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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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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刑偵:黎明之後

方惜亭出示法律文書:“根據調查, 八年前,你父母因拐賣人口入獄。”

“刑滿釋放後,折返老家, 雖不受街坊四鄰的待見, 但好歹有個落腳的窩點。”

“可奇怪的是,他們僅露面不足半月, 就突然悄無聲息的失蹤了。”

“即使附近村民告知, 這夫妻倆,往常便是如此神出鬼沒,四處作惡。”

“但在如今,21世紀, 電子眼遍布,沒有身份證寸步難行的大環境管控之下。”

“真的能有人, 會悄無聲息地,從這個世界上消失?”

“甚至從此以後, 沒有再留下任何出行記錄,連生存的痕跡, 都完全被人抹去?”

這顯然是不正常的, 於是方惜亭特地抽時間,帶人前往賀飛父母曾落腳過的老家。

經檢查, 那棟破舊磚房,常年無人居住,門口青石板拼起來的小路,縫隙處早已長滿青苔。

但在二樓主臥裏, 衣櫃內的四季衣物仍在, 梳妝臺上護膚品齊全,抽屜裏還有些金銀首飾和存折。

洗浴間裏的毛巾和拖鞋, 都擺放整齊,熱水器還接著電線,陽臺角落是早已枯死的花草。

而更可怕的,是在後院角落裏,還有只用鐵鏈栓起來的小巴哥犬。

因為被遺忘的時間太久,不遠處被打翻的食盆空空如也,地面上有鋒利抓撓的白色細痕。

方惜亭戴上手套,彎腰蹲下,細致檢查了已經被風幹的小狗屍體。

他看到在脖頸項圈處,有掙紮拉拽的血痕,毛發禿了一片,四只爪子,指甲基本全部碎裂。

腦後有拍打傷,看起來像是被鐵鏟等工具重擊過,口腔裏也有幹涸的血跡,又被限制行動。

這很明顯是無人照料,傷情加重,又在拼命自救無果的情況下,才被活生生地餓死此處。

根據整棟房屋,遺留下來的所有線索,樁樁件件,都不像是屋主人有遠行出門的打算。

方惜亭帶隊,一路搜查到房屋後山,又折返回來,最終在小巴哥的死亡地附近,發現一處種有仙人掌,像被翻新過的松軟土地。

“你應該知道,我們挖出了什麽東西來。”

“那兩具被掩埋在黃土裏的屍骨,和樊剛白小月一樣的死法,被人用利刃割喉,當場斃命。”

“這難道又是兇手在替天行道?”

方惜亭意有所指:“可他……真的有那麽正義嗎?”

“雖然兩位當事人,的確惡貫滿盈,死不足惜。”

“但是根據上一樁案件的分析,以我對兇手的了解,他明明有能力阻止惡性刑事案件的發生,卻偏偏袖手旁觀。”

“事後不知作案人哪件事情踩到他的痛腳,他又突然要為民除害,主持公道。”

“所以本質還是自身利益被傷害時,才會站出來瘋狂反擊。”

“原先我以為,可能是原生家庭的傷痛,導致你如此憎恨父母,恨到要殺掉他們的地步。”

“但在更加細致深入的排查後,我們發現,這件事情,好像並沒有想象中的那樣簡單。”

方惜亭又出示了自己手裏的另一份證明。

“這是你父親賀國慶,曾因猥褻幼童,被公安抓捕的立案回執。”

“其中大的小的,得手的沒得手的,林林總總的案子加起來,共有七件。”

“根據我以往的辦案經驗,這種案卷內容,正常情況下,都會盡可能的詳細。”

“比如受害孩童的年齡,性別,案發經過等……”

“但在這幾份資料裏,所有涉及受害人相關,都是囫圇用‘幼童’二字一筆帶過。”

方惜亭若有所思地。

“為什麽偏偏要寫幼童呢?”

“他們明明可以用‘男童’或‘女童’,來區分受害人的性別,卻完全沒理由的選了一個中性詞。”

“為此,我特地咨詢了當年的辦案民警。”

“對方明確告知,針對這部分猥褻案,只要沒有寫明受害者為女童,那就通通都默認為男童。”

“於是我又仔細看完這七封案件卷宗。”

“你猜我發現什麽了?”

