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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春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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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章 春郊

徐家,徐老爹蹲在窗下愁眉苦臉,悶哼聲不時從窗戶飄出。

“我回來了。”範鐸打了個招呼直接進正堂,濃重的血腥味彌漫,他踮腳將籃子放在桌上,看著西間門上的草簾子竟是沒勇氣伸手掀開。

回來的路上,聽到別人議論,徐大郎帶著兔子野雞出山時碰上野豬,一時起了貪心追上去,野豬沒抓到反倒斷了肋骨,肚子都被野豬拱傷。

本來村民想直接送到鎮上醫館,徐大郎為了省錢死活不去,要回家,莊大夫來時還哼哼唧唧不治傷,被魏叔叔直接敲暈。

範鐸想不通,原身到底是個怎樣的人,被徐家如此偏愛?

徐二郎端著木盆出來時就見弟弟在發呆,想到大哥寧願死也不要花錢治傷,低頭匆匆朝外走去。

範鐸去看徐大郎時,已經是午後。

莊大夫診治結束離開前,雖只交代要補身體補血不要輕易挪動,沒說醫藥費診療費,但他還是追出去問了一下。

只今日,就花了三兩銀子,日後換藥吃藥買補品都需要銀錢。

範鐸覺得,他可能真的得入贅給魏三才能有錢治好徐大郎!

現在正是蜀黍的播種時間,徐家其他三人吃過清的照人影的稀粥與包谷面饅頭後又去山地播種,只剩範鐸一人看家照顧徐大郎。

農家的日子不好過,即便發生人命關天的生死大事,親人危在旦夕,為了口糧其他人依然要強撐著去耕種勞作。

範鐸將剩下的粥盛出來,加了點從魏家帶回來的紅糖,顫微微端到西間。

雖然本就漏風的窗戶開了很大的縫隙,可屋內血腥味還是很重,粘在地上的草木灰留下掃把劃過的痕跡。

徐鈺將粥放在床邊,用木勺沾了點湯水搭在徐大郎嘴上。

即便昏迷,饑餓促使下,徐大郎微微啟唇。

餵了大半碗紅糖粥水,範鐸才停手。

徐大郎胸前不僅纏著白布,前胸後背還綁著木板,頭上也包著布帶,堪比簡包版木乃伊。

“他,值得你這樣付出嗎?”

今天,範鐸最疑惑的就是這個問題。

也不知是不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晚上,與徐父徐母同睡在東間的範鐸,夢裏光怪陸離,走馬觀花般看完了一個人汲汲營營的前半生。

窗外天麻麻亮,徐父徐母早已起身,就剩範鐸一人還躺著。

他搓著臉納悶,怎麽就穿越還看到了原主的前世?

更可怕的是,原主是個城府極深心狠手辣自私自利的小人!

