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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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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絕大多數人在被當眾戳穿偽裝後,大部分會羞愧難堪,也有的人會無能狂怒以此來掩飾內心的無措,顧程屬於在怒極情況下還分外冷靜的人。蠟像臉動了動,上面堆出幾道褶子,皮肉牽出來的一張笑臉上,顧程那雙藏在眼鏡後面精明的眼睛,一瞬不瞬緊緊盯著司辰心,帶點警告的語氣,說:“小姑娘,你這樣很危險,能活在羽翼的保護下沒什麽不好,別小小年紀不知深淺的找死。”

林煦在觀察室拳頭不自覺攥起,顧程明裏暗裏全是威脅。

司辰心覺得好笑反問道:“你這是在威脅我?”

“一個忠告罷了。”顧程笑道。

沈長風在司辰心旁邊小聲耳語,“小滿,你要不要先出去,畢竟你哥那邊...”

司辰心沒聽下去,現在讓她出去,早幹嘛去了。她坐直身體,直面顧程,說:“至少我猜對了,你知道你親生父母的身份,而你也相當瞧不上他們,向新宇不僅僅是因為認識你被殺,他還知道你的秘密,是不是他用這個秘密作為籌碼,向你討要過相應的好處?所以你當著他的面,殺死他的老婆孩子,在剝奪他的生命之前,實施手段殘忍的精神虐待。”

顧程面無表情一言不發,看他這態度,所有人都知道,司辰心又猜對了。

“不說?”司辰心輕輕蹙眉,覆又舒展開,“不說也沒關系,人類發明語言,最初是為了讓交流更方便,只是後來語言衍生出了謊言,我所學的專業課之一便是從語言中甄別謊言,透過謊言的折射分析後面的真相。”

“我們就從你的公司法人,呂天明這個名字開始吧。”司辰心好整以暇進入狀態,她氣定神閑道:“你剛才的陳述中,自大學開始,你有意斬斷南城的關系,所以你從養父出獄到養父母離世,期間一次也沒回去過。其實你想過改名字是不是?但改名字的前提條件需要去原籍派出所的登記,你寧願花錢交易買一個別人的名字也不願回南城一趟。”

司辰心耐心的一個一個問道:“你十九歲之後再也沒回去過,你很厭惡南城?”

顧程沒反應。

“南城有你討厭的人?”

沈長風註意到,顧程右手大拇指縮到了食指後面,這是一種逃避行為。

“這人不是你的同學,老師,也不可能是你的養父母,”司辰心挨個列舉,同時關註顧程的微反應,範圍逐漸收縮,“你們認識,應該還見過面,你不聯系養父母,有部分原因是因為這人。”

顧程還保持剛才僵硬的姿勢,不一樣的是他食指和大拇指相互搓著,開始逐漸不安起來。

“你離家後不聯系養父母,但顧翎知道你的地址,你們之間還互通信件,你也並沒有完全斬斷南城的聯系,至少,你還在乎顧翎,至於你為什麽不聯系養父母,我猜想,他們會把你的近況告訴別人,對嗎?”

司辰心已經通過列舉得到了一條逐漸明晰的路徑,現在只需要顧程一個反應她就能為自己的推測定下具體結論,所以她最後才會詢問顧程,自己說的對不對。她看著顧程等待一個答案。

顧程看著自己說的養在羽翼下的小姑娘,突然笑了起來,眼角夾出刀刻般的溝壑,“很聰明,你要不要猜猜這人是誰?”

司辰心其實早有了答案,她要的就是顧程現在的反應,她沒有繼續猜下去,反而說:“讓我們回到開始,你為什麽會選擇呂天明這個名字作為公司法人?在得知這個名字的時候,我就知道你為什麽會選擇呂天明。”

“說來聽聽。”顧程好奇道。

“呂天明是個沒接受什麽教育的普通農民,自然沒有什麽遠大的抱負和追求,只想著如何賺點錢回家,讓家裏人能吃飽飯,蓋上能遮風擋雨的房子,所以他才會為了幾千塊賣掉自己的身份證,為了能支撐家裏的開銷,簽了一份他未必認識幾個字的授權協議書,他只知道每個月有錢拿。這樣一個為了家人甘願付出的人,你認為他是高尚的。”

“你本來也想要成為一個高尚的人,在你還是顧程的時候,後來某件事或者某個人改變了你的想法,從此你對顧程這名字深悟透絕,因為不想和南城的人有糾葛,只能選擇假身份,機緣巧合之下你看到了呂天明,一個你曾經擁有且充滿希望的名字。”司辰心說到這停頓了下,又繼續說:“當初,給你起這個名字的張知裕張老師,想必是希望你能有個光明的未來。我們上次去南城的時候,老人家還對你印象深刻。”

顧程肩膀微微往下一塌,“幾十年沒見過張老師了,沒想到他還健在。”

