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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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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太子第二日來的時候,正巧跟畢諾碰上了。

太子問:“沈統領什麽時候能痊愈?”

“至少需要半個月。”畢諾將藥箱中的東西拿出,準備給沈統領換紗布。

畢諾看了一眼太子,發現他並沒有要回避的意思。再看沈統領,好像也不甚在意,自顧自地在脫上半身的衣服。他的衣服都是剪了一邊袖子的,看起來竟然還有些喜感。

什麽,不是說東方人很含蓄的嗎?畢諾迷惑地想。

等沈統領把受傷的胳膊對著他時,他就開始換紗布了。

“麻煩你了。”沈統領照例說了一句。

太子的目光落在他光裸的後背,那骨架被皮肉勻稱地附著著。太子目光移動,又順著脊柱溝往下看。

沈統領平素最常戴著條樸實無華的黑色皮革腰帶,上面再零零散散掛點什麽東西,右邊卡著刀帶。太子今日回想起來,忽然覺得不順眼起來。

他想,這麽把勁瘦緊實的腰,單從審美的角度看,應該配上條金制蹀躞帶才叫漂亮。

沈統領換完紗布,轉身發現太子在自己背後發呆,好像在思考著什麽。

他輕聲喚道:“殿下,殿下?”

太子擡頭,笑盈盈說道:“知亦,我今日來,是有一事相求。”

沈統領錯愕了一霎,才反應過來自己表字知亦。

這表字跟他本名毫無關系,甚至跟他本人都沒什麽關系。某年某天有人問他表字為何,他印象中古代人都會取個表字或者號什麽的,擔心自己沒有會被人懷疑或取笑,順嘴編了一個。

這太子怎麽還喊上了…話又說回來,不知道太子有沒有表字?

“有的,”太子回答道,“字起元。”是他年滿二八時,父親親自為他取的。

沈統領一驚,才發覺自己不慎將後半句話流出嘴邊。不過知道太子表字又如何,他又不會用表字來稱呼,作為臣子,他當然得喊人家“殿下”。

而實際上太子的表字沒有人會喊。皇帝太後喚“璟兒”、兄弟姐妹間以“哥”“弟”稱他、剩下的,自然都是尊稱“殿下”。就是翼王暗地罵他也是用的全名。

太子很喜歡皇帝給自己取的字,奈何從來沒人喊,他提醒道:“知亦若願意,私下以字相稱也是很好的。”

沈統領只當他在說客氣話,打馬虎地混過去了,又將話題扯回:“殿下方才說為一事而來,難道是秋獵相關?”

“秋獵的事情就翻篇吧,沈大人也無需對他人再提。”

太子昨日還著急問了一嘴,今日不知怎麽,又不問了。不僅如此,還要捂沈統領的嘴,不讓他提。沈統領猜測可能跟翼王有關,也不好問。

“我今天是為了九弟而來的。”太子繼續道,“知亦,他傷了你,無論如何,都要受罰的。他此番去西北,也恰好磨磨性子。”

哦,沈統領想:也是活該。這九皇子李習慎,放現代就是那種愛拿彈弓打人家家裏玻璃,還因為技術太差打到人家眼睛的那種死仔。這樣脾氣的人,他從前帶新兵的時候,也常有遇見。

“距離他動身還有一陣時間,他從前騎射雖然習得不錯,卻只有這麽一項拿得出手了。”太子看他面上還算平靜,又說,“所以我想懇請知亦幫孤一個忙。”

沈統領:“殿下請講,臣只要能做到,便不會推脫。”

“沈大人可否為習慎之師,教其些生存之道?”

太子盯著沈統領,心裏盤算著如何如何磨著他答應。然而沈統領臉上並無半分不滿,相反,他的嘴角抑制不住地微微向上揚。

“殿下放心,微臣最擅長此事。”沈統領爽快答應,又問,“只是臣一介武夫粗人,過程中,恐怕難免逾矩。”

“這個不必擔心,沈大人想怎麽管教他,管便是了。”太子向他保證,“我絕不插手。”

沈統領用力抿著嘴,避免自己笑出聲。

哈哈哈哈哈!這可是他的老本行。

他從來沒覺得自己的傷受得這麽值當。

當太子拉著不情不願的李習慎來給他行拱手拜師禮的時候,他承認自己有點洋洋得意。

李習慎親手沏茶,再將茶杯雙手奉上:“師父,請喝茶。”不可謂不咬牙切齒。

沈統領緩緩接過杯子。順便欣賞一番李習慎那副好似受了極大屈辱的模樣。

李習慎怎麽可能服氣。說到底他沈瑛不過是京城一個守衛,算他懂些拳腳之術罷,可他又沒上過戰場,沒真正打過仗,有什麽資格來教他?論個人武功,宮中大把武師要勝於他;論行軍戰術,他又怎麽可能比得上久經沙場的老將?

