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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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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咖啡館晃動, 包廂外很可能已經遭遇危險,作為主體的副本出現危機,意味著包廂的密閉性很可能也不再能得到保證。

紅鳥選擇包廂談話的最主要原因已經失效, 他們也無法繼續待在這裏冒著洩露的風險談話,

好在最重要的訊息已經傳遞給池翊音, 任務完成, 紅鳥也松了口氣,順理成章結束了這次會面。

“那池哥, 等你升到了C級, 提前發消息告訴我, 我來準備進入【喪鐘之城】的事宜。”

紅鳥笑道:“雖然還沒有離開這個副本,但我已經開始期待起A級副本的收獲了,如果真能觸發S級……那池哥你簡直就是我爹!”

剛回頭想要拽走搭檔的京茶:“…………”

原本伸出去想要保護紅鳥的手, 默默收了回來。

京茶:我沒有這種冒傻氣的搭檔……簡直不想承認,這種沒骨氣認敵做父的人竟然是我搭檔!

紅鳥拍了拍胸膛,心滿意足, 絲毫不覺得自己說的有什麽不對。

要是池翊音真的能帶他找到有關S級副本的消息,甚至打通副本離開游戲場, 別說叫爹了, 叫祖宗都沒問題!

紅鳥:都是成年人了,成熟一點, 面子?面子值幾個錢,你能用面子當命用?

池翊音將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輕輕笑出聲,打破了包廂內的眼神官司。

“紅鳥你對咖啡館可能發生的事情, 有什麽頭緒嗎?”

他問道:“在進入這個副本之前,你應該已經進行過大量的調查吧?”

紅鳥點點頭, 扭頭不再和京茶飛眼刀,正色道:“倒是有一點思路,不過……”

他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理論上來說,這種情況是不可能發生的,除非游戲場和系統任意一個崩潰了。”

“【娃娃咖啡館】向來比起身體上的傷害,更傾向於精神上的折磨和拷問,進來這個副本的玩家,很少有能夠心智正常離開的,咖啡館內的包廂也是為了這個做準備,讓外界不知道包廂裏到底發生過什麽,以此來對外施加心理壓力。”

咖啡館的知名度不高,即便是在七百多個初始副本中,它都算是低調且灰撲撲不起眼的,就像它在城市角落裏的位置一樣,很容易就被人忽略。

紅鳥也是在統一調查初始副本的時候,才註意到它的存在,並因為它包廂絕佳的密封性而選中了它。

他相信以池翊音的心性而言,不會被副本施加的精神壓力輕易擊垮。

——能夠在雪山旅館裏看破“送分菩薩”的假象,撕破平和謊言的人物,怎麽可能是心理脆弱,害怕苦難之人?

至於紅鳥和京茶,他們兩人就更不必說。

能夠堅持理想十二年,甚至多次遭遇死亡和同伴全滅的痛苦,卻還掙紮著咬牙走下來的人,不論副本施加怎樣的心理壓力,他們都問心無愧,絕不退縮。

對其他玩家來說,這個副本是未聞其名的危險,但對於池翊音等人來說,不過是個用來談話的咖啡館。

——頂多算是在咖啡館隨手做了個測試。

“不過,如果進入副本的是那些心志不堅定的玩家,那這裏對他們來說,就是從身到心毀滅性的打擊。”

紅鳥神情嚴肅,道:“既然能夠從咖啡館離開的玩家十不存一,那有沒有人想過,剩下的玩家們去了哪裏?”

“我查詢過,他們在最初消失的時候,通訊狀態還是存在的,這意味著當時他們並沒有死亡,而是‘失蹤’。但是在游戲場裏失蹤?”

紅鳥搖了搖頭,嗤笑道:“怎麽可能!這可是游戲場,死在這裏就要埋在這裏,螞蟻都別想在這裏失蹤。”

聽紅鳥說起這件事時,池翊音唇邊的笑意消失,意識到了小小細節裏隱藏的問題。

就像他剛進入副本時,在成功觸發直播間的時候,由系統發放的一切聯系和直播設備,這些都是與玩家綁定的。

玩家死,設備收回,在游戲場留下的一切痕跡刪除。

池翊音相信紅鳥的能力,如果當時,紅鳥確實查到了那些玩家的通訊尚未被收回,那除非是系統出現了漏洞,否則就只有一種可能性。

在副本時間結束,玩家們脫離副本的時候,那些“死亡”而沒能離開副本的玩家們,其實還是活著的。

可這就導致了另外一個矛盾。

副本不在運行時,只是一片虛無,像是沒有氧氣的真空,人類無法在那裏存活。

那麽,那些“失蹤”的玩家們,為何又活了漫長的一段時間?

