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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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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你嘗試過失去親人的感受嗎?”

顧希朝依窗而坐, 陽光灑在他的身上,常年不見陽光所打死來的白皙,讓他看起來恍然如透明一般。

“哦, 我忘了,你從來沒有過親人與朋友, 你從有意識起, 便是神祇之身。”

沒等他詢問之人回答,他便回神輕笑:“那你大抵是不會明白那種感受了。”

就像他曾經天真的以為, 父母和睦善良的家庭, 吵鬧友愛的哥哥與妹妹, 是呼吸一樣的自然,像空氣那樣,天然便存在於他的身邊。

不需要他每時每刻去掛念, 他們也會始終在那裏。

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可當他失去這一切……

顧希朝纖長的眼睫顫了顫,喟嘆般擡首,看向落地窗外的雪山。

陽光燦爛, 卻半點溫度也無,暖不了他的靈魂和肉.身。

毛毯下的腿腳, 依舊冰冷而沒有知覺, 好像還殘留著當年那場大雪的寒冷。

沁入骨髓,擺脫不掉。

曾經以為再尋常不過的東西, 一朝失去,卻連入夢都已經是奢望。

腦海中一張張笑臉上迸濺了鮮血,樂呵呵笑著的父母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 只剩下寫滿驚慌的臉。

他們拼命伸出手,想要把孩子們擋在身後, 用自己的□□凡軀阻擋死亡臨近的腳步。

妹妹懷裏的小熊掉在地上,哇哇大哭。哥哥慌亂的握住他的肩膀,在天翻地覆的視野中可靠極了。

哥哥說,你不要出聲,不管看到什麽聽到什麽,都不要出來。

年幼懵懂的顧希朝照做了。

他以為哥哥在和他玩捉迷藏。

等哥哥找到他,他就可以再一次從櫃子下面走出來,和哥哥妹妹一起玩耍。

像以往的每一天那樣。

可是,那一次,一切都變了。

他的哥哥,沒能來找他。父母,妹妹……他所看到的,只剩下一地流淌的血液。

“真的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想起過他們了。”

顧希朝輕聲淺嘆,笑道:“人真是古怪的東西,擁有時不曾珍惜,失去後,卻又要苦苦追索。可一旦失去,就再也找不回來了。”

“你大概會對此深有感觸吧,黎?即便你從無親人朋友——失去卻無法阻止,你的苦痛,也曾來源於此吧。”

“雖然我們的感受並不一致,但最根本的痛苦,卻是殊途同歸。只不過我失去的是親人,你失去的,卻是希望。”

即便身邊只有空氣,顧希朝卻依舊在說著。

就像是他知道,他想要與之對話的那人,即便不曾有實體存在於此處,也能聽到他的聲音。

當年幼的顧希朝在醫院裏睜開眼,起先,他並未意識到什麽叫失去,什麽叫死亡。

父母上班不在家的時候,哥哥妹妹去上學的時候,他也一樣看不到他們。

可後來,當他下意識的哭著喊媽媽,卻沒有一個溫暖的懷抱張開等他。

當他看到妹妹最喜歡吃的糖,笑著回身喊妹妹,身邊卻只有空氣。當他被年長的孩子欺負,習慣性哭著喊哥哥,卻再也不會有人沖到他身前……

失去的痛苦,從生命每一秒鐘的日常裏滲透出來,天羅地網的絲線抓住他,不肯放他離去。

他推開門,家裏卻只剩下夕陽下孤零零的倒影,鐘表滴答,卻只有滿室安靜。即便睡去再睜眼,也不會有人來溫柔的叫他起床,父親也不會爽朗大笑著喊他吃飯。

好像他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遺忘,就算他死在這四四方方的房間裏,也不會有任何人知道。

沒有人關心他的生活,甚至生死。

他惶惶然推開每一間臥室,去廚房和陽臺試圖尋找哪怕一個身影,害怕到渾身發抖……但是,再也不會有人真切的愛他,心疼他的痛苦。

只是地獄,卻沒有可以逃離的方法。

“所以,我意識到了另外一件事。”

顧希朝扯了扯唇瓣,他註視著雪山的方向,輕笑起來:“若此為地獄,我為厲鬼……當有人,與我共享這苦痛。”

“他們不可以原諒自己——殺人者,怎麽能比失去了一切的人,過得還要好呢?”

