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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有預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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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早有預謀

車隊從臥龍溝村出發一路盤山,這條路出了名的長,不僅因為修建需要依山勢,還要把山上的村子都連起來,因此山路繞來繞去,晃暈了好幾個。

李知予女士的強項在翻山越嶺、戶外探險、安營紮寨和磕生磕死,坐車乃其致命弱點,整個隊伍中當屬她吐得最勤快。作為暈車人士中唯一的女性,車隊給予了她格外關照,走走停停,速度一直提不上去。

對李知予而言,坐車還不如讓她走回去,他們翻進來的時候選擇了幾座山的夾角處,基本是順著直線前行,路程只是盤山路的十分之一不說,也不用受這非人的折磨。

車停了幾次,柏林森索性建議休息一下,但車隊太長,山路停車又過於危險,他們開了半小時才在一個山體凹陷處找到一塊平地停下來。

李知予沖出吉普,蹲在路邊半天站不起來。白恬恬見了李知予才終於知道自己在別人眼中是多麽狼狽。許是感同身受,他取了瓶礦泉水遞給李知予,默默陪伴,李女士熱淚盈眶,直誇白恬恬人美心善。

白恬恬幹脆坐在李知予旁邊,李女士偷偷瞄他,沒想到側面更好看。她緩過點來才問:“小白,可以叫你小白吧?我比柏總大一歲,我聽你管他叫哥。”

“叫什麽都行,我哥管我叫恬恬。”

李女士懂規矩、有原則,她和奚書華那廝不同,堅決不奪人愛稱:“小白,昨天晚上吃飯也沒見著你,早上又見你吃藥,好點了沒?”

看著李女士逐漸紅潤起來的臉色,白恬恬對其恢覆的速度心悅誠服、羨慕不已,點點頭說:“好多了,我看你剛剛比較嚴重。”

“我這不是病,是生理缺陷。暈車藥和行李都丟在潭影村了,回程艱難,有車接我已經十分知足。但是真難受啊,不瞞你說,我現在都想再走回去,其實從這兒下去,就是我們來時的山谷,陡了點,但對我來說是小意思。”

李知予見白恬恬笑得溫和,來了勁:“不過小白,我們幾個也是要感謝你的,沒想到你還挺勇敢,真敢和那小矮墩子正面對抗,雖然他皮糙肉厚不一定受什麽大傷,但你戳他那幾下可真解氣,姐姐我反應遲鈍,不然一定跑過去再跺他幾腳。你是不知道,我們身上的繩子就是他捆的,下手真狠,到現在我手腕子還疼。”李知予舉了舉自己的手腕,果然左右各一道紅痕,有些地方還破了皮。

白恬恬心虛,自己臨時起意非要來,來了也沒幫上什麽忙,跋山涉水途中盡拖後腿,還得被前人質感謝,當之有愧,不好意思地搖了搖頭。好一個嬌而不媚甜而不膩的清爽小帥哥,李知予女士的捏住即將裂開的嘴,暗道柏總好福氣。

柏老板在李女士內心的吶喊聲中出現,拽著胳膊把白恬恬提溜起來,自然而然地摟上肩膀,又低頭對上李知予,問:“還行嗎?再休息五分鐘,我們就要出發了,已經和袁隊商量好,路上太難走,今天大家先回去休息,然後等警局通知,分批做筆錄。”

“我們還有多久的車程?”這才是李知予最關心的,她擡頭看了看天,“我擔心這天氣要下大雨,這個時節很少出現乳狀雲,說不準有強對流天氣,山中不比外面,樹多路險,山體情況我們也不了解,雷雨太危險,我們還是要在下雨前盡快開出盤山路段。”

“這恐怕有些困難,如果按照之前的速度,我們在山區至少還要開上三個小時才能上高速。”

李知予擡頭看了看天,站起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聲稱自己不需要再休息,並主動請纓開車,開車不容易暈。警車輪不到她染指,最終還是柏林森問奚書華借了一輛。奚書華大方,讓秘書把車鑰匙交給李知予,仍然笑瞇瞇地看著白恬恬說:“恬恬要不要也坐我的車,舒服一些。”

