏘!”

這回的倆人如出一轍地齊刷刷向前撲到,只不過這回不是嘴啃泥,而是一頭懟在了方才倒下那倆的身上。

同樣的操作,再來一遍。

除去出手前等待時機的那一會兒,從出手到搞定,五個人,統共也沒用三分鐘。

而且五個人直到厥過去都不清楚自己是怎麽突然就倒了的,更別提看清襲擊者是何方神聖。

客觀來講,演繹完全崩了,但在副本的規則裏,一點沒崩。

遠遠看著保鏢姐姐做完這套操作,一臉平淡仿佛這就是正常日常地回身沖他們幾個招手示意可以過去了,哪怕是之前就見過她暴揍鎮女祠那個怪物嬤嬤,蘇恬恬還是忍不住發懵,敬仰之情油然而生。

對單輸出高和對單對群輸出都一樣高可不是一個概念!

小丫頭不禁又想起自己之前那個被鋪滿半座城的喪屍嗷嗷追著跑的新手副本,頓覺血虧。

這個副本怎麽就隨機到了個神神鬼鬼的主題呢?要是也跟那個一樣,怪都是物理系的,那這會兒還不得換他們嗷嗷追著喪屍跑?那得多爽!

…………

也許是身邊一個物理大佬一個法系大佬帶來的安全感實在太強了,盡管明知是要去直面副本boss,到幽水潭去的這一路上,蘇恬恬居然沒覺得有多害怕,甚至還有閑心想東想西。

到達目的地,她和郭棟這倆基本算是躺平等著被帶飛的便自動和沈淩拉開一段距離停了下來,看著他一步步向潭水邊走去。

幽冷得月色之下,幽潭水平如鏡。雖然走到近前還是能感覺到不自然的陰冷順著毛孔往骨縫裏鉆,但肉眼可見,感覺到的卻多是靜謐祥和,而非陰森。

盡管他們都知道,這幽靜的潭水到底有多危險。

沈淩徑直走向潭水,一直近到水沒過皮鞋的鞋底,邊走邊從包裏抽出那個檔案袋,解著綁住袋都得細繩,一圈一圈。

幾乎是他的鞋踩進水中的一瞬間,波光粼粼的清澈潭水像是整體震蕩了一下,連一點過程都沒有地頃刻間便得漆黑如墨,寬廣的湖面上海藻叢般伸出不計其數的鬼手,無邊無際,浮浮沈沈,一直延伸到遠處的天際線。

形形色色的鬼手從中,一條尤為凝實的、十六歲少女般的纖細鬼手猛沖出來,惡狠狠地抓向他的面門。

沈淩甚至沒有後退。他只是沿著幽水的邊緣向旁邊跨了一步,輕巧地避開那一抓。

“姜珂,出來,我有話要告訴你。——聽我說完,你若還想殺我,隨你的便。”

“姜珂,你難道就不想知道,姜琪到底是怎麽死的嗎?”

他的聲音並不高,清冷而又平淡,仿佛只是要說一件小事,要見一個尋常的熟人。

就在“姜琪”這個名字出來的瞬間,所有的鬼手動作仿佛都停滯了一瞬。

接著是長久的靜默。

異變的潭水與岸邊的人安靜地對峙著,只剩下烏鴉不時的啼叫,以及陣陣陰風在水面盤旋時幽咽般的聲音。

水下的存在似乎是在猶豫,判斷著該不該相信這個既大膽又可恨的、她恨不能立刻將之虐殺而後快的男人。

良久之後,終究還是對姜琪的執念戰勝了抵觸與怨恨。

濃黑的潭水開始從底部翻湧,密密麻麻男女老幼各不相同的鬼手像是迎接女王一樣恭順地收起利爪,退開一個圓形的範圍,一個少女的身形分開水波,徐徐浮出水面。

少女的皮膚慘白如屍,墨染的長發濡濕著,水草般纏繞在身上,尾端在潭水中飄散。

她的紅嫁衣早已被腐蝕殆盡了,臉上卻仍殘留著作為鎮女被獻祭時的濃妝,兩條黑色油彩淚痕般從眼角連到下頜,鮮紅的口脂濕潤斑駁,越發像是新鮮的血痕。

那雙眸子也早已不再是人類的眼睛,沒有眼白,眼眶被黑眼珠填滿,顴骨上還生出了一從魚類般閃著光澤的黑色鱗片。

她失去的右臂和雙腿此時則被幽水補全,像條黑色的人魚一樣,從髖部開始溶於水中,又仿佛她本身就是這潭幽水的一部分。

這一切都讓她不僅僅是可怖,甚至有著某種詭異而陰邪的、奇特的美……

她微微低著頭,用往上挑著的角度以一種極陰鷙的目光註視岸邊的人。

和這分外冰冷的水一樣,帶著滿身幾乎凝成實質的幽怨,散發出某種無形的威壓,安靜無聲,卻又淩厲得氣勢逼人。

“姜琪沒有懷過我的孩子,我和她結婚只是一種合作。”沈淩依舊淡淡的,平靜地看著水中的“人”說。

“我喜歡男的。阮凱是我愛人。”

——早在剛進副本時,他就覺得奇怪了。

意識清醒時,面前那座寬敞的鄉下大通鋪上,兩床被褥就已經被鋪好了。他和阮凱手上都沾著灰,也就是說,副本在暗示,那床是他們進入這軀殼之前,真正的沈淩和阮凱自己鋪的。

可是,那通鋪那麽寬大,在有的選的前提下,兩個正常男人應該要挨得那麽近睡覺嗎?