顧希朝的眼睫不斷顫抖,最終還是閉了眼,金絲眼鏡下的一雙眼眸斂盡了鋒利,只剩下平和的風霜滄桑。

“這世界不給我的東西,那我便自己來拿。”

“黎,我討厭這個世界,更憎惡你。可我最恨的……”

最後一聲嘆息消失在空蕩蕩的客廳中。

陽光落下,但一切再無蹤跡。

……

京茶在池翊音發現地板暗格的時候,就本能的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雖然不喜歡搜集情報,分析信息這種枯燥又需要耐心的工作,但他經歷過的戰鬥次數遠在游戲場幾乎所有玩家之上,對危險和異常的察覺,已經成為了他的本能,與戰鬥姿勢一並成為了他的肌肉記憶。

池翊音在看著暗格裏的東西時,京茶卻在一直註視著他,思維早就已經從副本本身跑神到了池翊音身上。

他與“情報之王”紅鳥,是搭檔關系。

在從上一個副本脫離之後,他與紅鳥匯合的第一件事,便是讓紅鳥去查所有有關池翊音的線索。

游戲場內的玩家並非憑空出現,他們都是在現實中死亡或被詛咒之人。

現實已經沒有他們的位置,現實排斥他們。

可游戲場卻寬仁的接納了他們。

不管此前是何種身份地位職業,在這裏,生命實現了真正的平等——死亡面前的平等,脆弱又痛苦。

就算池翊音是新人,在游戲場裏留下的線索幾乎等同於無,但他在現實,卻必定會有蛛絲馬跡的存留。

京茶不相信池翊音這樣的人物,會在現實籍籍無名。

新人做到這種份上,只能說明池翊音在現實中,本身就優秀到常人難以匹及。

京茶最先懷疑的池翊音的身份,便是心理學家,或是法醫,某些領域的頂尖專家。

再不濟,也應該是貴族或權貴的孩子。

“池翊音絕不可能是普通人,那是傾一族一國之力精心培養出的接班人氣度,身份可以騙人,可人本身的氣味和姿態,卻無法說謊。”

當時,京茶語氣篤定的這樣告訴紅鳥。

紅鳥順著這個思路去查,卻一無所獲。即便他在黑市中開出高昂懸賞,也無人能夠說出一二。

可就在京茶以為,他將要空手而歸的時候,卻有一人提供了信息。

與京茶之前的所有猜測全都不符合。

池翊音……竟然真如他自己所說,是一名職業小說家。

提供信息的人尤為鐘愛恐怖懸疑小說,池翊音的“池”字,觸動了他的神經。

“池神是最好的。”

那人語氣隱隱狂熱:“我看過市面上所有的恐怖小說,不管多血腥多暴力的描述,都已經無法再讓我興奮起來。但是池神的書卻絕對不是這樣!”

“他的文字,有生命!”

“當你讀到他的書時,你就會知道,他寫的並不是小說,他只是把另外一個世界真實發生過的故事如實的寫下來,給我們看的那些死者都會變成鬼,就存在於我們身邊。”

提起池翊音,那人呼吸急促,興奮到了極點:“如果有一本書是我畢生追尋,那一定是池神的!在這個領域,他就是神,是神!”

也是從那人口中,紅鳥終於理順了池翊音的現實身份。

恐怖小說封神的作家,連續多年銷量冠軍,現象級作品,財富排行榜……

這些在現實中會引起轟動的東西,在游戲場卻根本無足輕重,不會給玩家增加分毫力量。

紅鳥和京茶面面相覷,看著說起池翊音就手舞足蹈的提供消息者,難得沈默不知如何應對。

最狂熱的粉絲,遇上了從不看小說的人,雙方的腦電波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

“如果池翊音真有你說的這麽好,那你為什麽現在還要靠賣消息賺積分?還只是個C級?”