太子顯然也明白這個理,不過為了給九皇子營造好聲勢,就算沈統領是個什麽也不會的廢人,他都得讓李習慎拜師。

雖然沈統領並不是廢人,不過他是放心不下把人交給沈統領一人教導的,此外他另請了幾位老將軍,他其實是把希望寄托於那幾位身上的。

“我以後要喊他師父嗎?”李習慎問太子。

“你若真不想喊,便不喊吧。”太子回答,“只是平日裏不許再‘沈瑛沈瑛’地亂叫。”

李習慎哀嘆一聲,點頭。

太子明白沈統領這麽願意是存了報覆心理的,沒想到沈統領還真教了些東西給李習慎。李習慎雖然還是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樣,但是似乎沒那麽抗拒了。

有一回,李習慎實在忍不住,要來找太子說:“他說的那些戰局戰術,我從來沒在兵書上見過。剛聽起來有點天馬行空,可是細想卻是鬼才之計。”

太子“嗯”了一聲,示意他繼續說。

“哥哥,你可聽過’四渡赤水’的故事?”

太子搖頭:“赤水?”

李習慎:“他說赤水是條河,還是長江支流。”李習慎扭頭讓福澤去找人辦個沙盤上來,又覺得太慢,幹脆從一旁抄過紙筆,畫給太子看。

“現在我軍是這個處境,哥哥,你說這仗怎麽打?我初以為,盡量減少傷亡與損耗,保存精銳主力已經是唯一出路了。”

太子看著他畫的那張圖,先是認真看著,越看越提起了興趣:“光這樣看,優勢盡讓敵軍占去,顯然是個死局。不過聽你這麽一說,竟然有破局之法不成?”

李習慎一拍大腿,把墨筆一擱,又抄起了一只白毛筆蘸了些朱砂墨,“哥哥,你看!”他運筆灑脫而熟練,看樣子對這個圖已推演多次。

每頓一下,他便要解釋一番,等最後一句說完,他眼裏的興奮之意已滿溢而出。

“確實是……用兵如神。”太子看完,不禁讚嘆道,又問,“只是在一塊地皮上如此奔波,士兵們難道就不會有怨言?”

“這個嘛,正與我要說的另一個故事有些異同——岳家軍……”

……

“這些都是沈統領教你的?”

“是他講給我聽的,”李習慎回答,臉上也有惑色,“這些故事有些我能看見歷史的影子,有些確完全捉摸不透……我問他是不是他自己想出來,編成故事唬我的,畢竟我這幾天問遍了,都沒問到和他嘴裏那些相關的事件。”

“是真的,騙你幹什麽?我能編出這種戰術,還用得著在這裏陪你聊天?”沈統領這樣回答,他無視了李習慎氣急敗壞的表情,接著說,“你好好聽,若能將這些故事裏一兩個計謀靈活用上,也算不錯了。”

“既然是真的,為什麽這些神奇的戰役沒有人知道?再說了,你這故事裏還有很多不妥之處,比如這邊的軍隊與那邊的軍隊受江河所阻,無法匯合,為什麽又能及時互相告知消息?就是飛鴿也沒有這麽快!”

電報唄。沈統領好半會兒才笑了笑,“是我聽說來的,但是絕對是真的。”

“是真的的話,那我問你,那個‘四渡赤水’的戰役,誰是主帥?”

沈統領:“一個遠超秦皇漢武的偉人。”

李習慎:“我受夠了,你根本就是在騙我對吧!”

他說完這句便摔門而出,沈統領也沒管他,看他走了,幹脆自己也爬上床睡覺去。

這邊李習慎卻越想越覺回味,花了兩個晚上琢磨這個戰役,遇上不懂的又不好意思去問沈統領,但自己思考又實在沒有頭緒,最終還是派人去問了沈統領。

得到答案後,他心裏澎湃不已,急於找人傾訴,於是便來找太子。

“無論他是編的,還是他真的那麽會打聽,都不要緊。你能學到東西,就是好的。”太子道。

“哥哥。”

太子:“嗯?”

我要建立一支令番子聞風喪膽的軍隊,李習慎心裏暗自發誓。

近年來吐蕃多次騷擾邊境,雖無要大動幹戈的動作,卻實在不得不防。皇帝此番派身為九皇子的他前去西北,也有勉勵當地士卒之意——這向那些士兵發出一個信號:皇帝連自己的親兒子都派來了,可見有多重視邊防。

不過此刻望著哥哥那張溫和平靜的臉,他竟不敢將這豪情壯志說出口,最後說自己要繼續去研究沈統領的故事去了。

太子看他表情肅然,還以為有什麽大事宣布,不曾想竟然是這個,他笑了笑,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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