“你也希望叫呂天明的人有更高的成就,真實的呂天明雖然是個沒關系沒門路的莊稼漢,但他清白的身份和高尚的人格,除了沒文化這一點瑕疵,簡直是你另一個平行時空的自己,你用呂天明的身份從零開始,一步一腳印讓呂天明成為企業家,慈善家,擁有別人望塵莫及的地位,數不盡的財富,最關鍵是白手起家,是多數人最艷羨的草根逆襲的商業神話。”

“你執著於顧程這個名字,又很在意自己的出身,但又不介意呂天明同樣底層的身份,”司辰心眼睛一彎,笑著對顧程說:“你是個私生子。”

“你確實很聰明,”顧程聽完沒有為自己做任何狡辯,同樣報以微笑回敬說:“過慧易夭啊。”

“我去...長見識了,我居然有機會在現場看到司顧問施展她高超的讀心術,”田肅一臉崇拜,“小月沒看見真是太可惜了。”

“之前司顧問能憑空看出付念有個弟弟,今天又推理出顧程是個私生子。為什麽我沒有這樣的腦子。”

旁邊的同事撞了他一下,揶揄道:“你要是有這腦子組長還請啥顧問,直接把你當活佛供起來。”

林煦沒有參與他們短暫的插科打諢,兩次,顧程又一次威脅了小滿,他一個註定出不去的人,能威脅什麽?要是不能,沒必要說第二遍。林煦站在單向玻璃外,沈著臉,一言不發,眼前的玻璃將她們隔在兩個不同的世界。

“顧程要真是個私生子,他不得恨死親爹媽,”葉傑問道:“以他這作風,你們認為他們還活著嗎?”

“他們還活著對吧。”司辰心用肯定的語氣對顧程說:“你輝煌的成就總需要有人來見證。”

“他們有沒有為拋棄你的事實,而向你道過歉?”司辰心問他。

這個問題之後,審訊室內安靜了很久,久到其他人都以為顧程不會回答,眾人只看見顧程又把眼鏡摘了下來,他慢悠悠開了口,“我在七歲的時候才知道自己是個私生子,在家的時候顧文從來不讓我喊他爸爸,只有在有外人的情況下,我才可以叫他爸爸。”

“直到有一天家裏來了個奇怪的男人,顧文把我推過去,讓我喊他爸爸,他們兩個大人很聊得來,在茶室一待就是好幾個小時,顧文有時還會讓我進去陪著,他們天南地北的聊,從來不聊為什麽把我扔到孤兒院,他每次走的時候不會忘記叮囑我聽顧叔叔的話。”

“他來的次數不多,從我上小學一直到高中畢業,他一共看過我八次,見面總問我學習怎麽樣,高三也是在他的建議下,才報考金融專業,我在拿到錄取通知的那一天打電話告訴他,本來是希望能有兩句鼓勵和表揚,但是我打電話的時間不對,我聽到電話那頭有個小男孩叫他爸爸,沒有鼓勵和表揚,只記得他咬牙切齒說讓我不要在這個時間段給他打電話。”

司辰心認真聽著沒有打斷,顧程早已年過半百,他的兩鬢滋長出銀發,他回憶這些時,仿佛是在敘述昨天發生在他身上的經歷,這個男人他拼博一生,即便有了現在的成就,他還是被困在了自己被視為不重要的時刻。

“直到大學畢業我再也沒給他打過電話,他也沒主動找過我,我本以為只要我不和他產生任何瓜葛,渾渾噩噩也就過去了,畢業之後幾年,通過顧翎跟我寫的信我才知道家裏出事,顧翎信裏描述的不清楚,我又在負責一個大項目,走不開,我只好再次給他打電話了解情況,他並沒有對我解釋什麽,只說是顧叔叔招人算計沒藏好尾巴,才被人抓了把柄,我這個外人最好不要參合進去,對我沒好處。”

“那是第二次對他失望,原以為他會看在顧叔叔替他照顧兒子多年的情分上幫襯一點,結果他自己反倒躲得遠遠的。”顧程有感而發,“人心永遠隔肚皮,今天可以稱兄道弟,明天也可以避而遠之。”

沈長風終於找到自己能插話的機會,他問顧程,“所以,你是因為自己的個人處境和經歷,才會協助付念,幫助她報覆她的原生家庭?”

“沒錯,”顧程很坦蕩,“這種報覆比能掙到錢還令人興奮。”

司辰心緊接著問他,“你那個弟弟現在怎麽樣了?”

“他?他的名字程成。要我說付念還是不夠狠,僅僅只把她那個廢物弟弟培養成一個流氓,”顧程沈浸在大作的喜悅中,得意道:“我讓他成為了一個廢物,一個要靠吸|食|毒|品的才能活下去廢物,七十好幾的爸還要照顧成|癮的兒子,這樣的家庭氛圍多和諧,他們一家人整整齊齊誰都不得善終。”

“兒子要是走在前頭,他們沒人送終,老子死在前面,孤兒寡母只會更艱難。”顧程笑著說:“人總要為自己曾經的行為付出點代價,我不能輕輕松松讓他們去死,他們要看著我功成名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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