京茶狐疑,如果這人真的看過那麽多,不應該已經能輕松應對很多低級別副本了嗎?光靠這些積分,這人都應該已經能夠升到高級別才對。

那人卻沈默了。

隨即他苦笑著搖頭,從池翊音為他造的幻夢中清醒:“不……就算看過再多,和親身經歷是不一樣的。我可以對書中屠城屠天下毫無感覺,但在游戲場,最開始卻連還手的勇氣都沒有。”

“池神的書,可能只對他而言是親身經歷,我們不過是借了他的順風車,有幸體驗過他曾看到的世界。”

京茶反覆盤問,甚至用上了殘酷的手段,也沒有從那人嘴裏得到更多的消息,只能失望的放他離開。

不過在那人拿著高昂的懸賞獎勵離開之前,京茶向他要了他手裏所有池翊音的書。

那人在現實中死的時候,正好背包裏放著兩本池翊音的書,沾了他的血也跟著他一起過來了,反而成了一直支撐著他在游戲場裏活下來的精神支柱,被翻得起了毛邊甚至倒背如流,也不舍得放下。

但京茶太過危險駭人,那人只能戀戀不舍的忍痛割愛,一步三回頭。

那兩本書還堆在紅鳥那,沒來及看。

京茶看著半蹲在地的池翊音,漫不經心的想著,等殺了池翊音回去之後,抽空看看那兩本書吧。

也看看能被他視為敵人的人,到底有著什麽樣的過往。

異變就是在這個時候發生的。

池翊音像是發現了什麽,沒有向任何人說明,就沖出了房間。

京茶愕然看向池翊音的背影,下意識伸手想要抓住他,卻撲了個空。

等京茶緊追著池翊音追到客廳時,卻腳步猛地頓住,重重楞在了原地。

就在他眼前,池翊音憑空消失了。

客廳裏沒有任何人,就連爐火都不知什麽時候熄滅了,室內的溫度開始慢慢下降,雪原的寒冷慢慢侵襲而來,讓京茶只覺得遍體生寒。

【警告!警告!請所有幸存者註意,當前“稚童灼心”任務已進入第二階段,已有幸存者率先達到60/100進度,當前規則發生變更。】

【當前任務總進度為10/100,如各位幸存者沒有更新任務進度,則每位幸存者個人進度每一小時下降一點,歸零則死亡。】

系統的聲音在每位玩家耳邊響起,頓時有人哀嚎起來:“什麽意思啊!這不是硬逼著我去做我不想做的事情嗎?”

“不是,我連任務主體是什麽都沒搞清楚,又怎麽完成任務啊?”

“系統你這是不給我們活路!你瘋了吧!”

哀嚎聲和咒罵聲混響成嘈雜噪音,但京茶絲毫不在意其他人甚至自己的死活,依舊在錯愕的翻找客廳和附近所有的房間,想要找到池翊音的蹤跡。

可他最後還是失望了。

客廳裏連一根掉落的銀灰色發絲都沒有,好像池翊音根本不曾在這裏存在過,之前的一切都不過是京茶自己的幻想。

“池先生呢?”

楚越離一瘸一拐的跑過來,氣喘籲籲的焦急詢問,甚至看著京茶的眼神逐漸戒備,沒有看到池翊音的情況下,他開始懷疑是否是京茶在這段時間裏做了什麽。

但京茶卻註意到了楚越離手裏的東西。

池翊音在走的時候,將暗格裏找到的所有物品,全都塞到了楚越離手中。

而楚越離跑過來時太急,沒有來得及把這些東西放下,反而提醒了京茶。

——不管池翊音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他都一定是在這些東西裏發現了什麽,那才是讓他跑出來的理由。

也是他失蹤的原因。

這個念頭一出,京茶立刻從楚越離懷裏將那些東西拽了過來,再不喜歡處理情報也只能強迫自己去看。

“你?”楚越離愕然。

京茶在翻看物品的間隙迅速擡頭,看了楚越離一眼:“我追過來的時候,池翊音已經消失了,我沒有殺他,是他從我眼前像個懦夫一樣逃跑了。如果你想覆仇,大可不必費力氣。”

“你說這些,我怎麽知道你是不是在騙我?”

京茶嗤笑了一聲,因為質疑而隱隱被激怒,也暫時放下手裏的東西,緩緩擡頭看向楚越離:“正因為你這種蠢貨占大多數,所以我才絕無可能就這樣殺了池翊音,懂嗎?”

“那是我的敵人,我耗費時間精力狩獵的獵物。當做壓軸大餐準備的食材,怎麽可能草草裝盤下肚?”