柏林森以袁隊不允許為借口,才讓此事作罷。

剛剛最後停下的車需要騰開位置最先走,於是現在成了李知予打頭,袁隊的吉普壓陣。李知予的判斷很準確,如她所料,不出十分鐘,電閃雷鳴大雨傾盆,間或有樹木被大風吹到,白恬恬感覺車身都在大風中左搖右晃,這陣妖風卷著飛沙走石,天色暗得像夜晚,車前的兩束光線也顯得有些杯水車薪。

這個季節的氣溫不比夏天,一下雨凍得人遍體生寒。柏林森脫了外套罩在白恬恬身上,白恬恬一開始還不肯,迫於柏林森的淫威,只好把胳膊紮進袖子裏。

袁隊瞥向後排兩人,低頭打開暖風。突然眼前一暗,一塊西瓜大的山石翻滾而下,正砸在袁隊的車的前機蓋上,緊接著又彈起來撞向前擋風玻璃。袁隊下意識踩了剎車,車速不快,很快殺住,但還是發出了巨大的摩擦聲,突然的慣性帶著後排兩人向前撲過去,柏林森眼疾手快,抱著白恬恬的頭摟在懷裏,低頭伏在他的背上,肩膀撞到前排的椅背卡在上面,才沒被甩出去。

三人坐在車裏鎮定了片刻,袁隊才開口:“好險,還好沒砸穿擋風玻璃,他降下側面的車窗,左側是深不見底的密林,石頭已經滾下去了,過了約半分鐘才聽見隱隱約約的落進水裏的聲音。雨勢不小,前車暫時還未發現他們的異常,打著雙閃向前開走了。

袁隊沒著急下車,嘗試打火,發動機配合地發出呲啦呲啦的拉扯聲,然後就鳴金收兵啞火了。他拿了對講機呼叫:“李子木,我們拋錨了,你找個地方停下來等我,我看看情況再確定要不要你幫忙拖車。”

對講機嗤嗤地響了幾下,袁隊再次呼叫,然而並未收到任何回音。緊張的情緒在車內彌漫開來,袁隊安撫道:“無線電信號連接不暢也時有發生,我先下去看一眼,問題不大的話,我們自己修好快點離開這個路段。”

袁隊裹緊皮夾克,豎起領子沖進雨裏,繞到車頭,打開前蓋。他沒打傘,因為打了也會被吹跑。

“你坐著別動,我去看看。”柏林森扶起白恬恬,徑自下車。

白恬恬心裏有點發慌,他在野外經驗少,城市生城市長,小時候無人引領行走自然,長大後沒有精力丈量河山,某種程度上來說,他的生命是如此貧瘠,與一輩子沒出去過山窪窪的村民並無區別,囚於方寸之地,碌碌不見山河。

然而他又相對幸運一些,他的信息渠道並未封閉,最起碼還能紙上談兵。現下他就有些吃不準二人下車的時機是否正確,如果真的發生山體滑坡和墜石,怎麽可能只有一塊。在沒有經驗的事情上,白恬恬只能選擇樸素而教條地按照自己所獲取的信息來判斷,或者也可以理解為,他的第六感不允許他放任兩人在外逗留。

思及此處,他降下車窗:“哥,袁隊,我覺得不對。”

柏林森從擡起的前機蓋探出頭問:“怎麽了,恬恬?”

“哥,有落石說明這裏山體松動,咱們還是先去找前車,幫忙拖離這個路段再修吧。”

柏林森沒回話,縮回車蓋後面與袁隊說了句話。

雨越下越大,順著車窗潲進水來,打在白恬恬臉上得傷口上,冰涼刺痛,他焦急地探出頭去又喊了一聲“哥。”

袁隊扣上前蓋,說了句“上車”,話音剛落,只聽巨大的轟隆聲響徹山間,一塊直徑約一米的山石轟然落下,砸在地面上震了三震,正好擋在車頭前方,靠近懸崖那一側的路面應聲塌陷,一個巨大的坑橫亙在山路中央,與山石一高一矮攜手擋住前路。

三人明顯感覺到了不尋常之處,柏林森驚醒一般猛地擡頭向上看,袁隊反應極其迅速,抹臉推了他一把,大聲喊道:“上車!”