池翊音不相信矛盾,一旦有矛盾出現,他的第一反應絕不是去抱怨,而是認為一定有什麽細節是被自己忽略了的。

比如……

除了人類之外,是否尚有其他形態,可以讓人同時保持生與死兩種裝狀態?

紅鳥尚未說明,池翊音心中已經有了猜測。

【娃娃咖啡館】。

對於副本的重要提示,一向體現在副本名稱和邀請函上。

除了咖啡館這個地點以外,另外一個可能是玩家形態的……只有娃娃。

那些遍布了咖啡館的人偶娃娃。

接連不斷的震動依舊在從包廂外面傳來,很快,就連包廂的墻壁上都開始有裂痕蔓延,上方精致繁覆的水晶吊燈開始劇烈搖晃,嘩啦啦作響,隨時都有可能掉下來。

這裏與現實中常見的房間不一樣。

——包廂裏沒有門窗。

為了不讓沒有窗戶的包廂看起來壓抑,墨綠色絲絨窗簾垂順落地,好像不過是放下的窗簾遮住了窗戶。

四面墻壁上掛著漂亮的畫像和裝飾品,壁燈和玻璃鏡片交相輝映,不斷反射著璀璨的光線,讓空間看起來很大,即便待在其中也感受不到壓抑。

最佳的密閉性,意味著和外界沒有任何相連的通道,外界進不來的,包廂內的信息才不會被傳出去。

直到現在,他們準備從包廂離開。

“門窗都可以放棄考慮了,這裏沒有那種東西。”

紅鳥在京茶期待的眼神中聳了聳肩,道:“你剛才沒聽楚越離說嗎?外界的直播停留在咖啡館裏,根本看不見包廂裏發生的事情。我既然能選擇這裏,為的就是絕對的隱私性,怎麽可能會留下出口?”

京茶還待追問,池翊音就已經反應了過來。

“換句話說。”

他沈吟著道:“在親自進入副本之前,你也不知道包廂裏具體的情形。”

紅鳥理所當然的點頭:“當然。”

他確實是從其他玩家那裏買來了情報,知道包廂的存在。但既然直播錄不到包廂,自然也就不會存在錄播資料,他當然也不會預先知道包廂裏的模樣,知道的只是文字描述。

這是一件符合邏輯閉環的事情。

不過,紅鳥倒是從以前成功脫離的玩家那裏,得到了觸發和離開包廂的方式。

“進入的方式大抵相同,只要你表現出對現在人生的不滿,甚至只是對店長抱怨她的咖啡不好喝,都有極大的概率觸發包廂出現。”

紅鳥道:“當然,最有效率且保障的,就是對鋼琴演奏者的抱怨和輕蔑,那會算作對演奏者靈魂的指責,然後就會被憤怒的演奏者和人偶娃娃一起拽進包廂裏。”

“等包廂門再次打開的時候,多半就能看到演奏者拖著半死不活的玩家,在他的屍體上演奏鋼琴。直到玩家說好聽為止,演奏者都不會停,也不會讓他死。”

京茶瞪圓了眼睛,倒吸一口氣:“還有這種事?!你沒和我說過!”

紅鳥立刻反駁:“我什麽時候會藏情報了?分明是你自己沒耐心看完那十幾萬字的情報,自己看不到還怨我?吃點胡蘿蔔吧你!”

京茶瞬間炸毛,張牙舞爪的撲向紅鳥,將他錘在墻上就是一頓揍。

“你明知道我對鋼琴這玩意兒沒什麽鑒賞力!萬一那彈鋼琴的問我好不好聽,哪好聽,我怎麽答?我看你是有了新人忘舊人,想要和池翊音一起雙宿雙飛吧!紅鳥你個混蛋玩意兒……”

“誒?誒誒誒???不是啊祖宗!我沒這麽想!那……啊!!”