他仰了仰頭,眼神蔑然:“我不是那種對死亡沒有格調的人。”

不自覺中,京茶已經認可了池翊音,甚至連他自己都承認,池翊音對他的了解程度,比他自己都要深刻清醒。

這樣的態度不僅沒有讓楚越離動怒,反而放心了下來。

確實,他雖然腿腳不方便,比京茶晚到了幾分鐘,但如果真的是京茶殺了池先生,不應該現場連一滴血都沒有。況且,池先生也不是會乖乖等死的人……

楚越離心思轉過兩圈,原本嚴肅的面容開始和緩。

客廳中的兩人達成了暫時友好,但其他玩家們卻嚷嚷開來,沒頭蒼蠅一樣亂轉不知所措。

會到這個副本的,一般都是來刷積分的,很少有真正有實力的玩家。

到了京茶這個層級,他能看到比尋常玩家更多的東西,便知道免費和便宜才是最昂貴的東西。

游戲場在殘酷的同時,卻也存在著堪稱詭異的公平。

只要付出,就有相對應價值的收獲。

而任何人想要以更輕松的付出,獲得更高價值的東西……一時的喜悅興奮,只會在以後的某一個時間,招致死亡的威脅。

游戲場裏的一切都是待價而沽,只不過有人看不透,還沾沾自喜占了便宜。

就像【雪山驚魂】這個副本。

京茶雖然在此之前從來都對這個副本不屑一顧,認為它太簡單,不值得自己浪費時間,但他對於“送分菩薩”這個稱號,同樣嗤之以鼻。

京茶早有準備,但其他玩家就沒有這麽好的心態了。

危險當前,玩家開始瘋狂。

副本時間雖然還有七天,但是一小時降低一點……他們只剩下十個小時的時間了。

這意味著他們必須在這段時間裏,找到能夠推動任務進度的東西,否則,他們就會死在這裏。

王樂樂和陳叁倒相對鎮定些,他們都知道雪山線的存在,因此早早便對副本的危險程度有了新的認知,現在也不算是毫無防備。

“池翊音也真是的,剛才他就自己看,怎麽也不和我們分享一下?”

陳叁伸頭朝客廳的方向看了看,卻沒有看到池翊音的身影,頓時撇了撇嘴,不滿道:“他現在自己跑了,就剩我們什麽都不知道的在這裏待著。”

王樂樂眉眼動了動,雖然沒說話,但也流露出讚同陳叁的意思。

“早知道就問問他都發現了什麽了。”

王樂樂哀嘆了一聲:“現在可好,連任務到底在說什麽都沒搞清楚,這看起來可比雪山線難多了,一點頭緒都沒有。”

玩家們的直播裏,也有觀眾們跟著他們的思路紛紛感同身受,義憤填膺。

[對啊!那個叫池翊音的憑什麽這麽拽?都是一個副本的,相逢就是緣分,他和大家分享點情報怎麽了?以為自己是誰呢,眼睛都在天上。]

[池翊音也太自私了!他是不是想讓所有人去死?真惡毒。]

[他要是早把自己發現的東西告訴大家,不就沒這回事了?啊啊最煩這種人,舉手之勞的小事都不做,自私自利。]

[池翊音這個名字,我聽都沒聽過,肯定是不知道哪個角落裏跑出來的小玩家。果然和我想的一樣,這些小玩家啊,只會幫倒忙,根本信不過。]

[唉,就是慘了和池翊音一個副本的主播,這下可被池翊音坑慘了。]

[那個池什麽的,就應該現在殺了他給大家謝罪!]

有玩家註意到了直播裏的輿論風向,在看到有人和自己一起罵池翊音的時候,總算是心裏好受了不少,得意的開始賣慘,吸引觀眾打賞積分。

這邊的聲音也吸引了京茶和楚越離的註意力。

兩人不約而同的擡起頭,皺眉看著這些人明裏暗裏的指責池翊音,抱怨副本,哀嘆他們的倒黴。

“這些人,池先生在的時候,一個比一個忠心乖巧,現在池先生暫時不在,他們就這副模樣。”

楚越離氣得手都在抖,拄著拐杖就想過去和他們理論。

但京茶卻冷笑了一聲,懶怠的揚聲道:“既然你們看不起池翊音,那就自己想辦法唄,幹什麽非要指著池翊音帶你們走不可?怎麽,池翊音是接了任務,一定要帶你們走?”