賀飛掩埋多年,不願提及的秘密,眼瞧著就要被人把真相,血淋淋地再挖出來。

他的情緒變得有些不受控制,手腳不自覺的打起顫來,額間都是細汗。

“別說了。”

“你不要再說了。”

方惜亭公事公辦地將人盯著:“很抱歉,這段過往對你來說可能有些殘忍,但我們得做結案筆錄。”

“你不願意坦白,就只能由我來替你說。”

話畢,他等了一陣兒,見賀飛還是沒打算開口,自己才又繼續陳述:“很遺憾,七起事故,案卷資料裏,沒有任何一起,標註受害者為女童。”

“那也就是說,你的父親賀國慶其實……”

方惜亭欲言又止:“我有假設過他是同性戀,但他卻能結婚生子,和你母親生生死死走過那麽多年。”

“可如果他是雙性戀,又為什麽,七起猥褻案中,竟沒有一起,受害者為女童。”

“且也在我們得知,你母親有吸毒史的前提下,你父親和你,竟然半點沒被影響。”

方惜亭笑了笑:“於是,我的腦子裏突然冒出一個特別大膽的想法。”

“我們拿到了白小月家中那只男士牙刷,和你家後院的兩具屍體做了DNA檢測對比。”

“結果發現,牙刷的主人,和這對夫妻,根本沒有任何血緣關系。”

“這也就是說,你其實,根本就不是你父母的親生孩子。”

“他們本身不是好人,又或許根本不是夫妻,只是打著名義上的幌子,私下裏為非作歹,挑釁法律,是對在生意場上各取所需的合作夥伴。”

“這樣游走在灰色邊緣,吃了上頓沒下頓,過了今晚沒明晚的日子,是出於什麽原因,讓他們還有閑心再領養一個小孩呢?”

方惜亭特地咬重那個字:“還是個小男孩。”

他又重新拿起那份,有關賀國慶猥褻案的調查資料:“難道說,你存在於這個家裏的作用,也和這些受害幼童們一樣?”

造成男人性情多變,暴戾又古怪的本質原因,根本就與所謂的家庭暴力無關。

而是更深層,更令人難以啟齒,有關某些成年人的特殊癖好,發洩在他身上。

完全無力反抗的小孩,是弱勢一方。

直到自己長大後,有能力逃離,可身心受創,久久難以撫平。

惡魔又陰魂不散,他必須拿刀反抗,方惜亭看賀飛整個人都發抖的厲害。

他抓住小桌板的手指,整條手臂的青筋都瘋狂爆起,眼底也蔓延起憤怒的紅血絲。

“在你父母的埋屍點附近,我們還找到了一把帶血的鐵鏟,從把手處提取到了兩枚指紋。”

“當前人證物證俱在。”

“賀飛,你認罪嗎?”

審訊室裏的空氣,驟然凝固十餘秒。

男人蜷縮在座椅裏,痛哭,抽泣,又突然放聲大笑起來:“認罪,我當然要認罪。”

“殺了賀國慶,是我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這有什麽不敢承認的?”

“你推理的非常正確,我就是被他們夫妻倆,逼到精神不正常,逼到心理有問題。”

“你知道我為什麽要殺白小月嗎?我其實,根本就不想管這件事情,”

“可那女人竟然興致勃勃地告訴我,在覆仇的過程中,她強行逼迫兩歲小幼童,食用自己的排洩物。”

男人一拳一拳捶打自己的胸口,痛不欲生:“我小時候,我小時候,也是被賀國慶這麽對待的。”

“他們把我的衣服脫掉,在不到十度的氣溫裏,把人雙手反綁在陽臺上。”

賀飛的嗓音,已經完全變調。

賀國慶不僅暴力毆打、虐待幼年時期的他,甚至伴隨著瘋狂的床榻欺淩,在身體和精神上,對他進行雙重折磨。

“我怎麽能不殺了他們。”

“我,怎麽能不殺了他們。”

“我名義上的父親,他可能在我的身上,也可能在我的身體裏。”

“而我的母親,她拿著攝像機,毫無反應地站在床邊錄像。”

“你們現在隨便打開一個違規網站,搜些關鍵詞,都有可能找到我的相關視頻。”

“我受到這麽多的傷害,我殺他們有錯嗎?”