白恬恬推開車門,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拽過柏林森帶進車裏,與此同時,袁隊嘗試發動車子,在第三次擰動鑰匙時,終於搭線成功。袁隊身經百戰,車技出神入化,來不及調頭,一手掰著方向盤,一手搭在椅背上,半斜著身子,一腳油門向後躥去。

雨天視線不好,袁隊一半看路一半憑感覺。

“我看見他們了。”柏林森抹了把臉上的水說,回憶瞬間瞥到的一幕,“有七個。”

雨水敲打在車窗上,混著發動機不正常的轟鳴,在三人的沈默中叫囂。

從嶺上五人被綁架開始,一切都透露著詭異,嶺上的徒步組只是誘餌,而他們逃出陷阱後襲擊再次發生,兩相重合的部分,只剩下柏林森和白恬恬,但白恬恬跟來完全是意外,那麽也就是說,對方的目標,只有一人——柏林森。

白恬恬揪著柏林森的袖子,反倒鎮定下來,之前他們一直被牽著鼻子走,對敵人的目標和目的一概不知,敵眾我寡,敵暗我明,只得存人失財,還得時刻提心吊膽敵人再犯。

然而對方現身,反而是最好的突破口,正面交鋒的風險雖然大,但也是一勞永逸解決問題的最佳機會,只是方式方法上需要謹慎再謹慎。

“抓好!”袁隊大喊,隨即他們到達剛剛停車休息的平地,袁隊一個甩尾,將車頭調轉方向。

白恬恬被甩進柏林森懷裏,柏林森順勢把他抱緊。斜著身子的白恬恬正好從車窗看出去:“袁隊,他們有四輛車,在我們的上方,如果記得沒錯,我們剛剛用了10分鐘從他們那個位置盤到現在的位置,如果按照雙方現在的速度,我們大概會在兩分鐘後相遇!”

“棄車,進林。”柏林森果斷,他記得剛剛李知予與白恬恬的對話中,曾提到山谷,如果進了林子,車開不進去,那麽他們就又在同一條起跑線上對峙,而且先進去的人,總歸掌握些主動權。

袁隊一腳剎車,擺橫車身停在路當間,看樣子他對柏林森的提議全盤肯定,從手扣裏掏出兩把匕首,和一個彈夾。彈夾別在腰間,匕首拋給二人,率先沖進雨裏。

有些人越緊張越鎮定,例如柏林森,他一腳踹開車門,夾著白恬恬下車。白恬恬掙脫,緊跟了兩步,反超二人跑在前面:“剛剛李知予和我說走這條路。”

“回臥龍溝村。”柏林森當機立斷,這裏離臥龍溝村更近,而且有老溫頭在,好辦事。

三人鉆進密林,忽聞身後追兵鳴笛示意,看來對方發現他們棄車入林了。白恬恬一邊跑一邊脫衣服。

柏林森急眼:“你幹什麽!不要命了!”

白恬恬把外套甩回給柏林森:“哥,你的白襯衫太紮眼了。”

柏林森沒多說廢話,迅速穿上外套。

穿過路邊的緩坡,便是一段陡峭的山壁,植被也比平地稀疏一些,袁隊默默繞到白恬恬身前,抓住第一棵樹,一悠一蕩,滑到斜下方,踩在下面一棵樹的樹根處站穩,袁隊靈活,看準下一個落腳點又是一次向下的滑行。

柏林森把白恬恬放在身後,先下探到袁隊的第一處落腳點,回身向白恬恬伸手。生死攸關時刻,白恬恬藝高人膽大,一個飛身撲進柏林森懷裏,緊緊拽住柏林森的胳膊。兩人此時互有信任、配合默契,進度並不慢。

這會兒風小了一些,但雨勢反倒太大,白恬恬覺得即使柏林森幫他做了緩沖、分擔了大部分力氣和危險系數,仍然看不清前路,外界溫度低,體力流失過快,袁隊身手矯健,引導的位置落差越來越大,白恬恬和柏林森與袁隊漸漸拉開距離,白恬恬甚至不知道下一次還能不能一次性跳得準確,再這樣下去,白恬恬只會拖累柏林森。

“哥,你先走,我得自己下去,不然我們還沒到地方就都沒有體力了。”