走廊那邊的玩家安靜了一瞬,畏懼於京茶所展現出來的不同凡響之姿,隨即才囁嚅著重新開口:“那怎麽能一樣,要不是池翊音那麽霸道不讓我們找線索,我現在早就找到離開的方法了,都是池翊音耽誤了我的時間。”

“哦。”

京茶掀了掀眼睫,冷漠道:“那現在補上也不遲。”

他難得將眼神分給其他人,指了指老板娘的房間,道:“池翊音現在是不在,但房間可在那裏。既然他能在房間裏找到東西,你們這麽看不起池翊音,一定比他更厲害,也能找到吧?”

“那還等什麽?請吧。”

京茶的話一出口,其他人頓時就不敢吭聲了。

是啊,東西都在那裏,既然池翊音能發現有用的線索並行動,那就意味著他們也本該可以,沒有指責池翊音的必要才對。

可問題就在於……他們真的看不出來老板娘的房間裏,到底有什麽問題。

陳叁在裏面轉了一圈,又腦子空空蕩蕩的走了出來。他倒是看到了很多東西,但有用的,卻一個都沒有。

半晌,王樂樂才緩解尷尬的站了出來,說大家也是關心池翊音,一時著急失了禮貌。

京茶拒絕了王樂樂的道歉,只朝他翻了個白眼:“你罵池翊音,和我有什麽關系?那家夥可是我的敵人,你搞錯了吧。”

王樂樂登時被噎,撕了京茶的心都有了。

呵呵,和你沒關系……沒關系你情緒這麽激動,罵得大家都不敢說話,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和池翊音什麽關系呢。

楚越離卻看得分明。

京茶根本就是被池翊音的連哄帶騙誇得飄飄然,就算嘴上說池翊音是他的敵人,但他心裏對池翊音的認可的,把池翊音放在了和他同等的高度上。

而現在那些人蔑視池翊音——就算京茶不在乎池翊音,可對他自己卻是很在乎的。

那些人罵池翊音,就等於把和池翊音一個高度的京茶也否定了。

這個脾氣不好的少年怎麽可能忍下去?

在看清這一層原因之後,楚越離笑了笑,終於對京茶多了兩分好感。

“我能感覺得到。”

楚越離對京茶主動開了口,神色鄭重:“池先生已經離開這裏了。”

京茶的手登時頓住:“你什麽意思?你是想說,那家夥離開旅館了?”

“不可能。”

京茶冷笑:“那家夥根本就是個公狐貍,心眼比誰都多,他不可能發覺不了外面的情況。雪原隨時都有可能再次重置,相對比來說,只有旅館才是安全的。”

楚越離無奈的搖搖頭,雖然他不喜歡京茶,但在池翊音不在的情況下,唯一能夠作為暫時同伴的,也只剩下了京茶。

最起碼他們都有一個統一的目的,就是找回池翊音。

“我所說的不在,意思是池先生並不在現在的時空內。”

楚越離認認真真的解釋道:“我能感覺得到,他不在這個副本裏了。”

京茶:“???你在說什麽瘋話,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但緊接著,楚越離卻擡頭看向天花板。

“不僅是池先生,還有其他人,也已經離開了副本……我能看得到。”

或許是楚越離的神情太過認真,不像是開玩笑。

又或者是京茶本能的感知。

他忽然覺得,楚越離並沒有開玩笑。

池翊音,以及樓上的其他人,真的已經不在這個副本裏了。

就在他剛剛眼睜睜看著池翊音消失的瞬間。

京茶立刻沖向樓梯,三步並作兩步沖上去,同時有黑兔子在他奔跑的過程中悄無聲息的跳進黑暗,向四周擴散排查,尋找池翊音的任何蹤跡。

但之前還殘留著打鬥痕跡的二樓,現在已經空無一人。

曾經出現在京茶眼前的黎司君不知所蹤。

就連被驚嚇後一直縮在墻角的搖滾男,也不知所蹤。

京茶瞇了瞇眼,回身看向樓下的楚越離:“你怎麽知道的?”