“我,殺他們,有錯嗎?”

賀飛哭喊的質問聲,振聾發聵。

他眼睛睜得很大,憤恨的眼淚混雜著紅血絲,試圖要看清現場每一個人的模樣。

方惜亭提審完畢,親眼看著當事人簽字畫押,心情也久久無法平靜,他頭疼的厲害。

於恒舉著資料,跑回辦公室裏,欣喜若狂地喊:“結案了,結案了,等我這邊寫完起訴意見書,就能把案件移交到檢察院。”

眾人歡呼雀躍,沒日沒夜十餘日,終於查明事件真相。

雖然此次殺人案,與馬之孝的向日葵福利院,本身沒有直接殺人與被殺的聯系。

但園區內的管理紕漏和短板,多少也得負起些導致小孩人身安全涉險的責任。

由於此前,相關幼童被園區育嬰師虐待一事,讓方惜亭對馬之孝產生了非常大的敵意和懷疑。

所以今日,他剛從審訊室裏出來,就接到那男人的短信:【恭喜破案,真相大白,我也能洗刷冤屈。】

隨後還俏皮著和他玩笑:【能有機會等到你的道歉嗎?】

方惜亭冷眼,順手不知多少次,直接把那不停替換的號碼拉進黑名單裏。

對方像是猜測出他會有這樣的舉動,所以趕在動作完成前,迅速再發來一張圖片。

那是市局樓下的停車場,馬之孝是怎麽進來的?

方惜亭猛站起身,正準備下樓,臨到門口,想起什麽事,又回頭。

“大家都先收拾東西,回家休息。”

“等下我會去支隊長的辦公室,給各位申請調休。”

以往這事兒,都是謝序寧幫大家辦的。

今天方惜亭半晌沒吭聲,走神得厲害,像是忘了,眾人磨磨蹭蹭也不敢走。

這時副支隊終於發號施令,於恒帶頭歡呼雀躍,又忙著整理手頭工作,著急下班。

方惜亭拿著手機,匆匆下樓,平常市局對外來車輛的管理工作,向來十分嚴密,他不知道馬之孝是通過什麽渠道,才能進入。

但總之,對方的目地是為了找自己的麻煩。

他不想在局裏把事情鬧大,讓別人瞧熱鬧,怎麽說都該過去看看,然後再趕那家夥走。

方惜亭快步進入停車場,一眼就看到停在不遠處的馬之孝的黑色大G。

他心裏壓抑的不快和憤懣,在那一刻幾乎達到頂峰,整個人像火箭發射般彈沖出去。

就在恨不得把那討人厭的家夥,連人帶車一起扔出去時。

突然躥出來的黑影,卻攔住他的去路。

“恭喜破案。”

高大挺拔的男性身軀,帶著少年風發的意氣,跑動飛舞起來的發絲下,露出那雙靈動澄澈的眼。

用珍珠紗網精心包成冰淇淋圓筒形狀的艾莎玫瑰,撞進自己懷中,有幾片漸變粉色的花瓣散落而下。

男人彎腰,抱住腿彎,直接將他高高舉起,像是慶祝。

方惜亭兩手撐住對方肩膀,楞了半晌,才認出那是謝序寧。

“你……”貓兒驚喜不足半秒,想起他的傷:“快放我下來。”

謝序寧不肯松手,兩眼亮晶晶地仰頭將他望著:“傷口沒事,我有分寸。”

“不愧是我老婆,辦案能力超群,今天的結案驚喜本來該在車裏,我氣球還沒吹好呢,於恒就發消息說你突然出門了。”

“這麽著急往下跑,是趕著去見誰?”

方惜亭臉色變了變,他沒打算要瞞著謝序寧些什麽。

只是前段時間男人受傷,住院靜養,自己不想讓他分心。

這時事情既然被提起來,方惜亭轉頭,目光落到約十米處的馬之孝車前。

清晰透亮的擋風玻璃,露出男人坐在主駕駛位,隱忍嫉妒的臉。

他兩手抓緊方向盤,露出來的半截小臂,青筋凸起,副駕駛還放著一束,自己精心挑選的羅斯德玫瑰。

方惜亭剛剛下樓,馬之孝不知道有多高興,他扯開安全帶正準備下車迎接,誰知突然闖入的不速之客,舉著花跑過來,揚手抱住方惜亭,又在原地旋了好幾個圈兒。

這樣甜蜜溫馨的場景,本該屬於自己,馬之孝腦海裏的幸福幻象,被人打破。

好像謝序寧不出現,方惜亭就會坐到他的副駕,再收下他的花。

不遠處兩人親親熱熱,方惜亭見到他和見到謝序寧的神情,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轉變。

