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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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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 28 章

這樣的案情, 其實用不到此地的府尹來審的,要知道不過是鎮上小商賈之家的繼室通奸,當家人縱妾殺妻罷了。

但此地的趙府尹卻絲毫不敢怠慢此案, 畢竟, 這可是那位京城來的欽差大臣謝清霖親自扭送來的。

案情查的清清楚楚,幾乎是用了不過一日的光景,就已經呈送到了謝清霖手中。

他此時還在沈家之中, 看著沈明珠送走了那位孫姐姐,神色落寞的呆坐在自己母親生前的院子之中, 幸好風雪早已停了。

在她的記憶裏,江南其實沒有下過幾場雪。

她被送到外祖母那一年, 曾見過一場。那年雪好冷,她牢牢記得母親教過的,好好活下去,硬是熬了過來。

如今, 這一場, 卻冷的出奇,她只覺得自己似乎失去了再熬下去的力氣。而這些剛剛下過的雪,卻不像是京城裏頭一般,老老實實地掛在枝丫之上, 白白的蒙上一片。

這裏的雪, 不過才這一會子就盡數開始融化了,到處都是濕漉漉的陰冷, 像是直直的鉆到了沈明珠的心裏去。

真的好冷。

恍惚之間, 沈明珠又想到了母親死的那個秋日, 她用了最後的力氣想要撫摸自己女兒的臉頰,卻久病已經耗盡了她全身的力氣。

終了, 那個溫柔了一輩子的女人,沒有出聲怨恨半個字,而是叫她好好活下去。

而現在,沈明珠只恨自己當初沒有本事,怎得看不出來,這裏頭的陰私謀劃,才叫母親在自己眼前被人害死。

悔恨和無力充斥了她的內心,即使是外頭的陰冷也無法讓她覺察,沈悶,憤懣,最後沈明珠只覺得,為何當年母親要叫她好好活下來。

還不如,帶她一起走,也好免了如今的痛苦和悲切。

謝清霖帶著案卷找到沈明珠的時候,入眼的就是她眼中毫無生氣,面色更是泛起青白。

他快步走上前,從自己身上解下了外衣,替她披上之後才沈沈說道:“是那鄭氏當年起了禍心,想要成為當家夫人,所以才買下毒藥對你母親下了毒手。”

頓了頓,似乎是知道沈明珠在意的究竟是什麽,謝清霖謹慎地說道:“你那生父,最開始也是不知情的。”

“況且,你當年還尚幼,那樣的事情覺察不出來,也是正常的。”

沈明珠眨了眨眼,感受到了身上微微的暖意,她沒有回頭,輕輕說道:“可是,他還是迫不及待的娶了那個鄭氏,即使後來知道了,我母親是她害死的,依舊包庇了她。”

這才是她心中最痛的事,那人迫不及待地將她丟在外祖母家,只為了將亡妻留下的痕跡盡數抹去,好叫他興高采烈的踩著她母親未寒的屍骨,新娶續弦。

“明珠,這是他們犯下的錯,與你無關。”不知該如何勸慰她,謝清霖低低地說了這句,想了想,又說道:“你不要為此太難過。”

沈明珠只覺得有些失笑,這樣的話,她母親也曾這樣說過,他們都是害怕自己會因此一蹶不振,郁郁而終嗎?

她不是自己的母親,她沈明珠不只是要活,還要活的更好,才能叫那些不想她過得好的人更加絕望。

她臉上的笑意太過寒涼,只看了一眼,便觸動了謝清霖的心弦,他忍不住伸出手安撫似的替她將肩上的外衣輕輕掖好。

這叫沈明珠驚詫,她有些疑惑的扭頭看去的時候,謝清霖卻又驚慌失措的將手松了開來,甚至有些心虛的擡頭看了看天空。

“外頭天冷,別凍病了。”

沈明珠皺了皺眉頭,看到謝清霖臉上的謹慎,不由得輕嘆一聲,想了想開口問道:“兄長,案子查清了嗎?”

她眉宇之間有著沒有掩飾好的怒意,謝清霖輕輕掃過一眼,大略將案卷上的經過講了一下,而後補充道:“鄭氏謀害主母,應當是秋後問斬,你······”

他本想說是明珠父親,卻又輕輕帶著小心改成了:“沈長路縱妾殺妻,判了十年勞役,名下財產全部歸正妻之女所有。”

還有一件事,沈明珠將自己剛剛躲避生父掌摑散亂的發絲捋到而後,謹慎問道:“那沈小寶,究竟是不是那人的親生孩子?”

提起這事,謝清霖嘆了口氣,他洞察人心,沈明珠這是在替自己的母親不值。當年她不過才幾歲,父親竟迫不及待養著外室的孩子,甚至是導致母親被害死的罪魁禍首。

可他知道真相,斷然不能瞞她,蒙蔽那人的雙眼不告訴她真相縱使會叫她不那麽難過,但這樣的事,他謝清霖做不出來。

而沈明珠也不會希望他隱瞞。

於是他只覺得喉間帶了刺痛,硬生生將真相說了出來,“是。”

“原來如此·······”沈明珠點了點頭,頭上的發絲因此隨著搖晃了一下,上面沒有什麽華麗的裝飾,只有一支桃花步搖,輕輕墜在上面,應和著那頭烏發,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美麗。

謝清霖看的出她心頭的悲憤,剛想開口安慰,卻見到眼前的姑娘突然笑了起來,神色中帶了一點他身上才有的決絕之感,不由得看楞住了。

“兄長,你說,要是鄭氏知道,同沈長路婚外通奸所生的兒子,會一起充勞役,她會不會改口呢?”