他本能地覺得抵觸。

但他也一向知道,自己算不得什麽“正常男人”,甚至算不得“正常人”,所以自己的主觀感受很多時候不能作為可參考的一般標準。

於是他向阮凱求證了。而阮凱的反應也告訴他,普通男人似乎也覺得一起睡覺挺奇怪的。

而且,盡管他在現實世界中的人際關系一向極其簡單,但幸而也還是有一份工作,有個上司,而且那個上司好像也是已婚。

他確信那位上司絕不可能向他提出“一起到偏遠村落去安葬上司妻子的骨灰”這種要求。同樣,他就算有上司妻子的聯系方式,也不會去關心那個沒什麽關聯的女人是否懷孕。

即便他不是什麽正常人,他那個上司總歸是個正常人,所以還是可以參考一點的。

再聯系沈淩夫妻之間疏離卻不惡劣的關系,他給父母發完婚紗照之後那句突兀的“你們滿意了?”

還有戒指上那個在江雪瑙的真名是姜琪而非姜珂的基礎上沒法解釋的“L loves K”……

盡管對正常的人類社會了解甚少,他也不知道“形式婚姻”這個名詞,但這一切仍舊足以讓他大差不差地猜出沈淩與阮凱之間真正的關系了。

“我和她結婚只是各取所需。否則,她怎麽可能默認我戴著刻著別人名字的戒指和她結婚,我又怎麽敢冒在婚禮上露出馬腳的風險呢。”

他把戒指轉過去,將戒圈內側的英文字母亮給姜珂。

——那個K代表的是阮凱,和姜珂無關,更和姜琪無關。

“我需要人占住沈太太的位置,但不需要她生孩子。”

——姜琪肯定沒有懷孕,否則以沈淩和他家裏的關系,他不會不立刻告訴家裏,跟家裏人交差。阮凱在聽到風聲後也不至於會那麽驚訝,還特意去跟姜琪本人確認了。

姜珂臉上沈郁陰怨的神情逐漸起了變化。她看著沈淩的戒指,有點震驚,有點茫然,更多還是不理解,難以置信。

“不相信嗎?”

“是因為姜琪離開村子的這十年裏經常會回來看你,你親眼見到她大了肚子,她也親口告訴你她嫁人了,懷了孩子?”

“或許她還告訴你,生了孩子之後她會需要調養,照顧新生兒也會很忙,所以她可能很久不能來陪你了,讓你不要難過,不要擔心?”

姜珂下意識地擡起了頭,似是心事被說中了。

然後她便聽見男人用一種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冷冷地問,“你有沒有想過,姜琪和我結婚,為的就是可以這樣騙你?”

“你聽說過腹水嗎?”

“有一些病,尤其是肝病,嚴重後就會出現腹腔積液。肚子會變大,看上去就像懷孕。”

“她不想讓你知道她病了。不想讓你在時刻承受著幽水的腐蝕、壓制著它的同時,還要為她分心。”

“她那時可能也低估了自己的病情,以為她還能好起來,只是需要治療一段時間,所以才騙你說要生孩子。”

“但她實際都沒來得及回到市裏,三個月後就就在鎮上醫院走了。”

“——要證據嗎?這是她完整的死亡證明和病歷單。”

他從文件袋裏抽出幾張覆印紙。

岸邊的潭水突然暴湧,幾條鬼手驟然伸出,兇狠地奪過那些文件,將它送到主人面前。

那上面清清楚楚地寫著:姜琪死於不明原因導致的全身器官衰竭,無法對應現知的任何一種疾病,而且無論如何治療都不見好轉。

最後,並且最嚴重的時候,因為肝腎功能受到損毀,她出現了嚴重的腹水癥狀,腹脹如鼓,狀若臨盆。

他甚至還特意用醫院的馬克筆劃了一下其中的“不明原因”、“無法確診為已知疾病”和“所有治療均無效果”,連重點都替她標好了。

姜珂的手明顯地開始顫抖,她仿佛已經意識到了,只是不願、也不敢相信。

但沈淩毫不留情地把真相戳破了。

“這不是普通的病,是陰煞入體,沒救的。”

“幽水之怨,縱被鎮壓,常人仍不可取用,不可靠近,否則必有大禍。更何況她生於鬼月,八字陽氣本就不旺,更容易陰怨侵身。”

“她每一次來看你,每一次靠近你,你從她身上獲取到的每一點溫暖,都是用她的陽壽換的。”

——這才是為什麽幽水明明一直處於被鎮壓的狀態,但潭水邊依舊是臨水村的禁地,村中生活用水一直是從外面運的。

“或許你感覺不到自己身上有陰煞,因為你就是陰煞本身。可你早就應該知道……”

“從你的身體與幽水融合的那一刻起,你就再也不是一個正常‘人’了。”

“可你太無能又太貪婪,既沒有能力控制住身上的陰煞,又舍不得她的好,狠不下心來不再見她。”

他的聲音稍微擡高了一點,註視著水中少女的目光中含著感同身受般的理解,但語氣卻依舊平穩得幾近淡漠。

完全理解,但並不悲憫,甚至還著某種難以描述的厭倦。

仿佛他並不覺得這有多麽悲慘、多麽可憐,仿佛早就看透了,也習慣了,所以平淡到並不想說這麽多話解釋,更懶得寬解,只是副本世界逼著他不得不承擔揭露這一切的任務,所以才不得不說這麽多。

正因為那種平常又厭倦的態度,他口中淡淡說出的字字句句,聽起來越發殘忍。

“真正害死她的人不是我,也不是郭棟、唐乾、袁馥、陳飛,不是村裏的任何一個人。”

“……是你,姜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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