紅鳥被揍得哇哇大叫,撲騰著兩只手想要往外掙紮,像是要溺水的雞。

池翊音看到了紅鳥的求救信號,卻挑了挑眉,權當看不見。

剛剛京茶才說完新人舊人的,現在他要是立刻過去救紅鳥,無異於火上澆油,還不如等京茶自己反應過來。

紅鳥說的並不是鋼琴。

而是演奏者所感知到的,外界對她的肯定和善意。

游戲場裏的玩家們大多都是手上沾過血的。

只要跨過了生命那條線,人就回不去了。一次殺人有效,下次他再遇到困難或危機,第一反應也會是殺人。

剝奪他人生命就變成了他們的備用選項之一。

對於這些被釋放了靈魂陰暗一面的玩家們而言,他們不會是現實中那些有不滿也會壓在心底的人,更多會釋放出來。

他們的惡意和壓力,大多都會變成對於周圍人事物的怨氣和不滿。

而如果玩家在咖啡館抱怨演奏者的鋼琴差勁,他們也並不是鋼琴大師在指點音樂,只是在看到有人悲傷而脆弱的時候,惡意的想要碾磨對方的傷口,借這個機會宣洩自己的不滿,用別人的崩潰和哭喊來取樂。

燭光音樂會的時候,池翊音也見過那位演奏者。

黑裙女人的臉上尚掛著淚珠,眼神無光,充滿了破碎感。

那些人都有砸碎美好之物,欺軟怕硬的惡劣性格。

對於這樣一位看起來就好欺負的女人,他們一定不會放過釋放惡意的機會。

池翊音甚至能夠想象得到,那些玩家們坐在沙發上笑嘻嘻看著演奏者,期待著她精神崩潰哭嚎的模樣。

就算有的玩家在游戲場中依舊在克制,不會主動參與到惡意事件中,但能夠進入C級副本,大多也是有經驗的玩家了,他們不會平白無故的善心。

冷眼旁觀,對於他們來說已經是“善良”。

可惜,那些玩家們在咖啡館內踢到的,是一塊鐵板。

除了悲傷之外,演奏者還需要肯定。

如果他們被周圍否定或質疑,惡意會激怒他們,讓他們重新回想起自己過去的痛苦,並因此而發狂,要用那些玩家們的性命來平息憤怒。

所以才會出現包廂殺人的情況。

只是,人偶娃娃也會和演奏者一起行動……

池翊音察覺到了違和之處。

就算嘴上說得好聽,但實際上,人很難做到換位思考,與其他人共情,或是在明知道有危險的情況下出手相助。

更多會幫忙的,都是有著相似經歷和情感、彼此憐惜的人。

如果那些人偶娃娃會與演奏者一起,那或許,演奏者也是人偶娃娃中的一員。

或者換個說法——

人偶娃娃,是曾經在鋼琴前的演奏者。

他們或許曾是這座城市中的居民,或是玩家,但他們無一例外都在虛假的記憶中選擇了美好幸福,因此永遠留在了咖啡館,現在只作為人偶娃娃而存在。

隨著在游戲場中他們的痕跡越來越少,再也沒有人記得他們,他們的靈魂也會衰弱下去,最後死亡,徹底變成人偶娃娃。

池翊音想到了在小巷中遇到的那個女人。

在他和京茶這樣的人看來,那些靈魂是軟弱的,但是對於那些人自己而言,精神或許早就已經瀕臨崩潰,壓力和危險壓得他們喘不過氣,能夠在咖啡館裏得到安息的機會,已經是對他們的憐憫良善了。

他輕聲嘆了口氣,在心中無聲的為那位演奏者送上祝福和肯定。

然後,他的目光落在了不遠處的紅鳥身上。

既然包廂一般都會在玩家被打死之後開啟,那麽……

本來紅鳥被揍得嗷嗷叫,但還中氣十足,一看就知道是京茶留了手,撓人的時候沒用爪子。

但忽然間,他覺得後背一涼,抖了抖有些恐懼。

他覺得……自己像是被大型猛獸盯上了後脖子,只等他一動彈,猛獸就會沖上來咬斷他的脖子。

身體本能的求生欲讓紅鳥瞬間倒在地上,開始裝死。

京茶:“……?紅鳥,你在碰瓷嗎?”

他不敢置信的看著搭檔:“你以為我是初出茅廬沒經驗的混小子嗎?用了多大力氣我能不知道?就這力度,你要是還能死,我今天就不叫京茶!”

紅鳥:祖宗快閉嘴!我覺得池翊音想殺了我,真的Q皿Q!