“那到時候,沈長路知道自己疼愛了十幾年的孩子,不是自己的親生子,又該如何呢?”

“想來,應該會很難過吧。”

她的聲音和緩,像是在說春日的花極美,但說出來的話卻是恨意滿滿的報覆。

謝清霖卻並不覺得她狠毒,斬草除根,有仇必報,皆是他一字一句教過去的。況且這樣的攻心之計,叫他們就算是死了,也絕無寧日,才能好好的消了當年他們所做錯事的業障。

此時他只覺得無比心疼,只恨不得以身來替。

謝清霖從她的話語中明悟,此時沈明珠不再需要任何語言上的安慰,反而需要他立刻幫她將此事處理得幹幹凈凈。

但看著她孤身竭力站在院中,面色蒼白的站著,總歸是忍不下心將她一人留下。

他想要給眼前心愛的姑娘一個臂膀靠一靠,抑或是一個溫暖的懷抱,卻是不能夠。

因為他現在只是眼前人的兄長——即使是義兄,依舊在她心裏只是個兄長。一旦越過雷池,謝清霖心裏明白,沈明珠定然會同在謝侯府一般,對他視而不見。

能夠像如今這般心平氣對面站著,已是他用了許久才好容易換來的平靜,他絕不能親手打破。

“牢獄之中汙穢,但我想,你也許想親眼看看他們的結果。”謝清霖忽而開口,他不能留沈明珠一人在沈家之中。

他放心不下。

沈明珠楞住了,臉上的憤懣稍稍被錯愕代替,她沒想到眼前的謝清霖會帶她去牢獄之中。她甚至預想過,這人會為了自己的君子品格,怒斥她的怨毒,抑或是要她拿出謝夫人來壓著他,才能達成自己的目的。

卻沒料想,他不但答應下來,甚至要給她親眼所見那些人的後果。

謝清霖挑了挑眉梢,為她此刻的錯愕解釋了起來:“以德報怨?”

此刻沈明珠才真正展顏笑了起來,她笑著笑著淚水就落了下來,“何以報德?”

這樣的話瞬間將兩人的關系拉近,仿佛他們沒有經歷過春日裏的爭吵,夏日和秋日的別離,就在這江南的冬日裏相視一笑,仿佛回到了過去京城謝侯府裏。

他捧著書,朝著正在認真學著的她,輕輕點了點頭。

很快,牢獄之中沈家的案子判了出來,滿城街巷上都在笑話著那沈長路,不僅僅是縱容自己的外室害死發妻,更是辛辛苦苦養了個不是自己的孩子十幾年。

笑聲傳的到處都是,自然也落到了沈明珠耳朵裏,她倚靠在雲想閣的二樓之中,端了一杯熱茶,輕輕咽了一口。

如今沈家的所有的東西都已經盡數歸了她所有,而那個沈小寶,哦,不,現在已經跟著鄭氏一樣,改成了鄭小寶了,還在沈家門口鬧著不走。

這話是孫丈青閑著看熱鬧的時候帶給她的,沈明珠自那日之後,就沒有再回過沈家的宅院。她不想回去再見到裏頭的一草一木,都只會勾起她心頭的悲切。

她伸手翻了翻桌子上的嫁妝單子,沖著在一邊的梅娘問了一句,“這月的布料備好了嗎?要多些棉布,絲綢一類的,先不要補貨,這些日子價格升的太快,我疑心其中有問題。”

梅娘在一邊回完了,事無巨細,幾乎可以說得上對商鋪之中的事情處理開始得心應手了。

沈明珠滿意地點了點頭,伸出手點了點自己母親留下的單子上頭少了的東西,那是一塊鴛鴦戲水的錦屏,她記憶裏好像因為小時候淘氣,而伸手將角落裏一處摸得勾了絲。

母親卻沒有責罵她,反倒是拿出絲線,劈作了十六股,細細密密,將哪一處補上了片半遮半掩的荷花。

只是這塊錦屏,她回來遍尋不到,竟是叫那生父沈長路拿去同江家的江七爺,當成了互換庚帖的定親信物了。

她頭疼的皺了皺眉,看了一眼身邊有點忐忑等她決定的梅娘,開口道:“我有心再去開些其他的鋪子,如今這雲想閣交給別的掌櫃什麽的,難免擔憂。梅娘,你可以願意替我照看這雲想閣?”

這個決定她早就想好了,梅娘雖年歲不小,但做事小心謹慎,又格外對經營商鋪有興致,更重要的是,梅娘對她這位願意收留她的人格外忠心。

如此算來,叫梅娘接管雲想閣這個鋪子,應該算是較為穩妥了。沈明珠吩咐完了,又在那裏思考,要怎樣才能同江家那江七爺退了婚,又能叫對方和和氣氣的把那塊母親親手做的錦屏送還回來。

正想著,卻聽到樓下鋪面裏頭低聲響起了一片女郎們的驚呼聲,似乎是來了什麽大人物,聲音吵吵嚷嚷中帶了些喜悅,倒是叫沈明珠有些好奇。

她邁開步子,朝著下面望去,只見謝清霖身上穿了一件常服,少見的玄色底紋上帶了紫色的團紋,腰間系了一條銀色腰帶,高大的身姿儀態萬分,而那張俊秀的臉上更是盡顯風流。

京城世家貴族裏養出的世子,通身的氣派叫這裏的人都看呆了。

看著這一幕,沈明珠也不由得笑了一下,卻見那本來冷著臉嫌棄人多的謝清霖在同她對視之後,也朝著她笑了起來。

兩人四目相對,沈明珠有些尷尬的別開了視線。

“兄長此來可是有什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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