根本不應該被楚越離看到的東西,卻透過一層樓板被楚越離準確無誤的說了出來……特殊道具嗎?還是別的什麽原因。

楚越離並沒有在意京茶的戒備,他只是平靜的道:“原本應該在三樓的那位,也消失了。”

京茶愕然:“三樓的只有熟客顧希朝,他一個坐輪椅的……”

話未說完,京茶就猛地察覺到了自己的慣性思維。

因為坐輪椅難以移動,沒有力量,所以就可以被忽略了嗎?

……不。

正相反,體弱才是顧希朝最大的偽裝啊。

京茶順著楚越離的視線,也擡頭望去。

“難不成,池翊音失蹤的罪魁禍首,是顧希朝?”

而被眾人所尋找或指責的池翊音,卻是在床鋪上醒來的。

他還沒有完全睜開眼,就察覺到了自己旁邊還有另外一道呼吸。

那呼吸聲平穩而有力,沒有任何雜音。

池翊音能夠從這聲音中,判斷出對方是個健康的青年人,甚至對方有可能常年鍛煉習武。

但在這個想法閃過之後,他就厭惡的皺了皺眉。

他的潔癖並不只是物理範圍內的潔癖,如果有蠢貨在他身邊出現,或者有人過於近的靠近他,侵占了他的私人空間,也同樣會讓他厭煩。

池翊音側了側頭,向自己旁邊看去。

但不等他看清那道呼吸聲的主人,就先聽到了對方的笑意。

“醒了?”

那人磁性的聲線像是融化的蜜糖,帶著調侃的笑意道:“再睡下去,怕是世界都足夠毀滅再重建一遍了。你要是再不醒,我可能就要考慮其他可能性了。”

那人一說話,池翊音就立刻認出了對方的身份。

——黎司君。

無法讓池翊音當場報仇的人,所以才更加記憶深刻。

池翊音眸光暗了暗,定神看去時,便發現他們現在身處的地方有巨大的變化。

他們已經不在雪山旅館。

或者說……不是池翊音所熟悉看到的那間雪山旅館。

房間破舊昏暗,好像長時間沒有人居住後的陰翳。但主體的風格,卻與雪山旅館有幾分相似。

池翊音就躺在一張單人床上,身上的被子還散發著沒有晾曬的潮濕黴菌味道,當他低下頭時,卻愕然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不再是他本來的西裝,而是變成了勞工和旅行者更喜歡選擇的麂皮夾克。

他穿著厚重卻空蕩了很多的衣服,更像是冬天的獵人或伐木工。

而從這衣服的尺寸來看,它應該屬於一個體格壯碩肥胖的男人,而不是他。

自己正穿著別人衣服的認知,讓池翊音惡心得甚至有立刻把所有衣服全部扔掉的沖動。

但在旁邊另一張床上的黎司君,卻成功壓過了池翊音的惡心,讓他打消了這個念頭。

他們現在所身處的,是一間雙床房,但不巧的是,另一位房客竟然會是黎司君。

這個在二十三年的人生中,給池翊音留下了最深刻印象的人。

黎司君懶洋洋的靠坐在單人床的床頭,他一手墊在腦後,一手握著一卷書冊在看。

他的長腿半搭在床上,卻因為修長而依舊踩在地面上,顯得更為閑適慵懶,像是來這裏真的只是為了度假。

但比起黎司君會出現在這裏的事,池翊音更加關註的,卻是黎司君的衣服。

之前見到黎司君時,他穿著一身藏藍色合身剪裁的休閑西裝,將他堪比頂級男模的好身材完美勾勒了出來,極具力量感和爆發力。

即便是不喜歡他的池翊音,也不由得註視了他幾秒,心下稱讚。

但現在,黎司君卻穿著一身土棕色的迷彩服,型號看起來也並不是他的尺碼,又肥又短,甚至讓他從小腿到腳腕都露在外面。

看來這衣服的原主人,最起碼比黎司君的腿短了三十厘米。

不過,衣服雖醜,黎司君卻硬是憑借著自己的好身材將它救了回來,這算不上整潔的一身衣服穿在他身上,反而有種慵懶之美。

池翊音本來是在打量著黎司君,想要判斷自己現在所身處的環境。但看著看著,他的視線就不自覺落在了黎司君露出來的小腿上,本能的思考對比起了黎司君的身高和腿長。

黎司君這腿,看起來有一米二多……衣服原主人應該是一米七左右的五等分身材了。

但本來被池翊音懷疑是操縱者的黎司君,現在也穿著這麽一身破爛衣服,和他共處在同樣的環境和房間,這讓他更加疑惑了起來。

“放心,衣服雖然是與身份相匹配的,但並不是舊衣服,除了你沒人穿過它,我也沒閑到給別人換衣服。”