夢裏看到的場景中,原主很聰慧,可以說是穎悟絕倫,小小年紀就顯示出遠超於同齡人的聰慧,知曉自家貧困,主動交好家境優越的魏三。

魏三因為是哥兒且不會說話,即便家裏富裕,依然被村裏小孩看不起,但原主不一樣,主動帶著魏三玩,還護著魏三,此舉很得魏家夫夫稱讚。

因此魏家對徐家多有幫襯,徐家大郎二郎時常去魏家幫工賺錢。

而原主自從嘗到交好魏三的甜頭後變本加厲,得知有個道士為魏三治病,以找魏三玩為借口在此人面前露臉,趁機顯擺了幾句徐大郎帶他去鎮上路過書院時聽夫子講的話。

這騙錢的道士很會察言觀色,見魏家夫夫對原主愛護有加,竟然說原主有大才,日後定能科舉成功出人頭地。

魏良大喜,雖道士沒能看好自家哥兒的啞病,但還是給了豐厚的謝銀。

溫子書雖也欣喜但卻知道捧殺的厲害,教導原主出去不要亂說,在徐家父母面前誇原主聰慧是讀書的好苗子,提議送原主去讀書。

徐家起初不以為意,但原主在大伯家的堂兄嘚瑟要去鎮上讀書時,說出了道士的算命結果,好巧不巧被徐家祖父母聽見。

徐家祖父母來徐家鬧了一通,臨走前還帶走半袋米,自此,原主就成了徐家的寶,還沒讀書村民就稱呼其為秀才公。

徐大郎農忙種地農閑時幫工,起早貪黑掙錢送原主去鎮上念書,魏三將自己的零用錢也給原主。

甚至為了弟弟的束脩,徐二郎自願賣身。

原主十歲時,徐父生病花光積蓄也沒能治好撒手人寰,原主沒錢去鎮上書院。

為了能繼續念書,原主竟然說服魏三非他不嫁,因為徐家孝期沒法成親,最後,徐魏兩家定親。

十九歲的徐大郎連個哥兒都娶不起,徐二郎早已自賣自身不知去往何方,十歲的原主有了家境富裕的未婚哥兒,在岳家支持下照舊讀書。

原主成年後與魏三成親,用魏三的嫁妝拜師,終於在二十歲時考中秀才,此時,魏三的嫁妝已經所剩無幾。

這一年,原主風光無限,大手筆為二十九歲的大哥娶了個鄰村的哥兒,以去府城讀書為由將老母兄嫂丟在長柳村。

原主將魏三帶到府城,前幾個月日子寬裕還好,後頭銀錢不湊手魏三嫁妝徹底被掏空,原主就讓魏三出去幫工掙錢,自己在外裝闊綽結交文人。

沒能支撐到三年一次的鄉試,原主灰溜溜回到長柳村,可大手大腳喝茶吃肉的習慣已經養成,為了銀錢,教唆魏三回魏家要,魏三不願,竟然去偷盜,被抓了現行。

魏家夫夫被找上門的苦主氣死,原主出面一句輕飄飄的“傻子不懂事”將此事揭過,領人回家辦喪事,操持完魏家夫夫葬禮後,直接變賣魏家所有家產,鄉試之前帶著魏三去府城。

這次原主更狠,直接在半路將魏三賣給人牙子,自己乘船南下,在商船上勾搭了一位不能生養的和離哥兒並與其成親,在江南讀書科舉,四十歲時竟然考中進士當了官。

當官後見哥兒家族勢力衰敗,公然違背不納妾的誓言,娶了一妙齡女子為平妻生兒育女。

原主品性如此為官後可想而知,嗜錢如命,貪汙受賄官商勾結,威霸一方,最可恨的是,夢境戛然而止,沒能看到原主結局。

沒能看到原主下場,範鐸很不甘心,可看到小小的手,聽著西間壓抑的悶哼聲,他更痛苦。

這都是原主造的孽啊!

現在需要他來還。

難怪村裏人叫原主秀才公,徐家二老不願意原主入贅沖喜,徐大郎拼死也要打獵掙聘禮,都是為了不讓原主這個以後的讀書人失了面子。

而原主,鬧著要入贅絕對是貪圖魏家錢財,並借機擺脫現在的生活。

範鐸捶床,末世艱難求生,感情本就是奢侈品,他因孤獨奢望感情,與好友兼戰友戀愛,原本以為這段感情是絕世玫瑰盛放,沒想到卻是他最後的晚歌。

原主所作所為,精準地踩到了他所有雷點。

想到赤誠的魏三、熱心的魏家夫夫落個那般淒慘的下場,範鐸想手刃原主。

還有徐父徐母兩位兄長對原主的偏愛厚望,雖說是貧苦人家不切實際的精神依托,可是愛和感情做不得假!

按書中的時間來看,原主應該是明年春去鎮上書院讀書。

手背搭在眼睛上,範鐸勾起唇角:你該死,既然不想要,那就早點投胎!