但池翊音只是沈吟著看了紅鳥兩眼,就重新看向自己手中的筆記本。

往常離開包廂的方法中,要滿足對演奏者的認可,要滿足玩家被揍得半死——玩家態度上的轉變,或者幹脆點直接是血。

既然如此,那事情就好辦了。

只要讓所有的可能性同時被觸發,甚至不用一一排查,就能離開包廂。

池翊音轉眸看向身邊的楚越離,輕笑著問道:“越離,你的意見?”

楚越離微笑著看向紅鳥:“先生不是已經有了決斷?”

趴在地上的紅鳥抖了抖,就驚恐的發現兩道身影落在地面上,一前一後的在向他緩緩走來。

拐杖的聲音一下,一下的落在地上,像是死亡臨近的腳步聲,讓紅鳥收緊的心臟,渾身的血液都往心臟處走。

“你,你們要幹什麽?”

紅鳥咽了口唾沫,顫巍巍努力提醒道:“我可是你們盟友啊!盟友,不能殺的那種!”

此時,京茶也感覺到不對勁了,皺眉看向池翊音:“你想要殺了紅鳥?”

紅鳥聞言一抖,看向池翊音的眼神震驚且受傷。

池翊音卻慢條斯理的在他身邊蹲下,一副好商量的口吻問道:“為了讓我們能順利離開這裏,你就犧牲一下吧。”

“什麽?”

“借你的血一用。”

池翊音笑瞇瞇道:“哦對了,你最好是不怕疼,不然……”

邊說著,他邊不緊不慢的用手帕纏住了自己的手掌,動了動手指像是在做準備活動,然後猛地握緊成拳,他的眸光瞬間鋒利,話音未落就揮拳向紅鳥,目標明確的直奔著紅鳥的鼻子而去。

“嘭!”的一聲。

一管鼻血噴了出來,灑在墻壁上,飛濺得老長。

如果有不知情的人進來,甚至會被嚇傻,覺得這怕不是殺人現場。

在池翊音嚴格挑選的角度和力道之下,鼻血發揮了它最大的作用,讓現場看起來如此逼真。

看著自己的“畫作”,池翊音滿意的點點頭。

紅鳥卻鼻子一酸,邊流著鼻血邊生理性的哭了出來,被沖得大半張臉都是斑駁血跡,十分駭人。

“還有這個。”

池翊音同情的看著腳邊的紅鳥,像是不忍直視其他人苦難的善良之人,但做的事說的話卻冷酷極了:“借你的血還剩了一點,還你了。”

說著,他就把染血的手帕從手上拿了下來,順手放進了紅鳥手裏。

紅鳥哭得更大聲了。

京茶卻在短暫的錯愕之後,哈哈大笑起來。

紅鳥很少出外勤,他也難得見到紅鳥這麽狼狽可憐的樣子。

他不僅沒有憤怒於池翊音揍紅鳥的這一拳,而是高興的想要沖過去搖晃池翊音說一聲幹得漂亮。

京茶甚至在遺憾,包廂裏帶不進來任何外界設備,就連直播和通訊設備都是失效的。不然他一定多角度多拍幾張紅鳥現在的囧樣,等回去天天嘲笑他。

是親搭檔無異了。

“血有了,紅鳥的心態轉變也有了,他現在應該非常認可‘演奏者’,或者說咖啡館內的靈魂。”

池翊音微笑:“唯一剩下的,就只有最後一個條件——破開美好假象的決心。”

說著,他緩步走向飛濺鮮血的墻面。

在所有人的註視下,原本空無一物的墻面上,逐漸出現了一扇門的形狀。

只要池翊音走過去,帶著強烈想要離開的信念打開房門,就能走出去,重新回到咖啡館。

但楚越離的手,卻輕輕拽住了池翊音的衣角。

“先生,就暫時來看,包廂外面一定比包廂內危險。”

楚越離提醒道:“聲勢如此浩大,並且紅鳥之前並未提及過現在的情況,只能說現在發生在咖啡館內的事情,是連紅鳥也不知道的危險。”

“包廂的墻壁已經在開裂,建築物岌岌可危,外面的危險甚至有可能根本不是副本規劃內的,所以才會連咖啡館本身也被波及。”

楚越離的眼中是對池翊音安全的擔憂:“先生,雖然包廂內也有危險,但畢竟這裏還能撐下去。走出去,卻是立刻會面臨危險。您確定嗎?”