黎司君看穿了池翊音在想什麽,輕笑著用磁性的聲音道:“當然,如果你還是接受不了,依舊想要脫衣服的話——提前告訴我一聲,我一定背過身不看。”

“我可不想因為這種事長針眼。”

被嫌棄了的池翊音:“…………”

他覺得自己要是再年輕十三歲,大概會叛逆的想要逆著黎司君的想法來,就脫給對方看。

不過在知道衣服並不是別人穿過的之後,還是讓池翊音好受了一些。

他將被子扔到一邊,拒絕再忍受黴菌的氣味,然後利落的翻身下床,查看起四周來。

窗外只有白雪皚皚的雪原,以及更遠處霧氣彌漫的雪山。

這裏依舊是雪山旅館。

池翊音迅速反應了過來。

恐怕這就是他的任務進度過半後觸發的劇情,只是不知道,他現在到底是在哪一個時間節點的旅館?

過去,還是未來?

“觸發的劇情……我以為只會有我一人前來,為什麽這次也有你?”

池翊音瞥了黎司君一眼:“我不相信巧合,雪山上的‘未來’遇見你,現在又一次?”

黎司君微笑:“如果我說是緣分,你覺得有可能嗎?”

池翊音:“……要是想要惡心我,你可以直說。”

黎司君攤了攤手,視線始終沒有從自己手中的書上移開:“我也收到了邀請函,會進入觸發劇情,不是正常的事嗎?”

“音音,你總不能那麽霸道,只準你觸發不準我進入吧?”

他的聲音帶笑,調侃著池翊音。

池翊音的臉色瞬間陰沈了下來:“你再用那種方式稱呼我一次,你就能親眼看見什麽叫霸道了。”

黎司君狀若無奈:“好吧,池神。”

池翊音:“…………”

更惡心了。

稱呼從黎司君的口中說出來,只會讓池翊音覺得渾身汗毛直立,甚至讓他有種想要就地殺了黎司君永絕後患的沖動。

明明是再普通不過的音節,黎司君也沒有任何搞怪的跡象,但從別人口中說出來正常的稱呼,卻讓池翊音潔癖都要犯了。

不過這個稱呼……

池翊音沈吟著,目光落到黎司君手中的書上。

隨即,他眼神一凝,認出了那書露出的些許封皮。

“這該不會是。”

池翊音警惕道:“我的書?”

黎司君點點頭,笑著揚了揚手中的書:“姑且稱讚一句吧,你寫的很好。我並無看這些的習慣,上一次看紙質物品,還是十四行聖詩。”

“但你寫的雖無神性,也稱不上是詩,卻更有趣些。尤其是這裏。”

黎司君修長的手指落在其中一句上,輕聲念道:“哪最亮,蒼蠅就嗡嗡湊近,他們不在乎我們大笑或哭泣,他們只想看看,我們的屍體何時腐爛。”

他擡眸,眼帶笑意的看向池翊音:“我甚至會有種錯覺,你的文字是活著的,它們是真實的世界。”

池翊音卻並沒有因黎司君的誇讚而動容——如果那算得上是誇讚的話。

他只是對黎司君更為忌憚。

他一個才進入游戲場的新人,所有的書都是在現實發表,怎麽可能這麽快進入游戲場……這是怎麽回事?

還是說,游戲場和現實,存在著某種他還沒有找到的聯系?

“它確實不是詩,因為它是小說,本就更註重故事性,和你說的詩是截然不同的體裁。”

池翊音強壓著耐心問道:“你從哪找到它的?”

但黎司君並不會準備為池翊音解釋。

反而是房門被劇烈敲了起來。

“嘭嘭嘭!”

門板都在震動。

“滾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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