徐大郎聽到堂屋悉悉索索的聲音就知道三弟醒了,咬牙壓抑呻.吟,腰腹傷口很大且斷了兩根肋骨,後半夜傷口生疼,他一直忍著,實在忍不住才粗喘幾口氣。

望著與黑夜融為一體的屋頂,他甚至想死,免得拖累家裏,可爹腳壞了幹不了重活,二弟還撐不起事兒,娘和三弟需要人護著,他恨自己,為什麽要那麽貪心?

徐鈺端著堂屋的油燈進西屋,一眼就看到徐大郎雖閉著眼但脖頸青筋暴起,耳側也有汗跡。

放下油燈,他拿起黑木櫃上的白布幫著擦汗,只是,越擦他嘴唇抿得越緊。

徐大郎耳側的頭發已經濕了一大片,那絕對不是汗。

“大哥,你好好養身體,以前是我不懂事······”

徐大郎睜眼,安慰弟弟,“別瞎說,是大哥不好,是大哥沒用,連累你不能······”想到現在不僅沒聘禮,還欠了魏叔銀錢,徐大郎不敢看弟弟失望的眼神,轉頭看向窗戶。

徐鈺見他眼球通紅,知曉昨晚疼得沒睡好,“大哥,是我的錯,你別生自己的氣,醫藥錢我們慢慢還,你先養好身體。”說完轉身出門,他留在屋裏,也是給徐大郎增加心理負擔而已。

見屋檐下木盆有水,徐鈺直接洗漱。

坐在院中煎藥的徐二郎見弟弟直接用涼水洗臉,說道:“弟弟,竈房有熱水。”

“我不冷,熱水給大哥擦洗。”

徐鈺幫徐大郎用溫水擦了臉洗了腳,坐在煎藥的陶罐前看火,換徐二郎去竈房做飯,徐家兩位長輩,已經早早去地裏播種。

兩人吃過稀粥苞谷面饅頭早飯,太陽已經跳上山頭。

徐鈺蹲在廚房屋檐下整理柴火,煎藥的小爐子用的柴火細,他挑揀時翻亂了,趁著整理再挑一些。

徐二郎將粥裝在陶罐中,包了五個饅頭準備去地裏,卻見徐老頭帶著人牙子進來。

徐鈺背對院子沒看見,徐二郎直接慌了神,賣身給弟弟籌錢可以,可他不想做張元寶的妾。

張元寶雖是哥兒,可家裏是臨鎮富商,喜歡將兒郎納回去玩弄,跟他爹一樣大的年紀,可已經有七房男妾,還不算被折磨死的。

“二郎,大郎傷了,阿鈺的聘禮沒湊到不說還要花錢看病,你體貼體貼家裏,張老爺看上你是你的福分,你別扭捏了。”

身後突如其來的聲音嚇徐鈺一跳,差點坐地上,他起身看去,就見昨日見過的他要稱呼為祖父的老頭帶著個笑面虎男人站在院子,那男人還賊眉鼠眼四處打量,只看面相就知是個狡詐的。

“爺爺,你來啦!”徐鈺揚起臉笑得樂呵,還向西間方向喊:“大哥,爺爺來看你了。”

左鄰右舍還沒去地裏的人家都有人出門看來,家家都是不高的竹籬笆院墻,站在自家院子看戲都不用踮腳。

有與徐家關系好的已經搭上話:“徐叔,你這看孫子呢也不帶點雞蛋,知道的說你們爺孫親近,不知道的還以為不是親的。”

“別瞎說,徐伯可都帶了大夫來,快給大郎瞧瞧,讓娃少受點罪。”

······

鄰人七嘴八舌,徐老頭臉上有些掛不住。

那位笑面虎卻拱手打招呼,“這家二郎是個有福氣的,受張老爺所托,我來幫忙下聘。”

看熱鬧的人不明所以,七嘴八舌追問,徐鈺撿起一根比他手臂粗的柴火棍比劃著,“天真”地問:“哪家的張老爺,多大了,想娶我二哥是有龍陽之癖還是咋?”

徐鈺這話一出,鄰居更是雲裏霧裏,徐家左邊的劉家,劉氏站在柵欄旁問:“阿鈺,這龍陽之癖是啥?”

