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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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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84 章

84

於管家說出要尋找旅舍時, 也差不多到了該讓馬匹進食歇息的時候。

因此,沒多久,馬車便停在了官道邊的一處小舍。在馭師為他的兩匹馬餵添飼料時, 於管家頭也不回地跑去裏面租了間屋子,讓小娘子能盡快梳洗更衣。

片刻後,當戴著帷簾的小娘子裹著裘衣、抱著隨身包袱進了屋,外面便忽地安靜了下來。

世子沒有主動提方才馬車裏的事,於管家在發現弄臟裘衣的不過是葡萄的汁水後,更是為自己思想的不堪而感到自愧, 自然也不可能再去提。

兩人相顧沈默, 除了馬匹的咀嚼吞咽聲,便只剩下了突然呼嘯起來的、已帶上了略略冬意的秋風在作響。

就在這時, 裝著雄雞的籠子突然被大風刮倒,骨碌碌滾到了白鷂所在的籠子旁。

感受到有食物靠近, 已經餓了白鷂眼都未睜,隔著鐵柵、對著雄雞貼在籠子邊的屁股就是一口!

雄雞疼得當場高亢“喔”起, 刺耳的尖叫聲嚇得正大快朵頤的大馬都跟著昂首嘶鳴,嘴巴裏的飼料撒得到處都是, 原本的寂靜頓時變得兵荒馬亂!

少年於是走了過去,將還沒能把雄雞當成同伴、一直以為它是自己點心的白鷂放了出來,帶著它去林中覓食。

他們已行了快一日, 早就遠離了永濟州。

而離得越遠,官道的荒蕪就越顯露了出來。

此處的官道兩旁便許久沒有被打理, 雜草叢生, 高處甚至能沒過膝蓋。很快, 少年的身影就被草樹淹沒,只能通過白鷂的叫聲判斷遠近。

聽世子走得不遠、估摸著一會兒就能回, 於管家便先上了馬車等出發。

正在他弓身似蝦地湊在那局未下完的棋盤前、專註入神地算著要如何扭轉局勢時,耳後突然響起了小娘子的一聲“您在做什麽?”。

即便她聲音又輕又柔,可落在全神投在棋局裏的於管家的耳中,那就跟巨雷炸開了一樣,當即就把他嚇得撞上了棋盤,黑子白子頓時砰砰蹦了一地!

已經梳妝好了的小娘子像是完全沒意識到這事跟自己有關。

“於伯,您可真是毛手毛腳。”

認真說完後,她就坐到了一邊,小心地踮著腳上的雀頭軟底珠花錦履,貼心地不去踩到地上的棋子。

於管家被她氣得說不出話,只能悶聲咽氣地蹲在地上撿棋子。

等他無頭蠅蟲似的終於將滾進角落的最後一顆棋子找到、想要把它們依次覆原回棋盤時,卻很快就難住了。

他怎麽也記不起世子第三十二手的白子下在棋盤中的哪兒了。

小郡主抱著貓,在旁邊看了一會兒他的舉棋不定,隨後便抓石子似的從棋奩抓出一枚白子,“啪”地按到了一個不起眼的的空處。

“對!就是這!”

瞬間便記了起來的於管家忍不住出聲。

他訝然地看向小娘子,此前對她的氣惱因此一掃而空:“你怎麽知道?你難道……”

有了上次攀龍附鳳圖的前車之鑒,他已經不敢再提前對她抱期待了。可他還是盼著阿柿能懂些其他官宦家小娘子正常會學的東西。

所以,他還是問了:“你難道學過棋?”

小娘子搖頭:“它們就擺在那裏,我看了好久,當然就記住了。”

這事哪有她說的這般容易!

雖然得了否定的答案,但於管家還是心中激動不已。

他向外看去,見少年正從叢中邁出,便馬上下車迎了上去。

“世子!”

他將方才發生的事同少年學了一通。

“阿柿怕是有學弈的天資,不然,她也是天性聰慧,只是沒有被好好教導,若是給她請個先生,從頭教她認字識理,將來……”

此時,已近黃昏,朱砂丹墨正一點點騰燒著氤氳進白色雲團,沸得天邊大片紅光。

於管家的話還說完,白鷂突然從赤紅空中沖下,將抓著的一只小禽丟在了主人腳下。

仔細看去,那被它丟下的,竟是一只看起來呆頭呆腦的小雁。

雖色不算純正,但也能看出是只白雁,身上還裹著繡有蓮池鴛鴦紋的紅羅,縛口的五色錦也牢牢地纏著。

“這是把誰家奠雁用的白雁給搶來了?”