馬之孝恨得咬牙。

方惜亭和男人說完話,對方的視線明顯也望了過來。

謝序寧彎腰放下懷裏的人,只讓他把花抱好,隨後與人十指緊扣,邁腿就朝黑色大G的方向走來。

馬之孝突如其來地緊張了下。

很快,他的車窗被人敲響,自己緩緩打開後,謝序寧審視的目光落了進來。

大抵是做過刑警,又有高位者的淩厲,從氣勢上就壓人一頭。

馬之孝下意識的掌心出汗,不敢與他對視,正覺兵荒馬亂之際,忽聞男人嗓音沈沈地提問一句。

“這花不錯,給誰買的?”

他準備的羅斯德玫瑰,濃郁鮮艷,從自己的視角裏,那是最適合也最襯托方惜亭顏色的花。

可這時卻不敢開口,尤其目光斜斜掃過那兩人緊牽在一起的手。

和謝序寧在一起的方惜亭,磁場完全變化。

他低垂著眼,手裏抱著花,後退半步,任由那男人主持大局,沒了此前在外,忍無可忍對自己動手時,那張牙舞爪的模樣。

馬之孝冷汗直冒:“給女朋友準備的。”

謝序寧上前一步,手掌按在他窗沿邊:“那你不陪女朋友,來公安局做什麽?”

馬之孝:“聽、聽說亭亭破了案,我特地趕來恭喜他的。”

謝序寧:“怎麽進來的?”

馬之孝:“前段時間,我往市裏捐了一筆公益款項,其中有一筆錢,是到公安局了。”

男人真假混雜,交代了部分事實,又直覺謝序寧起了疑心。

於是伸手想開車門,賠著笑臉打算下去解釋:“謝哥,別誤會。”

“前段時間聽說你受了傷,想去醫院看望的,結果正好趕上你轉院,沒見著。”

“你現在身體情況怎麽樣,傷口恢覆的還好嗎?”

對方是謝序寧,雲京市高高在上的太子爺,站在車外,而自己卻坐在車裏,這實在太不禮貌。

馬之孝賠著笑臉兒,剛把車門推開一條細縫,就被對端湧來的一股強力,給重新再鎖回車身之中。

謝序寧不讓他下來。

“別在這兒跟我套近乎。”

“我身上這傷,是怎麽來的,你心裏最清楚。”

“看在小時候的情分,我不想跟你計較,你也最好給我消停點。”

“盤算別的東西就算了,打方惜亭的主意,心裏好生掂量著,這後果,你擔不擔得起?”

男人警告完,背脊直起來,居高臨下地使喚他道:“滾吧。”

謝序寧點了煙,手上戴的是百達翡麗,從唇角邊吐出來的白圈,纏繞在他眉眼四周,氛圍顯得朦朧。

這與生俱來的貴氣,和他們這些披著人皮,實際卻活在陰溝裏的老鼠,完全不一樣。

對方是貨真價實的世家子,富二代,名正言順的繼承者。

他想要什麽,只需招招手,就能輕易得到。

而自己的養父母,雖有些資產,也對自己恩重如山,但人心隔肚皮。

平日裏,哪怕皺皺眉頭,自己都得小心思考,是不是又說錯了什麽話,或做錯了什麽事。

他和謝序寧的區別,是真太子和假太子。

是在相同情況裏,若遇險境,謝許兩家必定拼盡全力,都要救下謝序寧。

可自己卻……

馬之孝不敢賭,甚至想都不敢想。

他總覺得哪怕有絲毫風吹草動,自己都會毫不猶豫地再被人舍棄。

那時短暫失控,深陷心魔旋渦之中。

努力掙紮,冒了一身冷汗,好不容易才找回理智。

在面對謝序寧時,馬之孝心頭憤恨,又總是下意識地畏縮:“好,好。”

男人失魂落魄地:“我這就走,這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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