“就是男人喜歡男人唄!”徐鈺繃著一張天真臉,語不驚人死不休!

“啊!”

“老天爺哎!”

“那不是犯法嗎?”

“夭壽哦,這人咋還沒被縣太爺抓?”

······

感謝這大景朝奇葩的律法,好龍陽者殺無赦!

這個世界男、女、哥兒同時存在,也不知從哪朝哪代起,新生兒中哥兒和男孩子越來越多,女孩子反倒越來越少,娶女孩子為妻成了一樁奢侈的喜事,好多人就娶哥兒,還有些人實在窮的可以,就搞起龍陽之癖。

據傳,當初不知哪個山頭的道士輔佐太祖時曾獻計:好龍陽有違天和,女嬰兒越來越少就是天罰。

因此,大景建朝後就明確規定,不得搞龍陽,違者一律斬首示眾!

故,在這裏,龍陽之癖等同於殺頭大罪!

只是尋常莊戶人家只知男人不能與男人過活,鮮少知其學名——龍陽之癖!

笑面虎終於不笑了。

徐老頭面紅耳赤背著手呵斥:“小孩家家知道甚,那張老爺是哥兒!”

徐鈺用柴火棍敲打掌心,斬釘截鐵道:“我二哥還小,不議親!”

“別不知好歹,張元寶老爺可是三水鎮的富戶,能看上你二哥是他的福分。”黃牙人見事不成,搬出了張老爺大名。

張元寶張老爺確實是三水鎮名人,這名聲都傳到隔壁靈山鎮長柳村了。

劉氏“呸”吐了一口,雙手叉腰,“那張元寶什麽德行誰不知道,還想騙到我們長柳村,我看你是拍花子吧!”

“就是,哪個正經人家給他家送兒郎,那不是送死麽!”

“你哪裏人,是不是騙徐伯了?”

黃牙人惱羞成怒,指著張二郎:“他今天我必須帶走,哪有錢收了不給人的道理。”

這會兒時間,籬笆院外的村道上竟然來了四個壯漢,直接垮過籬笆來抓張二郎。

張二郎手中的陶罐掉在地上摔碎,可他顧不上,連忙抱起弟弟往正屋跑。

徐鈺被放在正堂時一把將徐二郎拽到後面,他自己出去擋在房門前,柴火棍被他揮舞的呼呼生風,“我看你們今天誰敢帶我二哥走!”

“收錢了來帶人走,誰收的錢?”扭身擺脫想抱他回屋的手,徐鈺用柴火棍指著人牙子,“你這樣做買賣嗎,是不是大路邊看到一個孩子就說人父母收錢了孩子歸你了?”

“就是,誰收的錢,什麽時候收的?”

“這幾天有林兩口子忙著播種還要照看阿鈺,昨天大郎受傷忙得腳後跟不沾地,哪有時間賣兒子?”

“還想在我們村裏搶人,真當長柳村沒人了?”

鄰居幫忙說嘴,還有漢子跨過籬笆來徐家院子,黃牙人給打手使眼色,四個壯漢沖向正屋。

雖前世練過但原身沒練過,且六歲小豆丁沒力氣,徐鈺只能卯足力氣打最先沖上來的漢子的下三路,在人彎腰捂襠時直接按在人背上一個單手撐跳起來打向旁邊人的臉。

另一人來扯他腿,徐鈺一腳踢在那人鼻子上迅速收腿落地。

幾乎是眨眼的時間,四個壯漢三個挨了招,被打中下三路的壯漢像個蝦米一樣縮著躺在地上蠕動,可見其痛苦程度。

臉上挨了一棍子的漢子額頭直接破了,捂鼻子的人估計也不好受,鼻血順著下巴流。

鄰裏有那壯漢子上前擋在徐鈺面前,伸手推搡人,“你們想幹什麽?來村裏搶孩子不成?”

徐鈺紮馬步緊握柴火棍,呲著牙一臉兇狠,像一只沒長大卻嗜血的狼崽子,“我看今天誰敢動我二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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