池翊音註視著楚越離半晌,隨即笑了起來。

“越離,你說反了。”

他的聲音低沈而磁性,帶著包容一切的柔和:“留在包廂裏,才是最危險的。”

因為畏懼而裹足不前,貪圖暫時的一點安全而留在包廂裏,只會讓自己在接下來的苦戰中失去主動性,只能跟著始作俑者的節奏走,被別人牽著鼻子,陷入被動的境地。

那絕不是池翊音的行事風格。

對他而言,主動出擊,先發制人,才是上策。

楚越離並沒有再勸,也沒有說自己要留在包廂裏。

他只是點點頭,像是確認了什麽一樣:“我知道了。”

“既然這樣,那我來幫先生吧。”

他笑道:“不知道為什麽,只要有一線縫隙,我就能看到旁人看不到的……不一樣的風景。”

紅鳥聞言驚愕,他猛地擡頭看向楚越離,脫口而出:“倒吊人!”

京茶聞言,緊跟著驚呼:“哈?!真的假的,這個稱號一直都沒有人拿走。”

池翊音和楚越離聞聲回頭看去,就見到兩張同步率極高的震驚臉。

“?”

楚越離歪了歪頭,難得有些迷茫:“什麽是……倒吊人?”

京茶卻最先反應過來。

在稱號方面,他比紅鳥要敏銳多了。

“既然是盟友,池翊音又相信你。”

京茶向池翊音瞥去一眼,便見他微微頷首表示讚同,就繼續道:“在離開包廂之前,還有最後一件事要告訴你。”

“晨星榜上的“教皇”,就是我和紅鳥,這是我們共同的稱號。”

“而我們現在懷疑,你同樣也擁有了稱號……只是你自己還不知道。”

並不是所有覺醒者都會競爭唯一一個稱號,事實上,一共有二十二個稱號,對應曾經人類中力量最超脫的二十二位、也作為星盤,以此來作為最高實力的象征,由所有覺醒者分別競爭。

曾經被用以命名大阿卡納的稱號,成為覺醒者的冠冕。

雖然同為覺醒者,但每個人覺醒的力量都不盡相同,根據他們的行事風格和力量屬性,會被分別劃進這二十二個稱號的競爭範疇。

比如京茶,他曾經和其他數個覺醒者一起競爭“教皇”的稱號。

最後是他勝利了——站在那些競爭者的屍體上,帶上屬於自己的冠冕。

而二十二大阿卡納之一的“倒吊人”,卻從來都沒有競爭者出現。

直到現在,被紅鳥喊了出來。

池翊音不了解覺醒者,但他了解星盤和大阿卡納。

作為職業小說家,他的知識儲備是驚人的,從古老失傳的拉丁文波斯語,到涉及未來的量子力學機械語言,他觸及過多少領域,就通曉多少個領域。

凡是他走過的路,遇到的人,最後都成為了他的知識,幫助他面對新的非人存在和危機。

而倒吊人……

即便是在大阿卡納中,這也是最奇特的存在。

倒吊人如神子殉道,被釘死在木架上,獨腿倒立著看向這個世界。

對他而言,天地眾生顛倒,不同的視角帶來的是全新的看法,倒吊使得他無時無刻清醒。

常人看不到的,他能看到,常人想不到的,他早已預知。

雖然世人皆厭惡倒吊人的死亡帶來的晦氣,但池翊音更在乎的,卻是在倒吊人背後的清醒與眾不同。

有了紅鳥這一聲的提示,對覺醒者並不了解的池翊音,也終於恍然大悟,明白了楚越離之前能看到那麽多事物本質的原因。

——楚越離斷腳,死亡,被拋棄在大霧中,像是殉道的神子,什麽都沒做錯就被殘忍的殺害拋棄。

但他最終卻從大霧中活了下來。

池翊音曾以為,那是因為楚越離沒有惹怒過馬玉澤,所以當時盤踞馬家大宅的馬玉澤動了惻隱之心,繞過楚越離一命。

但現在看來,還有楚越離當時覺醒了的緣故。

與眾不同的視角,觸底的命運,為他帶來了不一樣的轉機。

只是無論楚越離自己還是池翊音,他們先前都對覺醒者了解不多,而京茶兩人又不了解楚越離。

這才直到現在,才搞清楚越離的稱號和原因。

“倒吊人……”

在最初的驚訝之後,楚越離低聲輕念著這個名號,緩緩笑了出來。

“如果先生不害怕我會帶來的黴運,或許,我可以用這個名號為先生做更多的事。”

楚越離笑道:“雖然在此之前我並不了解覺醒,但如果覺醒者能幫到先生的話,這份力量倒也不壞。”

尋常人會將黴運放在自己身邊,不畏懼晦氣之物嗎?

