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寒

洛寒又照顧了左漓三日，但人還是沒有蘇醒的跡象。

他不知道從哪聽來的民間法子，說是在昏迷之人的身邊說起一些往事或者病人在意的事情，可能會喚醒對方。

明明是毫無根據的法子，但是這位天帝還是去做了，就像個尋常百姓，對著昏迷的心上人那樣。

他每天對著左漓絮絮叨叨說著各種各樣的事情，凡間，魔界，神界都有，包括自己的。

他談到三界時不覺有什麽，只是偶爾說到魔族肆意殺戮會浮現出一絲不忍。

他知道左漓的神識肯定在於魔尊的氣息對質，但凡是神域，沒有主人的允許誰又能在不傷害主人的前提下進入呢。

他不敢賭，賭萬分之一的概率，不願傷害眼前人，繼續說著千年間的事情。

有時說到自己，又會微不可察看出這位神明的緊張。

畢竟千年時光，左漓一直不知道洛寒在幹什麽，天帝如果有意，無人能知道他所思所想所為。

可就是這樣的人，願意一次次在當年任由小朱雀將自己的羽毛悄悄塞在自己身上，偷偷看自己在做什麽，尋得一絲安心。

那時的左漓不知道天帝是什麽存在，不知道這位天帝自天地而生，生來的威壓就表明他是高處不可觸碰的神。

洛寒講著講著，就講到了心魔，心魔這個東西，跟魔有區別又沒有區別。

區別是心魔不是普通誕生，而是誕生於人，那時，人就是魔，魔就是人，無法改變，除非斬斷過去方能去除心魔，人的執念越多，心魔越強大。

沒有區別是因為心魔和魔族都嗜殺成性，稍不註意就會奪取原主的身體為非作歹。

這世間能去除心魔之人寥寥無幾，幾乎不存在。

很多人都認為古神不會產生心魔，他們無求無欲，來這世間只是為了守護世間，不染塵世。

事實的確如此，古神沒有心魔，但沒人知道的是，那高位上坐著的人，親手作出決定斷絕關系的時候，洛寒有了心魔。

洛寒想起心魔也是一陣頭疼，這麽多年，他已經習慣了心魔的存在，但還是不可避免因為心魔的強大影響到自己。

心魔能幻化出任何模樣，這就是可怕之處，它們了解這個人，知道他們的內心渴求，能輕易破除人的心中防線被心魔吞噬。

每每心魔發作，都會被拉入自己神域中，看著竹舍中坐著的少年，墨發披散，紅瞳盡顯妖異之美。

那是洛寒不敢說出口的秘密。

“左漓，其實當年我動過不顧一切去找你的想法，那是我的心魔，無人知的心魔，是你，又不是你”

他趁著心上人昏迷之際，道出心中執念，說出口後，像是如釋重負，他感覺到了，體內的心魔稍稍弱了一些。

說難也難，說簡單也簡單。

難在愛成執念，心魔最難去除。

簡在洛寒最開始的執念所求不多，只求能守在少年身邊，足矣。

多麽可笑的執念，這麽多年，只求陪伴，不求其他。

對洛寒來說，他想要左漓有萬丈光芒，成為意氣風發的少年郎，成為別人眼中無拘無束的天之驕子。

他的愛從不是偏執的，相反，過於溫柔，一點陪伴就可以削弱一點心中執念。

真是，跟名字完全相反的愛意啊。

如冬日暖陽，溫柔小心，生怕嚇到對方，一點點收斂自身威壓，自身寒意，成了左漓眼中溫文儒雅的君子。

但是他忘了，洛寒從不是君子，他曾一人屠魔城，一人斬世間無數妖邪，染血無數。

就連最開始創立仙界的時候，也是苦難重重，無數剛飛升的小神想要挑戰古神權柄，洛寒殺雞儆猴，當著眾神的面，親手捏碎了掀起內亂的領神骨頭。

洛寒自認自己不是極善之人，就算沒有十惡不赦，也沾了不少鮮血。

當年自己鬼使神差救下還沒有神智身在危機重重密林的朱雀蛋，還真是，不像自己。

這世間自有因果，中心人承受，是破殼成為朱雀還是籍籍無名死於密林都是左漓的因果，但是他還是動了惻隱之心，救了他。

當時的洛寒想的什麽，他不知道，或許這也是自己和左漓的孽緣。

*

洛寒看著眼前人的樣子，憂心神域內情況，但又不敢輕舉妄動。

他怕自己會關心則亂，反而害了左漓，對於他來說，左漓興許不會拉任何人入自己的神域。

神域，是神內心凈土，如果出現異類，沒有斬草除根之前不會放任其他人進入。

只有一種可能，被拉進去的人是神域主人最依賴的人。

洛寒從來沒有把自己往這個身份上想過，他認為當年一事，左漓應是恨自己的，又怎麽會依賴自己。

是了，左漓的確恨他，但是還摻雜了其他的情感，不能說也不敢說。

怕說出來，他們的關系就會徹底破裂，以前的過往也會入鏡花水月般消逝，不覆存在。

這兩個人，一直都是相似的。

都閉口不提當年之事，維護表面和平，像是這樣就不會有裂痕。

但是破鏡就算去刻意修覆也還是會有裂痕，更何況，他們連破鏡都算不上。

他們兩個，一個不敢說，一個想猜不敢猜，就這樣閉口不提任何心意。

就這樣，忍了千年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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