柏林森甩了甩頭發上的水:“別說話,讓你怎麽做就怎麽做。”

白恬恬兩股顫顫,但一刻都不敢停,追兵的目標是柏林森,而他的目標同樣只有柏林森。柏林森跳在一塊巨石上,再次展開雙臂時,白恬恬從側面繞行,一鼓作氣連下三步,反超柏林森。

“哥,咱們各走各的。”白恬恬有時候很軸,大多體現在面對柏林森的事情上,就連柏林森本人說話也不大管用。

柏林森此時耷拉著臉,但沒人能看得見他甩臉子,反正就是看誰下得快唄,那柏林森十分有自信超過白恬恬,二人你追我趕,馬上就跑到袁隊前頭。袁隊一頭霧水,以為追兵已至,舉槍上膛,瞄向身後,他鎮定片刻,並未見人,轉身跟上二人。

大雨帶著十足的重量穿過密林砸向穿山者,白恬恬越來越看不清前路,尤其他受傷的臉火辣辣的灼燒感不斷向上蔓延,連帶著眼睛也辣辣的不能視物,一個沒瞧準,踩歪了位置,山體太滑,一旦沒有踩在樹根上,向下的沖擊簡直暢通無阻。

“恬恬!”柏林森震怒。

白恬恬像坐了滑梯,整個人後背著地,濕滑的雜草夾雜著顆粒碎石,加速下滑,他企圖抓住旁邊的樹幹,但沖力超過臂力,剛剛碰到樹枝就被迫松手。他瞅準一棵斜長在坡上的樹幹,擡起上半身,努力傾斜角度,用腿去夠那支樹幹,踩是踩到了,但沒停住,反而調轉了下落的方向,腦袋朝下,這可怎麽得了,他終於放棄抓住樹枝的想法,雙手抱頭,任自己往下滾,只是老天還沒徹底放棄他,隨著身上一涼,白恬恬掉進了溝底的溪中。

溪水冰冷刺骨,白恬恬從後背到四肢完全失去了知覺,他試圖動動手腳,但好像沒有一個聽他使喚,他不能拖柏林森的後腿,在水裏翻了個身,胳膊肘杵在水裏,撅著屁股,半天才跪起來,痛感逐漸顯現,冰火交融,他想那十八層地獄的苦楚也不過如此了吧。

柏林森也帶著沙石雜草滑下來,三步兩步從山腳下沖進水裏,跪在白恬恬面前,眼神焦急,握著白恬恬的肩膀左看右看:“有沒有傷到哪兒。”

白恬恬臉色發青,嘴唇顫抖,半天才從水裏拿出凍得通紅的手,刮掉臉上的水搖搖頭。他輕咳一聲,扶著柏林森的手站起來,衣服濕透,掛在身上挺沈,站不大穩。

袁隊也趕到:“還能走嗎?”

白恬恬點了點頭,柏林森半抱著白恬恬蹚過溪水:“他們暫時還沒追上來,先坐下歇兒。”

“不行,你也看到了,他們很專業,體力、裝備都強於我們,停下來的話我們很快失去剛剛保持的優勢。”袁隊勸到。

柏林森沈吟片刻,拉過白恬恬,背在背上:“走。”

“哥!”白恬恬在柏林森的背上掙紮。

“聽話,我帶你一段你再下來。”柏林森的大手鉗著白恬恬。袁隊拍了拍白恬恬的胳膊,以示要他安心賴著柏林森,白恬恬飄搖的樣子,袁隊看在眼裏,不要還沒正面交鋒,就先自損一員。

白恬恬趴在柏林森背上也不老實,把衣服下擺掀翻上去,遮在柏林森頭頂。柏林森輕輕回了頭,沒說什麽,只是腳下的步子更快了。

坐人力轎子的感覺不錯,穩穩當當熱熱乎乎的,白恬恬很困,擡不起眼皮,撐著衣服的手漸漸下滑。理智還在提醒他,他們在跑路,他湊到柏林森的耳邊說:“哥,我想自己走一會兒,肚子那裏有點硌得慌。”

柏林森聞言馬上停住,蹲下身子,放他下地,托著他的臉端詳片刻,然而還未看出所以然來,卻又不得不再次踏上前行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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