比起表忠心,楚越離更像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害怕池翊音因此而厭棄自己。

從池翊音救起被所有人拋棄的楚越離,在所有人的冷眼和早早判定的死亡中,給了楚越離唯一一份幫助力量的池翊音,就成為了他的信仰與神明。

精神崩塌,廢墟死寂。

但在此之上,太陽重新升起,神明救他於黎明。

從那一刻起,楚越離有了虔誠的信仰,他的神明——名為池翊音。

池翊音並沒有對楚越離的稱號表現出過多的驚訝,只是在楚越離試探的時候,挑了挑眉,毫不在意的道:“如果是黴運的話,那越離你要小心了。”

“我還沒見過比我更倒黴的人。大概是世界和神明討厭我,畏懼我於我。”

池翊音朝楚越離眨了眨眼,有種面對自己人時的親昵感。

這讓楚越離笑了起來,安心跟在池翊音身旁:“既然神明厭惡您……”

那我就幫您一起,殺了神明吧。

不認可您的世界,同樣不被我認可,滅亡也無所謂。

楚越離漫不經心的這樣想著,卻沒有將這話說出來,面容上依舊是沈靜柔和的笑意。

京茶註視著楚越離,神情覆雜。

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了獵犬——危險又兇狠,卻會親昵蹭著主人的手掌嗚咽撒嬌。

楚越離這家夥……既然最開始死亡沒能殺死他,那以後任何人再想要殺了他,就別想了。

如果楚越離真的是“倒吊人”稱號,就意味著他與死亡一路同行。

就像他提醒池翊音的那樣,只有他為其他人帶來死亡的黴運,其他人卻奈何不了他。

——他已決心殉道侍奉神明,又有何能嚇退他?

清醒。

而瘋狂。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京茶,竟然也難得的思考回憶起來,看看自己有沒有得罪過楚越離。

他倒是不害怕,但要是被一個清醒的瘋子盯上……不了吧。

京茶只要想想隨時隨地一回頭,都能看到一雙註視著他的眼睛,就覺得毛都快炸開了。

好在楚越離的註意力已經轉到了池翊音身上,對紅鳥和京茶這對搭檔並無興趣。

京茶對搭檔無聲的做著口型:你之前還說自己想知道什麽樣的人是“倒吊人”或“高塔”,現在你什麽想法?

紅鳥:……當年還是太年輕,不知道話不能隨便說的道理,

而隨著池翊音堅定握住門把,一直在地震般劇烈搖晃的包廂,也瞬間安靜了下來,原本在墻壁上蔓延的縫隙都已經停滯,仿佛在靜靜等待著池翊音。

先前在書中寫就的字句重新出現在池翊音的腦海中,他微微垂眸,優雅紳士之下隱藏著的,卻是神魔不可撼動的堅定。

就算有幸福的幻境和暫時安全的包廂又如何?

他想要的,從來不是這些。

他要看到真相——被掩埋遺忘的真相。

無論後果是什麽,他都有足以承受的力量和勇氣。

想法出現在池翊音腦海中的瞬間,包廂和背後的副本核心也感應到了他堅定的決心,一直密閉沒有縫隙的包廂,慢慢開始對外開啟。

“哢……嚓。”

輕微的響聲在池翊音手掌下響起。

不久前出現在墻壁上的大門輕聲開啟了一條縫隙,有微弱到不可感知的風從外面吹進來。

池翊音瞇了瞇眼眸,心中一沈。

他隱約聞到了血腥的臭味。

不是新鮮剛流出來的鮮血味道,而是在密閉空間裏放置了很久的腐爛屍體,惡臭難聞。

“先生您說對了。”