出了這樁事,於管家只好暫放下他對阿柿的期許,上前一步,檢查起那只小雁來。

雖然是被白鷂抓來的,但雁身上的傷並不重,多是些被樹枝石角刮蹭出來的皮外傷,看著倒更像是它試圖掙紮時自己撞的。

松了口氣,於管家看向世子。

雁身上紅羅錦繡都沒拿下來,怎麽看都不像是被放生出來的。萬一真是別人家迎親時要用的,卻被白鷂一爪子搶了回來,便實在是他們的大過錯了。

小郎君想了想,將小雁抱到懷中,對於管家說了幾句,隨後向旅舍租了匹馬,對白鷂鳴哨下令。

待鷂鳥應聲展翅騰飛,他便緊隨白鷂、縱馬追去。

於管家轉過頭,就看到戴著帷帽的小娘子趴在馬車廂的窗邊,使勁地向世子離去的方向張望,似乎對小郎君的離開十分不安。

她對世子如此在意,這又讓於管家欣慰了不少。

他笑著將方才白雁的事告訴了小娘子,接著又道:“世子讓我們先坐馬車到下一處*七*七*整*理落腳的旅舍歇息。等事情辦完,他也會過去與我們匯合。”

摘下了帷帽的小娘子一邊聽著,一邊露出了以往於管家最害怕的好奇神情。

“可是於伯。”

等於管家一說完,她就抱著大肥貓湊到了他身旁,睜著不谙世事的圓圓眼睛,從“我們就這麽走了,一會兒陸小郎君回來歸還完馬匹,要再怎麽追上我們呢?”開始,又沒完沒了地問了起來。

但這會兒,發現了她或許孺子可教、又見她對世子如此關心,於管家對她有了更多的耐心:“前方的旅舍與此處的屬同一家,租的馬匹只用還給前方的那家旅舍即可,不必再讓世子多跑一趟了……”

——

重新啟程的馬車裏,於管家還在努力應對著小娘子越來越多的“可是於伯”。

而小郎君那邊,在隨著白鷂疾馳片刻後,他終於遙遙地在他們約定匯合的旅舍旁看到了一列婚嫁的隊伍。

猜想這便是丟了白雁的人家,少年策馬揚鞭,加快向前。

可待他帶著白鷂由遠及近趕到時,那列官道中的婚嫁隊伍竟紋絲不動。隊伍中的許多人都站在旅舍門外來回踱步,人人面色凝重,焦頭爛額。

此時,天色已暗。

見有馬匹駛近,人群中便有燈籠向他挑起。

當光映上少年明珠生暈般的清麗面容時,一聲驚訝便揚了起來:“小陸郎君?”

少年聞聲看去,叫他的男子正是穿著紅袍的新婚郎君。

“呂兄。”

陸雲門也認出了他。

他抱著小雁下馬,與他叉手相認。

看到少年懷中的小雁,男子吃驚地張嘴道:“這雁不是迎親時已經交給女家的人了嗎?”

這時,新婦家的侍奉小童見狀快步跑了過來,童言童語道:“是娘子說是見白雁乖巧,想帶去夫家養玩,遣我趁離家前偷偷將它帶上。可不久前,我一個沒看住,竟叫它跳進林中飛不見了。”

說完,她謝過小郎君,飛快地將雁抱過去跑走了。

新婦把這只雁偷偷帶走,其實很不合規矩。但男子只是呆了呆,就將這件事放過了,完全沒有記在心上。

他猶豫了一下,沒頭沒尾地因為另一樁事向少年開了口:“小陸郎君,您有沒有隨身帶著值錢的絹綾?能不能借我一兩匹?我現在有急用。等我回家以後,定加倍謝還!”

男子的長相周正,就是說話時顯得有些呆頭呆腦,倒跟那只白雁頗為相像。

他是在幾年前去長安游學時遇見陸雲門的。

那時,他租住在長安一處蹩腳巷子的學堂旁,而學堂裏,燕郡王府的小世子正替生病了的書院先生在臨時為孩子們教書。

可呂郎君並不知道內情。他只當小陸郎君是個學識卓越卻無心科舉的隱世奇才,對他的才華極為推崇喜愛。在離開長安、與他分別時,他戀戀不舍極了,哭了好幾場,回家後也是時常給小陸郎君寄信。

除了最近這段日子,小陸郎君回了他的每一封信!

那些信,都被他珍藏在身邊,一點灰塵不準沾!

如今終於見面,要不是這樣一個場景,他肯定開心壞了。

他向小郎君解釋:“前面的路被附近的一些鄉裏因障車之俗攔住了,說是沒有給夠沾喜的財物,不肯讓我們過去。”

“什麽鄉裏!”

呂郎君旁邊,一名年長些的短髯男子憤憤向少年道:“不怕小郎君笑話,那就是群借著障車之俗索要財物的破皮無賴!”

他告訴陸雲門:“我們昨夜去臨州迎親接了新婦,正要沿官道向前,進我們呂家所在的州府行禮成婚。一個時辰前,因車馬勞頓,我們便停在這處旅舍稍稍歇腳,可再次啟程,剛走出沒幾步遠,外面的官路就忽地被一群鄉民堵住,說是依著本地的障車之俗,要同我們討要財物。”

“我們早就聽聞過此處盛行障車之俗,便照著打聽到的,備好了三百匹綾。可他們今日卻獅子大開口,定要我們拿出五百匹,否則便不肯放行。”

“這裏前不著村,後不著店,我們隨身帶著的就只有那些,確實是拿不出更多了。可不管我們怎麽說,他們就是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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