楚越離卻在門縫出現的瞬間楞了楞。

透過這微小到足以忽略的縫隙,他看到了常人根本看不到的景象。

就在包廂外面的整個咖啡館內,到處都飄蕩著幽幽靈魂。那些靈魂中有些還散發著微光,有些已經黯淡,像是失去了光澤的白瓷。

黯淡的靈魂統一向一個方向飄去,然後逐漸從咖啡館內消失,再也感應不到。

除了這些靈魂之外,還有很多黑紅色的東西。

楚越離剛一看到那些黑紅色的人形,就厭惡的皺了皺眉,被惡臭熏得擡手捂住了鼻子。

很快他就發現,那些是早已經腐爛的屍體,內裏卻不僅有靈魂的存在,還有另外的問題——它們就像是質壁分離的細胞,靈魂和屍體不相符合,好像靈魂穿了一件過分肥大的衣服,屍體在排斥靈魂的存在。

而這些屍體,正是導致靈魂黯淡的元兇。

楚越離看到,那些散發著微光的靈魂蜷縮在娃娃身軀中,像是胎兒安眠於母體一般安心而幸福,卻被屍體抓在手裏,毫不留情撕得粉碎。

隨著娃娃的破碎,那些靈魂也變得脆弱黯淡。

屍體……在屠戮靈魂。

不,應該說,是靈魂在殺死靈魂。它們在自相殘殺,毫不猶豫。

楚越離錯愕,將自己看到的事物講給池翊音聽,池翊音瞬間了然。

那些“失蹤”的玩家,就是咖啡館中的娃娃。

他們曾經選擇了美夢,借由娃娃的模樣“活”在咖啡館中,得到了自己夢寐以求的幸福。

但是大夢終有醒時。

一旦那些人不再做夢,醒來後怨恨自己曾經做出的決定,他們想要拿回自己本來的人生,選擇曾經放棄的道路,作為玩家,或是作為這座城市裏曾經被生活逼得崩潰的生命,繼續活下去。

他們後悔了,想要再一次的乞求恩典,從死亡中重新回到人間。

而其他尚在美夢中的靈魂,就是他們威脅咖啡館的人質和籌碼。

池翊音微笑,眼眸中毫無波動:“所以,我才厭惡那些愚昧不清的家夥啊……”

說著,他手掌下猛一用力,大門應聲打開。

包廂在他們身後一寸寸崩塌消失,變成滿室黑暗,而大門外的世界卻逐漸清晰明亮起來。

原本飄蕩著咖啡香和花香的空氣裏,現在只剩下腐爛屍體的惡臭。包廂所在的咖啡館二樓失去了靜謐的安寧,走廊的木地板上到處散落著模糊不清的血肉,被撕扯得支離破碎的人偶娃娃跌落在血肉裏,染了骯臟血跡。

此時,二樓走廊上一片安靜,只有血液滴落的滴答聲,像是這裏的一場苦戰已經過去,行兇者已經離開。

水晶吊燈砸得粉碎,只有遠處一盞燭光在風中搖曳欲滅,勉強照亮一點昏暗。

黑暗與安靜像是無形的手,慢慢攥緊人的心臟,未知的危險山一樣的壓過來,幾乎能把人壓垮,呼吸不過來。

但從遠處傳來的嚎叫和飽含驚恐的淒厲叫喊聲,依舊昭示了隱藏在黑暗中的危險。

池翊音只在門口站定了兩秒,視線掃視全場,就毫不猶豫的向外邁開了長腿,踏在了二樓走廊上。

“吱嘎——”

老舊的地板發出刺耳的摩擦聲,在黑暗中回蕩,顯得格外清晰而令人心慌。

一瞬間,原本還有嘈雜叫喊聲的黑暗,竟然全部安靜了下來。

像是有什麽東西被喚醒,從沈眠的黑暗中緩緩擡起頭來,用空洞腐爛的眼窩,無聲無息的註視著池翊音等人。

很快,一切恢覆了正常,像是什麽都未發生過一樣。

窸窸窣窣的聲音在走廊深處響起,細聽之下又什麽都沒有。陰冷的風從身後飄忽而過,帶來一股濃郁惡臭的血腥氣。

紅鳥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察覺到危險後的身體本能讓他心跳加速,已經提到了自己嗓子眼裏。

池翊音卻眉眼沈靜站在原地,湛藍色眼眸像是藍寶石,即便最深的黑暗也無法掩飾璀璨光芒。

他微微側耳傾聽,風聲與嘈雜聲都是他的朋友。

電光火石之間,池翊音眸光猛地一厲,迅速發力長腿橫掃。

“嘭!”

黑暗中,重物落了地。

作者有話要說:

高考加更day5

淩晨有二更,不要等,早上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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